羅傑疑案 - 第2章

阿加莎·克里斯蒂

「自殺的可能性總不能不考慮。」我強調。

「會舉行驗屍審訊嗎?」

「也許吧,看情況。如果我能夠聲明自己對誤服安眠藥過量這一結論完全滿意,估計驗屍審訊就沒必要了。」

「那你到底是不是完全滿意?」姐姐精明地追問。

我沒答話,起身離開了餐桌。

第二章 金斯艾伯特眾生相

在繼續回顧我和卡洛琳的交談之前,不妨先簡要介紹一下我們這裡的風土人情。這個村子名叫金斯艾伯特,想來和其他小村莊情況差不多。附近的大城鎮是克蘭切斯特,距離我們約九英里。村裡有個相當大的火車站、一間小郵局、兩家互為競爭對手的「百貨商店」。壯勞力們一般年輕時就離鄉闖天下,不過村里倒不缺未婚女性和退伍軍人。我們的日常愛好和消遣,一言以蔽之,就是「流言飛語」。

金斯艾伯特村只有兩座像樣的大宅子,一座叫皇家圍場,是弗拉爾斯太太從她死去的丈夫那兒繼承來的;

另一座叫芬利莊園,主人是羅傑·艾克羅伊德。我對艾克羅伊德一直充滿好奇,因為他比其他任何一位鄉紳都更有鄉紳的做派,總讓我想起老式音樂喜劇中那種常在第一幕早早登場、滿面紅光且熱衷運動的傢伙,在綠意盎然的鄉野間,哼着「上倫敦去」的小調。現如今流行的都是針砭時弊的滑稽劇,他這種鄉紳形象漸漸淡出音樂劇舞台了。

當然,艾克羅伊德其實並不是鄉紳,而是一位卡車輪胎(我猜的)製造商,生意做得很大。他年約半百,面色紅潤,待人和善,與教區牧師關係很好,經常為教會的活動慷慨解囊(但據說他在個人開銷方面卻異常儉省),還屢屢資助板球比賽、青年俱樂部、傷殘軍人協會什麼的。事實上,他堪稱金斯艾伯特這個寧靜村莊的靈魂人物。

羅傑·艾克羅伊德年僅二十一歲時,就與一名比他年長五六歲的美貌少婦墜入愛河,共結連理。她姓佩頓,是位寡婦,帶了個孩子。這段婚姻短暫而不幸,直截了當的說法就是艾克羅伊德太太嗜酒成性,婚後僅僅四年,就因酗酒而撒手人寰。

此後多年來,艾克羅伊德一直無意再娶。太太去世時,她第一次婚姻留下的那個孩子才七歲,今年他二十五歲。艾克羅伊德一直把他當成親生兒子,悉心撫養成人,但這孩子性情頑劣,沒少讓繼父操心。儘管如此,村民們都很喜歡拉爾夫·佩頓,部分得歸功於這小伙子長得一表人才。

我剛才說過,村里人人都愛嚼舌根,所以艾克羅伊德與弗拉爾斯太太的密切往來一開始就被大家看在眼裡。弗拉爾斯先生去世後,這段曖昧關係就更加明顯了。兩人頻頻出雙入對,人們紛紛猜測,等不到服喪期結束,弗拉爾斯太太就要搖身變為羅傑·艾克羅伊德太太了。說來也巧,眾所周知,羅傑·艾克羅伊德的前任太太死於貪杯,而阿什利·弗拉爾斯死前也當了好多年酒鬼。兩位被酒精奪去配偶的人同病相憐地走到一起,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弗拉爾斯夫婦來村里只有一年多一點,但圍繞艾克羅伊德的飛短流長早已盛傳多年。在拉爾夫·佩頓長大成人的過程中,艾克羅伊德家先後經歷過好幾位女管家,每一位都被卡洛琳和她那群朋友煞有介事地懷疑過。保守估計,至少在十五年時間裡,全村人都堅信艾克羅伊德會娶他的某位女管家為妻。現任女管家拉塞爾小姐是位令人敬畏的女士,穩坐管家之位長達五年,在職時間比她任何一位前任都長一倍有餘。大家都覺得,如果沒有弗拉爾斯太太插一腳,艾克羅伊德必定逃不出拉塞爾小姐的手心;

還有一條小道消息:

艾克羅伊德那位守寡的弟媳沒打招呼就帶着女兒從加拿大跑來了。艾克羅伊德的弟弟沒什麼出息,塞西爾·艾克羅伊德太太以遺孀的身份在芬利莊園定居。按卡洛琳的說法,她成功地讓拉塞爾小姐「安分下來」。

我搞不清楚「安分下來」具體是什麼意思——聽起來有點令人不快——但我知道,拉塞爾小姐緊抿雙唇的神情不啻為一種譏笑。她還公開表示極為同情「可憐的艾克羅伊德太太」——「還得靠大伯的施捨過日子,寄人籬下的滋味能好受嗎?如果我養活不了自己,那可太慘了。」

不知當艾克羅伊德與弗拉爾斯太太的私情公開化之後,塞西爾·艾克羅伊德太太心中是什麼滋味。艾克羅伊德保持獨身顯然對她比較有利。每次見到弗拉爾斯太太時,她總表現得極為熱絡,大獻殷勤。卡洛琳說那根本不能證明什麼。

這就是過去幾年來金斯艾伯特村的焦點話題。艾克羅伊德和他的種種緋聞被我們翻來覆去議論得底朝天,弗拉爾斯太太在其中自然也占據一席之地。

然而世事難料,原本大家還在熱議送什麼結婚禮物最合適,轉眼就被捲入突如其來的悲劇之中。

我整理了一遍思緒,按慣例外出巡診。今天沒有需要特別關照的病人,因此我的思路一次又一次回到弗拉爾斯太太突然身亡之謎上。她是自殺嗎?當然,如果她確係自殺,一定會留下隻言片語交代遺願吧?按我的經驗,女人都渴望站到聚光燈下。如果下決心自盡,通常都會公布將自己推上絕路的原因。

上次和她見面是什麼時候?距今天還不到一星期。當時她的舉止還算正常的,如果考慮到……呃,考慮到所有這些事情。

然後我突然記起昨天還見過她,雖然並未交談。她當時正與拉爾夫·佩頓走在一起。我很吃驚,因為我完全沒料到他會在金斯艾伯特現身,畢竟他之前和繼父大吵一架,幾乎有六個月都沒在村里露過面。他們一直肩並肩走着,腦袋挨得很近,她很認真地說個沒完。

可以說,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雖然無跡可尋,但卻有某種莫名的徵兆隱約浮現。昨天拉爾夫·佩頓與弗拉爾斯太太那交頭接耳的熱絡勁兒令我渾身不舒服。

我正琢磨着,就迎面撞上了羅傑·艾克羅伊德。

「謝潑德!」他高聲招呼,「我正要找你,事情太糟了。」

「你也聽說了?」

他點點頭,看得出來深受打擊。他那寬闊紅潤的臉頰凹陷下去,與平日裡健康歡悅的形象完全判若兩人。

「比你了解的還要糟,」他平靜地說,「謝潑德,我得和你談談。現在一起回去怎麼樣?」

「恐怕不行,我還有三個病人,而且十二點前得趕回去接待外科病號。」

「那就今天下午——不,晚上一起吃飯更好。七點半有空嗎?」

「行,我安排一下。怎麼了?難道是拉爾夫的事?

搞不懂我怎會脫口而出——也許因為惹麻煩的總是拉爾夫吧。

艾克羅伊德茫然地盯着我,一副不明就裡的模樣。我意識到事態嚴重。艾克羅伊德從來沒這麼沮喪過。

「拉爾夫?」他莫名其妙地說,「哦!不,不是拉爾夫。拉爾夫在倫敦——該死!甘尼特小姐來了,我可不想和她討論這麼可怕的事。晚上見,謝潑德。七點半。」

我點點頭,他便匆匆離去,留下我傻站着,摸不着頭腦。拉爾夫在倫敦?可他昨天下午絕對在金斯艾伯特。肯定是昨天晚上或今天清晨又進城去了,而且聽艾克羅伊德的口氣,他還以為拉爾夫幾個月都沒回村里來。

沒時間深究這一謎團了,因為甘尼特小姐此刻正湊過來探我的口風。甘尼特小姐和卡洛琳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過她迅速得出結論的本事就遜色許多,所以不像卡洛琳那樣戰果輝煌。甘尼特小姐上氣不接下氣地纏着我問了一堆問題。

可憐的弗拉爾斯太太,真慘哪。很多人都說她吸毒成癮好幾年了。這樣嚼舌根別提多惡毒了。不過話說回來,最糟糕的莫過於這些污言穢語中往往難免有那麼一絲真相。無風不起浪嘛!他們還說艾克羅伊德先生也察覺了,所以才悔婚——因為他們確實訂過婚。甘尼特小姐對此深信不疑。當然,我肯定掌握一切內情——醫生的消息最靈通——可他們從沒漏過口風對不對?

她一邊滔滔不絕地說着,一邊用那雙咄咄逼人的小眼睛將我對這一番言論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所幸和卡洛琳的長期交鋒已令我練就一套不動聲色、應對自如的功夫,不時無關痛癢地附和幾句就是了。

於是我便祝賀甘尼特小姐沒有淪為惡意傳謠的長舌婦。這招反擊可謂乾脆利落,一下子令她十分尷尬,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我早已溜遠了。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發現有好幾位病人正等候就診。

打發完最後一位病人,如我所料,距離午飯還有幾分鐘時間,可以到花園裡沉思一會兒。忽然,我發現還有一位病人在等候,只見她起身走上前來,我呆站着,略感訝異。

這種訝異說不清從何而來,只是拉塞爾小姐那堅如鐵石的神情,說明事情恐怕不僅僅是身體不適這麼簡單。

艾克羅伊德的女管家身材高挑,容貌出眾,卻又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她目光嚴肅,雙唇緊抿。我頓時感到,如果在她手下擔任女僕或幫廚女傭,光是聽到她的聲音,就連逃命都來不及了。

「早上好,謝潑德醫生,」拉塞爾小姐開口,「煩勞您看看我的膝蓋。」

我幫她瞧了瞧,說實在的,我那會兒頭腦還不怎麼清醒。拉塞爾小姐所描述的那種「隱隱作痛」毫無說服力可言。要是換了其他不那么正直的女人,我肯定會懷疑她的症狀是捏造出來的。一時間我確實起了疑心,拉塞爾小姐也許是故意拿膝蓋毛病當藉口,來找我刺探弗拉爾斯太太之死的內情,但很快我就發覺錯怪她了。她只隨口提了提那件事而已。但看樣子她的確有意多逗留一陣,和我聊上幾句。

「好吧,多謝您給我開了這瓶搽劑,醫生,」她最後說,「其實我不太相信它有什麼用。」

我也覺得這藥沒用,不過職責使然,免不了要表示反對。不管怎麼說,搽點藥總沒壞處,何況人總得為自己的飯碗說幾句話。

「這些藥我通通信不過,」拉塞爾小姐輕蔑的目光掃過架子上那一排藥瓶,「是藥三分毒,看看那些癮君子就知道了。」

「呃,說到那方面的話——」

「在上流社會中非常流行。」

我深信拉塞爾小姐對上流社會的了解程度遠在我之上,所以不打算和她爭辯。

「告訴我,醫生,」拉塞爾小姐說,「假如真的染上了毒癮,有什麼方法戒掉嗎?」

這種問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答上來的。我簡單地講解了一下,她聚精會神地聽着。我依然懷疑她企圖打聽弗拉爾斯太太的事情。

「那麼,就以鎮靜劑為例——」我接着說道。

奇怪,她似乎對鎮靜劑興味索然,反而忽然話鋒一轉,問我是否有哪種罕見的毒藥能夠逃過檢驗。

「啊!」我說,「你最近在讀偵探小說。」

她承認確實在讀。

「偵探小說里總有稀奇古怪的毒藥,」我說,「從南美洲弄來些人們聞所未聞的東西——比如某個離奇的野人部落把藥抹在箭頭上,瞬間就能置人於死地,連西方的先進科學都無法查驗出來。你是指這一類東西嗎?」

「對,世上到底有沒有呢?」

我遺憾地搖搖頭:

「恐怕沒有。當然,有一種名叫箭毒的毒藥。」

我向她詳細介紹箭毒的特性,但她似乎又一次失去興趣。她問我在我的藥櫃中有沒有箭毒,我回答沒有,想來這也在她意料之內。

她說她得趕緊回去,我送她到診所門外,午餐開飯的鑼聲也響了。

我毫不懷疑拉塞爾小姐是個偵探小說迷,並饒有興致地在腦子裡勾勒出如下場景:

她走出管家的房間,將某個失職的女僕斥責一番,然後返身回屋繼續津津有味地閱讀《第七次死亡之謎》,或是諸如此類的其他小說。

第三章 種西葫蘆的人

午餐時,我通知卡洛琳自己要去芬利莊園吃晚飯。她不僅沒反對,而且還極為贊成。

「妙極了,」她說,「你可以把故事從頭聽到尾。對了,拉爾夫出了什麼事?」

「拉爾夫出事了?」我吃了一驚,「不會吧。」

「那他為什麼不回芬利莊園,卻待在『三隻野豬』?」

既然卡洛琳聲稱拉爾夫·佩頓藏身於村里那家小旅館,那也就夠了,我沒必要再質疑。

「艾克羅伊德告訴我,拉爾夫還在倫敦,」由於一時過於驚訝,我竟忘了絕不走漏風聲這條重要原則。

「哦!」卡洛琳驚呼,鼻尖又習慣性地顫了顫,「他昨天早上入住『三隻野豬』,而且這會兒還在。昨晚他還約了個姑娘一起出去。」

我對此毫不驚訝。拉爾夫可以說幾乎天天晚上都和姑娘約會。不過我很納悶,他怎麼跑到金斯艾伯特來找樂子,而不去燈紅酒綠的大城市尋歡作樂。

「和他約會的是某個酒吧女招待嗎?」我問道。

「不,我只知道他去約會,但不清楚具體對象是誰。」

(讓卡洛琳認輸可委屈她了。)

「不過我猜到了。」姐姐真可謂不屈不撓。

我耐心地等待下文。

「是他的堂妹。」

「弗洛拉·艾克羅伊德?」我吃了一驚。

當然,弗洛拉·艾克羅伊德事實上和拉爾夫·佩頓沒有血緣關係。但多年來人們一直將拉爾夫視為艾克羅伊德的親生兒子,那麼這兩人自然是堂兄妹了。

「就是弗洛拉·艾克羅伊德。」姐姐說。

「但拉爾夫如果想見她,為什麼不去芬利莊園?」

「秘密訂婚唄,」卡洛琳十分得意,「必須瞞着老艾克羅伊德,所以只能偷偷摸摸見面。」

卡洛琳這套理論可謂破綻百出,但我強忍着沒指出來。接着我們話鋒一轉,對新鄰居來了一番無關痛癢的評頭論足。

隔壁那座房子名叫「落葉松」,最近剛搬進一個陌生人。令卡洛琳怒不可遏的是,她根本打聽不出此人的任何信息,只知道他是個外國佬。她的智囊團也同樣鎩羽而歸。按理說這個人應該也和別人一樣,需要牛奶、蔬菜、裡脊肉什麼的,偶爾還吃點鱈魚,但時常給他送貨的人似乎都沒捕獲到什麼情報。大家只知道他名叫波羅特先生——這名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真實感。不過據了解,他喜歡種西葫蘆。

但卡洛琳所看重的自然不是這類情報。她想弄清楚波羅特先生從哪裡來,做什麼工作,結婚了沒有,妻子(無論亡故與否)是誰,有沒有孩子,他母親婚前娘家姓什麼——諸如此類。能編出護照上那一大串問題的人,估計和卡洛琳心有靈犀。

「親愛的卡洛琳,」我說,「那個人的職業清清楚楚,是個退休的理髮師。他那八字鬍就說明一切了。」

卡洛琳不同意,她說如果那傢伙是理髮師,一定會留一頭鬈髮,而不是直發。所有理髮師都不例外。

我舉出幾位我認識的理髮師為證,他們留的都是直發,但卡洛琳拒不承認。

「這人真是捉摸不透。」她滿腹委屈地訴說着,「前幾天我找他借幾件園藝工具,他倒是很客氣,但口風特別嚴實,什麼都打聽不到。最後我只好直接問他是不是法國人,他說不是——然後我就再也問不下去了。」

我對這位神秘鄰居的興趣不禁又滋長了幾分。但凡能讓卡洛琳閉嘴、並且能像對付希巴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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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讓她無功而返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相信,」卡洛琳說,「他有一台那種新式的真空吸塵器——」

見她陷入沉思,我就知道她又再度發現登門打探的好機會了,便趁機溜去花園。我向來喜歡擺弄花花草草。正忙着把蒲公英連根拔起時,突然有人高聲示警,旋即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從耳畔飛過,撲通一聲重重砸在腳邊。居然是個西葫蘆!

我氣沖沖地抬起頭,左側牆頭上探出一張臉。我看到一顆蛋形腦袋,上頭點綴着幾綹來路不明的黑髮,臉上有兩撇濃密的八字鬍,一對機警的眼珠。這就是我們的神秘鄰居,波羅特先生。

他一開口就連聲道歉:

「真是萬分抱歉,先生。我不是有意的。幾個月來我一直在種西葫蘆,今天早上突然看它們特別不順眼,打算把它們扔出去轉轉——哎呀!想着想着就動手了。我摘下一棵最大的,一下子甩過牆頭。真不好意思,先生,我實在是太慚愧了。」

都道歉到這份上了,也由不得我不消氣。無論如何,這可憐的西葫蘆並沒砸到我。不過我衷心盼望這位新朋友還沒養成將大棵蔬菜擲過牆頭的癖好,否則他絕不可能成為我們的好鄰居。

古里古怪的小矮子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啊!不,」他驚呼道,「不必多慮,我可沒這種習慣。但您大可設身處地想一想,先生,辛辛苦苦奮鬥大半輩子,好容易才能享享清福,卻發現到頭來還惦記着當初奔波勞頓的日子。原本巴不得一腳踹開的那份工作,現在卻割捨不下,這該是什麼滋味?」

「嗯,」我慢條斯理地答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就拿我來說吧,一年前偶然繼承了一筆遺產,足以幫助我實現夢想——我一直都渴望去旅遊,看看外面的世界。哎,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現在嘛——我還留在這兒。」

小矮子鄰居點點頭:

「習慣會束縛人的手腳。我們努力工作只為了那麼一個目標,如願以償之後,卻又開始懷念日復一日的勞碌生活。不瞞您說,我的工作特別有趣,稱得上全世界最有意思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