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系歷險記 - 第3章

儒勒·凡爾納

塞爾瓦達克上尉的居所窄小而簡陋,如果想要塞下兩個人,不管怎樣都是很困難的,因此在那些漫長的夜晚,本·佐夫和兩匹馬只好在旁邊一間破敗的石頭房子裡度過。這間石頭房子,以前曾被一支工兵小分隊占用,至今裡面還存放着一些十字鎬、鶴嘴鋤以及鐵鏟等類的工具。

的確,居住在這樣的茅屋中談不上任何舒適,不過這間茅屋僅是一個臨時的居所,因此能夠勉強居住也就算了。何況,無論是上尉還是他的勤務兵,兩個人都不是在飲食和住宿上很挑剔的人。

「一個人懂得一些人生哲理,再加上一個好胃口,到哪兒都能快樂地生活!」赫克托·塞爾瓦達克上尉經常這樣說。

關於人生哲理,上尉的確運用得非常自如,這好比一個人錢袋裡的錢,數量不是很多,稱不上富足,但對於那些善於支配的人,他們幾乎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讓自己感到捉襟見肘,所以隨時能夠安然自處。上尉的胃口很大,即便把加尼河所有的河水都灌進他的肚子,他大概也不會感到有任何的不適。

至於本·佐夫,如果相信宗教里的輪迴說,他大概前世是一隻鴕鳥,因為他腸胃的消化功能好得出奇,即便吃下鵝卵石,也能夠毫不費力地消化掉。

兩個人儲備了不少糧食,足夠他們享用一個月。他們還有一個巨大的蓄水箱,因此他們的日常飲水沒有任何問題。馬廄的閣樓里堆滿了飼料。另外,特內斯與莫斯塔加內姆之間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它的肥沃與豐饒足以同富足的瑪提加田野相媲美。顯然,這個地方的地理條件十分優越,無異於一個天然的獵場,因此塞爾瓦達克上尉外出工作的時候,除了攜帶着他的測繪儀和繪圖板,同時總是隨身帶上一杆獵槍,以便打些野味回來飽餐一頓。

由於經過長途跋涉,在回到那間簡陋的小茅屋之後,塞爾瓦達克上尉的晚餐吃得格外香甜。當然,這同本·佐夫出色的烹飪技藝有直接關係,勤務兵絕不會把飯菜做得鹹淡不均,令人難以下咽,那些鹽、醋,還有胡椒粉之類的調料,他都能很好地掌握它們的用量。另外,我們剛才已經談到過,一般人不能容忍刺激性很強的菜餚,可是他們兩個人卻都滿不在乎,照樣吃得津津有味。

享用過晚餐之後,塞爾瓦達克上尉趁着他的勤務兵把他吃剩的飯菜風捲殘雲一般吞進肚子的時候,他自己點燃一支香煙,來到了山崖上散步。

天色已經漸晚,夜色越來越濃重。一個多小時之前,天空和平原的顏色尚且截然分明,如今太陽已經從厚厚的雲霧背後落入了謝里夫河那邊的地平線。這時,天空呈現出一片奇異的景色。這種現象,即使是博學的天文學家,也會感到難以解釋,因為天色雖然黑得只能看清咫尺之隔的地方,但是北方的天空卻出現了一種淡紅色的光暈,將高空的雲層照得格外明亮。這種光暈,既沒有那種輪廓分明的光束,也沒有從炙熱的天體上發出的那種強烈的光波,而且與北極光也截然不同。北極光發出的光芒富麗堂皇,十分耀眼,而且只有在高緯度地區才可以看到。因此,即使最有學問的天文學家恐怕也難以解釋,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天空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絢爛的光輝。

塞爾瓦達克上尉偏偏對天文學毫無興趣,自從離開軍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翻開過自己的《天文學》教科書。另外,在今天這個晚上,他根本沒有雅興去觀察天空。他在那裡來回走着,不停地吸着煙。難道他在專心致志地考慮明天與鐵馬斯徹夫伯爵的決鬥嗎?不過,即使是這樣,那也不是出於他們彼此之間的強烈仇恨,他與伯爵本來素不相識,因此根本談不上有什麼仇恨。事情很簡單,一切只不過是由於兩個人在爭奪一個女人,其中有一個人完全是多餘的,因此他們才會成為對手。當然,這種關係總是水火難容!他們要結束這種尷尬的局面,才會以仇敵之間的方式來進行最後的決斷。況且,從這件事情當中,塞爾瓦達克上尉感到鐵馬斯徹夫伯爵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而那位伯爵對他也非常敬重。

晚上八點鐘的時候,塞爾瓦達克上尉返回了他那間小茅屋。這間茅屋不僅是他的臥室,同時也是他的工作室。茅屋中擺設着一張床、一張臨時裝配成的辦公桌,還有幾個裝衣服的箱子。在旁邊那間石屋中,本·佐夫正在預備明天的午餐。當然,那裡不僅是廚房,也是他的臥室,儘管裡面的陳設簡陋無比,但是卻絲毫不影響他安心地睡在其中,他完全可以一動不動地在那裡睡上十二個小時,在這方面就算冬眠的老鼠也要自嘆不如。

塞爾瓦達克上尉並沒有急於休息,而是在辦公桌旁坐了下來。他的繪圖工具雜亂無章地堆放在辦公桌上,他機械地一手拿起一支紅藍鉛筆,另一隻手拿起一個放大尺,然後又在桌子上放了一張用來描摹圖形的透明紙。他開始在上面畫一些長短不一、顏色各異的線條,但是這些線條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像是正規的地形測繪圖。

這時,本·佐夫本來想要躺下來休息,但是上尉還沒有下達睡覺的命令,因此他只好躺在一個角落裡,打算在那裡小睡一會兒,可是今天晚上上尉的異樣表現,令他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眠。

他的上尉一本正經地坐在辦公桌前,正在嘀嘀咕咕地斟酌着什麼。他又在精雕細琢,推敲他那首十三行詩了。他苦思冥想,可是卻捕捉不到任何靈感的蹤跡。他不停地擺弄着手上的放大尺和紅藍鉛筆,似乎是想要為他的詩句配上同數學公式一樣嚴格的韻律,但是他不知怎樣才能把那些折磨人的韻腳變得令他滿意。為此,他感到異常煩惱。

「可惡!」上尉大聲說道,「我為什麼非要選擇這種韻腳呢,它讓我像是戰場上的敗兵一樣,背着沉重的包袱無法擺脫!如果我放棄了,那和懦夫又有什麼區別,我一定要寫出來!我不相信,一位法國軍官竟然會輸給這些韻腳!寫詩也是一種戰鬥,我一定要征服它!我已經寫出了最初的四行,這就代表第一連隊已經衝上去了——其他連隊上啊,沖!」

在上尉的不懈努力下,經過反覆推敲,他的腦子裡終於出現了兩個韻腳。隨後,那張紙上很快出現了兩行紅藍相間的字體:

那些誇張的華麗辭藻,

究竟有什麼用處?

「是什麼東西讓上尉在那裡嘀嘀咕咕呢?」本·佐夫自言自語地說着,在那裡翻來覆去翻着身子,「看啊!他足足折騰了一個小時了,怎麼像是一個結束了半年休假,剛剛回到部隊的士兵一樣?」

赫克托·塞爾瓦達克在茅屋中走來走去,涌動的靈感令他異常激動。

千言萬語怎能表達我的真情,

我心中的熱愛無邊無際。

「毫無疑問,他在寫詩!」本·佐夫一邊想着,一邊坐了起來,「多麼嘈雜的聲音,我是不可能在這裡好好睡上一覺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啊!你怎麼了,本·佐夫?」塞爾瓦達克上尉問道。

「沒什麼,上尉,我做了個惡夢。」

「讓魔鬼把你捉走吧!」

「我真希望他能立刻捉走我,」本·佐夫低聲說道,「不過,一個重要的條件是,他要不會寫詩。」

「這個傢伙把我那一連串的靈感全都打斷了,」塞爾瓦達克上尉大聲說道,「本!佐夫!」

「在,上尉!」勤務兵一邊回答、一邊站起身來,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不要搗亂,本·佐夫!不要搗亂,等一下,我的十三行詩馬上就寫完了!」

然後,赫克托·塞爾瓦達克擺出一個詩人的姿態,用充滿激情的聲音念出了下面的詩句:

相信我,我的愛情純潔無暇,

我發誓,

我愛你——以我全部的真情,

為了……

上尉的最後一句詩句還沒有念完,突然一陣猛烈的震動,塞爾瓦達克上尉和本·佐夫一起倒在了地上。

第四章 令人驚嘆的疑問

此時此刻,地平線為什麼會出現巨大變化?只見在那水天交接的地方,海水和天空似乎連在了一起,即便是最有經驗的水手都無法辨別。

為什麼大海波濤洶湧,海浪翻騰的高度甚至連專家都難以確信?

為什麼大地震動的時候,會出現異樣的聲響?在這聲響中,來帶着地球內部的爆炸聲,還有大海深處海水涌動的咆哮聲以及狂卷一切的颶風的呼嘯。

為什麼天空會出現奇異的光輝,甚至比北極光還要明艷,而且這種光芒映照着整個天空,頃刻間使所有的星星都變得暗淡無光?

為什麼地中海會瞬間變空,海水會突然消失,而後為什麼又難以思議地重新返回,波濤滾滾?

為什麼月亮會突然變得很大,似乎在幾秒鐘內就同我們接近了大約10萬海里?

為什麼天空中會出現一個天文學家從未見過的星球,它碩大無比,散發着奇麗的光輝,但它為什麼又迅速地消失在厚厚的雲層後?

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大地、天空和海洋發生了如此反常的變化,這真是令人感到神秘莫測的現象。

誰能告訴我們,地球上怎麼會發生這些奇異的現象?誰能給它一個合理的答案?

第五章 探討一些不能解釋的怪現象

這時,北至地中海,西到謝爾夫河這一帶的阿爾及利亞海岸卻毫無變化。

儘管震動相當猛烈,但是無論點綴着小山的肥沃平原,還是布滿險峻礁石的海岸,或者波濤澎湃的地中海,看上去都沒有任何明顯的變化。那間石屋,除了牆壁上出現了一些深深的裂痕,依然保持着原來的樣子。至於那間茅屋,卻像孩子們用積木臨時搭建的城堡,徹底倒塌了。塞爾瓦達克和本·佐夫被壓在茅屋的下面,陷入了昏迷狀態。

災難發生兩小時之後,塞爾瓦達克上尉甦醒過來。最初,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因此毫不令人驚訝,他醒來後首先想到的,仍是他那非凡的十三行詩,因此他的嘴裡繼續念着被意外中斷的詩句:

我發誓,

為了……

但是,他立刻發現了異常。

「啊,哦!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他無法回答。他舉起手臂,扒開蓋在身上的茅草,然後探出頭來。

塞爾瓦達克上尉環顧了一下四周。

「茅屋怎麼塌了!」他驚叫起來,「一定是碰到了龍捲風!」

他檢查了一下全身,沒有骨折,甚至沒有擦傷。

「見鬼!我的勤務兵呢?」

他站起身來,然後大聲喊道:

「本·佐夫!」

塞爾瓦達克上尉的話音剛落,茅草下便鑽出了另一個腦袋。

「在!」本·佐夫答道。

他的勤務兵,似乎只是為了等待他的召喚才從茅草中探出頭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本·佐夫?」

「我想,上尉,或許我們遭遇了一場大難。」

「呸!一場龍捲風,本·佐夫,這只不過是一場龍捲風!」

「那就當它是一場龍捲風吧,」勤務兵以哲學家的口氣說道,「你沒有被砸傷吧,上尉?」

「沒有。」

片刻之後,他們都站了起來,撥開茅草,然後找到他們的繪圖工具、衣物、餐具等各類器皿,包括他們的槍支。幸運的是,這些東西幾乎都完好無損。

這時,參謀官問道:

「啊!現在幾點了?」

「至少八點鐘。」本·佐夫看了看太陽,它此刻正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

「八點鐘!」

「至少是這樣,上尉。」

「這可能嗎?」

「是的,我們必須出發了。」

「出發?」

「當然了,因為我們已經約好了。」

本·佐夫從茅草中探出頭來

「約好了什麼?」

「我們同伯爵約好……」

「見鬼!」上尉大叫着,「我已經忘了這回事。」

上尉看了看他的表。

「你在說什麼,本·佐夫?現在才兩點鐘,你這個笨蛋!」

「兩點?是凌晨兩點還是下午兩點?」本·佐夫看着太陽問道。

塞爾瓦達克上尉將表貼在耳邊聽了聽。

「表走得很正常。」他說道。

「可是這太陽……」本·佐夫感到非常奇怪。

「當然。它還掛在天上——這是怎麼回事?真是見鬼了!」

「您認為現在是幾點,上尉?」

「應該是晚上八點鐘。」

「晚上?」

「是的!太陽在西邊,快落下去了。」

「落下去?怎麼可能,上尉,」本·佐夫說,「它正在上升!你看,我們談話的這會兒,它又升高了。」

「太陽從西方升起來了?」塞爾瓦達克上尉低聲說道,「簡直是胡說八道!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