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 第3章

儒勒·凡爾納

1862年6月7日,隸屬于格拉斯哥港的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沉沒於靠近巴塔哥尼亞一帶海岸的南半球海域。由於急切登陸,兩名水手及格蘭特船長被野蠻的印第安人俘獲。特拋下此封信件於經度……緯度37度11分處。乞求救援,否則必死於此!

「妙!妙!真是妙極了,親愛的愛德華,」海倫娜夫人稱讚道,「如果幾位落難者有朝一日能重返自己的國土,他們首先感謝的應該是您了。」

「他們一定能回到自己的國土上,」哥尼納凡爵士回答說,「這份信件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是準確無誤。英國絕不會將自己的子民們扔在荒涼的海灘上棄之不顧,絕不會的!她曾經營救過英國航海家富蘭克林以及很多失事的船員。無疑,今天她依然會去營救不列顛尼亞號不幸遇難的船員。」

「幾位不幸的人一定都有自己的家眷,他們的家人也一定因他們的失蹤而痛哭流涕,」海倫娜夫人悲戚地說,「或許這位可憐的格蘭特船長還有妻室兒女……」

「我親愛的夫人,你說得對,我會設法通知他們,說不定他們的親人還依然活着,並未完全失去希望。好了,朋友們,我們回到頂樓上去吧,我們就要抵達港口了。」

於是,鄧肯號開足馬力,沿着比特島海岸航行,接着,駛進狹窄的海灣航道。晚上6點,它停泊在丹巴頓的那座雪花岩腳下。岩頂上矗立着13世紀蘇格蘭解放戰爭中的人民英雄華萊斯的那座著名的宅邸。

在那裡,一輛馬車早已備好,等待着海倫娜夫人,準備送她和麥克納布斯少校一起回瑪考姆府。爵士與他年輕美貌的妻子吻別後,就跳上了開往格拉斯哥的快車。

但是,在他動身之前,他先用更為快捷的方式——電報,發了份函電,很快電報就發送到了倫敦。

第二天《泰晤士報》和《紀事晨報》分別刊發了這份相同的啟事,內容如下:

欲知格拉斯哥港不列顛尼亞號及船長格蘭特之消息者,可諮詢哥尼納凡爵士。地址:蘇格蘭,丹巴頓郡,呂斯村,瑪考姆府。

第三章 瑪考姆府

瑪考姆府就坐落在呂斯村不遠處,依傍着清澈的湖水,俯瞰呂斯村幽靜美麗的小山谷,它是蘇格蘭南部頗具詩情畫意的一座城堡。城堡歷史悠久,屬於哥尼納凡家族所有。在這著名的俠客羅布·羅伊和16世紀末農民革命領袖弗格斯·麥克格里高的故鄉,哥尼納凡家族依舊保持着古代英雄的那股熱情好客的遺風。當蘇格蘭爆發社會革命時,無數佃戶都因為無力繳納過高的地租而被領主趕走,顛沛流離,無家可歸。唯有哥尼納凡家族仍保留貴族風範,一如既往地善待佃戶。他們家的佃戶沒有一人背井離鄉,沒有一人受凍挨餓。即使在那動盪不定、風雨飄搖的年代,佃戶們依然忠心耿耿地為哥尼納凡一家效勞,任勞任怨。哥尼納凡家族的瑪考姆府自始至終只有蘇格蘭人在裡面居住,如同在鄧肯號船上僅有清一色的蘇格蘭人一樣。這些蘇格蘭人都是麥克格里高、麥克法倫、麥克納布斯、麥克諾頓等老領主們的佃戶的後裔,代代相傳,繁衍生息。他們勤勞勇敢,忠厚誠實,對主人忠誠不二。他們中間還有些人會說古喀里多尼亞(蘇格蘭的古稱)語呢。

哥尼納凡爵士家境殷實,一向仗義疏財,博施濟眾。他的仁愛之心遠遠超過了其慷慨大度,因為慷慨有限,而仁慈無邊。這位呂斯村勳爵、瑪考姆府的「主人」,還是英國貴族院的元老,是其所在郡的代表。不過,他的思想傾向詹姆斯二世黨人雅各派(1),由於不願逢迎當時的王朝,所以遭到英國政客們的歧視。他始終繼承着先輩們的傳統,堅決抵制英格蘭人的政治侵略,因此,信受排擠。然而他絕非一名胸襟狹窄、思想平庸落後之人。他心胸開闊,對於祖輩傳到他手中的這個郡始終保持對外開放,敞開大門,迎接一切進步的事物。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堅定自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蘇格蘭人,在皇家泰晤士河遊船會的競賽中,用他們的快速遊船和人家較量,無疑是為着替蘇格蘭爭光。他心目中的蘇格蘭情結可以說是根深蒂固。

愛德華·哥尼納凡32歲,身材高大魁梧,相貌看上去顯得比較嚴肅,但目光卻和藹可親,整個人給人一種高地那詩情畫意的感覺。人們都知道他為人豪爽,敢作敢為,行俠仗義,是典型的19世紀的弗格斯(2)。其實他最大的特點是他處處以慈悲為懷的仁慈心腸,恨不得將自己穿的大衣都給高地的貧民,這一點他甚至超過了中世紀基督教聖人比聖·馬丁。

哥尼納凡結婚剛剛3個月,新娘海倫娜小姐是著名旅行家威廉·塔夫內爾的女兒。威廉熱衷於地質勘查,為地理研究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海倫娜小姐雖說並非出生貴族家庭,但她具有地道的蘇格蘭人血統。在愛德華·哥尼納凡的眼裡,她抵得上任何一個名門貴族的大家閨秀。她花容月貌,嫵媚動人,品德高尚,熱情奔放。哥尼納凡第一次遇見她時,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身無分文,獨自住在父親生前留下的一所小屋裡。他感覺這個楚楚可憐的女孩會是一個賢惠的妻子,於是娶了她。海倫娜小姐才22歲,金髮碧眼,柔情似水。她對丈夫不僅是感激,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愛。有時候她感覺自己是個富二代,丈夫反倒像個被疼愛的小孤兒。城堡里的僕人和外面的佃戶們都稱她為「我們仁慈的呂斯夫人」,就算為她犧牲生命,他們也在所不惜。

哥尼納凡爵士和海倫娜夫人在瑪考姆城堡里幸福美滿地生活着。堡外湖邊有一條楓樹和栗樹陰翳的幽徑,湖岸上隱約傳來古樸悠遠的戰歌聲,山峽里蘇格蘭古建築的斷壁殘垣靜靜佇立,像是在提醒曾經的輝煌猶在。耳聞目見之處,心中對蘇格蘭歷史的光榮感便油然而生。夫婦倆常來這裡散步。有時去白樺樹或落葉松林,在葉子發黃的灌木叢里捉迷藏;有時去爬一爬樂蒙山;有時還在靜靜的幽谷里騎馬。他們醉心於這至今仍被人稱之為「羅布·羅伊之鄉」的美景,以及小說家沃爾特·司各特所歌頌的「仙境」之中。傍晚,他們沿着堡外的玉腰帶般的小路散步,觀看天邊的「麥克·法倫之燈」(3)。走走停停,有時就坐在石頭上看夜幕降臨。月光似紗,淡淡地,氤氳了所有的美妙與柔情,他們陶醉在這塊神秘朦朧的土地上,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們相視的微笑。

他們燕爾新婚的頭3個月就這樣飄然滑過。但哥尼納凡爵士沒有忘記他的妻子是一位旅行家的女兒,他心想,十有八九,妻子也遺傳了她父親熱愛旅行的嗜好。如果果真如此,鄧肯號造好後,他將帶着妻子去週遊世界最美麗的地方,從地中海一直環遊到希臘附近的諸島,繼續他們甜蜜的蜜月。

可是,現在哥尼納凡爵士已經到倫敦去了。幾位遇難船員的生命危在旦夕,當務之急是趕緊去營救他們。因此海倫娜夫人對這次丈夫的小別並沒有感到鬱悶,只是擔憂不知此事能否辦妥。第二天,她接到丈夫拍來的電報,估計他很快就能回來。但晚上又收到丈夫的來信,言明歸期推遲,他的建議遇到了一些麻煩。第三天,海倫娜又接到丈夫的來信,信中爵士公開表明他對海軍部的極其不滿。

這一天,海倫娜的心裡開始忐忑不安起來。晚上,她獨自一人呆在房間裡,悶悶不樂,忽然城堡的總管哈伯特進來告知,說有一名少女和一名男孩求見,找哥尼納凡爵士,問她是否願意接見。

「是當地人嗎?」海倫娜夫人問。

「不是,夫人,」管家回答說,「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他們。他們剛乘火車到巴樂支,然後從那兒步行來呂斯村的。」

「快請他們進來,哈伯特。」海倫娜夫人說。

不一會兒,管家將那兩個孩子領到海倫娜夫人面前。他們長得很像,一看就是姐弟倆。姐姐二八年華,看似憂鬱的雙眼哭得有點紅腫,臉色疲憊,但穿得整潔素雅,一副沉着勇敢的樣子,既討人喜歡又讓人憐愛。12歲左右的弟弟攙着姐姐的手臂,像個勇敢的小男子漢,仿佛是姐姐的貼身保鏢,誰要是敢欺負他姐姐的話,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少女來到夫人面前,羞答答地不敢開口。海倫娜夫人見狀,便面帶微笑以鼓勵的眼神說道:「你們找我有事嗎?」她的問話解除了姑娘的尷尬,給了她勇氣。

「不是,」男孩以堅定的口吻代姐姐回答說,「不是找你,我們是要找哥尼納凡爵士。」

「請您原諒我弟弟,夫人。」姐姐瞪了弟弟一眼,連忙道歉說。

「哥尼納凡爵士現在不在家,」海倫娜回答說,「我是他太太,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吧。」

「您就是海倫娜夫人?」姑娘激動地說。

「是的,小姐。」

「您就是關於不列顛尼亞號遇難一事,在《泰晤士報》上登了一則啟事的那位瑪考姆府的哥尼納凡爵士的夫人嗎?」

「正是!正是!」海倫娜夫人趕快回答她,然後又問,「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是瑪麗·格蘭特,夫人,這是我弟弟。」

「啊!格蘭特小姐,格蘭特小姐!」海倫娜夫人驚訝地叫起來,把他們拉到身邊,一邊拉住少女的雙手,一邊吻了吻小男孩紅潤的臉頰。

「我是瑪麗·格蘭特,夫人,這是我弟弟。」

「夫人,有關我父親船隻遇難的事,您可知道些什麼?他還活着嗎?我們還能見到他嗎?求求您,跟我們說說吧。」姑娘懇切地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親愛的孩子們,」海倫娜夫人回答說,「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無法回答你們的問題,讓你們空歡喜一場……」

「您儘管說,夫人,照直說吧!我很堅強,能忍受痛苦,不怕聽到壞消息。」

「哦,可憐的孩子,」海倫娜說,「希望比較渺茫,但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希望,說不準哪一天你們能與你們的父親再次重逢。」

「上帝呀!」姑娘的眼淚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小男孩羅伯特抱住海倫娜夫人的手吻個不停。

一陣悲喜交加之後,姐弟倆禁不住問了一連串問題。海倫娜夫人講述了有關發現信件的全過程,告訴他們是如何根據信件得知,不列顛尼亞號是在巴塔哥尼亞附近海面失事的,只有船長和兩名水手得以逃生,他們爬上岸以後,用3種不同的語言寫下了一封求救信,並裝進一支酒瓶中拋進海里,向全世界發出救援信號。

在海倫娜夫人講述的過程中,小羅伯特眼巴巴地望着她,仿佛他的整個生命就系在海倫娜夫人的嘴唇上了。以兒童豐富的想象力,他的腦海里呈現出父親遭遇海難的場面。他仿佛看見父親站在不列顛尼亞號的甲板上,拼命地與海浪搏鬥。又仿佛與父親一道,攀住岩石,然後氣喘吁吁地爬到沙灘上。

「啊!爸爸!可憐的爸爸!」他一邊不停地呼喚着,一邊緊緊地依偎着姐姐。

而格蘭特小姐緊緊地扣着雙手,一動不動,靜靜地聽着。直到海倫娜夫人將整個過程敘述完後,她才問道:「噢!夫人,夫人,那信件呢?信件在哪兒?」

「嗯,信件現在不在我這兒,我親愛的孩子……」海倫娜夫人回答說。

「不在您這兒?」

「是的,信不在我這兒。為了儘快救助你父親,哥尼納凡爵士已將信件帶到倫敦去了。不過,信中寫的內容我已經一字不漏地講給你們聽了,以及我們是如何根據信件上被海水浸蝕的斷句殘字,將它們拼湊起來分析推測出該意思的。一切都弄明白了,只可惜經度……」

「不知道經度也沒關係呀!」小男孩叫道。

「是呀,羅伯特先生,是沒必要弄清經度呀,」海倫娜夫人一邊回答,一邊面帶微笑地望着男孩,「瞧,格蘭特小姐,跟我一樣,信中的所有細節內容你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沒錯!夫人,不過我很想看看父親的筆跡。」少女答道。

「那好,等到明天吧,明天哥尼納凡爵士就回來了。我丈夫將這份確鑿無疑的信件帶到海軍部去了,想把它呈給英國海軍大臣們看看,希望激勵他們立即派船去尋找你父親。」夫人說。

「是真的嗎,夫人?你們真的去為我們奔走呼號嗎?」那姑娘萬般感激地叫了起來。

「是真的!我親愛的格蘭特小姐,」海倫娜回答說,「我現在正焦急地等待,希望哥尼納凡爵士儘快歸來。」

「啊,夫人,願上帝保護您及哥尼納凡爵士。」格蘭特小姐帶着那份真摯的感激之情熱誠地說道。

「親愛的姑娘,不用謝,任何人處於我們的位置都會這麼做的,我堅信我們帶給你們的希望一定能實現。天色已晚,今天就住在我家吧,等候爵士歸來。」

「哦,不用了,夫人,您對我們這樣的陌生人如此同情,我們不能因此過分地打擾您呀!」少女說。

「陌生人嗎?親愛的孩子,」海倫娜夫人打斷姑娘的話說,「你們姐弟倆在我們家已不算什麼外人了。我希望哥尼納凡爵士回來後能親口跟格蘭特船長的兒女們說,大家該如何設法去援救你們的父親。」

海倫娜夫人如此真誠的邀請是不便拒絕的。於是,格蘭特小姐同意和弟弟在瑪考姆府里留住,等候爵士帶回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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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英國支持詹姆斯二世或1688年後斯圖亞特王室的黨派。

(2)

中古時期的蘇格蘭君主,騎士的領袖和典範,引申為有男子氣概的或強壯的男子。

(3)

麥克·法倫建造的燈塔。

第四章 海倫娜夫人的建議

海倫娜夫人在跟兩位孩子交流時,並沒有提及丈夫在來信中談到的有關海軍大臣們對那封函件可能作出什麼決定的焦慮,對格蘭特船長是否有可能在南美洲被印第安人擄獲也隻字未提。那些話說了不但沒有用,反倒讓兩個可憐的孩子為自己父親的安危擔憂,挫傷他們滿懷的期望,實在沒有這個必要。既然這兩點對孩子不利,海倫娜夫人決計不提這個。回答完格蘭特小姐提出的一大堆問題後,海倫娜夫人反過來詢問起格蘭特姐弟過去和現在的生活狀況。言談中,格蘭特小姐深深地感到仿佛海倫娜夫人就是她與弟弟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保護人。

格蘭特小姐向海倫娜夫人講述了他們姐弟倆簡單卻十分感人的生活處境,這更加增添了夫人對他們的同情和憐愛。

瑪麗·格蘭特和羅伯特·格蘭特是格蘭特船長僅有的一對兒女。格蘭特船長的全名叫哈里·格蘭特。格蘭特船長的妻子在小羅伯特出生時便離開了人世。每當他進行遠航時,就把兩個孩子託付給一位年邁慈祥的堂姐。格蘭特船長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他既擅於航海,又擅於經商,兼備着一般商船船長難得的雙重才幹,是個難得的人才。他居住在蘇格蘭珀思郡的敦提城。父親是聖·凱特琳教堂的牧師,他讓哈里從小就接受良好的完全教育,他認為讓孩子受完全教育是終生受益的事,即使後來對遠洋航行的船長也大有裨益。

哈里·格蘭特先做大副,後來升為船長。在起初的幾次遠洋航行中,他業績輝煌,生意興隆。兒子羅伯特出生後沒幾年,他便積累了大筆財富。

就在這個時候,他開始謀劃一項大計劃,使他在蘇格蘭名聞遐邇。他和哥尼納凡家族以及蘇格蘭低地的若干名門望族一樣,對侵占欺凌北方的英格蘭人一直憤懣不滿。他主張蘇格蘭的利益決不能等同於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利益。因此,他想憑藉個人實力促進蘇格蘭的發展,決心在海洋的大陸一帶找出一片可供蘇格蘭人進行大規模移民的陸地。或許他在構想有朝一日蘇格蘭人也一定能獲得獨立,就如同美利堅合眾國一樣,無疑還有後來取得獨立的澳大利亞和印度等國。不管他的秘密動機是什麼,他一直夢想着要擺脫殖民主義者的統治。他的這種動機是顯而易見的,所以政府極力反對他的計劃,設下種種障礙,製造困難,殺害平民。但哈里·格蘭特並沒有因此而氣餒,相反,他號召自己的同胞發揚愛國主義精神,並以身作則將自己的家產全部拿出來造了一艘船,配備了最精幹的船員。他將一對兒女交給年邁的堂姐後決然出發駛往太平洋各大島嶼去探險。那是1861年的事,直到1862年5月,這一年裡經常傳來他的消息,但是自從6月份他離開秘魯的卡亞俄後,便沒有任何信息了,《商船日報》上再也沒有看到不列顛尼亞號的名字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打頭風。就在這節骨眼上,哈里那位年邁的堂姐辭世了,留下兩個孩子,孤苦伶仃。

當時,瑪麗·格蘭特才14歲。她年紀雖小,卻勇敢堅毅,不畏艱難,全心照顧着弟弟。她聰明機智,勤儉持家,小小年紀居然就擔負起了撫養和教育小弟弟的重任。她自己省吃儉用,把好的都給弟弟,像母親一樣無微不至地關愛照料他。總之,姐弟倆就這樣在敦提城艱難地生活着,他們的事讓人聽了感動又心酸。他們安貧樂苦,堅韌不拔,沒有被困難嚇倒。瑪麗心中只裝着弟弟,十分關心弟弟的前程,希望他能過上幸福安康的生活。她沒想過不列顛尼亞號還會返航,認為父親永遠也不會回來了。然而,當她偶然翻到《泰晤士報》上刊登的那樁啟事時,她又看到了一絲希望。那種激動的心情是無法描述的。

她做事一向雷厲風行,認定了的事就會立刻去辦。她決心馬上去丹巴頓郡打聽消息。不論消息是好是壞,就算很明確地告訴她,父親的屍體是在荒僻的海灘邊或是在某條廢棄的船底里發現的,總比生死不明讓人惴惴不安要好。

她把報上刊登的消息和她的想法告訴了弟弟,姐弟倆當天就到了珀思,從那裡乘火車,當晚就到達了瑪考姆府。

瑪麗·格蘭特給海倫娜夫人簡單而真切地講那些痛苦經歷,她絲毫也沒想到,在這漫長的歲月苦難里,她仿佛一名女英雄,至少在海倫娜夫人看來是這樣。海倫娜夫人聽她講述這些痛苦的經歷時,止不住眼淚嘩嘩,她一次又一次地把姐弟倆緊緊地摟在懷裡。

而小羅伯特也是頭一回聽到姐姐講述這段詳細的經歷,他睜着兩隻大眼睛,仔細地聽着姐姐說,這才知道姐姐過去為他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聽完姐姐的敘述後,他抱着姐姐的脖子大聲叫道:「啊!姐姐呀!你就是我親愛的媽媽。」這是他不由自主地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呼喚。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海倫娜夫人讓孩子們上床睡覺,她知道姐弟倆經過長途跋涉後已經非常疲憊,需要早點休息。於是,便領着姐弟到已準備好的客房裡去。他們倒下就睡着了,夢想着美好的未來。

他們離開後,夫人就叫人去把麥克納布斯少校請來,她把當晚與格蘭特船長的兩個孩子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這瑪麗·格蘭特可真是位了不起的姑娘呀!」少校在聽完海倫娜夫人的話後稱讚道。

「為了這兩個可憐的孩子,願老天爺保佑我的丈夫交涉成功,」海倫娜夫人說,「否則他們的處境不堪設想。」

「他一定會成功的,」麥克納布斯回應道,「不然的話,那海軍大臣們的心真是比波特蘭岩石還要硬。」

儘管少校把握十足,海倫娜夫人依然焦慮不安,一夜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第二天,瑪麗·格蘭特與弟弟一大早就起來了。他們正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忽然聽見一陣馬車聲傳來。哥尼納凡爵士回來了,海倫娜夫人和少校立刻前去迎接他。

哥尼納凡爵士一下馬,海倫娜夫人便一個箭步迎上去;可是,哥尼納凡爵士只是默默地擁抱了她一下。他心情沉重,滿面愁容,開始憤怒起來。

「怎麼啦,愛德華?情況如何?」海倫娜夫人急切地問。

「我親愛的海倫娜,那幫人的心肝都給狗吃了!」

「他們不願意?」

「是的!他們不肯給我派船!他們說,當年為了尋找富蘭克林,白花了幾百萬!他們硬說這信件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懂!還說那些不幸的人已失蹤了兩年,不可能再找到他們了。還說什麼,他們既然已落入印第安人的手中,肯定被他們帶到內陸深處去了。總不能為了這3個人——3個蘇格蘭人!——去搜遍整個巴塔哥尼亞吧!這樣的搜索不僅徒勞無益而且危險重重。到頭來,說不定還得多搭幾條人命進去。總之,他們擺出種種理由來拒絕派出搜索船隻。他們仍然記得格蘭特船長的那個計劃呢,很可能那才是他們拒絕派船的根本理由。可憐的格蘭特船長沒希望了!」

「我爸爸!我可憐的爸爸!」瑪麗·格蘭特跪到爵士的跟前,放聲大哭起來。

「你爸爸?怎麼回事?小姐!」哥尼納凡爵士看到自己面前這下跪的女孩,吃了一驚。

「哦!愛德華,」海倫娜夫人說,「這是瑪麗·格蘭特小姐和她的弟弟。海軍部這樣沒有人性,他們倆註定要成為孤兒了!」

「啊!格蘭特小姐,」哥尼納凡爵士連忙扶起姑娘說,「要是我早知道你們在這兒的話……」

他的喉嚨哽住了。院子裡一片難耐的沉寂,不時被斷斷續續的嗚咽聲打破。哥尼納凡爵士、海倫娜夫人、少校以及那些靜靜圍着主人的僕人們,誰也說不出話來,大家心裡都對英國政府的這一決定感到十分憤慨。

過了一會兒,少校問哥尼納凡爵士:「這麼說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沒希望了。」

「那麼,好吧,」小羅伯特大聲嚷道,「我自己去找那幫人,我倒要看看……」他這句發狠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姐姐制止了。他怒氣衝天,兩個小拳頭捏得咕咕響,滿肚子憤憤不平。

「不許這樣,羅伯特,」瑪麗·格蘭特說,「別這樣!我們應該感謝這位高貴的爵士和尊貴的夫人才是,他們給了我們莫大的幫助,要永遠牢記他們的恩德。我們走吧。」

「瑪麗!」海倫娜夫人突然驚訝地叫道。

「小姐,你們要到哪裡去呀?」哥尼納凡爵士問。

「我們要去女王陛下面前下跪,我們倒要看看女王陛下對兩個為父親求救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裝聾作啞、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