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 第2章

儒勒·凡爾納

「很可能讓人大失所望,」哥尼納凡爵士擔憂地說,「即使瓶中藏有什麼信函,也可能是一團糟,字跡無法辨認了!」

「如果是那樣,那就太可惜了。」少校附和道。

「不過,應該說還是比較幸運的,鯊魚是將整個瓶子吞進去的,」哥尼納凡爵士補充說,「幸虧瓶子的軟木塞子塞得還比較緊,不然它早已沉到海底去了。」

「那是肯定的,」約翰·蒙格爾斯回應道,「不過,要是它漂浮在海面上時將它打撈起來會更好些,若是那樣我們就可以確定其經度和緯度,知道它是從哪兒漂來的。再研究一下氣流和海流,就能推測其大體方位了。可這位鯊魚郵遞員,它總是逆風、逆潮汐流而游,這就無法推斷其漂流路線了。」

「我們先看一看再說吧。」哥尼納凡爵士說。他謹慎地拔出木塞子,頓時,一股強烈的海腥味在整個船艙里瀰漫開來。

「發現什麼東西沒有?」海倫娜迫不及待地問道。

「沒錯!」哥尼納凡爵士大聲叫道,「我沒猜錯,裡面有一封信。不過,恐怕拿不出來,」哥尼納凡爵士補充說,「紙已浸泡亂了,全都粘在瓶子邊上了,很難取出來。」

「把瓶子打破好了。」少校提議說。

「儘可能不要砸破瓶子,保全其完整性。」

「當然,最好不要砸破瓶子,」海倫娜說,「不過裡面的信比瓶子更加重要,當然應該退而求其次。」

「我覺得閣下可不可以只砸碎瓶頸,然後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把裡面的信取出來呢。」約翰·蒙格爾斯提議道。

「試試吧,愛德華,先試一試。」海倫娜夫人懇切地說道。

哥尼納凡爵士捨不得將瓶子砸碎,但也別無他法,出於無奈只好將瓶頸敲掉。要敲掉瓶頸,得先找把錘子才行,因為裹在瓶子表面的那層厚厚的石化物就像花崗岩一般堅硬。哥尼納凡爵士猛地敲打幾錘後,瓶子變成一塊塊碎片,好幾塊碎片上都粘有紙片。哥尼納凡爵士小心翼翼地將那一片片小紙從玻璃片上揭下來,攤開在桌子上,海倫娜夫人、少校、船長以及在場的朋友都圍在桌子旁認真觀看。

第二章 三份信函

由於海水長時間的浸泡,信紙上的字跡已模糊不清,無法辨認,只能辨認出一些零零碎碎的單個字詞而已。哥尼納凡爵士全神貫注地研究查看這些零碎的紙片,翻過來倒過去,對着光線照一照,想方設法從這幾張碎紙中解開這個謎團。旁邊的人焦急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他終於開口了:「很明顯,這裡共有3份信函,很可能是用3種語言在3張信紙上寫下的同一內容:一封英文的,一封法文的,還有一封德文的。」

「你能從字詞中看出點什麼意思嗎?」海倫娜太太急切地問。

「很難說,我親愛的海倫娜,信上的字跡太不完整了。」

「也許這3封信函上的字可以互為補充呢?」麥克納布斯少校說。

「可能性很大,」船長複議道,「海水不可能將三封信函上的同一行的同一個字都浸蝕掉,只要我們將這些斷句殘字拼湊在一塊兒,應該可以猜測出一些大概的意思來。」

「我也這麼認為,就這麼幹吧,」哥尼納凡爵士回應道,「不過,我們按順序一步一步來擺吧,先看英文的。」英文信上的殘字斷句是這樣的:

「好像看不出什麼意思來。」少校倍感失望地說道。

「不,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地道的英語單詞呀。」船長堅持道。

「這一點毋庸置疑,」哥尼納凡爵士表示贊同,「sink(沉沒),aland(登陸)that(那)and(以及),lost(死亡)這些詞都是很完整的。而skipp一詞顯然是skipper(船長),英格蘭人常稱船長為skipper.信中還提到人名Gr(格…)先生,十有八九就是遇難船隻船長的名字。」

「另外,」約翰·蒙格爾斯接着說,「monit和ssistance的意思也很清楚:monit應該是monition(文件)的意思,ssistance應該是assistance(救助)。」

「哇,太棒了!這麼一分析就有點意思了。」海倫娜夫人說。

「是的,可惜還是不能成為一整句一整句的話呀,」少校說,「是什麼船,出事的地點在哪兒,這些我們都一無所知。」

「我們會一步步弄清楚的。」哥尼納凡爵士頗為自信地說。

「哦,那是當然,」對於他人的意見一向較少應和的少校答道,「可是,怎麼才能弄清楚呢?」

「將3份信函對比起來看。」哥尼納凡爵士說。

「對,試試看吧。」海倫娜夫人大聲贊同說。

哥尼納凡爵士全神貫注地研究查看這些零碎的紙片

「這第二封信比第一封信浸蝕得更厲害,只剩下極不相關的幾個字:

「這是德文。」約翰·蒙格爾斯一眼便認了出來。

「你懂德文?」哥尼納凡爵士問。

「還行吧,爵士閣下。」

「太好了,請告訴大家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吧。」

蒙格爾斯船長認真地看了看那張信紙,說道:「首先,可以確定出事日期:7

Juni,也就是6月7日。如果與英文信中的62聯繫起來分析,應該是1862年6月7日。」

「絕了!」海倫娜大聲贊道,「您繼續說,約翰!」

「在同一行中,還有一節詞Glas,」年輕的船長接着說,「如果把它與英文信中的gow加在一起,就是Glasgow。很顯然,這是從格拉斯哥港駛出的一條船。」

「我也這麼認為。」少校附和道。

「第二行幾乎完全被浸蝕掉了,無法辨認,」蒙格爾斯船長繼續說,「不過在第三行中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字:zwei意思是『兩個』,atrosen應為matrosen,德語是『水手』的意思。」

「意思是說一個船長兩名水手遇難了?!」海倫娜夫人推測說。

「應該是這樣。」哥尼納凡爵士回答說。

「閣下,老實說,接下來的這一個字讓我難以猜測。先看看第三封信吧,說不定它可以提供一點線索。最後兩個字清楚明了,不難理解。Bringt

ihnen的意思是bring

them(希望給予),再回過頭來看看英文信中有個ssistance(救助)一詞,將這幾個字拼湊起來看,就成了Bring

them

assistance.(盼望給予救助)。這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是的,沒錯!」哥尼納凡爵士肯定地回答說,「可是,幾位倒霉的傢伙是在什麼地方遇難的呢?對於出事的地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還是一無所知。」

「說不定法文信函會說得更明了些。」海倫娜夫人建議說。

「好的,再看看法文信函吧,」哥尼納凡爵士說,「大家都懂法文,研究起來容易多了。」

第三封法文信剩下這樣的字跡:

「信中有數字!」海倫娜驚呼道,「先生們,你們瞧!」

「我們還是逐一進行研究吧,」哥尼納凡爵士說,「我們從頭開始,我先把第一行中所有殘缺不全的字逐個抽出來,毫無疑問,頭幾個字就是『三桅船』的意思。再把英、法文兩封信湊在一塊兒看就明白了,船名是完整的,叫『不列顛尼亞號三桅船』。至於第二行後面的兩個字gonie和austral,大家都知道只有austral一個字有意義,『南半球』的意思。」

「這已經是十分珍貴的啟示了,」約翰·蒙格爾斯說道,「就是說該船是在南半球失事的。」

「還是不太具體。」少校說道。

「沒關係,我們繼續往下看,」哥尼納凡爵士接着說,「你們瞧,abor是個詞根,全寫應該是動詞aborder,『到達』、『登陸』的意思。幾位不幸的人到達了一個什麼地方。到達了哪兒呢?contin應為continent(大陸)一詞。而Cruel又是什麼意思呢?」

「cruel(殘忍)!」約翰·蒙格爾斯打斷爵士的話,「這個字正好可以與德文信中的graus聯繫起來看。graus應該就是德文grausam(野蠻的、殘暴)這個字,也就是cruel的意思。」

「咱們繼續往下看!」哥尼納凡爵士說,他看到這些殘缺不全的字逐漸顯現出含義來,自然而然他的興趣也跟着高漲,「indi是不是India(印度)?船是在印度遇難的嗎?那麼,這ongit又是什麼意思呢?啊!我明白了,ongit肯定是longitude(經度)!接下來是緯度37度11分。好極了,總算有個比較確切的方位了。」

「可是,經度多少,我們還是不得而知呀!」麥克納布斯少校說。

「我們不可能一下子全都弄明白呀,我親愛的少校,」哥尼納凡爵士說道,「弄清了精確的緯度已經很不錯了。這3封信中,法文信是相對最完整的,它起着決定性作用。這3封信彼此互為譯文,而且是逐字直譯出來的,因為這3張紙上彼此的行數一樣多。現在我們應該將所有已發現的字拼湊在一起,用一種文字譯出來,盡最大的努力研究確定其邏輯關係,找出最有可能性、最為合理明確的意思。」

「那麼,您打算按哪一種文字將這封信的意思統一起來呢,英文、德文、還是法文呢?」少校問。

「我覺得還是用法文比較好,從3封信來看,法文信是最完整的。」哥尼納凡爵士解釋說。

「閣下說得對,」約翰·蒙格爾斯稱讚道,「更何況大家都熟悉法文。」

「這是毫無疑問的,我現在就動手把這些斷句殘字拼在一塊兒進行研究。」

不久,哥尼納凡爵士就拿起筆編排出如下幾行字:

整封信的意思大致如下:

1862年6月7日,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格拉斯哥 沉沒於戈尼亞 南部海岸 兩名水手 格 船長 在大陸登陸 被俘於 野蠻的 印第

拋此信件經度

緯度37度11分 期盼救助

死去

這時候,一名水手前來向船長報告:「船馬上就要駛進克萊德灣了,請船長下達命令。」

「請問閣下有何指示?」約翰·蒙格爾斯向哥尼納凡爵士請示道。

「儘快駛往丹巴頓,約翰。送海倫娜夫人回到馬爾科姆城堡,然後我去倫敦將這封信件呈送給海軍部。」

於是,該水手接到命令後,立刻跑去向大副傳達。

「好了,朋友們,」哥尼納凡爵士說道,「我們繼續研究分析吧,我們已經找到了這場海難的相關線索。幾位生靈能否得救就靠我們了,我們必須竭盡全力,充分發揮我們的才智揭開這個謎團。」

「首先,」哥尼納凡爵士說,「在這份信件里,有3個部分應該處理清楚:一、已知的部分;二、可猜測的部分;三、尚未知曉的部分。」

「我們目前已經了解了哪些情況呢?」哥尼納凡爵士又說道,「我們已經知道:1862年6月7日,格拉斯哥港的一艘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沉沒了,兩名水手及其船長將這封信件用酒瓶裝着拋入大海,緯度37度11分,他們請求幫助。」

「沒錯!」少校應答道。

「那麼,我們還能分析推測出什麼呢?」哥尼納凡繼續說,「船的失事地點在南半球海面。在此我請大家特別注意gonie這個殘缺不全的字,大家猜猜它是不是指某個地區的地名?」

「Patagonia(巴塔哥尼亞)!」海倫娜驚叫道。

應該是,這樣就對了。

「不過,巴塔哥尼亞是位於南緯37度上嗎?」少校問。

「我們可以查證一下。」約翰船長回答說。他攤開南美洲的地圖開始查找起來,然後繼續說,「是的,千真萬確,巴塔哥尼亞正是位於南緯37度上。37度線恰恰橫穿阿勞卡尼亞,一直沿巴塔哥尼亞延伸,穿過南美洲北部的潘帕斯大草原,進入大西洋。」

「好的,咱們繼續推測。兩名水手及船長land(登陸),在哪兒登陸呢?contin就是continent(大陸)的意思。請大家注意,是在大陸登陸,不是在海島上。然後,他們又怎麼樣了呢?感謝上帝,這裡的兩個字母『pr』給我們提供了線索,晴示了他們後來的命運。『pr』應該是prisoners(被囚者)的意思,接下來的兩個字cruel

Indian(野蠻的印第安人)很清楚地表示了其含意。這幾個人極不走運,被那些野蠻的印第安人擄劫走了,成了他們的階下囚。你們覺得我這種解讀如何?這幾個字所表達的意思是不是這樣?空白之處的字躍然紙上,現在這封信的意思不是一清二楚了嗎?這樣的解釋應該是行得通的,你們腦子裡還存有什麼疑問嗎?」

哥尼納凡爵士對自己剛才的解釋深信不疑。此刻,他眉舒目展,熱血沸騰。他的這份激情也深深地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大家異口同聲地驚叫道,「再明白不過了,再明白不過了!」

片刻之後,哥尼納凡爵士很自信地接着說:「所有的推測在我看來,都是可信的。我敢肯定,出事地點就在巴塔哥尼亞海岸附近。我要派人去格拉斯哥港調查一下,當初不列顛尼亞號駛出港後打算開往何方。這樣,我們便可以證實是否有可能船是被迫駛到巴塔哥尼亞海域而失事的。」

「噢!倒沒有必要派人跑那麼老遠去打聽這事,」約翰·蒙格爾斯說,「我這裡有《商船日報》匯編,看看目錄,一查就知道了。」

「太好了!趕緊拿出來查一查。」哥尼納凡爵士急不可待地說。

約翰拿來了1862年全年的《商船日報》。他開始飛快地翻查起來,目不轉睛、專心致志地一頁一頁地查找要找的名字。過了幾分鐘,僅僅幾分鐘的時間,他便興奮地叫起來:「我查到了。『1862年5月30日,秘魯卡亞俄(秘魯西部港城),滿載貨物,駛往格拉斯哥港,船名不列顛尼亞號,船長格蘭特。』」

「什麼,格蘭特!」哥尼納凡爵士驚叫道,「就是那位愛冒險的蘇格蘭人,曾躊躇滿志地企圖在太平洋海岸創建一個新蘇格蘭的傢伙?」

「沒錯,就是他,」約翰·蒙格爾斯回答道,「1862年駕駛不列顛尼亞號駛離格拉斯哥港,此後便杳無音訊。」

「沒什麼好懷疑的,完全可以斷定,」哥尼納凡爵士反覆說道,「正是他,不可能有兩個格蘭特船長。不列顛尼亞號5月30號駛離卡亞俄,一周之後,也就是6月7日,在巴塔哥尼亞海面遇難了。我們從這幾份信件的斷句殘章里可以獲得這些信息。你們瞧,朋友們,我們的推測與這報紙上所提及的完全吻合。到目前為止,除了不知道準確的經度,其餘都赫然在目。」

「知道不知道經度現在已無關緊要了,我們已經了解到出事的地點,」哥尼納凡爵士補充說,「只要知道緯度,我就能準確無誤地找到失事的地點。」

「這麼說,現在我們全都一清二楚了?」海倫娜問。

「全部都弄清楚了,我親愛的海倫娜,」哥尼納凡爵士把握十足,「現在,我可以將這封信件中被海水浸蝕而成的空白之處毫不費力地補充上來了,如同格蘭特船長直接向我口述一般。」

說着,哥尼納凡爵士便拿起筆來,毫不遲疑地做出如下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