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劍師傳奇 - 第3章

黃易



其中一名健碩的大漢接口道:「看他們臉紅耳熱,恐怕他們剛剛就地解決,大快活了一場呢。」

西琪粉臉通紅,怒喝道:「你們胡說什麼?」

他們合共有七人,年紀在十至三十間,身上配着弓箭斧頭飛索等一類武器,身上的衣服都是各類獸皮縫合而成,是帝國邊緣的典型獵戶裝束。眾人只有上校身上佩了一把長劍。

劍是非常珍貴的東西,要鑄造一把長劍非是易事,上校身上有劍,已顯出是這群年輕獵民的頭頭。

高瘦青年陰聲笑遣!「小騷貨,你敢說這小子連手也未摸過你一下嗎?」

西琪待要反唇相稽,忽地語塞,可能想起適才和我手牽着手,甚至在地穴中的親密情況,俏臉一紅,避過高瘦青年目光,轉向我道:「走!不要理這班混蛋。」

這一下不啻默認了被我摸過她。

眾青年噓聲大起。

上校臉寒如冰,眼露凶光,盯着我的眼像要噴出火來。

我望向西琪,剛好她的目光也向我掃來,四目交投,她眼光垂向地下,少女含羞的丰姿,縱管在這種群凶環伺下,仍使我心神一醉。我不知這是否就是戀愛?公主的美麗是震撼性的,但卻是高不可攀的,她同意我做她將來的丈夫,可能只是種政治的手段,以此為她父親大元首收買座下的首席大將蘭陵,我的父親已經下獄身死,我叛變外逃,這一切已是明日黃花,公主心中應已沒有我。西琪美麗而平易可親,就像田裡的小野花。

「喂!」

一聲暴喝將我驚醒。

我剛想看是誰喝罵,一點寒星,劈臉而至。

想也不想,伸手一抓,剛好將鞭尖撈着。

當我正想運力將偷襲者扯下馬時,一陣劇痛從我運力的右臂下的腰肋傳來,令我身子一顫,馬鞭立時脫手。

背後風聲急響。劇痛仍末消去,我勉力避往左側,右背肩已重重地着了一鞭,使我踉蹌仆前,幾乎跌倒時,一隻手拉着我。

我站直身子,感激地向扶着我的西琪無奈地苦笑一下,若非受傷,這群獵民怎放在我眼內。

「鏘!」

西琪劍已出鞘。

上校陰陰笑道:「我的小妹兒,你這小白臉中看不中用哩!他背上雖然有劍,我看他連拿劍的氣力也沒有。」

高瘦青年笑道:「當然,怎及得我們上校外面那把劍和內面那把劍同樣使得。」

這高瘦青年語帶雙關,極其挖苦刻薄。

眾人放縱地笑起來,這年代講究的是武力,誰的劍利、誰的功夫好、誰的勢力大,便可以橫行了。

帝國的基礎正是建立在武力上。

大元首是公認的最可怕劍手,甚至可能在我父之上,只不過他兩人從未比試過,而大元首身上穿着那長年不脫的甲冑,更使他連刀槍也不怕。

西琪鐵青着俏臉,沉聲道:「你們再不讓開,休怪我劍下無情。」

上校兩眼一瞪,冷冷道:「好!有了男人便不放我在眼內,讓我生剝了他,再將你捧到床上,包保你欲仙欲死,誰也不想。」

我有事在身,本想息事寧人,這時也忍無可忍,大聲喝道:「閉嘴!」

七個人十四道目光一起集中在我身上。

上校喝道:「你這病貓找死,讓我成全你。」

「鏗!」

上校手一揚,劍已在手。

西琪嬌叱一聲,先發制人,手中長劍化作數十道電芒,向上校腰腿處刺去。

我暗贊一聲,又暗嘆一聲。

贊的是無論在角度上和速度上,西琪這得自乃祖真傳的一劍均屬無懈可擊的。嘆的卻是這一劍缺乏實戰培養出來的殺氣,不能懾人心神,以氣勢取勝。

不過已教上校難於應付的了。

上校罵喝一聲,橫劍劈下,不過無論在力道上和時間上,都非常不當。

「鏘!」

兩劍相交,馬受驚急跳而起。

西琪回劍再刺上校。

我又嘆一聲,假設換了是我,一定先傷馬後傷人,但西棋的慈悲心卻使她錯失了機會。

一連串的交擊聲,兩人劍來劍往。

背後風聲再響。

我狂叫一聲,勉力抽出背後長劍,只覺全身傷口齊痛,無力運劍,無奈滾倒地下,避過後面劈來的一斧。

敵方七個人全動了,一時殺氣騰騰。

「住手!」

眾人愕然止住。一騎迅速馳至。

祈北來了。

西琪歡呼道:「爺爺!」

祈北面無表情衝來,當來至上校前十來步時,劍已出鞘。

上校怒喝一聲,首先迎上。

寒光一閃。

「當!」

上校的劍飛上半天,祈北越過愕然的上校,衝進了包圍網裡,斧頭、鐵刺一齊往他身上招呼。

祈北冷哼一聲,劍如暴雨般灑起點點白光,剎那間,響起了幾乎同時而發的交擊聲。

斧頭、尖刺紛紛墜地,驚叫和怒罵聲中,上校方面的人紛紛退後。血從他們持武器的手滴往地面,夾雜馬嘶急跳,場面混亂之極。我清楚地看到祈北出劍的每一個動作,一刺一劈一挑都是那樣無懈可擊地完美,我自問遠未到那境界,不過若要我和他生死決鬥,我卻不一定會輸,因為那並不單純是劍術的較量,還有韌力與意志的爭鋒。無論如何,祈北是個超卓的劍手。

祈北冷冷望向上校等人,沉喝道:「滾!若給我再見你們到『魔印比』來,你們休想再出去。」

上校狠狠地望着祈北,他額上給劍鋒劃了一個十字血痕,血流下臉頰,使他看來像只可憐的厲鬼。喘着氣,嘴唇顫動,他乘機一抽馬頭,轉身馳上斜坡去。

其他人立時策馬跟去,轉眼消失在山頭盡處。

祈北望向我道:「你的傷口都裂了開來,又要多費幾天工夫才能復原了。」

我望向自己,發覺幾處傷口的血水滲了出來,尤其是左大腿的傷口,那是拜大元首黑盔戰士的頭領、殘忍好殺的哥戰所賜的,我將來一定要討回。

以血還血!

第一卷

魔女國

第二章

魔女之秘

當天晚上,我們三人圍在屋裡吃着西琪弄的晚餐,除了鹿肉和羊肉外,還有小麥煮的稀湯,這是離帝國首都日出城較遠的邊陲地帶,山高皇帝遠,所以只要勤力一點,大地自能提供所有需要的糧食,不似日出城附近的鄉村,大部分物資都給帝國掠奪去了,人民只能活在貧苦和飢困里。

祈北很沉默,胃口卻奇佳,我和西琪不敢打破這悶壓的氣氛,專心地吃。

祈北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木碗,像是有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

我和西琪對望一眼,也停止了進食。祈北望向西琪,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似是慈愛,又似羞慚。

西琪呆了一呆,道:「爺爺!你究竟有什麼心事?」

祈北充滿歲月痕跡的眼睛,望往窗外那寂寞的黑夜,以低得幾乎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十天後,待蘭特痊癒,我們到『魔女國』去。」當他說到魔女國三個字時,眼中掠過興奮的神色。這三個字勾起了他人生中最動人的時刻,也是那充滿傳奇性的神秘國度,令他起了驚天動地的變化,由大元首的忠實大將,變成與帝國對抗的戰士,也是當時唯一敢公開反抗帝國的叛徒。

不過,現在還有我。

西琪道:「你怕上校等人嗎?」

祈北冷哼一聲道:「上校,他們在我眼中不值一哂,我只是擔心帝國的人,黑寡婦、巫師和黑盔統領哥戰,都是絕不好惹的人物,事關帝國興亡,假若大元首親自出動。我們將更為危險,只有趁大元首未出動前,逃進魔女國去。」

我心中一顫,祈北說的「事關帝國興亡」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知道地圖在我處,只要找到地圖上的廢墟,便可以掌握毀滅帝國的力量。

祈北凌歷的眼神轉到我臉上,傲然一笑道:「當年我和爾父奉大元首密令,往魔女國盜取智慧典,假裝成伯來族的山草藥商,混進了魔女城去,唉……」他長嘆了一聲,眼中又射出回憶的神情。

當時魔女國中的情景,一定使他眼界大開,因為每當我問起父親有關魔女國的事時,他也有這種神色,可是卻從不對我透露有關魔女國的事。

我不敢打斷祈北的思路,雖然心裡怪着他還不暢快他說出有關魔女國的一切,但仍強忍住不作聲。

就在這時,西琪道:「爺爺!為什麼你從不向我提及魔女國的事?」

祈北睨了孫女一眼,眼裡又閃過那羞慚和抱歉的奇異神色嘆了一口氣,卻不言語。

當我和西琪均以為他再不會說話時,祈北卻開口道:「我和爾父蘭陵,都是帝國最好的戰士,沒人及得上我們,以後也不會有。」

我心中湧起熱血,忖道:「或者現在我還未及得上你們,但將來必能超越你們。」

祈北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泛起一個奇異溫和的笑容,使我感到他這樣說,是激勵我多於自負。

西琪不依道:「爺爺!你說話從沒有像今晚那樣吞吞吐吐,快說吧!」

祈北道:「當時經歷了無窮的艱辛,那也不用一一再提,我們潛進了魔女殿,見到了魔女。」

我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叫道:「什麼?」

西琪不解地望向我。

祈北眼中神光一閃,冷冷道:「你也聽過有關魔女的傳說,是的,她是永不會衰老的,每隔一段時間便能蛻變,換上另一個美麗的軀殼,唉!她的天生麗質是驚人的,沒有人能抵擋,縱使她是一名醜婦,她的力量和智慧也是沒有人能抵擋的。」

我道:「既然如此,你們的目的只是盜取十二冊智慧典。為何不避開她,卻要和她見面?」

祈北道:「大元首從一個秘密的渠道,獲得一個消息,就是每次當魔女蛻變時,她有三十天時間變得很衰弱,我們正是要趁此段時間去殺她。」

祈北眼中閃動着興奮的光芒,繼續說下去:「魔女城和魔女殿的宏偉美麗,還超於帝國任何建築,日出宮比起它就像是小巫見大巫,那處只可以用天堂去形容,裡面一個男人也沒有,只有動人的侍婢,我和蘭陵分別潛游過護殿河,依從大元首指示的地下水道進入魔女殿的核心處。」

我和西琪聚精會神地聽着,魔女、魔女殿、魔女城、魔女國一直是帝國疆域內最充滿神秘色彩的傳說,但由於魔女國與帝國間隔了大河,連帝國的軍隊也不敢輕易逾越。

祈北又道:「蘭陵和我分道進入殿裡,點燃了巫師給我的迷香,將殿內的人迷倒,肆無忌憚地進行搜索時,竟給我在一個大池裡,看到出浴的魔女。我一見她,便知她是誰,她的美麗,即管帝國里最美麗的女子也及不上她萬分之一,唉!」

西琪有點嫉忌地道:「真的那樣美麗嗎?」

祈北望向西琪,眼中射出無限的溫柔和慈愛,道:「你也是罕有的美女,但魔女是不同的,她的美麗是魔術的,能把任何男女變成目瞪口呆的傻子,能使百鍊鋼化作繞指柔。」他轉向我道:「聽說,大元首的公主也是非常美麗,是嗎?」眼中又閃過一絲內疚和羞慚。

我因毫無準備而一下子呆住了,是的,公主確是帝國中最美麗的女子,和西琪相比,公主像朵盛開的玫瑰,而西琪則是空谷中的幽蘭,我驚奇的是,祈北叛變離開帝國是十多年前的事,為何卻關心公主的美妍?

祈北嘆了一口氣道:「夜了!睡覺吧。」

我和西琪想抗議,但看他的堅決神情,知他再不會說下去了。

當晚我照例睡到柴房裡,背脊枕着乾爽的麥杆,外面山野蟲鳴鳥叫,心中滿是寧諡的感覺,自一個月前父親被大元首軟禁在日出殿地底下的刑室,到我攻入室里,目睹父親咽下最後一口氣,再逃離日出城,我從來有過像現在般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