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當空 - 第2章

黃易

  太平公主把龍鷹送入來俊臣的魔掌里去,是看穿龍鷹屬那種天不怕地不怕,在一般情況下絕不屈服的人,所以先教他吃一輪苦頭,再和他說話。

  來俊臣四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體型瘦削、青雞面,一副壞鬼書生的模樣。且雙目沉狠陰冷,唇薄鼻勾,若配以刑具,沒多少人見之而不戰慄冒汗。

  他親自伺候龍鷹,拍拍龍鷹的臉蛋後,將兩個特製的怪東西塞進龍鷹的耳孔內,切斷他的聽覺,又綁紮黑布條蒙他眼睛,發出一陣夜梟般的滿意尖銳笑聲,站起來「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喝道:「開車!」接着向圍攏在旁的手下們欣然道:「最有趣的正是硬漢子。」

  龍鷹絕對是來俊臣一生中酷刑下受害者里唯一感激他的人。

  《道心種魔大法》之所以似是從沒有人練成功過,原因很複雜,其理論則完美無瑕,基本功法立竿見影、成效卓著。全書十二篇,首篇是「入道第一」,修的是玄門正宗心法,以建立本身的「道體道心」。只是首篇,已令歷代魔門邪帝望門興嘆。因為夠資格擁有秘卷的,皆為天邪道派主,他們魔功深厚,誰肯廢去原有魔功,重新開始練習心法路向截然相反的另一功法?

  次篇「種魔第二」。魔種和道家修真者的道胎,若如一個銅元的兩面,生命的兩個極端,生和死。道家專事生氣,什麼百日築基、返本歸元、大環金丹、從後天回到先天,始終生氣勃勃,容易為人接受。《長生訣》正是這種功法至高無上的巔峰之作。

  男女歡合、十月懷胎、發育成人,「生」的過程長路漫漫,死亡卻是突然兇猛。大法第一篇的道體築基由杜傲親授龍鷹,而龍鷹到十九歲方告功成,可是依第二篇修煉,短短四十九天,便種魔成功,自此卻難作寸進,因第三篇「立魔第三」,篇首開宗明義須將全身功法散去,以讓秘不可測的魔種能在不受玄門正宗先天真氣的抑制下出而主事。簡單點說,魔種正是死氣培植出來的「元神」,道心則為生機勃發的「識神」,只有識神讓道,元神方可脫穎而出。不論龍鷹如何灑脫,仍不敢冒這個不測之險。更何況他並沒有非修煉魔種不可的任何理由。不過,現在他終於盡散功法,與他以某一種神秘方式結合無影無形的魔種正蠢蠢欲動。

  「結魔第四」。

  縱使沒有散功的難關,只此篇足令龍鷹卻步,內中描述千奇百怪種種自戳自殘、捱飢抵餓的苦行,其目的務求誘發魔種。試問好好一個人,怎會如此自討苦吃?巧妙的是,來俊臣這個超級用刑高手,正恰恰「仗義」為龍鷹提供了他現時最迫切需要的服務,所以龍鷹對他的感激是真心的,只是來俊臣做夢都想不到吧。

  下一篇「魔劫第五」,比上一篇更難落實,講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第六篇,也是杜傲隨身攜帶,給武曌從他屍身搜得的「種他第六」,恰恰解決了前五篇對歷代天邪道宗主造成的所有難題,大合魔門一貫損人利己的作風。方法是另尋道體,再由自己親手種魔,絕對控制下於道體死亡前的剎那,進行竊種的功法,據之為己有。這麼樣的一篇,杜傲絕不願讓龍鷹有機會看到,故此在交秘卷予龍鷹前,私下拆掉。

  龍鷹現今再不視杜傲為可敬的尊長,另一個師父代之冒起,亦不是種魔法的秘卷,而是遍注秘卷的向雨田,魔門有史以來最出類拔萃的邪帝。

  尾門打開,刑床下降,絞盤滾轉聲中,有人上來為龍鷹鬆綁、揭開縛眼的黑布,拔去耳塞。

  來俊臣立在車尾處雙手環抱,面帶得色,一副等看好戲幸災樂禍的神情。這個名為「四馬分屍」的刑術,最堅強的人也捱不過六個時辰。受刑者被解下刑床後,反應千奇百怪,有人抱頭痛哭,有人蜷曲顫抖,又或渾身抽筋、嘔吐失禁,更甚者是受不住毒刑衰竭死亡。死不去的,要他招什麼便招什麼,畫押多少便多少,只求不再送他上刑床。

  來俊臣承旨辦事,且怕太平公主怪他辦事不力,所以落足重藥,將床刑延長至十二個時辰。心忖今次還不立下大功。

  龍鷹揉着眼皮的坐起來,在來俊臣和十多名手下目瞪口呆中,伸個懶腰,張開眼睛,瞥見來俊臣等人的驚異神情,先摸摸胸口肚皮,愕然道:「有什麼不妥當!哈!睡得又甜又舒服,真不願起來。為什麼停車?到了洛陽嗎?這是什麼鬼地方?」

  平時口若懸河的來俊臣首次對受刑者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反應,該說什麼。刑術最重氣勢,用刑者必須掌控主動,在精神上完全壓倒對方,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今次在與龍鷹的「對戰」上,來俊臣輸個一塌糊塗,因為他所預期的反應半個沒出現過。

  身旁的手下喝道:「斗膽!這位是來大人,什麼你你我我的,是否想掌嘴?」

  龍鷹哈哈一笑,嘟長嘴巴,道:「打吧!」

  那兵頭平時橫行霸道慣了,怎按捺得住,勃然大怒下一拳朝龍鷹面門轟去。

  來俊臣比任何人更想看龍鷹血流披面的情景,只恨太平公主有嚴令不准傷他身體,以肘臂擋開兵頭的一擊,冷然向龍鷹道:「你怕沒有機會嗎?」

  轉向手下們道:「押他來!」拂袖轉身,領頭去了。

  這是頗具規模的院落式建築組群,龍鷹暗忖若沒有猜錯,身處的地方該是揚州南的某處大縣,敵人理該先押解他往揚州,然後乘船北上洛陽。而他必須在抵達洛陽前,設法逃走。

  來俊臣忽然止步,龍鷹和押送他的眾兵衛只好隨他立定。這壞鬼酷吏回頭走到龍鷹身旁,作老友狀把嘴巴湊到他耳旁道:「鷹哥兒你好男色嗎?」

  龍鷹心中大罵,知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不過的確命中他要害。

  來俊臣見他沉吟不語,知道奸計得逞,欣然道:「好不好男色沒關係,只要別人好你的男色便行。本官會特別照顧你,於軍中好此道者中挑選幾個體格特別精壯者,包保可操你一個痛快,待會請准公主即可成事。」

  龍鷹怎會無還擊之力,笑道:「來大人太糊塗哩,完全摸不准我和公主的關係,我現在手上有件東西,是公主不惜一切要得到的,假如我唯一的條件是求她在我眼前斬下來大人的頭顱,肯定公主認真考慮。」

  來俊臣暗吃一驚,他不清楚太平公主會否這樣做,但連兒子都幹掉的武曌肯定是這種人,只要她想得到某樣東西,犧牲個手下小官兒算什麼一回事。

  他終於領教到龍鷹的手段,忙賠笑道:「本官與鷹哥兒往日無讎,今天是公事公辦,為了聖神本官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不過大家為何要弄至此等地步。只要鷹哥兒答應公主所求,不是可以和氣收場嗎?說不定本官還可帶鷹哥兒到洛陽風花雪月,把酒高歌,哪間青樓敢不給我面子?」

  聽他提到青樓,龍鷹道:「洛陽有什麼著名的青樓?」

  來俊臣看到他的反應,登時心中有數,他刑術的竅門正在於找尋對方的弱點。欣然道:「遲些再說,請鷹哥兒稍待一會,待本官進堂內請示公主。」說罷獨自進入前方的宅捨去。

  天色漸暗,宅院亮起燈火。他們立處離宅院大門約二十步的距離,來俊臣沒入門內的一刻,龍鷹心忖如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對他會是大大有利,不過縱然武功猶在,除非對方高聲談話,也沒有可能竊聽到對方在廳堂內的對答。這個念頭尚懸而未下,一股莫以名之的力量,從眉心處倏地擴展,難作形容的感覺貫注全身,大小正奇脈絡強烈顫震,所有竅穴躍動起來。那絕非以前習慣了運轉真氣的情況,而絕對是做夢都未曾想過的境界,感覺的靈銳度以倍數提升,際此一刻,他福至心靈地曉得,自己不單成功「立魔」,還更上層樓,到了「結魔」的層次。根據向雨田在卷內的注釋,魔種此時成功與他在精神上結合為一,宛如一口隨時可取水飲用、深不可測的水井。魔種就是魔種,與一般內家武功徹底有異,蟄伏時他只是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結合後將變得神通廣大,否則歷代天邪道的宗主們人人魔功深厚,誰肯冒生命之險去練這種東西。

  柔風拂體,他的皮膚泛起古怪但愉悅的滋味,鼻內充盈宅院外花草樹木的氣味,而他更能一一分辨氣味傳來的位置,就像用眼睛去看一樣。

  不過他無暇多想,因為來俊臣下跪的聲音在耳鼓內響起,跟着胖公公的聲音道:「俊臣有什麼好消息稟上公主?」

  太平公主道:「平身!」

  龍鷹閉上眼睛,在腦海內純憑聲音的位置勾勒出廳內的情景,太平公主坐在堂內東端的位置,胖公公則坐在她左下側,來俊臣於太平公主座前七步許處站立。他不明白如何可以憑聽聲如此準確掌握廳內的情況,就如憑氣味辨別兩旁的花草樹木。

  來俊臣帶點苦澀的聲音答道:「小臣須先向公主請罪,這個被臣下命名為『四馬分屍』的極刑對他完全失效,我把時間延長一倍,他給解下來後沒事人似的,還揉眼伸懶腰,說剛做了個好夢。」

  龍鷹心中好笑。

  來俊臣這個極刑,從刑學的角度來說確是了不起的傑作,針對的是人體的弱點,包含着撕裂身體卻不能動彈的強烈苦楚,由於腦袋充血頭昏腦脹至沒法做正常思考,尤甚者是不能見不能聽,那是使人發瘋的可怕感覺,最折磨人的是不曉得苦難何時方休。起始之際,龍鷹委實抵不住生不如死的煎熬,但不旋踵他似化為無數往上騰升的粒子,與某一混沌合二為一,渾渾渺渺,醒來的一刻,剛過去的用刑時間像是彈指間事。原來苦行真的這般有效用,修煉魔種的前路雖仍是難關重重,可是他對《道心種魔大法》的信心已大幅激增。

  胖公公問道:「他受刑的情況如何?」

  來俊臣恭敬答道:「由於事關重大,我親自在御者旁通過銅管監聽,這小子不到半個時辰,呻吟得要生要死。一般人受刑兩三個時辰,早咽喉嘶啞,甚至暈厥過去,此傢伙卻由頭到尾呻吟足十二個時辰,還呻吟得愈來愈有勁頭,只是這點已與其他人大異。」

  龍鷹這才曉得自己的受刑狀況,暗忖肯定是精氣神離開肉身,「往上」與魔種結合,第三篇的「立魔」該就是這樣子。

  來俊臣又道:「但這小子有個弱點,是好色。」

  胖公公立即精神大振,提高聲音問詳情,來俊臣把他追問青樓情況一事說出來,聽得龍鷹只懂苦笑。

  除了「平身」一句沒說過話的太平公主心情沉重的道:「俊臣你到外面等待一會,靜候本殿指示。」

  來俊臣應令離開。

  龍鷹心中好笑,來俊臣一句不提自己更害怕的事,可知他的什麼肯為武曌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純是空口白話。

  他再無暇理會正步出廳外的來俊臣,因為太平公主的嬌聲傳來道:「公公伺候聖神超過三十年,比我這個做女兒的更明白她,她亦從不把公公當作外人,告訴我!她對《道心種魔大法》為何與其它魔門秘典有這麼大的分別?她從來不是武林中人,近年更不提武事,為何獨垂青《道心種魔大法》?」

  胖公公似有難言之隱,猶豫片刻,緩緩道:「這個!這個該因《道心種魔大法》乃魔門之最,又名列天下四大奇書,所以聖神生出好奇心吧!」

  太平公主嗔道:「我不要聽這種答案,你一定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曉得嗎?當我將從杜傲屍身搜到的殘卷交到她手上,她第一句是問我有多少人看過,我答她只女兒大概看過一遍,她方放下心事。」

  胖公公默默無語。

  太平公主續道:「公公一定有事瞞我。聖神更親自謄寫殘卷,囑咐我若能取得完整的《道心種魔大法》,須將它放進給我的銅盒子內,以上代巧藝大師陳老謀親制的天將神鎖封盒,不准任何人閱看,包括我這個女兒。公公你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胖公公欲語無言。

  太平公主忽然激動起來,提高聲音道:「最令人難解的是,她似是預知今天的情況,說若找不到秘卷,就拿她的手抄本給那小子看,保證他沒得抵賴。」

  胖公公頹然道:「有些事我是不可以說出來的,否則我會死得很慘。」

  太平公主沉默片晌,嘆道:「我是明白的,我這個做她女兒的,亦不知何時她一怒之下,將我推出午門斬首。」

  又苦笑道:「自聖神向天下武林公告她的『盪魔檄』,在她如對魔門洞悉無遺的指揮下,我們一直占盡上風,即使不可一世的邪帝杜傲,亦死劫難逃。豈知遇上這麼一個不懂武功的臭小子,竟一籌莫展。真想一刀殺死他,只恨聖神必不放過我。」

  胖公公道:「臭小子仍有個弱點呵?」

  太平公主無奈道:「好吧!我在書齋單獨見他。」

第三章

魔門元老

  胖公公在前方領路,帶他穿過月洞門進入雅致的小花園,一彎媚月斜掛星空,想起是尊貴美麗的公主單獨見他,頗有點「人約黃昏後」的懷抱。

  這位伺候武曌超過三十年的太監,絕不簡單,尤其是龍鷹偷聽到他曉得有關武曌的事比太平公主還要多,且透露若泄漏出來會慘死收場,愈發顯出其在武曌班子裡特別的位置。可以想象三十多年來,胖公公站穩武曌的陣線,經歷了宮廷波譎雲詭的激烈鬥爭。

  能殺胖公公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武曌。

  他的高度只及龍鷹肩膊,胖嘟嘟的身型,頂着個大肚腩,外型滑稽,只是此刻他似被太平公主勾起心事,腳步沉重。

  當他登上園中央一道跨溪小橋,忽地止步,手按橋欄,俯望溪水,魚兒在溪水活動的聲音此起彼落,與蟲叫蟬鳴合奏起和諧的自然樂章。

  龍鷹隨他止步,心忖這笑裡藏刀的太監不知又在耍什麼手段。

  胖公公沉聲道:「現在我向你說的話,本絕不應說出來,但我卻控制不住自己。知道嗎?忍耐和自製一向是我最大的優點,所以萬勿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說罷別過頭來瞥他一眼。

  龍鷹給他的眼神看得心神劇顫,不是因他眼光凌厲,而是內中所含的無奈和悲哀。他感到胖公公的眼神發自真心,毫不掩飾,是一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深沉悲愴。

  龍鷹頭皮發麻的想,他為什麼以這樣的眼神看自己?他和胖公公非親非故,且是風馬牛不相關。可以想象皇宮內不知多少人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上,如此一個人絕不布施憐憫。

  胖公公目光重投溪水,續道:「乖乖的合作吧!記得多少默寫多少出來,千萬勿耍花樣,如此則你向武曌要求什麼,她會儘量滿足你,還要拖延時間,寫畢的一刻,是你歸天之時,絕無僥倖。」

  龍鷹駭然道:「公公不怕我向武曌透露這番說話嗎?」只要武曌相信胖公公直呼其名,肯定胖公公性命不保。

  胖公公朝他看來,整個人像衰老了幾年般,現出個苦澀的表情,搖頭嘆道:「告訴她與不告訴她,對我沒有分別。不要問公公原因,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接着仰望夜空,有點自言自語的道:「我曾為理想犧牲一切,心狠手辣的去剷除異己,將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到似乎得到徹底的勝利和成功,回顧過去只是壓抑得我心頭沉重的血腥和仇恨,未來更沒有絲毫值得欣悅的事,權勢再不能為我帶來任何感覺,只好拼命吃喝,弄得自己胖成這個樣子。」

  稍頓續道:「我剛才說的,是針對你現今處境的最佳忠告,把完工的日期拖遲半年不是很不錯嗎?最重要是活得痛快,美女嗎?你要多少我供應多少,洛陽各類娛樂應有盡有,權貴生活的奢華淫靡,恐怕你做夢都未想過,你愛怎樣便怎樣,夜夜笙歌又如何,生命長或短,過去了再沒有分別。假如我可以用過去的三十多年交換你這半年,公公毫不猶豫。」

  龍鷹隱隱感到自己明白這位高權重的老太監,那是魔種的直接感應,卻沒法確切說出究竟明白了他什麼。皺眉道:「公公若真對我好,為何不教我如何逃出生天?」

  胖公公別頭凝望他,嘆道:「完全沒有機會,只要武曌一天坐在皇帝的龍座,你是死定了。因為你是邪帝,根據魔門法規,誰持有該派的鎮派典籍,就是該門的宗主。杜傲已死,自該輪到你。龍鷹呵!你已是魔門的最後一個人物,幹掉你,魔門立告完蛋。唉!我說得太多了,公主肯定等到不耐煩,隨我去吧!」

  踏入書齋,龍鷹的心情尚未平復過來。胖公公究竟曉得武曌什麼秘密?竟令武曌對忠心耿耿的手下動殺機?胖公公忽生感慨,不能自已,該是被太平公主向他透露的事觸發,自己當亦脫不掉關係。

  齋門關上,在沒有任何準備下,龍鷹看個目瞪口呆。

  脫去面紗的太平公主,坐在中央長几的另一邊,嬌艷欲滴的花容靜若止水。斜飛入鬢的細長鳳目里烏溜溜的眸珠正撲閃撲閃地狠盯他,似要把他看通看透。

  她的美麗是異乎尋常的,最能打動龍鷹是她雖然青春煥發,但眼眸深處卻隱帶着點我見猶憐的滄桑痕跡,風韻獨特。

  龍鷹肯定她是直至此刻平生所遇最出眾的美人兒。

  太平公主唇角掀出一點帶着嘲弄意味的笑意,淡淡道:「坐!」

  明知她是不安好心,憑自己的麗質天生使手段迷惑和籠絡他,但龍鷹仍然受用,呆頭呆腦的與她隔桌對坐,想起她乃當今皇室尊貴的公主殿下,而竟能與她平起平坐,真是離奇古怪又新鮮刺激。

  太平公主用神打量他半晌,回敬他尊卑不分的注目禮,訝道:「是不是我以前看得不夠仔細,還是你的眼神變得不一樣,為何現在我看着你竟有看另一個人的感覺?」

  龍鷹暗吃一驚,知難以招架,愈解釋愈啟她疑竇。忙道:「公主找我來該不是為談天說地。不若讓小人開門見山,談一筆交易。」

  太平公主噗哧嬌笑,抿嘴道:「還是首次聽到你自稱小人,前倨後恭,肯定不是好路數。說吧!看看是否可以商量。」

  龍鷹回複本色,嘻皮笑臉道:「公主絕對辦得到,只是點頭和搖頭的分別。」

  太平公主戒心大起,皺眉道:「這麼兜圈子,叫開門見山嗎?」

  龍鷹煞有介事的道:「開門見山第一式,叫示範,此處書香滿室,嗅到我書蟲大動,加上公主的清……嘿!沒什麼。公主隨便挑一卷,指定頁數。」

  太平公主冰雪聰明,明白過來,又知龍鷹不會這麼好相與,半驚半喜下,親自到左旁書櫃內選了本舊得發黃、道家煉丹的手抄本,隨便揭開擺放在龍鷹身前的幾桌上。

  龍鷹定神看了半盞熱茶的工夫,把抄本掉轉送回到公主眼下。後者不能置信的道:「兩頁加起來近千字,你真的記得牢?」

  龍鷹閉上眼睛,念道:「神有將出之景,亦有所出之法,如何是煉神,如何是還虛,人息相依,久成勝定……」

  太平公主大喜道:「夠了!夠了!想不相信都不成。你不但一目十行,更記得一字不漏,難怪你捨得燒掉秘卷。」

  龍鷹得意的道:「我可以一字不差的將種魔大法默錄下來,但必須是到洛陽拜見聖神後的事。」

  太平公主不悅道:「屆時怎知你會不會反悔?」

  龍鷹退讓道:「我可先錄第一篇,讓聖神看得歡喜,公主再向聖神代我開出條件。」

  太平公主皺眉道:「這就是你的要求嗎?」

  龍鷹道:「是先決條件。公主不要騙我哩!什麼享盡富貴榮華,哪有這碼子事?完工一刻,是我命喪之時,公主都改變不了,聖神絕不會讓另一個曉得大法的人活着。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從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降至剎那的歡愉,只求能一親公主香……啊!」

  「啪」的一聲,龍鷹的左面多了五道清晰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