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 第3章

宮部美雪

給管理員打電話。「

秋江打電話時,正在屋裡學習的博史聽到聲音也來到了客廳。

義男向他講了講情況,然後說自己要下樓看一看,並讓博史呆在家裡,因為這時候的彩美已經哭出聲來,秋江的臉色也是灰灰的。

「博史一定是很勇敢的。」

博史來到陽台,扶着欄杆探出身去,這樣他就能看清楚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的模樣了。前面已經說過,塔樓的一樓沒有住戶,所以在建築物的周圍也沒有普通公寓每家都有的專門的院子。在草地上只有種着杜鵑花的花壇。倒地的那個人正好趴在花壇中,縮着兩隻手。

叫了救護車之後,秋江又按丈夫說的給管理員辦公室打了電話。

千住北新城有常駐的管理人員,東西兩座塔樓和中間那棟樓都住有管理員,每天早上九點到晚上七點傳達室都開着門.夜裡有緊急情況時可以和各自的管理員聯繫,而且還有緊急聯繫的電話號碼。秋江一撥電話,管理員佐野利明馬上就接電話了。秋江講了講事情的經過,還告訴他自己已經叫了救護車,佐野說要出去看一下。

站在十二層陽台上的博史第一個看到的是自己的父親義男,兩三分鐘之後,他看到管理員佐野利明也跑到墜樓的人的身邊。在這個過程中,沒有其他人到過現場或接近過現場。雨還在下着,頭上有一道閃電閃過,像一隻巨大的火球,並在空中發出一聲巨響。博史好幾次抬頭往上看,但始終未能發現能證明這個人從幾樓摔下來的證據。

地面七,義男和佐野都打着傘,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兩個人身上穿的睡衣已經全部被淋濕了。

「倒在地上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這一點已經可以肯定,」佐野說,「身穿一

件白色的半袖T恤衫,下穿一條牛仔褲,因為已經沒有呼吸了,所以沒有用手去摸

他。「

這是一個義男和佐野都沒有見過的男人。

佐野過來之後不一會兒,就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因為要去引導救護車,所以佐野就離開了花壇。

和這些證言進行對照的話,就知在這個時間裡,二O二三室的葛西美枝子下班回來了,在地下停車場等怎麼也不下來的電梯,電梯終於來了,她坐上電梯,在地板上發現有血跡,然後她來到二十樓的走廊。但是,佐藤從十二樓下來的時候,在電梯中沒有遇到任何人,義男使用的是二號電梯,一按電鈕,電梯馬上就過來了。

「電梯停在最近的樓層上,所以就過來了,我沒有等。」

葛西美枝子的回家時間,按她自己說的,應該是在兩點以前。佐藤彩美在客廳開電視的時候,電視上還是靜止的天氣預報圖,而且秋江安慰彩美時,電視上還是靜止的天氣預報圖。所以從以上情況分析可以得知墜樓事件發生在兩點以前。但墜樓事件和葛西的回家,哪一個發生在前呢?

這個時候,在四號電梯內留下新鮮血液的在一樓出電梯的那個人是在墜樓前還是墜樓後坐電梯的呢?

解決這些問題都是非常重要的。因此,警方必須調查凌晨兩點前後電梯的運行情況以及攝像頭所拍下來的電梯內部情況的錄像帶。

首先看一下電梯的運行記錄。凌晨一點五十七分三十秒,停在十四層的二號電梯向十二層運行,然後立即下到了一樓。這是佐藤坐的電梯,這一點從二號電梯的錄像帶里也可以得到證實。佐藤的睡衣被雨淋濕了,緊緊貼在身上,手上拿着一隻大型手電筒,站在門口。二號電梯停在一層後不久,兩點二分十四秒,停在二十層的四號電梯也開始向一樓運行,電梯在一樓停留了四分鐘後就降到了地下一層,然後又上到了二十層。這個肯定就是留有血跡的那個人和葛西美枝子乘坐電梯的記錄。在向下運行的四號電梯內,有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背對着攝像頭,他低着頭。因為圖像是黑白顏色的,所以看不清楚衣服的顏色,但能看出是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褲子.因為攝像頭角度的關係,看不到這個人的腳。這個人站在電梯裡,緊貼着操作板,兩隻胳膊放在身體的內側,像是在護着什麼。

這個男人在一樓下了電梯之後,葛西美枝子就進了電梯。她稍稍彎下腰,像是在操作板下方的地板上找什麼東西,這可能就是她發現血跡時的錄像,然後她按下按鈕上到了二十層。

這也就是說,這起案件的整個順序是—先是發生墜樓事件,接着是佐藤下來了,然後是那位可疑人物從二十層下到一樓出去了,就在葛西從地下一層上到二十層的時候,佐藤家叫的救護車到了。但是不是沒有人看到那個可疑的中等身材的男人從一樓的出口走進暴風雨中呢?

在一二二五室正下面的佐藤沒有發現任何人,但管理員佐野從自己房間出來時聽到了電梯運行的聲音。

「因為這是高速電梯,所以和普通電梯相比,它運轉的聲音要大一些,就因為

這個,還有人提過意見。我從家裡出來穿地門廳時,確實聽到了電梯的聲音,絕對

不會錯。「

這個聲音,也許就是四號電梯從二十層下到一層時發出的聲音。

從家裡出來就向一二二五室下面的花壇跑去的佐野如果稍稍晚一點,可能就會碰到那個從四號電梯中下來的可疑男人。

這裡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那就是和佐藤走岔的上到二十層的二0二三室的葛西關於她發現二0二五室里有人在走動的證詞。如果葛西沒有看錯的話,那就是說在墜樓事件發生後,二0二五室里還有人。倒在花壇里的身穿白襯衣和牛仔褲的年輕男人是從二0二五室墜樓的,後來在二。二五室還發現有其他的屍體。我們先把這些放在一邊,來看一下救護車到達千住北新城以後的情況吧。

有三條路可以進入千住北新城住宅小區,其中就有一條是進入地下停車場的汽車專用通道。大門設在長方形小區東北角的專用地下通道的人口處。要想開關大門,必須要將磁卡插入操作盒並輸入密碼,然後進行核對。操作盒和插口的高度和距離都比較適中,坐在駕駛座上伸出手就可以夠得着。

葛西美枝子在使用自家汽車時用的都是磁卡,那天夜裡她坐出租車回家時,把密碼告訴了出租車司機。因為這樣的話,等她下車後,空的出租車可以輸入密碼再開出去。這裡的很多住戶都是這麼做的,事實上密碼並沒有發揮什麼作用,這讓管理委員會非常頭疼。

有人提出禁止私家車以外的車進入地下停車場,但經過對居民的調查,多數居民反對這一建議,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因此,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只能不斷地變換密碼,但這樣的話每次還要更換磁卡,大家也都埋怨這樣做太煩瑣了。

普通車輛進出地下停車場的問題和前面所說的千住北新城小區是否向外界開放

有着密切的關係。「案件發生的6月2日採取的是封閉措施。」管理員佐野解釋說,

「這個問題確實很麻煩,三個月一次的理事會都要討論是開放與封閉的問題,這樣

反而定不下來了,根據調查,居民的意見也分成兩派,所以,理事會也不能按多數

人的意見決定下來。「

「封閉」的具體做法是,除了通往地下停車場以外的兩條通道—因為這兩條通道都在地上,我們稱之為地上通道—的門口掛着通行的牌子並用鐵欄杆擋住出口。地上通道能容納兩輛車同時通過,但沒有區分行車道和人行道。

因為這個出口安裝了一扇門,所以外面的汽車和摩托車都不可能進入千住北新

城小區內。這樣一來,雖然出租車還可以使用地下停車場,但採取封閉措施的話,

可疑人員進入小區的可能性就要小了很多,也就可以放心地讓孩子們在小區裡的綠

地上玩耍。這個措施得到了重視安全的住戶的好評。住戶們當然也能使用地下停車

場,快遞公司、保潔員、搬家的卡車利用密碼或磁卡也可以通過地下停車場的大門,

所以,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問題—「其實也不完全是這樣的,住戶外出時也

不只是

開車,還有人是步行出去的,所以成問題的是自行車。「

千住北新城小區的居民專用自行車車棚設在小區的綠化帶里,車棚建在地下,

和汽車一樣,必須要通過一個大門,這也是考慮了發生事故等危險因素。騎自行車

的人絕大多數是孩子和婦女,多數人會在很短的時間裡來回地進出。因為地上通道

的出口被關上了,所以這些騎車的人必須在「禁止通行」的牌子前下車,然後再從

門旁擠過去,他們有時也會碰到同樣從門旁擠過的行人。禁止通行的門口的道路被

堵上了,兩邊只有五十厘米的地方可以玩耍,所以,推着嬰兒車的婦女或坐着輪椅

的殘疾人很難通過自己的力量通行。「因為這是生活上的事情,所以確實很麻煩,

而且開始有騎車的孩子推着車坐電梯到地下,然後從地下通道出去。雖然當時並沒

有發生事故,但還是有許多進出地下停車場的住戶不停地表示着不滿。「

「這樣一來反而更危險了,因此有人提出把門打開,讓人們可以自由進出小區,

這也在情理之中的,只是這麼做的話也很困難,如果開放地上通道,還會出現許多

麻煩事。「

首先,就像重視安全的住戶擔心的那樣,可疑的人可以很容易地進入小區。特別是夜裡,藏在小區內的可疑人員會威脅下班的女性,還有以空巢家庭為目標的可疑人員和偷內衣的小偷在小區內轉悠,或者不是住在這裡的青春期的孩子們在綠地上喝酒聽音樂,這種混亂和不好的事情會不斷發生。平成七年8月小區對外開放的時候,隨意進入小區的年輕人在放煙花,飛起來的火箭煙花碰到了正在小區內走路的一位男性,這位男性被燒傷。

另外還有一件麻煩事。兩條地上通道既可以從中問那棟樓通往小區的東側,也可以從中問那棟樓在塔樓的前面通過小區的西側。

所以,外面的車輛從小區的東面(

或西面)

進入小區,都可以通過兩條地上通道穿過小區的西側(

或東側)

。也就是說,這兩條地上通道可以作為小區內的近道來使用。因此,如果採取開放措施的話,通過這條近道的車輛一定會非常多。

「我也不清楚到底應該在哪裡、如何進行調查,才能使用這條通道,那時,塔

樓的管理員還買回來一張這條奇怪道路的地圖,書店裡有賣的。看了這張地圖後,

上面有通行千住北新城小區的路線圖,我吃了一驚。「

這麼說來,這並不只是入住者的問題,而是千住北新城這個新的街道存在結構上的缺陷。雖然有人提出了基本的改造方案,但這個方案實施的話,需要非常大的費用,恐怕要占維修保養費用的一半以上。無奈之下,他們只能採取消極的對症療法,有時對外開放以避免封閉的缺陷,有時又實行封閉措施而放棄開放的優點。

6月2日凌晨兩點案件發生時,雖然繞道,但佐藤家叫來的救護車趕來的時候,千住北新城的出人口就是這樣一個情況。佐野當然了解這一情況,所以當他聽說救護車的事情後,就問佐藤義男救護車是從哪個門進來的。因為必須要打開一扇門。佐藤並沒有想到這麼多,他說電話是妻子打的,自己不太清楚。佐野趕快跑到中間那棟樓叫醒了那裡的管理員,讓他給警察局打電話。

中間那棟樓的管理員島崎昭文和他的妻子房江記得渾身都濕透了的佐野跑來告

訴他們:「塔樓上有人跳樓自殺了。」

「已經叫救護車了,但還沒有報警,你們趕快打電話。」

「知道是哪個房間的人嗎?



當時,島崎夫婦作為管理員人住這棟樓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雖然和佐野的年齡差不多,但在工作上,還是前輩和晚輩的關係。

「還不清楚,好像是個年輕男人,因為他是趴着的,不能動,所以看不清楚長

相。「

「已經死了嗎?



「一動也不動,大概不行了吧。救護車就要來了,必須要把門打開,島崎君,

你去東邊,我去西邊。「

島崎讓房江打電話報警,然後就跟着佐野出去了。這個時候,救護車的聲音已經很近了,另一座塔樓的管理員佐佐木茂也跑了過來。

在三座樓的管理員中,佐佐木是最年輕的,只有三十二歲。他和島崎兩個人一起把門打開,已經了解了情況的佐佐木把救護車引導到出事的塔樓前。島崎說,還是讓在外面的佐佐木的妻子加奈子回到管理員辦公室去,也許會有住戶來打聽情況的。

「如果有人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回答?

」加奈子問。

「跳樓自殺,這樣回答可以嗎?



事實上,從救護車進入小區時起,共有四個人打電話詢問情況,西樓一人、中間的兩人、東樓有一人。對於這些電話,都是由管理員的妻子回答的。當聽說是跳樓自殺的,也有人從窗口向外看綠地上的情況。

還在西樓下面花壇邊堅持的佐藤義男看到救護隊員跑過來時,不由得鬆了口氣。他往後退了退,以免影響他們的處理工作。佐野也回來了。不一會兒,救護隊員站起身,在得知佐野是管理員後,就問他是不是已經給警察報案了。

「已經死了,你沒有碰過屍體吧?



「是的,我沒有碰過。」

「你知道他的身份嗎?



「我想他是住在這座樓里的人……」

「像現在這個樣子,看不清楚臉部。」

佐野他們開始向救護隊員講述他們跑到這裡來的經過。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警車的聲音。從佐野跑到中樓的島崎家讓他打電話報警,到此時也不過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如果再早一些來的話,也許能把他救過來,我已經做了很長時間的管理員了,

也處理過住戶的自殺未遂和傷害事件,但雨下得這麼大,情況又不是太清楚,所以

心裡非常不踏實。「

過來的警車是茺川北署的警車,來了兩位警察。他們從車上下來之後,一邊用大的手電筒照着,一邊問:「是你們報案的嗎?

說有人因吵架而受了傷?



佐藤和佐野面面相覷。吵架是怎麼回事啊?

中樓的島崎房江是這樣報案的嗎?

「不,不是吵架,好像是跳樓自殺。」

走過來的警察看到花壇里的屍體,幾乎同時嚇了一跳。

佐藤義男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雖然是不止一次和警察打交道,但還是能感覺出有什麼地方搞錯了,警察不

時地看着我和佐野的臉。雖然救護隊員只是相信我們關於最初情況的講述,但在和

警察的談話過程中,我開始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佐藤覺得弄不好自己會有嫌疑,他趕快問警察到底是接到什麼樣的報案。但警察並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在確認佐野和佐藤的身份後,讓他倆講述事情的經過。有一位警察用警車上的無線電和總部取得了聯繫。

到了這個時候,暴風雨還在繼續。佐藤覺得身上發冷,雖然是6月份,但他還是覺得有一絲寒意,他的下巴在發抖,牙齒也冷得發出聲響。可是他怕這樣的話會被誤認為自己的態度動搖了,所以他一動不動地咬牙堅持着。

「是中樓一位叫島崎的管理員報的案。」佐野說。因為島崎待在管理員辦公室做準備,所以他想去把島崎叫來,但警察讓佐野在原地不要亂動。

就在這時,又有一輛警車開了過來。

「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真是可怕。」佐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