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傾 - 第3章

聖者晨雷

  雖然五靈短缺,但如果有了一兩件寶物,盧瑟也算是勉強有自保之力,一念及此,盧瑟便覺得貪心大起。

  但旋即他便心神一凜,全照達收他當徒弟,只怕沒有安什麼好心思,而又莫明其妙地將他領到這個地方來,整個過程中一句話也不說,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膏藥,實在值得他推敲。他等了好一會兒,全照達也沒有進來,實在等得無聊了,他想到既已至此,無論是福還是禍都躲不過,便邁步向那多寶閣走去。

  門是虛掩着的,他一推,門便開了。這讓盧瑟更加迷惑,既是「多寶」閣,就算沒有什麼禁制,至少也要鎖住門吧。

  邁步進去之後,盧瑟不禁吸了口冷氣。

  映入他眼中的,並不是普通的珠光寶氣,而是一陣陣奪目的靈光,這多寶閣一層里,竟然全是些他在地球上有大神通時也未曾見過的奇珍異寶!

  雖然盧瑟此時身上沒有任何修為,但眼光還在,見着這些奇珍異寶,心中不禁怦怦直跳。他是一個律己甚嚴的人,否則在地球上時,也不會成為數量極少的修行者之一,更不會為了求萬千生靈而犧牲自己的性命,但這並不是說他便沒有貪念。可在這種情形之下,他的貪念讓他的自製幾近崩潰,這麼多異寶,看上去唾手可得!

  他忍不住向其中一件閃爍着藍色光芒的劍行去,這劍是什麼法寶他不知道,但這種藍色卻讓他認出煉製這柄劍的材料:天空鐵。

  「竟然真是天空鐵……在地球上,只要有指甲蓋那麼大一塊,便足以讓修行者瘋狂了,可在這裡,竟然就這樣隨隨便便擺着……」

  在地球上,天空鐵是製造乾坤袋必不可少的材料,而所謂乾坤袋,是所以納須彌於芥子的寶物的通稱,所謂「一花一葉一世界,一塵一埃一乾坤」,這種寶物可以將大量物體存儲於小小空間的容器。用這個來煉劍……實在是有些奢侈了。

  此時盧瑟並不知道,這柄天空鐵煉製的劍也是誤打誤撞擺在這裡的,在地球上罕見的天空鐵,在這個世界裡同樣數量稀少,而且它煉製乾坤袋的特性還未被發現出來,它更多的是作為煉製法寶的一種輔料,用於調和法寶上不同靈力而存在。

  想到這裡,盧瑟忍不住向那柄天空鐵煉製的劍伸出手去,手抓着那劍後,又縮了回來。

  「這手一伸,便是理虧了。」他心中如此想。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手觸着劍的同時,在玉隱門中,已激起無數光華。在他收回手舉步欲行時,突然聽得一聲暴雷一般的怒咤:「鼠輩敢爾!」

  隨着這聲喊,盧瑟只覺得氣血翻滾,耳鳴眼花,還沒有看到那喝斥之人,他就暈了過去。

  緊接着,三道人影出現在他身邊,正是段元漸、歐陽寄與段霄。

  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五)

  當盧瑟醒來時,迎入眼中的,是全照達陰沉的臉。

  「你為何會去多寶閣?」全照達不等他完全清醒,便厲聲問道。

  「不是師傅引着我去的麼?」盧瑟脫口道。

  「全師弟,你還有何話說?」他話才說完,立刻聽到別人說道,盧瑟向說話人看過去,是段元漸在那冷笑。

  全照達緊緊盯着盧瑟,目光閃爍了會兒,盧瑟一臉莫明其妙,突然聽得一絲蚊蠅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徒兒,你且委屈一下。」

  盧瑟還沒有反應過來,全照達回頭看着段元漸:「如果小弟我要入多寶閣拿東西,為何不帶兩個有些修為的徒弟,卻要帶這個沒有任何本領的累贅?想來是此孽徒為奸邪所誘,擅自闖入多寶閣,小弟這便將他逐出門牆,如何?」

  「呵呵,師弟好一手壯士斷腕。」段元漸脾氣看來很是不好,說起話來也是直截了當,絲毫不掩飾對全照達的不信任:「只不過既然闖進了多寶閣,只是逐出門牆,未免太便宜了些,若是他到了外邊去胡說八道,給咱們玉隱門引些不必要的麻煩來那當如何?」

  「那依着師兄之意?」全照達冷笑了一聲:「師兄是掌門,願意如何處置那就如何處置了!」

  「自然是取了性命,送他轉世。」段元漸淡淡地說道。

  「呵呵,師兄果然好大的掌門威風,小弟回玉隱門才第二日,師兄便將我三個徒兒中的一個處死,明日再處死一個,後日再處死一個,到師父祭日之時,就輪得我了。」全照達大笑道:「罷罷罷,便依了師兄,送這孩兒轉世去吧!」

  段元漸之所以一開口便要取盧瑟性命,原因是他對這個五靈短缺的門中弟子很是懷疑。他再了解自己的師弟不過,全照達的綽號是「石中取油」,可不是稱他神通廣大,而是說他無利不早起。收一個五靈短缺的人為徒,儘管這人是功德體,可全照達還沒有閒到這個地步!

  但發覺全照達並沒有多少維護盧瑟的意思,讓段元漸有些疑惑了,莫非這個盧瑟是全照達帶來迷惑自己的?

  這兩師兄弟各懷鬼胎,一直在旁不說話的歐陽寄這時懶洋洋地道:「取他性命未免太嚴了些,也太傷二師兄面子——不如這樣吧,將這小子拘禁起來,關個一兩百年便可。」

  盧瑟這個時候只是個普通人,關個一兩百年,早就死透了,歐陽寄看似為他求情,實際上卻也是不懷好意。段元漸看了看全照達,見他對盧瑟的死活絲毫不放在心上,心中又是一動,於是便點了點頭:「老四說得不錯,那麼便將這廝……關進地炎煉牢之中吧。」

  盧瑟聽到「地炎煉牢」便知道不是什麼好地方,跳起來想分辯,卻被一股無形力量束着,又倒了下去。歐陽寄走過來伸手抓住他的腰帶,就這樣輕飄飄地拎着,沖段元漸擠了擠眼:「大師兄,這就去吧。」

  盧瑟雖然口不能說身不能動,耳眼卻沒有被封閉,見着段元漸點了點頭,師兄弟三人竟然一齊起身。

  「那地炎煉牢一定是個很重要的地方,所以他們如此重視……」在這個關頭,盧瑟沒有慌亂,還有精神思考這些雜事。

  但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覺,再度醒來時,發覺自己已經處在一處極為古怪的地方,這地方上看不見天,只望得到一片青瀅瀅的光芒,腳下倒是實地,只不過都是寸草不生的岩石,不少地方還有有深不見底的細小裂縫。

  「啊!」

  不等盧瑟看清楚周圍,一股力量從旁邊沖了過來,將他推倒在地上,他扭過頭去要看,卻被一隻赤着的腳踏在了頭上,只看得到一隻瘦得皮膚骨頭的腿在自己上面晃着。

  「新鮮的肉!」那腳的主人怪笑着道。

  「什、什麼!」

  饒是盧瑟有着兩世記憶,聽得那人的話,還是忍不住心驚膽戰。他想爬起來,但那隻踏在他身上的腳卻象是有千鈞重一般,讓他根本無法掙扎。

  「果然夠新鮮,還是活蹦亂跳的……嘖嘖,多久沒吃新鮮肉了?」那聲音又快笑道:「嘿,還是老子有運道,在這守了三年,總算撿着……啊!」

  那笑聲瞬間就變成了悽厲的慘叫,原本踏在盧瑟臉上的腿突然鬆了,盧瑟忙不迭爬起,就見着一根細細的黑色東西從那個踏着他的人背心穿過去,另一端則在一個同樣黑瘦的佝僂男子指端。

  「多謝,多謝。」盧瑟並不以貌取人,他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但這人救了他總是沒錯的,因此他忙不迭地道謝。

  「不必,我也不是為了你。」那佝僂男子淡淡地說道,接着手指頭處黑芒一閃,那穿過先前人背心的東西縮了回來,盧瑟這才看清楚,竟然是一根長長的指甲。而先前踏着盧瑟之人,一瞬間便成了化成了團黑灰,風一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先生……」

  盧瑟強忍着心中的驚訝,正待向那佝僂男子繼續詢問,卻不料那男子咧開嘴一笑:「我也只是為了新鮮的肉罷了。」

  「啊?」盧瑟驚呼了一聲。

  然後他面前黑光閃過,那人的指甲象利劍般伸過來,正逼着盧瑟的喉嚨。盧瑟一步步後退,可那人就步步緊逼,讓盧瑟躲無可躲!

  「這是……這是為何?」盧瑟忍不住問道。

  「若是你也被關在此處幾十年,你就知道新鮮的肉是多麼難得的東西了。」那人陰森森地道:「你若是乖乖聽話,還能有個痛快,新鮮的血,若是浪費了可就不好。」

  盧瑟瞪大了眼,正待答話,那人突然又是一皺眉:「誰?」

  「呵呵呵呵,有新鮮的肉味,人家又興奮起來了呢。」一個妖媚的女聲響了起來,緊接着,地面蠕動了幾下,然後一個淡淡的身影從地里「長」了出來,最後出現的是一個嬌媚的女子。

  「你這騷貨,便是聞不得肉味。」佝僂男子冷笑了一聲,目光四轉:「還有誰,都出來!」

  片刻之後,五個人出現在盧瑟面前,加上方才那女子,六人隱隱將佝僂男子包圍起來。那佝僂男子冷笑了聲:「這地炎煉牢中有些本領的,竟然都來齊了啊?」

  「尚有一人未來呢,只不過人家未必看得上這新鮮肉人。」那嬌媚女子向盧瑟擠了擠眼。

  「章魚,你莫想獨吞了,若是識相,大夥平分了事!」一個黑臉男子道。

  被喚為章魚的佝僂男子伸出八指,每根指頭上都有枚長長的指甲,象是章魚觸手一般不停地擺動着。他看了看眾人,情知今天不可能獨霸着這「鮮肉」,便冷笑道:「說說如何分法吧,我為了這鮮肉,還殺了笑白狼,總得占了大頭才成!若是不依着我,我便讓這鮮肉也成飛灰,大夥誰都吃不到!」

  「你說你要什麼?」立刻有人道:「你先挑便是。」

  「我要腦子。」章魚咽了口口水:「我先發現的,所以頭歸我。」

  「我要血,血和內臟,最為養顏滋補,這些是我的。」那妖媚女人又向盧瑟擠了擠眼。

  「右手是我的,那裡比較有嚼頭。」

  「大腿上肉多,我要一隻大腿。」

  冷汗已經密密麻麻地爬在盧瑟的頭上,這些人談得瓜分他的身體時,比起普通人家分豬肉還要輕描淡寫。他可以肯定,這些人並不是在開玩笑,他們真的將他當成了「鮮肉」。

  但那章魚殺笑白狼時的手段,他看得很是清楚,若他還有地球上時的神通,自然不會放在眼中,可是這個世界裡,他在地球上的修練方法幾乎沒有什麼效果,而這個五靈短缺的身體,又幾乎是不可彌補的。

  「那軀幹如何分法?」

  很快,這些人將他的四肢、頭顱和血液內臟都瓜分一空,現在只剩下軀幹,眾人都覺得自己應該多分一份,於是又僵持起來。

  「快些快些,時間久了,受得地火污染之後,這肉就不新鮮了。」那章魚不耐煩地道:「便是地火不來,誰知道那老瘋子會不會來!」

  「只管放心便是,老瘋子對鮮肉沒興趣。」一人冷笑道。

  盧瑟目光閃了閃,心中生起一線希望,這個鬼地方還有一個被這些傢伙稱為「老怪物」的,那人大約是最強者,這些人都頗為忌憚,最重要的是,那個老怪物不吃人!

  「小兄弟,你莫高興,落到我們手中,你只是痛一下便罷了,若是落到老瘋子手中,那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得。」那嬌媚女人咯咯一笑,竟然一眼就看穿了盧瑟的心思:「別指望老瘋子來救你,他……」

  「嗬,嗬嗬!」

  那女人正說話間,突然一聲古怪的響聲自遠方傳來,越來越近,很快便到了眾人面前,盧瑟只覺得這呼嗬聲中滿是憤怒與狂躁,雖然他自詡冷靜,一顆心也不禁跳得個不停。

  「老瘋子!」有人驚呼了一聲:「他怎麼來了!」

  也只是一聲罷了,然後諸人都屏息凝神,象是木頭一般靜止不動,便是章魚,也收回了他的指甲,面上露出不甘的神色,卻站得直直的毫不動彈。

  接着,一個人出現在盧瑟面前,那人給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一團火,一團瘋狂、暴躁而又混亂的火焰。他的頭髮是赤紅色,亂得象草一般,偏偏又都向上生長,這使得他頭上仿佛頂着一團火焰。

  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六)

  雖然被稱為「老瘋子」,但從面象上來看,這人的年紀並不十分大,也就三十出頭的模樣。而且,讓盧瑟吃驚的是,這人的氣勢極盛,就是段元漸和全照達師兄弟,也遠遠比不上他。

  「這地方真是地火煉牢麼?」這個念頭浮上盧瑟心中,他在地球上時所接觸的修行者並不多,自己修為雖高,卻基本上獨來獨往,在見識上未免就有些短缺,而轉到這個世界後,更只是個平凡少年,但以他的認知,既然是煉牢,那必然是玉隱門抓住的敵人才會被放進來,而這個「老瘋子」,估計玉隱門中沒有一人是他對手,怎麼會被抓起來!

  老瘋子眼睛處被不知是什麼皮蒙着,因此他什麼都看不到,來到眾人間後用力嗅了嗅,冷笑了一聲道:「一幫小輩,又在搶鮮肉麼?」

  沒有一個人回答,甚至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當然,盧瑟除外。

  盧瑟盯着老瘋子,呼吸還是保持着原有的節奏,老瘋子側耳聽了聽,伸手便抓住盧瑟的胳膊:「還不到二十歲,便被那幫子雜碎扔到了這煉牢中來,乖乖,小子過來,讓太爺疼疼你。」

  雞皮疙瘩立刻在盧瑟身上起了出來,他本能地覺得,這個老瘋子比起方才那些要吃他的怪人還要古怪。

  老瘋子的手很準確地抓住他的脖子,盧瑟只覺得喉嚨住一緊,象是被鐵鉗捏住了一般,這傢伙下手甚狠,絲毫沒有顧忌,幾乎要將他的喉骨捏碎。

  「老瘋子,你又不要血食,幹嘛要搶我們的鮮肉?」還是那個妖媚女子先忍不住,大聲叫道。

  「騷狐狸,太爺行事,也是你管得的?」

  也不知道老瘋子是怎麼行事的,他身體一晃,接着就見那妖媚女子身上紅光閃了閃,那女子啊的一聲大叫,人被擲飛出去。

  「地火幢?你這騷狐狸倒不曾耽誤時間,這東西都給你煉出來了,呵呵,可在這裡你便是修到了聖人境地,也不過是被地火煉化的結果,能有什麼用處,莫非你還想着脫離這地炎煉牢?」

  老瘋子桀桀笑了幾句,拎着盧瑟便揚長而去,那伙人面面相覷,只得訕然而退。

  最痛苦的還是盧瑟,那老瘋子捏着他的喉嚨,下手非常重,讓他無法喘氣,很快便陷入了暈迷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醒轉過來,只聽得身邊悉悉索索的聲音,再睜開眼,卻發覺自己竟然被剝得精光,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卻是老瘋子在摸索他的衣衫。

  這是一個石洞,洞壁很是粗糙,看上去是純天然的,未曾經過半點人工。盧瑟躺着的地方,也是坑窪不平,不過倒沒有那種細密的裂縫。洞不深,也就是六米左右,不過是可以遮風避雨——假如這個被稱為地炎煉牢的地方有雨的話。

  洞的頂部,嵌着一塊紅通通的晶石,倒有些象是巨型的瑪瑙,放出的紅光將洞裡照得有火焰在燒一般。以盧瑟的眼光,也認不出這塊晶石是什麼東西。

  「醒了?」老瘋子沒轉過身,便淡淡地問道。

  「醒了。」盧瑟也同樣淡淡地回答。

  「那伙人要吃着血食才能維持身體,不過便是如此,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了,魔火煉金身、魔火煉金身,沒了原先的修為,靠着一些小伎倆,還能在這魔火當中煉就金身?」老瘋子嘎嘎地笑道。

  盧瑟默然,魔火煉金身乃是修行者的術語,在地球上時,指的其實是心魔之火中鍛煉修為,但在這個世界當中,他以前所學的一些東西,總覺得似是而非地變了樣。

  「小輩,你叫什麼。」老瘋子又問道。

  「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