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五台教主 - 第3章

紫郢

  「原來他真的不在洞中。」岳清確定裡面沒人了,收了法術,邁步往裡面走去。

  剛才用法術探查一番,洞內的情形已經盡收心底。朱洪這洞府修建得極大,一進門便是一個三人多高的空曠洞穴,四面牆壁上皆有圓形的月亮門,分別通往寢洞、靜室、丹房、爐室等地,做功很是粗糙,頂棚和牆壁上甚至還有飛劍鑿刻時留下來的劃痕,很顯然朱洪並沒有想在這裡住一輩子,應該是打算按照道書上面煉成幾件法寶然後再出去肆意逍遙。

  岳清先來到丹房裡面,這裡是個立起來的卵形,高有三丈,頂上開着陽氣孔,正中央有一個純銅鑄造的八卦丹爐,用手摸摸,爐壁上還有餘溫。岳清扭動機關,丹爐外壁便像花瓣一樣打開,共是五瓣,裡面各有一個銅鑄的葫蘆。岳清以本門心法放出五行真氣輕輕一震,那些葫蘆便紛紛破裂開來,裡面現出或兩顆或三顆的金丹,一股淡淡的煙氣蒸騰起來,霎時之間滿室生香。

  岳清把丹藥拿在掌中,仔細查看一番,頓時又驚又喜,這丹藥竟然是混元金丹!

  作為執掌中原道門牛耳將近三百年的名門大派,五台派雖然一直以煉劍之法著稱於世,但丹法也極為有名,其中以太乙丹、混元丹和玄黃丹最為出名。眾門人中只見過太乙混元祖師在一百年前煉了一爐玄黃丹,採集五種龍血為主藥,再配三百六十五種靈藥煉成,可活死人、肉白骨。如今太乙混元祖師已死,上冊天書不知所蹤,這三種丹方便都已經失傳。

  對於混元丹,大家也只是聽說而已,據說能夠固本培元,易經洗髓,增長道力,據說如今滿天下只有本門師叔摩訶尊者司空湛手上還有一些,沒想到朱洪竟然在這裡偷偷煉成了!岳清從旁邊案上拿過一個朱洪事先準備好放在這裡的白玉葫蘆把丹藥都裝在裡面。

  他正要到洞府其他地方轉轉,忽然心中有所警覺,急忙架起土遁飛出來。

  外面正值夕陽西下,不知什麼時候灰雲遮天,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

  岳清駕馭遁光順着山勢升上北峰,此時峰頂上站着一個妙齡女子,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長得柳眉櫻口,杏眼剪波,美貌異常,她身上穿的是黑紗薄衫,被雨水打得微濕,更加襯托出身材婀娜,容貌多姿。

  那女子手裡拿着一面小幡,輕輕搖晃着,幡上黑煙滾滾,形成一個巨大的戲台,台子上有黑煙凝成的小人,或騎戰馬或舞刀將,相互廝殺,甚是好看,口中用極為誘惑的語氣向司徒平道:「好孩子,你快出來吧,這寶貝送給你玩,怎麼樣?快出來罷!」

  司徒平坐在靈符圍成的圈子裡,看那黑煙形成的小人,眼睛裡亮晶晶的,確實喜歡得不得了。只是岳清臨走時候讓他不許離開圈子,他才兩三歲大,還不太省事,家破人亡之下對岳清又是害怕又是依賴,心中牢記他的命令,因此雖然被那女子誘惑,卻仍然不肯出圈。

  那女子哄騙不成,又改威嚇,將小幡一搖,那些黑煙形成的小人紛紛變大,漲到兩尺多高,個個凶神惡煞,帶着縷縷粘稠的黑霧,將司徒平圍繞起來,做撕咬吞啖狀:「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讓這些鬼把你吃了!先剜出你的眼睛,再啃掉你的鼻子!」

  司徒平嚇得瑟瑟發抖,淚眼汪汪,小手緊緊抓着兩塊突起的岩石,只是不說話。

  那女子見一切手段都無效,氣得一跺腳:「也不知你是哪裡冒出來的死崽子,朱洪那廝把你扔在這裡,就是沒有顧你的死活,明日一施法術,你的魂魄都沒了!」想及這孩子應該聽不懂這些,心中氣惱,只把柳眉一皺,「不管如何,我先把你擒了!」

  她之前已經試過,無論什麼法術都不能越過那道符咒圓圈,這回惡向心頭起,放出一口橘黃色的飛劍,提在手裡,又比劃着嚇了司徒平幾句,見仍是沒有效果,終於狠心將飛劍放出。

  岳清看出來,她這是要用劍光把司徒平從圈子裡裹出來,他散了遁光,御氣凌空飛起,貼着山石地表,無聲無息徑直來到女子身後,用手在她肩膀上輕輕一拍。

  「什麼人!」女子尖叫一聲,條件反射地運劍回削,卻砍了個空。

  岳清事先布下奇門遁甲,有遮身隱形之效,這女子四望不見,疑心是自己的錯覺,暗地裡準備法寶,將一枚子母追魂釘扣在手裡,然後再次放出飛劍去裹司徒平,只等對方再次出現,便放出追魂釘去打對方,哪只手腕脈門處猛然一麻,緊跟着掌心裡的東西已經被人強搶了過去。

  「哎呀呀!」這女子只覺得渾身發冷,汗毛都炸起來了,她生平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厲害的人物,若是對方不拿法寶,直接取了自己的性命,那豈不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她一下子跳到石頭上,環劍護身,再一回頭,連司徒平和那符陣也已經看不到了,卻是岳清展開奇門,將司徒平一起遁去。

  「你到底是什麼人!何以鬼鬼祟祟,不敢獻身?」女子連喊三聲,無人回復,低頭看看周圍的山峰岩石,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作,剛才所經歷的一切,竟仿佛都是在做夢一樣。

  「啊,我知道了,你是洪哥!」原來她見之前地上顯露的符陣是正宗的五台派手法,對方兩次出手都是玩笑的意思居多,看上去並沒有惡意,又想這四門山人際罕見,又是朱洪的地盤,別人絕沒有道理能在這裡肆意妄為,因此便認定是此間的主人朱洪在跟她開玩笑,「洪哥,你莫要再戲耍小妹了,快點現身出來相見啊。」

  岳清自然不會出來見她。

  女子叫了兩遍,始終不見人影出現,又軟語說道:「洪哥我知道你就在我跟前站着呢,說不定我一伸手,就摸到你的臉了。」說着真的伸出手來,不過只抓到一團空氣,「洪哥,小妹知道錯了,上次是我的不是,那道書既然是你五台派的不傳之秘,我確實是不該因為這個跟你生氣。這些天小妹也都想明白了,我只願跟洪哥你永相廝守,同出同入,其他的都是無關緊要,因想上次言語之間多有傷你之處,特地回山向師父求了一顆千年靈芝,來向你賠罪呢。」

  岳清依然沒有動靜。

  女子以為他不信,從囊中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了裡面果然露出一個用紅布包裹的靈芝,岳清直接伸手拿過來,女子歡喜道:「洪哥你原諒我了!」

  笑容還未散去,空中猛然間落下一道劍光,聽得一聲喊:「蘭妹小心,這是我五台派的奇門遁甲之術。」聲音剛落,一個青年道士出現在女子身旁,運起三道劍光將他們兩人團團護住,朗聲說道,「是五台派哪一位師兄來了?何必在這裡故弄玄虛!」

第007章

追魂·倪蘭心

  這個憑空出現的青年道士自然就是朱洪,看着他,岳清就感覺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一寸一寸地從心底升上來,脹滿整個胸膛。

  朱洪見無人回答,冷笑一聲:「你來找我,想必是以為師父之死根源全在於我,特地來找我報仇的,更該是看上了本門秘籍和那太乙五煙羅了。只是在來之前你也要掂掂自己的斤兩,不過會擺弄個粗淺的陣法障眼法就來找我,也不怕我不顧念同門之誼,送了自己的小命!」

  那女子又驚又怕,站在他的身後顫聲問:「來的也是五台派的麼?」

  朱洪道:「蘭妹無須驚慌,他不敢直面示人,定然不是高手,若是萬妙仙姑、金身羅漢等到此,必要直接用五行神雷轟爛我的洞府了。況且這陣法布置得極為粗淺,且看我破了它!」說話之間運足五行真氣,掌心彩光大作,一道霹靂狂擊出去。

  喀嚓一聲震耳欲聾的劇爆,周圍的山山水水就仿佛一塊被打碎的玻璃,轉眼之間支離破碎,隨着彩光塵沙隨風散去,岳清抱着司徒平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朱洪原本以為來的不過是火翼金剛胡式、芙蓉行者孫福之流,便是來上三五個,自己也盡能對付得了,待看清夕陽餘暉之下,那一襲翩翩白衫,頓時就嚇了個魂飛魄散,連說話都開始打顫:「嶽嶽嶽嶽師兄,怎麼會是你……」

  岳清冷冷說道:「怎麼就不能是我?」

  朱洪也是個心計多端的,剛才在天上上已經觀察了一番,見下面布置的陣法確實非常粗淺,自己舉手之間便能破去,料想絕不會是高手。

  他天資聰穎,資質不差,這幾天又潛心修鍊師門秘傳道法,更根據道書副冊中所載煉了幾件厲害法寶,自忖五台派中除了許飛娘、法元等有數的幾個,其他人來自己一切不懼,所以才下來救那女子,卻萬萬沒有想到來人竟然是岳琴濱。

  只因岳琴濱自混元祖師坐化之後,常年隱居衡山鎖雲洞,並不出來行走,當年五台、華山兩派聯合四處捉拿他的時候,岳琴濱也沒有參與,不知今天怎麼會被他找到這裡!

  朱洪深知這位師兄入道三百餘年,法力之深,他望塵莫及。早知道是他在這裡,自己就該逃之夭夭,再不回來了。

  朱洪整了整神,試探地道:「岳師兄,你這陣法……」

  「我如果不這樣布置,恐怕你就早已經逃跑了吧?」岳清死死地盯着他,清冷的目光恨不能在他身上戳幾個洞,「你說我這陣法布置得粗淺,那是你的境界太差,認識不到其中的精微奧妙之處,且讓你看看厲害!」岳清將衣袖一展,那陣法立即發生變化,平地生出許多柄金色飛劍,如雨般向朱洪射去。

  朱洪嚇了一跳,不知道這位師兄又煉成了何等神妙的飛劍,不敢怠慢,急往自己的三元劍上噴了口仙氣,運劍抵擋,哪知與那些金劍碰上,竟都是幻景,他運足了力量全都砍進了空氣里。

  「岳師兄……」他抬頭再找岳清,已經消失不見,驚訝之餘,趕緊回頭向那女子說,「蘭妹,這位師兄我們萬萬抵擋不過,趁他如今陣勢未成,咱們合力衝出去!」

  女子點頭:「好!」然而手上卻無動作,朱洪在看她時,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詭異的笑容,一雙白嫩的手拉住朱洪,「洪哥,你真的願意跟我廝守終生,共參天道麼?」

  朱洪毫不猶豫地點頭:「那是自然!」

  女子伸手插入項下,往上揭開自己的臉皮,露出模糊骨肉,弄得鮮血淋漓,她幽幽嘆道:「那如果有一天,我變成這樣了呢?」

  朱洪直覺的毛骨悚然,猛然間醒悟過來,伸手一指,三元劍飛砍過去,那女子瞬息間煙消雲散,竟然也是幻景。

  「岳琴濱,你莫要欺人太甚!」朱洪大喝一聲,御劍破空飛去,他也是通曉奇門遁甲之術,只不過他當年仗着太乙混元祖師的寵愛,學道的時候專挑那些威力巨大的修煉,對這奇門遁甲之術也只能說是通曉,哪裡比得上人家兩三百年的專研。

  朱洪對着算準的方位放出五行神雷,他已經看出這是一個八門金鎖陣,以四周山峰溝壑為奇正八門,因此想要用法力將陣法變化定住,好尋生門出路。

  然而他卻不知道岳清這陣勢布置得奇門正門全部顛倒,與尋常的八門金鎖陣截然不同,東西南北相互錯亂,上下空間也是正反顛倒,本想向南飛去,卻轉向了東北,看的準確是生門,進去之後卻是驚門,甚至明明向天上飛去,卻一頭扎入地里,把頭磕在岩石上,再加上周圍景物隨時變幻,色彩繽紛,錯綜複雜,他根本無法逃脫出去,又見不到岳清的人,只能想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撞。

  因他是導致恩師慘死的叛徒,已然入了羅網,岳清倒不急於收拾他,而是先去見那女子。

  那女子也是聽過岳琴濱的大名,深知厲害,如今又是陷入人家的陣法之中,被一片似真似幻的大火焚燒,本以為是幻相,但那火焰燒在身上,又讓人難以抵擋,火氣吸入身體,連五臟六腑都要燒得焦了,若說是真的,手足皮肉雖然痛楚難禁,卻又不見燒壞,見岳清抱着司徒平在面前現身,趕緊跪在火里,大聲求饒:「岳仙長饒命!我跟那朱洪也只是數面之緣,只因聽說他是五台派的高人,想跟他學上幾手道法保命而已!」

  岳清問道:「你是何人?跟誰學的那盪魂法術?」

  這女子本來還想用些謊話胡混過去,聽岳清叫出她法術的名字,便不敢弄險,只得老實回答:「婢子是倪蘭心……」

  「追魂娘子倪蘭心?」岳清倒是聽說過這個名號,實在是這倪蘭心太過有名,倒不是她的法術有多麼厲害,她的出名全因她的放蕩,無論正邪仙凡,只要粗壯英俊的男子,跟她遇上,都在勾搭之列,五台派就有不少人跟她有來往。

  倪蘭心說道:「仙長知道我?」

  岳清點頭:「很是聽過呢,你是天媱娘子的弟子?」

  倪蘭心趕緊點頭:「正是正是,我師父也聽過岳仙長的大名,還說過恨得無緣一見……」

  「天媱娘子的名聲,可要比你好得多。」岳清不齒地說,實際上天媱娘子比她還要放蕩,只不過人家只勾搭有道行的修行之士,從來不對凡人下手,「今天我要為五台派清理門戶,既然你不是我門派中人,那我也不為難你,待會我把生門打開,你自去吧!」

  倪蘭心聽得喜出望外:「多謝仙長慈悲!」

  這位追魂娘子實際上也是個心狠手辣之輩,自覺之前沒有防備,陷入了對方布置得陣法之中,表面上謙卑恭敬,感激涕零,暗地裡恨死了岳清,眼見得周圍烈火稍稍散開,原本漆黑一片的濃雲現出一座門戶,天光大亮之下,還以為是逃生出路,急忙駕起劍光,破空疾馳,到了門前,見到外面夕陽西墜,細雨瀟瀟,已經是在陣法外面,喜極之餘,又生毒念,將一把冷焰追魂砂反手往岳清頭頂上傾灑下去,口中大聲喝罵:「妖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老娘喊你一聲仙長,先前被你有心算無心,中了埋伏,如今你再出來,咱們再斗……」

  倪蘭心還未說完,猛然間那門戶外面飛進來藍黃黑三道劍光,她得意忘形之下,連運劍回防都不來不及,直接被三道劍光一卷,砍成了四截。她認出那是朱洪的三元劍,至死都不知道朱洪因何緣故忽然在外面出現,而且會下死手殺她。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連同半截屍體落入火中,頃刻間燒成灰燼。

第008章

朱洪·五煙羅

  事實上,岳清心裡很不齒倪蘭心的為人,早就存了殺她之心,只是又不屑於親自出劍殺這種淫邪蕩婦,便故意說要放她逃走,並且將生門打開,他這陣法奇門錯亂,正門顛倒,生門實際上已變作驚門,另一邊又調轉五行,開放門路,將朱洪引到這裡來。

  倪蘭心飛到門口,落在朱洪眼裡倒成了岳清,這下三元劍全力一擊,她又不曾提防,登時被朱洪把身體砍成了四截,命喪當場!

  等人死屍落時,朱洪方才看清,被自己殺死的並非是岳清,而是倪蘭心,不禁又是後悔又是恐懼,眼看前方門戶洞開,他急忙身劍合一,合身化成一道三色彩光從岳清為倪蘭心打開的陣門之中飛出去,眼見外面夜幕降臨,密雨瀟瀟,知道已經逃出生天,立刻加緊向南方向飛去。

  一直飛了將近兩個時辰,前方已經是汪洋大海,回頭看看樂清沒有追來,方才鬆了口氣,按落劍光降在一座山上,伸手擦抹冷汗,暗道僥倖,心想四門山是回不去了,可惜這許多年經營全都便宜了仇人,更加可惜的就是費了二十年心血搜集四海九州地到處搜集材料,好容易煉成的混元金丹這下也打了水漂,而最重要的還是那洞中藏着一樣性命攸關的東西,但願對方尋找不到,他在心裡暗自祈禱,最好是岳清把他的洞府洗劫一番然後離去,他好再回去取寶。

  正在肉痛擔憂之際,忽然對面山坡上霞光閃爍,升騰起千條瑞靄,仿佛有什麼祥瑞出世,他運足目力凝神望去,登時嚇了個魂不附體,原來那山坡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群人,最前面的一個身材挺拔,頭戴太乙冠,身穿八卦袍,腰裡混元絲絛,丹鳳眼,龍星眸,玉面朱唇,三縷長髯飄在頜下,修長白皙的手指拈着一根白玉拂塵,正是自己的師父五台派教祖太乙混元祖師!在他左右分別站着脫脫大師陳玄牂,蕉衫道人谷玄珩,萬妙仙姑許飛娘,金身羅漢法元,七手夜叉龍飛,玄都羽士林淵,日月僧千曉等,俱都是舊日裡的同門共有三十餘位,全部都冷冷地看過來。

  朱洪心神大震,嚇得雙膝一軟就跪伏在地:「師父!師父!徒兒,徒兒不孝……」一句話未說完,眼淚狂湧出來,一邊叩頭一邊哽咽說道,「師父!您老人家還在世,那就太好了,徒兒以為再也見不到您老人家了!」

  那太乙混元祖師並沒說話,他身旁站着的脫脫大師開口:「朱洪!你還有臉叫師父?當年若不是你偷書盜寶,師父焉能在黃山慘敗?你粉身碎骨也不能贖你所犯下罪過的萬分之一!」

  他以頭頓地,磕得額頭出血:「師父、大師兄,諸位師兄師姐們容稟,當年正值二次鬥劍前夕,小弟去滇西拜訪毒龍尊者,回來時候遇見峨眉派的許元通,他以言語相激,說了師父好多壞話,小弟氣不過便要跟他一決勝負。他卻說他新練成了一件法寶名叫坎離梭,我不是他的對手,還當場演示了一下,將一塊巨石打成劫灰。他說那坎離梭是長眉真人當年在時便指導他祭煉,足足花費了一百年心血才成功的仙道至寶,我們五台派上上下下除了恩師的太乙五煙羅之外再沒有一件法寶能夠抵擋,並且說我如果不服氣的話,可以在一個月之後,在泰山之巔與我斗上一場。」

  脫脫大師怒道:「然後你就果真偷了師父的太乙五煙羅去泰山赴約了?」

  朱洪哭道:「小弟糊塗啊!小弟以為師父那麼多寶物,多這一件不多,少這一件也不少,況且說好是鬥劍,只在劍術上分高下,師父在茅山十年之功煉成五毒仙劍已然可以全功。」他低頭垂淚,「況且師父的寶貝那麼多,咱們師兄弟尋常要用時,或者當面去跟師父借,或者師父閉關時自己拿了也是尋常事,師父哪一次也沒責怪過,即便失手被毀,師父也還先要問人傷沒傷到。我只當這次也跟往常一樣,拿了五煙羅去跟許元通鬥劍,因不知運用之法,又偷上太乙宮拿了道書副冊,本來想及早擊敗許元通,再趕緊原物送還回去……」

  「一派胡言!」脫脫大師大聲斥責,「太乙五煙羅是師父用來護身的第一件至寶,你焉能不知道?況且此寶與師父自身元神相連,師父只要一動念間,無論遠隔萬里都能立即召回。當初發覺寶物被盜之後,師父便想運念召回,誰知卻被你用道書副冊上的法術封禁,我們都要立刻出去找你,將你捉拿懲處,師父卻說你並非不知輕重之人,拿了法寶出去自然有你的用意,說不定還要倚仗此寶脫劫,因此並未強行召回,而且因為他平時偏寵你,我們心有怨恨,生怕我們公報私仇,借着奪回本門寶物的因由把你一劍宰了,反而不許我們去找,最終,方才有黃山之敗!」

  朱洪放聲大哭:「師父啊師父,我對不起你,徒兒對不起你啊!我壓制了五煙羅飛走之後,生怕您懲罰,本想先躲起來,等鬥劍之期過了再回來負荊請罪,誰知卻傳來您的噩耗,徒兒是一步走錯步步走錯,再不能回頭了……」他在這裡哭着,忽然心中一震,明明師父已經坐化身死,形神俱滅了,怎麼可能又在這裡完好無損地出現?莫非師父的道行真的達到了這種不死不滅之境了麼?

  他偷書盜寶導致恩師慘死,本就心中愧疚難當,後來又被諸多同門四處尋找捉拿,三十餘年來惶惶不可終日,非但打坐時不能入靜凝神,連像普通人一樣睡覺也是難得,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太乙混元祖師的音容笑貌,乃至於同門們的指責追殺。之前被岳清一陣殺得膽寒,奪命逃到這裡已經是心神動盪,失了鎮靜,因此一看見太乙混元祖師和那麼多的同門師兄立刻慌了手腳,跪在地上求饒認錯。此時發泄了一通,逐漸反應過來,知道師父已死多年,魂飛魄散,再難復生,那眼前所見到的這些人都是幻影不成?

  他心中警醒,卻還不敢十分確定,恩師當年學究天人,法力無邊,誰知道他有沒有死而復生的本事?然而一再懺悔求饒,若對方真的是幻影,自己這人可就丟大了,因此便打算試上一試,料想如果真的是師父重生,自己這點手段自然傷不到他老人家,師父對自己徒弟又是最仁慈的,到時候只要潛心認錯,師父必不會過分責罰。

  他心中打定了注意,表面上仍然磕頭認錯,嚎啕大哭,暗地裡卻將破魂錐隱在袖中,趁着附身搶地的機會,默念咒語,那錐立刻化成一道尺許長的黑煙,穿破衣袖向對面山坡上打去,錐鋒直取太乙混元祖師心窩。

  「混賬朱洪!你敢弒師麼!」岳清一聲怒喝,揚手放出兩道劍光,成麻花狀將破魂錐絞在中間,咯嘣嘣一連聲的脆響,炸起一片銀星紫火,破魂錐被絞成碎塊,化作道道紫炎向下跌落,之後雙劍陡然加速,斬向朱洪。

  朱洪放出三元劍抵住,再看對面山坡之上,只有岳清一個人,其他同門以及師父全都消失不見,方知那些都是法術形成的幻影,不禁又驚又怒,用兩口飛劍抵擋,第三口飛劍徑直飛向山坡,遙取敵人首級!

  岳清怒道:「朱洪啊朱洪,你竟然意圖弒師,真是罪該萬死!」

  朱洪也很生氣:「你假借師父形像,褻瀆師靈,才是該死!」

  岳清冷笑:「死到臨頭,我也不跟你做口舌之爭,今天必將你挫骨揚灰,奪魄煉魂!」

  他的法力劍術都要高出朱洪許多,雙劍壓着朱洪三口飛劍,打得他連連倒退。

  朱洪連噴真氣,三元劍被催得嗡嗡作響,仍然被岳清雙劍不斷近身,劍光照體,讓他汗毛直豎,連衣袖都被斬下兩幅,頭冠也給砍下一截,如果不是躲閃得快,早就被一劍梟首了。

  朱洪見自己不是對手,急忙又要逃走,三色劍光裹着身體急速升空,為了防止岳清追來,他又取出一面五鬼奪魂幡,有書本大小,麻布織成,上面用鮮血畫得符篆,用仙家血印鎮壓,輕輕一晃便是二十五道滾滾黑煙將岳清攏住,裡面現出五大鬼王,嘶嚎着撲向獵物。

  朱洪將幡祭在空中,就算在岳清頭頂上,不停地垂下一股股的黑煙,他料定這件寶貝能夠阻擋岳清一段時間,不敢多做停留,嘿嘿一笑:「岳師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心裡暗暗發狠,等我把六六真元葫蘆煉成,你不找我,我也得先去找你了!

  三色劍光直上雲端,電射一般向南方飛去。

第009章

懺悔·困獸斗

  朱洪這回一口氣向南飛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光發白這才住下劍光,腳下依然是茫茫大海,前方有一座小島,島上有座山峰,或許是常年受風浪拍打之故,那山便似一整塊岩石般,表面非但寸草不生,連一點附着的土石也不見。

  他飛了這一夜,正是困頓不堪,法力告罄之際,按落劍光想要在島上歇歇腳,再盤算一番以後要到何處藏身。猛然間一抬頭,看見那山峰頂上站着一人,白衣飄飄,面容冷峻,不正是自己的師兄岳琴濱,頓時驚得頭皮陣陣發麻,掉頭就要御劍往西逃竄。

  岳清在山峰上揚手之際,海面上風起雲湧,浪高百米,仿佛兩座水山一樣向中間夾來,朱洪身劍合一向西硬闖,兩座水山往中間一夾,立時擠住,並且迅速凝結,化成一座冰川。

  朱洪被凝在冰里,寒氣入體,連骨髓都要凍住。他連噴三口真氣,強行催動三元劍,紅黃藍三色劍光驟然暴漲,冰川四分五裂,稀里嘩啦,碎冰漫天拋灑,再次化為水滴,然而卻並不降落,反而凝結成一顆顆拳頭大的水雷,相互激盪摩擦,向朱洪蜂擁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