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無限 - 第2章

龍鱗道

  老人名叫劉古,乃是浮玉宗下一個分支的當代堂主。

  浮玉宗乃是方圓萬里第一仙宗,宗門之下分支無數,以堂為名,劉古所在乃是這些分支中最不起眼也是最沒落的一個。

  劉古這次下山收徒,宗門所劃的地方只有方圓二百里而已,還是就在具區澤周邊之地,這點地方,他短短兩月便已走遍,就連一個值得使用窺仙膏的娃娃都沒見過,又去哪裡收徒呢?

  想來也是,這地方就在宗門左近,如果有好苗子哪裡還輪得到他?

  想起在宗門內務堂挨的那些白眼,劉古不由得又嘆了口氣,按輩分,那些個小輩最少也得喊自己一聲師叔,可又有誰把自己放在眼裡?

  如今整個堂口上上下下也就十來個人,大部分還是和劉古一代的老人,只有二十年前那次,好歹還招到了兩個二寸仙苗的孩童,雖然仙胚差了點,但也算有所收穫。可惜沒過多久,便被旁邊的羽山堂給收攏了過去。

  從那次至今,已是第三次開宗,金身堂一直一無所獲,如果這次還不帶一個徒弟回去,等到老人們壽元盡了,只怕這一脈也就要徹底灰飛煙滅了。

  但是有道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劉古幾乎已經陷入絕望、準備就在這具區澤邊找個漁家帶自己渡水而歸的時候,他忽然又騰起了一絲希望。

  在那幾個孩子中,竟然有一個看似頗有靈性……

  他站在草坪邊,塗着窺仙膏的雙眼散發着常人難見的幽幽光芒,對着其中一個孩子看去,先是一喜,而後又是一陣失望。

  一時間,他也不知心情究竟是該歡喜還是該悲哀。

  那個男孩確實有仙苗,可只有一寸不到,而且仙胚是那種五花十色混雜不堪的雜胚,最最低等的那種。

  嘆了口氣,他又朝着另外幾個孩童看去,反正也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了,趁着窺仙膏的效力未盡,多看幾個。只可惜一個個觀察過來,卻依舊一無所獲,直看到那蹲在地上的孩子他眼睛才微微一亮,但很快又在搖頭。

  這孩子的仙胚金燦燦的,只有四周有些雜色,但也絕無混雜,涇渭分明的很,分明是極品金系,但仙胚上方空蕩蕩的,一絲一毫的仙苗也不曾見着。

  要知道,自古仙家有言,仙苗三寸三,修道結金丹。仙苗三尺三,渡劫上仙山。

  又有雲,仙胚易煉,仙苗難長。

  劉古出來一個多月,有仙苗的孩子這是他遇到的第一個,但是一寸不到,這也太短了些,只是比凡人好上那麼一點點而已……

  躊躇了半天,劉古還是下定了決心,有總比沒有的好,哪怕帶個只有一絲仙苗的回去也比空手而歸的強!

  況且要真是個天才苗子只怕到最後還是幫別人做嫁衣的份,還不如就找這樣的,反正金身堂也是以練體修身為主,這仙苗只是附帶的而已。

  至於那極品仙胚的孩子,其實和金身堂早先的那種煉體修身的功夫極為契合,倒也不是不能考慮,但是按浮玉宗如今開宗收徒的要求,收為正式弟子只怕是連入宗評定一關都過不了,但以雜役的名目收了倒也不是不可。

  ……

  項楊一手抱着腦袋一手縮在懷裡蹲在了地上,任憑旁邊的孩童們踢打也不還手,他是咬定了主意不會將手中的東西交給項先那小霸王的。

  他乃是孤兒,是村里一個孤寡老人撿來的孩子,前幾年老人去世時項楊才五歲,而後就靠着混百家飯過日子。

  幸好這小漁村民風淳樸,旁邊的具區澤又水產豐富,雖然發不了啥財,但是口糧不缺,那些漁民也不在乎家裡偶爾多雙碗筷,這一混就是四年。

  在他身邊,那個身穿棉布衣裳一臉跋扈模樣的男孩便是項先。

  項先家雖然原先也就是一漁民,但是他姑姑卻嫁到了瞿父城裡,當年婆家彩禮給的極厚。項先的父親精明能幹,以此起家,如今家裡有了幾條漁船雇了不少漁民,在村東頭還開了個客棧,雖然和城裡的那些富人沒法相比,但在這小漁村里,也是數得着的富庶人家了,地位頗高。

  項先性子隨了他父親,自小聰明伶俐,五六歲光景就會用一些米糕之類的收買人心,平日裡身後常跟着幾個孩童,還有個大他五歲的哥哥幫着,是村里孩子中的小霸王,而項楊這種無父無母的孤兒,自然一直是他欺凌的對象。

  方才項楊在岸邊玩耍的時候,撿到了一塊鵝卵石,小半個巴掌大小,上面有着金色的花紋,看上去倒像是一條蜿蜒的飛龍,很是精緻。他正坐在草地上把玩卻被項先看見,直接就要奪走,項楊雖然是個孤兒,但生性脾氣就犟,自然不肯,於是便被項先指揮着一群孩子圍毆了起來。

  感覺落在身上的拳腳忽然停了,項楊頗為好奇的從指縫裡看着莫名其妙出現在孩童中間的一個青衣老頭。

  那老頭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瓷瓶來,打開瓶塞湊在了項先面前,笑的慈眉善目:「乖兒,可願拜我為師?這築基丹就是為師的見面禮!」

  「煮雞蛋?」項先咂巴了一下嘴,一根手指含在嘴裡,伸着脖子盯着葫蘆口看着,裡面有一縷淡淡幽幽的奇香飄出,聞一口便渾身舒坦了不少,顯然是真的有好東西。

  可八九歲的孩子哪懂這個?怎麼看那么小的口子也不像能塞進一個雞蛋的樣子,又看看那老頭的模樣,怎麼都和說書先生口中的高人聯繫不起來,覺得自己受了騙,不由得怒了,指着老頭便大罵:「騙子!騙子!」

  劉古有些尷尬,這瓶子裡確實是不是什麼築基丹,只是他把葫蘆里的東西倒了一點進去而已,但這幾歲的孩子怎知道自己是在哄騙他?難道這還真是個靈覺敏銳的天才不成?

  幾艘漁船從遠處劃來,停在了岸邊,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略有些虛胖的中年人聽到了孩子的叫嚷,急匆匆跳下船趕了過來,老遠就在那呼喝道:「兀那老頭,你想對我家孩子做什麼?」

  劉古皺了皺眉頭,又將瓷瓶塞住,轉身看去。

  只是這一瞬間,他方才的落魄樣忽然一掃而空,整個人高大了起來,就連臉上的褶子也都不翼而飛了,面容大變,肌膚泛着一層暗暗的銅光,再配上那頜下的一縷長須,如果不是那一身青袍實在太過破舊,那張馬臉也實在難看了些,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本尊乃浮玉宗門下,此次下山乃為收徒而來,我觀這小娃生有幾分仙緣,正準備點化他入門。」

  「仙緣?」那中年人乃是項先的父親項由,此時已經奔到近處,看了看此人的模樣,剛為那馬臉而皺了皺眉頭,眼睛卻掠到了他青袍邊角處一個小小的圓形徽章。

  他妹妹出嫁那天他也去了瞿父城,在瞿家的祖祠外遠遠的見過這個標記,也知道這代表了什麼,頓時大驚,連忙拜伏在地,口稱仙師。

  劉古這才鬆了口氣,反手指了指背後的孩童:「這小娃是你何人?」

  項由不敢抬頭:「正是我家幼子!」

  劉古擼了擼頷下的鬍鬚:「那你可願讓他跟我上山?」

  「什麼?仙長的意思是要收我家小兒為徒嘛?」項由此時才聽明白了,頓時喜出望外,在那磕頭不迭:「願意願意!」

  生活在這具區澤旁邊的漁家哪個不知道,在具區澤的那頭的青山之中生活着一群神仙,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要是誰家子弟被他們看上了,那簡直就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這種仙緣,哪能不願?

  劉古拂須笑道:「善!你有此佳兒也是前世福緣所化,如今你家娃兒跟我前去,我也不能虧了你等。嗯,不過本道此次來的匆忙,那份仙禮卻不曾帶在身上,你這離我宗門倒也不遠,回頭等你孩子修煉有成了,再讓他給你們送來如何?」

  浮玉宗收徒,一來講究一個緣字,二來也講究一個情字,往往收到了一個好苗子後就會給其父母些好處,基本都是些延年益壽的丹藥,也算是幫徒兒了卻塵緣的禮物,但是如今的劉古,又哪裡掏得出這些東西來?

  項由不知這位仙長乃是徹頭徹腦的窮光蛋,全憑着一張嘴在那忽悠,聽他如此一說哪裡敢說個不字?自然也是應承不暇。

  ……

  當夜,整個小漁村成了一片喧鬧的樂土。

  村中央的泥地上,擺上了一溜的酒席,正中燃着一堆堆的篝火,篝火上烤着一條條數尺長的大魚,蠟黃色的魚油滴落在下面的火堆上發出嗞啦嗞啦的爆響,一陣陣濃郁的香味隨之飄散。全村人都坐在酒席上,就連還在吃奶的娃娃都被抱了出來,說是也要沾沾仙氣,整個場面喜氣洋洋,一片歡聲笑語。

  一個村子裡能有一個孩童被仙門看上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項家村祖輩從遠方大澤遷徙而來,棲息在這具區澤畔也有了上千年,卻還從未遇到過這等好事。如果那項先娃娃日後真成了仙人,那整個村子皆能沾光。

  數百里外的瞿父城,那不就是千年前瞿家村出了一個仙人之後從一個小村落發展起來的嘛?

  劉古擼着鬍鬚笑眯眯的坐在主桌上,身旁坐着項先和他的父母還有一個十來歲的男孩,那是項先的哥哥,就連村長都在其他桌上不敢同台。

  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從今日起,項先一家在村子裡的地位便扶搖直上,就連村長見着也得低着頭走路。

  項楊孤零零的蹲在一堆篝火旁,一臉熱切的看着火堆上的烤魚,鼻翼不停的抽動着,一股股魚油和樹脂混合的香味直沁心脾,旁邊的喧囂似乎和他絲毫無關。

  想來也是,那項先一天到晚欺凌與他,最是討厭不過,這種傢伙竟然能成為仙人子弟?項楊鬱悶還來不及,又哪裡高興的起來。

  那條二尺來長的烏梭一面已經金黃,項楊伸手轉動了一下烤魚的叉子將它翻了個面,繼續等着。

  具區澤內最好的魚便是這烏梭了,肉質厚實緊緻,就連那魚皮烤了之後也是不可多得的佳肴,平時都是賣給魚販的,項楊自小在這小漁村里長大也不過吃過一回而已,但那美味至今難忘。

  他眼巴巴的看着魚皮漸漸泛黃,口水都快隨着那魚油滴下來了,剛伸出手卻被人扯着耳朵拎了起來,都不用回頭,只憑着耳邊那雙素手上傳來的淡淡皂角味,他便能知道是誰,哭喪着臉說道:「妦姨,你就不能等這烏梭熟了嘛……」

  一個二十來歲、身着青布衣裳的女子扯着他耳朵笑吟吟的朝旁邊的一桌酒席走去:「楊子啊,姨平時也沒少疼你吧,怎麼這麼好的事情也不和姨說?」

  「什麼事?」項楊有些茫然的抬頭看了看她,而後又朝着那酒席上坐着的一個高大漢子點了點頭,漢子身前的桌角上,坐着一個正咿呀咿呀指着他拍掌的女娃娃。

  項渠和成妦夫婦乃是這村子裡對他最好的人,在孤寡老人去世後,項楊倒有一半時間是在他們家尋的食,成妦更是拿他當自己孩子看待,項楊身上的這件麻衣便是她親手縫製的。

  他們兩人年歲在漁村來說也不小了,但一年前才生了一個女娃,坐在桌角的那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便是了。

  「什麼事?村長都說了,老仙長要收你去山裡當雜役哩!下午你不是和項先在一起的嘛?你會不知?」

  「啊?」項楊這下是真的吃了一驚,這種好事能輪得到自己?他抬頭往主桌看去,正好看見那位老仙人正對自己含笑頷首,心中頓時大喜。

第二章

從雜役到徒弟

  第二天,劉古便帶着兩個小娃,由項先的父親項由親自掌船送至了具區澤的對岸。

  項由一開始有些疑惑,這仙長怎會肯坐自己那充滿魚腥味的小船,而不是像傳說中一般大袖一揮、騰雲駕霧而去?

  但是當劉古拿出了一塊玉佩,面前的青霧隨之翻滾退開之後,這點疑惑也就煙消雲散了。

  在具區澤那一側的山脈腳下皆是這種青霧,凡人入內之後根本無方向可循,兜兜轉轉便回了原處。

  傳說中,數千年前這片山脈還能隨意進出,但自從來了仙人之後便有了這片青霧,大山不得進,具區澤旁的村落也就從獵戶成了漁家。

  當然,能和仙人毗鄰而居這是多大的福分?自然也不會有人因此而不滿,更何況仙人來了之後,具區澤已然數千年未生澇災,也無精怪作祟,如今能安居樂業,那都是仙人保佑的緣故呢。

  看着仙長執着玉佩一手一個牽着兩個小娃走進了青霧之中,項由在遠處遙遙一拜,轉身而去。孩子進了仙門也並非就從此仙凡二隔了,據說等他修煉有成了,還會有相見之日,回去倒是要勸勸家裡的婆娘,也不必太傷離別了。

  ……

  一老兩小三人,足足在那山脈中走了三天三夜,這山人跡罕至,根本也無路可循,穿深林渡小溪,山頭也翻過了無數,可還未到地方。

  第一天,項先腳底便走出了水泡哭哭啼啼了起來,再走幾里直接就蹲在了地上叫嚷着要項楊背他,他年紀雖不大,但自小聰明,說起道理來如大人一般,按他所說,雜役便是傭人,伺候他那是天經地義,如果項楊不願,他便讓自己師傅趕他回去再換一個來。

  劉古在一旁看了看兩人也沒吭聲,項楊咬了咬牙,蹲下讓他趴在了自己背上。

  吃百家飯長大的項楊身體發育的極好,和項先同樣的年歲,但卻比他高上半個頭來,力氣也比他大的多。

  但是畢竟他才是一個九歲的孩子,這山路原本就難走,此時身後又背了個人,項先雖瘦弱,但怎麼也得幾十斤的分量,咬着牙走了半天直到夜幕降臨才得休憩,卻是躺在地上一動都不想動了。

  第二天一早出發,只走了幾十里地,項先便又故伎重施,項楊又背上了他,一直走到下午,實在支撐不住,一腳拌在了樹根上,直挺挺的就摔了下去。

  項先一聲驚呼,從他頭頂翻了出去,一頭栽在厚厚的落葉中,半晌才將腦袋從落葉下的淤泥里拔了出來,抹了抹臉上的黑泥,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項楊一聲不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額頭正好磕在了一根枯枝上,劃了一個小指長的口子,一會功夫便已血流滿面。

  劉古原本在前頭開路,見兩個小娃摔了便走了回來,皺着眉頭用自己的袖口幫項楊擦拭了一下鮮血,而後又解下了腰間的葫蘆,倒出了些鮮紅的液體抹在了他的額頭上,這才板着臉看着依舊在那叫囂的項先,罵道:「聒噪什麼!自己走!吃不了苦就回去!」

  項先一愣,雖沒搞清楚自己師傅為何因為一個小小的雜役而訓斥自己,但他素來懂得察言觀色,看劉古那臉色不像是在開玩笑,頓時收聲。

  項楊倒是硬撐着沒吭聲,二天接觸下來,他發現這個仙長有些古怪。

  他平時話雖不多,但腦子卻也不笨,甚至可以稱之為聰慧異常,他四五歲的時候就喜歡鑽在村東頭的酒樓台下聽人說書,偏偏還都能聽懂一二,如今九歲多了,這幾年來來往往的說書人也有個幾十個,他聽的故事卻也不少。

  仙人不都是會飛的嘛?可這個仙長為啥要帶着他們徒步而行?

  仙人不都有法寶飛劍嘛?一劍飛去,就連山都能劈開,可這仙長為啥用的是一把砍柴刀式的東西,趕路時還要親自在前方披荊斬棘?

  仙人不都是風餐雨露吸天精地華為己用嗎?可這位仙長每天還要鑽林子打獵,又或者在小溪中捕魚,一頓吃的比村子裡最有名的大肚漢還要多上幾倍。

  他年紀畢竟還小,想不了太多,但總之就是覺得很古怪呢!

  不過不管怎樣,這仙長都是個好人吶!先是收了自己做雜役,自己摔傷了,他還給自己額頭上不知道抹了什麼,熱乎乎的,傷口的疼痛也緩解了很多,而且還罵了那項先。

  九歲的項楊心思很簡單,你對我好那便是好人了!

  ……

  第三天,項先硬撐着走了半天,還沒到晌午時分便趴在了地上,直喘粗氣。

  他昨日被劉古訓斥過,卻也不敢再叫項楊背他,只是可憐巴巴的看着劉古,一副打死我也不走了的樣子。

  按他昨晚想了一夜的小心思,這位仙人能收自己為徒可見自己必然是那些說書人口中的天才,日後定然成仙的主角,自己師傅又怎麼捨得真的趕自己回去?昨天那是嚇唬自己而已!

  如今他確實也是走不動了,又不是故意耍賴,倒要看看這位師傅會如何處置,也算個小小的試探。

  劉古皺着眉頭看了看他也沒說話,項楊愣了愣,低着頭走到了項先前頭,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