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選擇 - 第2章

哈蘭·科本



  赫勒舒了一口氣。「那一顆可有點複雜。」

  我等着他的回答。

  「那顆子彈鑽進了你的胸膛,並劃破了心包囊,導致大量血液湧進心臟和包囊之間的空隙。急診醫士沒法搞清傷口的確切方位,我們不得不打開你的胸腔……」

  「醫生?」倚在牆邊的那個男人打斷了她的話——有一會兒我以為他是在跟我說話。魯斯·赫勒停下來,很明顯她有些不快。那個男人離開牆壁。「這些細節你以後再談好不好?現在重要的是時間。」

  她朝他皺了皺眉,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含意。「我會留在這裡觀察,」她對那個男人說,「如果這沒問題的話。」

  赫勒醫生向後退去,現在那個男人聳現在我面前。相對於雙肩而言,他的腦袋實在是太大了,讓人擔心他的脖子會被腦袋壓塌。他留着平頭,只是在前面的兩眼上方有頭髮垂下來。下巴上趴着個黑痣,一個醜陋的贅生物污斑,活像個挖洞的蟲子。總而言之,他看上去就像一個邋邋遢遢的男孩樂隊的成員。他俯視着我,面帶微笑,但笑容里沒有一絲暖意。「我是卡塞爾頓警署的鮑勃,里甘偵探,」他說。「我知道你現在感到困惑。」

  「我的家人……」我開始說。

  「我馬上會說到的,」他打斷了我。「但是現在,在談論事情的細節之前,我得問你幾個問題,怎麼樣?」

  他等着我的反應。我盡力理清蛛網似的思路說:「可以。」

  「你記住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

  我梳理着記憶庫。我記得那天早展醒來後,穿上衣服。我記得我看着塔拉。我記得擰開她那個黑白色的活動玩具的旋鈕,這個玩具是一位同事送的,他堅持認為這有助於開發嬰兒的智力等等。活動玩具一動不動,也沒有播放出細聲細氣的歌曲。電池沒電了,我心裡默記着要給它裝上新電池。此後我就朝樓下走去。

  「吃了一根格蘭諾拉麥片棒,」我說。

  里甘點點頭,好像他等的就是這個答案。「你在廚房裡?」

  「是的,在洗滌槽邊。」

  「然後呢?」

  儘管我更加努力地回憶,但什麼也想不起來。我搖了搖頭,「我想我醒過一次。在晚上。我想當時我在這裡。」

  「沒別的了?」

  我又想了想,但一無所獲。「是的,沒了。」里甘迅速拿出一本便箋。「就像醫生在這裡跟你講的,你挨了兩槍。你就不記得看到一枝槍或聽到槍聲,或其他類似的事情?」

  「不記得,」

  「這可以理解,我想。你受了重傷,馬克,急診醫生認為你沒救了。」

  我的嗓子又感到乾渴。「塔拉和莫妮卡在哪兒?」

  「別走題,馬克。」里甘的眼睛向下盯着便箋簿,而不是我。我感到恐懼開始壓迫我的胸膛。「你有沒有聽到窗戶被打碎了?」

  我覺得昏昏沉沉的。我試圖看看滴注袋上的標籤,想搞清他們在用什麼藥物麻醉我。沒有成功。至少是鎮痛劑,靜脈注射泵里可能是嗎啡。我試圖擺脫它的影響,「沒有,」我說。

  「你能肯定嗎?我們在屋後附近發現一扇破碎的窗戶。罪犯可能就是從那裡破窗而入的。」

  「我不記得窗戶碎了,」我說。「你知道誰……」

  里甘打斷我的話。「還沒有,沒有。所以我才在這兒問這些問題,查清是誰十的。」他的目光從便箋簿上抬起來,「你有什麼仇人嗎?」

  難道他真的只是想問我這一點?我試圖坐起來,試圖找個好―點的角度面對他,但一切都是徒勞。我不喜歡當個病人躺在床上,你可以說是位置搞錯了,人們說醫生是最糟糕的病人。原因也許就在於這突如其來的角色轉換。

  「我想知道我妻子和女兒的情況。」

  「這個我明白,」里甘說,他的語氣使我心裡一涼。「但是你不能分散精力,馬克。還不到時候。你是想幫忙,對不對?那你就得和我待在這兒。」他又看着便箋簿。「現在談談你的仇人?」

  與他繼續爭論似乎是徒勞的,甚至有害無益,因此我不情願地默從了。「會向我開槍的人嗎?」

  「是的。」

  「沒有,一個也沒有。」

  「那你妻子呢?」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最喜歡的莫妮卡的形象——那是我們第一次看到雷蒙德奇爾瀑布時,她假裝害怕,張開雙臂摟住我,任由水流在我們四周飛濺——像幽靈一樣驀地出現。「她有仇人嗎?」

  我看着他。「莫妮卡?」

  魯斯·赫勒靠上前來。「我看到此為止吧。」

  「莫妮卡怎麼了?」我問。

  赫勒醫生走到里甘偵探旁邊,肩並肩站着。兩個人一起看着我。赫勒又要抗議了,但我阻止了她。

  「不要對我講這些所謂保護病人的廢話,」我試圖大叫,迷迷糊糊中,恐懼和憤怒與我所見所聞的一切為敵。「告訴我,我妻子出了什麼事?」

  「她死了,」里甘偵探說。原來如此,死了,我的妻子莫妮卡。我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不能接受。

  「警察闖進你家裡時,你們倆都已中彈。他們把你救過來了,但是要救你妻子為時已晚,很抱歉。」

  另一幕情景一閃而過——莫妮卡在馬莎的葡萄園裡,在沙灘上,穿着泳裝曬日光浴,黑色的頭髮拂過顴骨,朝我露出犀利的微笑。我轉念不去想它。「那塔拉呢?」

  「你的女兒,」里甘迅速清了清嗓子。他又看了看便箋簿,但我覺得他並不是準備寫下任何東西。「她那天早晨在家裡,是吧?我的意思是案發時。」

  「當然在家了。她現在在哪兒?」

  里甘啪的一聲合上便箋簿。「我們趕到時,她並不在現場。」

  我的胸口像堵了塊石頭。「我不明白。」

  「起初我們希望她可能在某個親戚或者朋友的看護之下,甚至希望是保姆在照看她,但是……」他不做聲了。

  「你是說你們不知道塔拉的下落?」這次他沒有一絲猶豫。「是的,沒錯。」我感覺似乎有一隻巨掌擊在我的胸口。我閉上眼,身體向後倒去。「多長時間了?」我問。

  「從她失蹤?」

  「是的。」

  赫勒醫生開口了,說話速度太快了。「你得明白,你受傷很重。我們沒想到你能活下來。你用過人工呼吸器,一葉肺衰弱了。你還感染了膿血症。你是個醫生,所以我不用向你解釋病情的嚴重性。我們千方百計才減輕了病情,幫助你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