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筐下的陰謀 - 第3章
哈蘭·科本
第二章
克里珀離開包間後,加爾文·約翰遜露出一點點笑容:「我提醒過你,這件事會很蹊蹺。」
「非常蹊蹺。」米隆同意道。
「你喝完那罐營養豐富的巧克力飲料了嗎?」
米隆放下飲料罐:「是的。」
「走吧。我們要為第一次露臉準備一下。」
加爾文·約翰遜大步流星地走着,背挺得直直的。他皮膚黝黑,身高六英尺八,體型瘦削但並不難看或顯得不勻稱。他穿着一套橄欖色的布魯克斯兄弟牌西服,裁剪得非常合身。領帶打得非常規整。皮鞋擦得鋥亮。他的頭髮緊緊卷在一起,向後長着,使他的前額敁得尤為突出和光亮。當米隆被杜克大學錄取的時候,加爾文已是北卡羅來納大學四年級的學生了。這樣算他應該是三十五歲左右,雖然他看上去要老一些。加爾文曾享有響噹噹的十一個賽季的職業生涯。當他三年前退役時,大家都知道他最終會成為辦公室里的高級管理人員。他開始時做教練助理,然後負責運動員人事安排,最近又剛剛升任新澤西龍之隊的副主席兼總經理。然而,這些只不過是些頭銜,是克里珀在安排着整出的戲。總經理們,副主席們,人事經理們,訓練員們甚至教練們,都得服從他的意志。
「我希望你感覺還好。」加爾文說。
「我為什麼會感覺不好?」
加爾文聳聳肩。「我存心耍你來着。」他說。
「那怎麼了?」
「你是我見過的最好強的一個傢伙,」加爾文說,「為了贏球,你會踩上別人的頭,可現在你卻要坐冷板凳,這怎麼會讓你舒服呢?」
「我會有辦法的。」米隆說。
「啊哈。」
「這十年來我已經脫胎換骨了。」
加爾文搖搖頭:「我不這麼看。」
「不這麼看?」
「你以為你脫胎換骨了。你甚至還會認為籃球已是你身外之物了。」
「我是這麼認為的。」加爾文停下腳步,笑着伸出手臂。「你當然是這麼想的。你看看你。能當海報上宣傳運動生涯結束後如何生活的小孩了。為你的球友們樹立了一個絕好的榜樣。你整個的人生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可你站了起來,面對了挑戰。你重新回到了學校——雖然是去了哈佛的法學院。你開創了自己的事業——一個在運動員代理行業蒸蒸日上的公司。你還和那個作家約會嗎?」
他指的是傑西卡。他倆的密切關係對米隆來說一直有點飄忽不定,可他還是說:「是的。」
「那麼,你既接受了教育,又有了工作,還有一個令人心儀的女友。是的,表面上看,你很開心,狀態調整得很好。」
「內心裡也是啊。」
加爾文搖搖頭:「我不這麼認為。」
「誰都是喬伊斯·布拉澤斯醫生。噯,我可沒賴着要進隊。」
「是啊,可你也沒吵着不進來——除了談價錢那會兒。」
「我是個特派員。這才是我乾的活兒。我值這個價。」
加爾文停下來看着米隆。「你真的認為只有進了隊才能找到格里格嗎?」
「克里珀好像是這麼認為的。」
「克里珀是個了不起的人,」加爾文說但他常常是另有企圖。」
「比如呢?」
加爾文沒說話,他又開始往前走。
他們走到電梯前。加爾文摁了一下電鈕,電梯門立即就開了。他們走進去,電梯開始下降。「看着我的眼睛,」加爾文說,「看着我的眼睛,說你從來沒想過要再打球。」
「誰會不想打球?」米隆反駁道。
「那是不錯,但你敢說你不再繼續努力了?再也不夢想着重返賽場了?即使現在當你在電視上看比賽時,你不是坐在那兒,心裡燒得慌?你敢說你看着格里格時不想着那些讚許和名聲?你敢說你不會念叨着『我比他強』?這是事實嘛。格里格是很棒,聯合會裡最棒的十個人之-一。但你更棒,米隆。這個你我都知道。」
「那是很久以前了。」米隆說。
加爾文笑了。「是啊,」他說,「不錯。」
「你什麼意思?」
「你是來找格里格的。他一找到,你就走了。這段新體驗就算完了。克里珀會說他給了你機會了,但你沒經得起挑戰。而他仍然有着好人緣,好形象。」
「好形象,」米隆重複着,他想起了馬上要開始的新聞發布會,「這就是他的圖謀之一嗎?」
加爾文聳聳肩。「這沒關係。關鍵是你得明白你並沒有機會。你只會作為替補練練手、打一打,而我們極少會以大比分贏球或輸球,所以這就不可能,就算有可能,而且你也打得非常出色,大家知道那不過還是替補隊員在練手。而你又不會打得好,因為你太好強了,你要靠得分來對整個比賽有個交代,否則你不會盡全力的。」
「我明白。」米隆說。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朋友。」加爾文抬頭看着發光的數字按鈕。燈光在他棕色的眼睛裡閃爍着。「夢想永遠不會消亡。有時你以為夢想已經死去了,可它們只不過是在冬眠,就像一頭又大又老的熊。如果這個夢想冬眠了很久很久,這頭熊就會醒過來,又餓又急,暴躁不安。」
「你應該去寫鄉村歌曲。」米隆說。
加爾文搖搖頭:「我只是給朋友一個忠告。」
「非常感謝。現在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對格里格失蹤都知道些什麼?」
電梯停了,門開了。加爾文先走出去。「沒多少好說的,」他說,「我們和『費城六人隊』比賽來着。結束後格里格和其他人一起上了大客車。我們到這兒後,他又和大家一起下了車。最後一次有人看見他,他正鑽進一輛小汽車。就這些。」
「那晚格里格看上去怎麼樣?」
「挺好的。和費城隊那場他打得不錯,獨得二十七分。」
「他的情緒呢?」
加爾文想了想。「我沒注意到什麼。」他說。
「他的生活中有什麼新鮮事兒嗎?」
「新鮮事兒?」
「變化之類的。」
「嗯,離婚,」加爾文說,「挺夠戧的。我知道愛米莉的日子不好過。」他停下腳步沖米隆笑着。柴郡貓的笑(咧嘴而笑的柴郡貓,源自英國兒童文學作家路易斯·卡羅爾的《艾麗斯漫遊奇境記》一譯註)。米隆也停下了腳步,但並沒有回以微笑。
「你想到什麼了,冷麵?」
他的嘴又咧大了些:「你和愛米莉不是曾經有一腿嗎?」
「上輩子的事兒了。」
「大學時代的心肝寶貝,如果我沒記錯。」
「我說了,上輩子的事兒了。」
「所以,」加爾文說,他又開始向前走,「你在女人方面都比格里格高一籌。」
米隆沒在意他的評價。「克里珀知道所謂的我和愛米莉的『過去』嗎?」
「他一清二楚。」
「這就說明你們為什麼選中了我。」米隆說。
「這是一個因素。但我覺得這並不是十分重要的。」
「噢?」
「格里格討厭愛米莉。他從不信任她。但從這場惡戰開始到現在,格里格的生活的確有一個變化。」
「怎麼回事兒?」
「就為一件事,他和福德運動鞋公司簽了一個合同。」
米隆吃了一驚:「格里格?做產品代言人?」
「非常保密的,」加爾文說,「他們本來想在月底總決賽開始前宣布這件事的。」
米隆吹了個唿哨。「他們一定付給了他一大筆錢。」
「我聽說有好大一筆,每年有一千萬呢。」
「值這個數,」米隆說,「對於一個十多年都拒絕為任何產品做宣傳的球星來說,這次機會的誘惑無法抗拒。福德公司在田徑鞋和網球鞋方面做得很成功,但在籃球世界裡名氣甚微。格里格會在瞬間就給他們帶去信譽。」
「的確如此。」加爾文贊同道。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改主意了?」加爾文聳聳肩:「也許是格里格意識到他已經不再年輕了,想多掙點錢,也許是因為離婚那攤子事兒。也許是他頭上挨了一棍子,醒過來後有點兒開竅了。」
「離婚之後他一直住在哪兒?」
「住在里奇伍德的房子裡,在伯根縣。」
米隆對這個知道得很清楚。他要的是地址。加爾文把地址給了他。「愛米莉怎麼樣了?」米隆問。「她住在哪兒?」
「她和孩子一起跟她媽媽住。我想他們住在弗蘭克林湖一帶。」
「你們有沒有檢查過——格里格的家,他的信用卡,銀行賬戶什麼的?」
加爾文搖搖頭。「克里珀覺得這件事太重大了,不能交給任何一家偵探所。所以我們才找的你。我有幾次開車經過格里格的房子,還敲過一次門。車道上和停車房裡都沒有車。也沒有亮燈。」
「但還沒有人檢查過房子裡面?」
「沒有。」
「那麼你們現在所知道的就是他在浴缸里滑倒了,然後傷了頭。」
加爾文看看他。「我說過,沒有亮燈。你覺得他會摸着黑洗澡。」
「這個想法很在理。」米隆說。
「是個偵探高手吧。」
「我只是起步較慢罷了。」
他們來到隊員休息間。「在這兒等一下。」加爾文說。
米隆拿出他的手機:「打個電話可以嗎?」
「打吧。」
加爾文消失在門後面。米隆打開電源,撥着號碼。傑西卡在鈴響第二聲後接了電話:「餵?」
「我要取消今天的晚餐了。」米隆說。
「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傑西卡說。
「非常合理的一個解釋。我要到新澤西龍之隊打職業聯賽了。」
「很好。祝你比賽順利,親愛的。」
「我是認真的。我要為龍之隊打球了。事實上,『打球』也許不是恰當的說法。更確切的說法也許應該是我要為龍之隊而讓屁股挨打了。」
「真的?」
「說來話長,可這是真的,我現在已經是一名職業籃球運動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