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筐下的陰謀 - 第2章

哈蘭·科本



「你是個運動員代理人。」

「是的。」

「我並不信任代理人。」克里珀說。

「我也不相信。」

「最主要是因為,他們是一幫吸血鬼。」

「我們更喜歡『寄生存在體』這個說法,」米隆說,「這樣更符合政治要求。」

克里珀·阿恩斯坦往前靠了靠,他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盯着米隆的眼睛:「我怎麼知道我可以相信你?」

米隆指着自己。「我的臉,」他說,「它顯示着值得信任。」克里珀沒有笑,他靠得更近了:「你一定要對我馬上告訴你的事,嚴守秘密。」

「好的。」

「你是否能向我保證這件事不會傳到這間屋子以外的地方?」

「是的。」

克里珀猶豫着,他瞥了一眼加爾文·約翰遜,然後在自己的椅子裡動了動。「你當然……知道……格里格·唐寧。」

當然,米隆是和格里格·唐寧一起長大的。自從在離米隆現在坐的地方不到二十英里的一個鎮聯合會裡,他們作為六年級學生第一次交鋒開始,兩人就立刻成了對手。當他們上中學後,格里格的家搬到了臨近的埃塞克斯鎮,因為格里格的父親不願讓他的兒子和米隆分享籃球明星的光彩。個人爭霸開始進人嚴肅的升級賽。中學時代他們共交過八次手,各贏了四場。米隆和格里格均成為新澤西最搶手的新人,然後雙雙被一流的以籃球聞名的大學錄取,這兩個大學正好是酣戰已久的對手——米隆進了杜克大學,格里格進了北卡羅來納大學。

個人爭霸的程度猛然飛升了。

大學期間,他們各上了一回《運動幽刊》的封面。他們所在的隊各贏得兩次全美大學生錦標賽,但米隆偶爾還拿過一次全國錦標賽冠軍。米隆和格里格都人選全美第一陣容組合,都是打後衛。到他們畢業的時候,杜克大學和北卡羅來納大學已經相互交手十二次。米隆領導的杜克隊贏過八場。NBA選秀大會中,兩人在第一輪都人選了。

個人爭霸破碎了,燒毀了。

米隆的職業生涯在和身材卨大的伯特·韋森相撞後結束了。格里格·唐寧繞過了命運的關口繼續向前,成為NBA的首席後衛。在唐寧效力於新澤西龍之隊的十年間,他被全明星隊提名過八次。他帶領球隊兩次榮登三分球榜首、四次罰球命中率榜首和一次最佳助攻。他上了三次《運動畫刊》的封面,還贏得一次NBA冠軍。

「我認識他。」米隆說。

「你和他說話多嗎?」克里珀·阿恩斯坦問。

「不多。」

「你上次和他說話是什麼時候?」

「我不記得了。」

「最近幾天內呢?」

「我覺得我們已經有十年沒說過話了。」米隆說。

「噢。」克里珀說,他又呷了一口酒。加爾文還是沒有碰他的酒杯。「那麼,你肯定聽說過他受傷的事。」

「他的腳踝好像出了點問題,」米隆說,「天天都用得着。他正躲起來恢復呢。」

克里珀點點頭:「反正我們對媒介是這麼說的,但這並不完全是事實。」

「哦?」

「格里格沒有受傷,「克里珀說他失蹤了。」

「失蹤?」又是一個試探性的發問。

「是的,」克里珀又呷了一口酒。米隆也吸了一口,對付「喲嗬」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什麼時候失蹤的?」米隆問。

「五天前。」

米隆看看加爾文。加爾文仍然是不溫不火,但他臉色不一般。在他過去打球的日子裡,他曾有個綽號叫「冷麵」,因為他從不顯示他的喜怒哀樂,現在他的表現不辱其名。

米隆又試宥發問:「你說格里格失蹤——」

「沒了,」克里珀厲聲道,「消失了,遁入空無,毫無蹤跡,隨你怎麼說。」

「你們報警了嗎?」

「沒有。」

「為什麼沒有?」

克里珀又向他揮了一下手:「你知道格里格的,他不是一個按常規辦事的人。」

對千禧之年的一次冷靜表述。

「他從不做意料之中的事情,」克里珀說,「他厭惡名望,他喜歡我行我素。他以前也失蹤過的,雖然不是在總決賽期間。」

「那麼?」

「那麼很可能他又變成那個特立獨行的自我了,」克里珀接着說道,「格里格的表現如夢如幻,可我們還是面對事實吧:這個人是幾塊少了的野餐會的三明治。你知道比賽之後唐寧都幹了些什麼嗎?」

米隆搖搖頭。

「他在城裡開着一輛出租車,是的,紐約城裡一輛他媽的黃色出租車,說那能讓他接近普通民眾。他不願拋頭露面或成為什麼產品的廣告代言人,他不接受採訪,他甚至不願參與慈善活動。他穿戴得像七十年代情景喜劇中的人。他的頭太難剃。」

「所有這些卻讓他大受球迷的歡迎。」米隆說。「很賣座啊。」

「我問意,」克里珀說,「但這正加強了我的觀點。如果我們報警的話,那不但會毀他,也會毀了球隊。如果這消息傳了出去,你能想像媒介會怎麼樣嗎?」

「情況會很糟。」米隆承認道。

「完全正確。假如格里格只是在比賽淡季去弗蘭切里克或任何一個鄉下小鎮轉悠轉悠,釣釣魚什麼的呢?上帝啊,這種事什麼時候是個盡頭。可話又說回來,假設他碰上點別的什麼。」

「碰上別的什麼?」米隆重複道。

「見鬼,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這兒說說。但我不需要一件他媽的醜聞。不是現在,不是在總決賽即將來臨的時候,你懂我的意思?」

不是全明白,不過米隆決定把疑惑先放一放:「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只有我們三個。」

施工隊把籃架推進場來。還有兩個備用的,以防哪個隊員來一個「達里爾·道金斯」動作,把籃板給打碎了。然後他們開始加設座位。和大多數體育場一樣,「草地」體育場為籃球比賽所設的座位比冰球賽多一一在目前情況下,大約要多出一千張左右。米隆又吸了一口「喲嗬」,他讓飲料在舌頭上滾動着,等着它向下滑入喉嚨,這才提出那個很明顯的問題,「我在裡面做些什麼?」

克里珀猶豫着。他深深地呼吸着,兒乎是很費力。「你在聯邦調查局那些年的事我略有所聞,」克里珀最終說道,「當然,並不詳細。甚至沒有想像過什麼,但足以清楚你有這類的背景。我們要你找到格里格,悄悄地。」

米隆沒吱聲。他為聯邦調查局所做的「秘密工作」好像是美國大陸保守得最差的秘密。克里珀呷着他的酒。他看着加爾文滿滿的酒杯,又看看加爾文。加爾文終於抿了一口。克里珀把注意力又轉回到米隆身上。「格里格現在離婚了,」克里珀接着說,「他基本上是孤獨一人。他所有的朋友——見鬼,所有他認識的人——都是球隊隊員。如果願意,可以說是他的支持團,是他的家人。如果有誰知道他的行蹤——如果有誰把他藏起來了——那就應該是龍之隊的人。我跟你說實話,這幫人是一大頭痛的事。一幫嬌生慣養、受盡寵愛、自以為是的人,覺得我們人生的目的就是為了伺候他們。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視管理為天敵。他們對抗社會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他們不對我們說實話,他們不對記者們說實話。如果你作為,呃,『寄生存在體』,去接近他們,他們也不會願意和你說什麼,你-一定得是個打球的。這是能接觸到他們內心的惟一方式。」

「所以你讓我入球隊好找到格里格。」

米隆聽到自己聲音之中那痛苦的回音,那不是故意發出的,但他看見另外兩人也都聽見了,他的臉因窘迫而變紅了。

克里珀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我說的是真心話,米隆。你本應該挺棒的,最棒的人之一。」

米隆灌了一大口「喲嗬」,不再是小口吮吸了:「對不起,阿恩斯坦先生。我幫不了你。」

皺眉動作又回來了:「什麼?」

「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是一個運動員代理人,我還有客戶要伺候,我不能一下子把這些都扔了。」

「你將獲得球員的最低分紅,多少也有二十萬美元。離總決賽只有幾星期了,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把你留到那個時候。」

「不,我的籃球歲月已經過去了,再說我也不是個私人偵探。」

「但我們需要找到他,他很可能身處危險之中。」

「我很抱歉,答案是不。」

克里珀笑了:「如果我再多給些甜頭呢?」

「不。」

「五萬美金的簽約金。」

「我很抱歉。」

「格里格也許明天就會出現,而你分文不少,五萬美元,再加總決賽的分紅。」

「不。」

克里珀坐了回去。他盯着自己的酒,把手指伸進去,攪了攪。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漫不經心:「你說你是個運動員代理人,對嗎?」

「是的。」

「我和三個笫一輪就要人選的小子的父母關係很好。你知道嗎?」

「不。」

「如果,」克里珀慢吞吞地說道,「我能保證他們其中的一個和你簽約的話。」

米隆坐直了身子。首輪就人選。他試圖保持一副冷靜的表情一就像「冷麵」那樣——可他的心在枰評直跳。「你怎麼做?」

「你不用管我怎麼做。」

「聽上去好像不太合規矩。」

克里珀發出一陣譏笑。「米隆,別像唱詩班的男孩那樣跟我玩規矩。你幫我這個忙,MB運動員代理公司就能搶到一個首輪人選的新人,我向你保證,不管格里格這件事結果如何。」

MB運動員代理公司。米隆的公司。米隆·波利塔,所以叫MB(英語中米隆和波利塔兩個名字的首字母為M和B——譯註)。它為體育界的人做代理,所以叫運動員代理公司。加在一起,就是MB運動員代理公司。米隆靠自己的實力辦起了這個公司,但至今還沒有大的廣告公司主動來享用他公司的服務。

「我要十萬美元的簽約金。」米隆說,

克里珀笑起來:「你學得很快,米隆。」

米隆聳聳肩。

「七萬五,」克里珀說,「你會拿到的,所以別再和我胡攪蠻纏了。」

兩人握了握手。

「關於失蹤的事,我還有幾個問題。」米隆說。

克里珀撐着兩邊的扶手起身站在米隆面前。「加爾文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他邊說邊向他的總經理點點頭,「我得走了。」

「你要我什麼時候開始訓練?」

克里珀驚奇地看着他:「訓練?」

「是啊。你要我什麼時候開始?」

「我們今晚就有比賽。」

「今晚?」

「當然。」克里珀說。

「你要我今晚就整裝入場?」

「我們是和老夥計凱爾特人隊打。加爾文會保證你比賽前能拿到一套球服。六點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你簽約的事。別遲到了。」克里珀走向門口。「戴上這條領帶,我挺喜歡。」

「今晚?」米隆又說了一遍,但克里珀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