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 第3章

淡墨青衫.QD



張華軒略略一翻,就知道賬目沒有什麼不對。看來自己這幾天大張旗鼓查賬,下頭的那些掌柜朝奉們已經聽到風聲,直接把沒有任何問題的賬簿送了過來。

只是憑張華軒的經驗,眼前這賬簿說不上是墨跡未乾,確也明顯是倉促之間趕出來的,絕不是正經貨色。

他淡淡一笑,也不追究此事。反正今天訓話的風聲也會很快傳出去,只要智商比豬高那麼一點,就會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少爺如此莫測高深的表情,最近經常出現,張得利看了一眼,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肝「噗通、噗通」亂跳,對這個突然變的如此厲害,眼神凌厲斷事果斷的大少爺,張管事是確實打心眼裡害怕了。

不但是他,就算是張華軒身邊伺候的通房丫鬟們,小廝們、粗使婆子、普通僕役,短短日子,在大少爺身邊伺候的幾十號人,都覺着少爺已經與以前明顯判若兩人,雖然談吐說話越來越謙和,見人總帶三分笑,不過由上到下唯一的感覺,就是覺得少爺的性子變了,讓人親近之餘,更加害怕,至於害怕什麼,卻是沒有人知道。

張華軒將手中賬簿合上,以指叩桌,沉吟片刻,向着張得利笑問道:「得利,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

他也算久諳官場的老手,對身邊的下人當然不能推誠以對,不過也不必老正顏厲色,心腹,自然有心腹的待遇。張華軒以前沒有心腹,卻不妨礙他培養自己的心腹。

而培養心腹的手腕之一,就是讓這些眼前人多做一些事,特別是看起來有些小小隱秘的事,除此之外,在平時對答問話的時候,不妨和顏悅色,偶爾獎賞,甚至是閒談家常,這些小小手段,就可以讓下智的人以為自己對他們推心置腹,然後會竭力報效。

張得利倒也不愧是府里老太爺使出來的管事,一眼看上去就精明強幹,張華軒一問,他就立刻答道:「兩件事,第一件是打聽捐官的事兒。少爺吩咐之後,我立刻就去衙門口打聽,聽府衙里的老夫子說,捐納有官道有私路,走明面,一個知縣就三百兩,不過眼下大清候補的官兒少說也有三五萬人,到戶部繳了銀子後,拿了引單,再走私人的門子給錢,下等缺份,三千到五千不等,上等縣,六千兩到一萬不等,再往上,知府是知府的價碼,道台是道台的價碼,絲毫不亂。就拿天津鹽茶道來說,這個缺,少說也得十萬兩銀子,還得是托對了人!」

張華軒神色不動,手中摺扇輕搖,又問道:「不需實缺,只要個道台頂子,怎麼說?」

張得利賠笑道:「一個青精石頂子值得什麼?咱家老爺,那可是捐的正二品的珊瑚頂子,少爺要捐,不妨捐個三品或是從三品布政使,反正不指着排班候補,圖個光鮮好看,只要不超過老爺子就是了。」

大清朝自從康熙年三藩反了,為彌補軍費不足首開捐納,公開賣官,開始時尚且算是嚴格,賣的官兒不多,捐官也不能和進士同班而站,到了現在,捐納的官已經遠遠超過了正途出身,以前的規矩是講不得了。不過捐官想直接做一省的方面大員,仍是絕無可能。

見張華軒不置可否,張得利知道自己多話,急忙又道:「少爺吩咐打聽的人和書,都打聽到了。」

「哦?」

一直悠閒自若的張華軒立刻將手中摺扇一收,目光炯炯看向張得利,問道:「快些說!」

「是,聽人說,魏源魏老爺已經到了高郵當知州,您說的那本啥子書……」

張得利撓撓頭,將手一拍,笑道:「對了,叫海國圖志,聽人說整整一百卷,前年剛剛成書,魏老爺著書很多,很多大人老爺聽說他寫成了書,都讓人抄寫了看,聽人說內容新鮮,把天下萬國的新鮮事都記了下來,可真是了不得。」

他也搞不懂少爺關注這個倒霉州官做什麼,打聽的時候,聽說這魏源只是個窮酸書生出身,一把年紀才考中了進士,先在興化當知縣,好不容易才升到高郵做知州,政務不管,同僚不應酬,府衙的師爺一提起魏源,都是搖頭。

只是這些話,卻也沒有必要向少爺一一說清楚。做下人的,不能太多話的原則,張管事還是清楚的。

第一卷

第一卷

嶄露頭角(2)

「好!」

張華軒精神一振,眼眉一挑,吩咐道:「你立刻帶人,去高郵把書稿抄下來,記住,一個字也不准錯!」

張得利精神一振,雖然搞不懂大少爺究竟做的什麼文章,不過一樁樁差事交辦下來,憑着剛剛大少爺對那些朝奉的手筆,也準定不會虧待了自己。

肚裡正在歡喜,張華軒就又吩咐道:「不單單是《海國圖志》這一本,魏老爺還有什麼著述,都給我抄了來,多僱人手,不要怕煩勞,不要怕花錢,把這事好生辦好了,曉得麼?」

「曉得!」張得利精神抖擻答道。

張華軒展顏一笑,手中摺扇「啪」一聲一展,剛要再吩咐兩句,看到門外有個小廝伸頭探腦,就將到了嘴邊的話頭一收,吩咐道:「少爺手裡將來要有得用的人,張得利,好生去做,去吧!」

張得利又連聲應承着,曉得少爺還有別的事,於是把身子面對着少爺,屁股向後,慢慢退了出去,到了門前石階上腳底一滑,差點一個打跌。

張華軒看的直搖頭,這什麼規矩,張府一個普通的鹽商家庭,都這麼能擺譜,僕人不能讓主人瞧見自己個的屁股蛋子,這要換了皇宮還了得?

看到張得利半退着出了房門,轉身離去,張華軒向外朗聲道:「五常,進來。」

「是勒,大少爺。」

剛剛還在門外頭探頭探腦的青衣小廝聞聲而動,極麻溜的進了房,在青磚地上給張華軒單膝跪下請了個安,這才又麻利的站起來,垂着手低着頭伺候。

張華軒很不喜歡眼前這一套禮節,不過卻很喜歡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任何事情,只要用心才能做到極致,眼前這個青衣小廝雖然身份下賤,全身上下就好像是一個陀螺,轉起來就叫人眼花繚亂,再看眼神,怎麼看都有一股機靈勁,不由得人不喜歡。

能在張府老太爺跟前伺候的,沒這股機靈勁,還真是不成。

張華軒和顏悅色,向着張五常問道:「什麼事?」

張五常低眉順眼的答道:「侄少爺又來了,還有總賬房裡的黃老爺子,也在老爺房裡。」

府里老爺子只有張華軒一個親生兒子,整個張家在淮安卻是個大族,近房的遠房的親戚一大堆,張華軒病時都來探視過他,也記不得那麼許多。

等張華軒身上的症候全好了,這些原本想來沾點光的親族,又都消失不見了。只有三房裡一個叫張華築的,心一直不死,仗着老頭子還算喜歡這個近房侄子,天天沒事兒就往老爺子跟前湊,逮到空子就詆毀張華軒幾句,伎倆可笑,也沒什麼用處,就是忒煩人。

至於總賬房裡的幾個朝奉,最近這程子被張華軒奪了權,又揪出幾個手腳太不乾淨的開革出去,看到張華軒就跟烏眼雞似的,兩股子人今天就和到了一起,只怕又要在背後搞搞小動作,所以張華軒安插的眼線,立刻就來少爺房裡報信。

「好!」張華軒雙眼炯炯有神,站起身來在房中轉了一圈,笑道:「這件事五常做的好。」

張華軒又沉吟片刻,吩咐道:「來人,帶五常去支銀子,五常辛苦,日後這一類的事情,一定記得要來稟報。」

張五常年紀不大,倒也還沉穩,被張華軒不停誇獎,還是神色如常。

張華軒又吩咐道:「五常去罷,這件事我知道了,自有應對之法,你仍然去觀察動靜,有什麼異常,再來報我。」

「是。」張五常極利落的又打一個千,然後悄然退下。

張華軒心裡暗暗冷笑,眼前這幾隻蒼蠅嗡嗡,他還真的沒有放在心裡。吵來鬧去,不過是想多占點便宜,分點家財罷了,一點點中傷他的小伎倆,還不至於被他放在心上。

到是吩咐張得利的幾件事,還值得他放在心上。

大清的官兒就是豬狗不如,現在也還得借那一件鴛鴦補服和青精石頂子用上一用,有了官員身份,底下要做的事,就便利許多了。

第一件,先捐個道台,然後借着魏源名聲,刻書刊印行之天下,把他的《聖武記》和《海國圖志》先打響亮,在士林官紳中製造影響,要搶在洋務派二十年前,讓中國人粗略的懂一點變法圖強的道理。

小日本的明治維新,可以說魏源的《海國圖志》起到了極大的影響,憑什麼在中國就不受重視,屁用不頂?

把這件事一做,他張華軒就先在已經開眼看世界的官僚和士紳眼裡有了一個模糊的影像,再走好下一步,張華軒就會聲名雀起!

聲譽,在這個時代的中國,可是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