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帝蒼龍傳 - 第2章

寒香寂寞

  石修也嘆了口氣,點頭道:「陛下年紀輕輕,就為國為民,相信上天自有公道。」

  石元定眼看了看石修,這個石家未來的家主已有了基本的氣勢了,轉身就要走。

  石修急道:「爹,可是二弟他……」

  石元虎目一瞪,斷然道:「馬上出發!如今勢態緊張,隱兒就由他去吧。」

  石修一接觸到石元的虎目,眼神一晃而避。從小到大,爹的話是不容違抗的,而石隱也早已形成了這樣的習慣,再堅決的想法一碰到石元的眼神便潰敗了下來,縱然關係到親弟弟的生死,但是,他所沒有看到的卻是石元眼後那一刀沉重的悲傷。

  看着石修黯然的離去,石元最後一眼環顧這從小居住長大的屋子,看着月色如水,心中暗道:「知子莫若父,愛子莫若母啊,石家一門三十六口人,獨缺你石隱,石隱,你又在何方呢?爹帶着一族人前去琅邪,山高水遠,是否就此天人永隔了?」不再多想,石元終於長嘆一聲,轉身消失在黑暗的長廊中。

  第二章

血嬰

  長安城•;城內•;廢墟

  小樹林這小樹林裡一片沉寂,長安城繁華的時候,這裡曾是煙花巷,幾年荒廢下來,竟長滿了雜草,加上以前院落里的樹木無人清理,倒成了稀疏的小樹林。

  近來,長安城裡腐屍遍地,不少人死後不但沒有人將其安葬,還被野狗嘶咬,禿鷹叼啄,於是來防守的義軍士兵自發的將城中的屍體埋在此處,所以小樹林的外圍滿是山墳。

  天上陰暗而灰郁,樹林裡恐怖而詭異,石隱此時卻安閒的臥在其中的一棵大樹上,他渾然不知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和大哥石修不一樣,石隱是個倔脾氣,最討厭他爹石元使喚他,反正靠着他和同齡的晉愍帝的關係,石元也不能耐他如何。

  此時一向古靈精怪的他如一隻小貓一樣潛伏着,一動不動,每一次的呼吸都平緩得很,如果再湊近點看,就可以看到他嘴角流着長長的口水,原來竟已然入睡了,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做了一個好夢。

  只是好夢都是容易醒的,不多時,來了兩個陌生的訪客。隨即在廢墟墓地上,陰暗處,兩個人影在晃動着。

  石隱帶着庸懶的睡意從美夢中醒來,無精打采的隨手擦乾嘴角的口水,撥開眼前的樹葉,帶着朦朧的睡眼朝着地上看去。

  此時烏雲飛過,將月色包裹起來,黑暗完全籠罩大地的時候,一片陰冷的翳重之感,四處都是靜靜的,靜得只聽見鏟土的聲音,清脆的金屬碰在偶然的石塊上發出小聲的碰撞,晃蕩着兩個人影,月光下一高一低,卻是兩個挖墓的人。

  挖墓並不是到墓裡面挖什麼寶貝,而是在西晉之前就盛行着的職業「盜屍身」,所謂「盜屍身」就是專門到墓地去找那些完好的屍體,然後剝下其器官賣到黑市上去,而從漢朝盛行的太平道開始,道教的各種支派開始繁盛,加上苗疆巫術,尤其需要這些屍體和器官,所以它們在市場有着和黃金等值的價格。

  兩個「盜屍身」挖掘了半天,似乎累了,坐在墳頭休息。

  其中一個年輕的氣喘吁吁的說道:「師傅,今天運氣也太背了,挖了這麼多墳,沒一具完整的屍身。」

  被稱為師傅的人嘆了口氣,回道:「干我們這行的,還管別人怎麼樣,挖吧。趁今天還在城裡,多挖幾個墳頭,明天叛軍攻進城裡,想挖也挖不掉了。」

  年輕人應了一聲,恍眼見看到墳頭微微動了一下,猛然全身顫抖了一下,觸電般的彈起身,驚道:「師傅,好象有動靜?」

  做師傅的把鏟子拿在手中。頭也不回的道:「疑神疑鬼的,別嚇自己了,挖吧。」

  年輕人聽了,深吸了口氣,再定眼看看墳頭,也不說話,壯着膽子把鏟子拿好,將鏟子一提,剛要動手。

  猛然只見那墳頭又動了幾下,而這次連師傅也感覺到了。

  年輕人聲音有點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的說道:「師傅,這……」

  師傅皺皺眉,說道:「還不趕快挖土,可能是活人。」這一群人雖然做為「盜屍身」,但是卻比那些官吏有良心多了。

  年輕人一聽,狠點一下頭,當下忙將鏟子鏟得更有力了,片刻之後,只見墳里的屍體露出了一腳跟,然後師傅連忙往前挖去,須臾之後,屍體的輪廓開始浮現出來,雖然身上已經有了不少的泥土,但是卻掩蓋不住屍體的樣子。

  師傅一驚道:「孕婦?」

  年輕人罵道:「呸,匈奴軍也真是太殘忍了,連孕婦都殺。」口中的憤憤不平似乎也夾雜着自己的遭遇。

  師傅斥道:「罵什麼罵,趕快救人。」說完,將鏟子一丟,彎下腰去。

  刨開孕婦身上的土層,露出孕婦那蒼白的不帶血色的臉龐和長大的綠色瞳孔,綠色的瞳孔,這正是羯族的特有標誌,觸摸到孕婦臉上有些僵硬的肌肉,師傅的眉頭一皺,但是手還是放在了孕婦的鼻孔前。

  年輕人也跟着蹲下身去,問道:「師傅,怎麼樣?」

  師傅觸了觸鼻息,然後搖搖頭,奇怪的嘆了一聲。

  剛要說話,只見那孕婦的腹部開始微微的顫抖起來,而且還發出絲絲的小響聲。

  年輕人嚇了一跳,只覺得周圍陰風四起,背脊上冷汗都開始冒出,寒毛也一根根的豎起。

  師傅皺皺眉,沒有動作。

  年輕人跑到師傅的旁邊,咽咽口水,緊張道:「師傅,這——」

  卻見師傅擺擺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年輕人轉頭朝周圍看了看,只見月光下,四處都是墳山,而那些剛被挖過的墳頭還散發出屍體略帶新鮮的血腥味,忍不住舐舐嘴唇,又咽了咽口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想轉過頭來,卻又四處又看了看。手不覺的抓出汗來。

  卻聽那孕婦腹部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有動物在嘶咬一般,那種有別於噪音一般的,軟軟的,卻又比任何尖銳的聲音都清晰入耳,聽得頭皮發麻,想要拼命跑開一般。

  突然只見那孕婦的身體突然一顫抖,兩個眼珠猛然爆射彈出,然後手腳如同受到刺激一般的抽搐起來。

  年輕人一跳而起,驚呼起來。

  師傅忙一站起,將年輕人的嘴捂住,冷身道:「別吵,想把士兵都引來啊。」

  年輕人身體一顫,嘴裡顫着,手不覺的指了指抽搐的屍體。

  師傅深吸了一口氣,拍拍年輕人的肩膀,又轉頭看過去。

  只見孕婦的屍體由輕微的顫抖終於變得劇烈起來,手腳完全沒有規律的沒有骨節方向限制的亂抖着,而那剛才還看到的肌肉也慢慢的變得消瘦起來,最後變得只有骨骼上的一層薄薄的皮,而唯一突出的則是還在顫動着的凸出腹部竟鼓起了半人高。

  看到如此詭異的情形,師傅不覺也抽了口冷氣,疑惑道:「莫非傳說是真的……」

  年輕人靠近了師傅一點,聲音顫動的咬出幾個音節問道:「師傅,什麼,什麼傳說?」

  師傅皺皺眉說道:「傳言亂世當中,當生血嬰,血嬰吸取怨氣而生,將在母體內成形生長,最後吸收掉母體的所有養分而出生,被稱為——引尸子!」

  年輕人驚叫道:「引尸子?不就是那個吃人肉,食人血的怨靈傳說!」

  石隱聽到這裡,倒是饒有興趣的看着,這種奇怪的現象也越來越吸收住了他的目光。

  師傅點點頭,年輕人卻是面色變得更加的蒼白起來。

  突然孕婦的腹部發出最後一抖,如同鮮花開放一般的爆裂開來,外面的皮和乾癟的肌肉彈出,在裡面露出一個混身是血的嬰兒來。

  石隱心頭一驚,暗道:莫非這人說的是真的,當真會有血嬰傳世不成?縱然平時膽大的他手心中也冒出了一滴冷汗來,不自覺的摸了摸背上的長刀。

  年輕人心頭一驚,忙拉了拉師傅,緊張道:「師傅,出世了……怎麼,怎麼辦?」

  師傅咽了咽口水,神情也略有不安,沒有說話。

  年輕人低聲道:「師傅,我看,我們不如走吧。」

  剛說完,只見那嬰兒似乎聽到了周圍有人,慢慢從母親的腹部爬動,轉過身來,兩眼的綠色光芒在夜空中顯得幽怨無比。

  二人看了一驚,師傅也點點頭,說道:「趕快收拾好工具,我們走。」

  年輕人看着盯着他們看的嬰兒,又遲疑道:「師傅,那這孩子——」

  師傅狠狠盯了他一眼,似乎腦海正在矛盾着,說道:「你去收拾工具,這孩子,我們帶走!」

  年輕人驚道:「師傅,這孩子——可是怨靈所生的血嬰啊。」

  師傅輕叱了一聲:「不過是個孩子而已,怕什麼,我們先把他抱回去再說。」說完,就慢慢的走上前去,要將嬰兒抱起來。

  而年輕人也不知道師傅心裡打的算盤是什麼,只是巴望着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連忙四處收拾好工具。

  師傅慢慢的走近嬰兒,看着嬰兒混身血腥,兩眼放出綠光盯着自己,輕聲道:「別怕,別怕,讓叔叔抱抱。」

  師傅慢慢伸出手去,在將要接觸到嬰兒的那一刻,突然那嬰兒一張口,咬中了師傅的手。

  師傅大驚一下,忙要將手扯回,卻感覺到身體的血液無比快速的流失掉,心頭一驚,而手上的疼痛也跟着劇烈的傳來,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傳來,全身的力氣似乎一點都使不出來,全身如同被分割開來,誰也管不住誰,喉嚨里更是如同堵住了鉛塊一般的叫不出聲來。

  而那嬰兒似乎卻有了無比巨大的力氣,突然伸出雙手,將已經吸成了骨骼狀的手一拉,師傅如同遭到巨力一般的頹廢朝前撲下,嬰兒突然身體一躍,張開口,那月光下的牙齒白得閃閃發光,一張口咬在師傅的頭顱上,只聽一聲清脆的骨骼破碎聲加上師傅最後一聲驚恐的悶哼聲,白色的腦漿從頭裡迸射而出。

  年輕人大口的喘着氣,終於忍不住的大叫起來,轉身飛奔着狂叫而去。聲音震破了四處的生靈,但是在這將要亡國的時間裡,再普通的人都早已習慣這種叫聲了。

  師傅的身體終於不再掙扎,嬰兒仔細的品味着腦漿,偶然也伸出舌頭舔舔周圍的部分,那舌頭紅紅的,卻比一般人的舌頭要長得多。

  這幕慘劇不過發生在一兩個呼吸之間,石隱被驚得呆住了,連應便都來不及,手放在刀上,卻沒力氣將刀拔出來。

  而他還來不及想,卻是一道紅光一閃,只見一個穿者紅衣暗紅盔甲的中年男子已經到了場中,臉上泛着紅光,背起手悠閒的走了過來,雙目凝視着那滿身是血的血嬰,露出貪婪之色。

  第三章

恩義

  石隱剛看到那紅色的人影出現,只見前方又是一道白光閃起,耀目非凡,就在嬰兒右邊又落下一人,只見他一落下,右手一抬,不見複雜的動作,嬰兒立刻停止了哭泣,而空中也同時騰起一圈輕霧,徐徐上升,若雪。

  石隱突然覺得有點冷,冷的有點不正常;又熱,熱得皮膚痒痒的,但是他此刻卻不能動,夾在二者的氣勢中,若是一動,恐怕生死便不由自己了。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仔細打量這二人,尋找時機。

  只見先前來的那人紅衣套着暗紅盔甲,滿面黝黑,雖然有種凶神惡煞之感,卻又帶着一股豪氣,而他手中持的那把金紅色長劍紅芒微閃,吞吐不已。

  另一人則是身着黑色緊身衣,白面如玉,眉宇之間一種傲然之氣,右手中一把白色玉骨長扇,扇間露出劍鋒,和着月色一般的刺骨。

  只見那黑衣男子淡然道:「鐵首衣,莫非你還想繼續打下去?」

  原來先到那人果然是鐵首衣,鐵首衣似乎毫不驚奇雪千秋的來到,顧左右而言他似的笑道:「久聞雪千秋和江西龍虎山宗『張魯』交情非淺,張魯者,道家正宗,單看你一手『定魂術』就可見一斑,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對手。」

  雪千秋玉扇一揚,打開來輕輕一扇,冷漠的說道:「剛才我已放出我宗召眾雪煙,等一會我東山宗的子弟皆會飛馳而來。」說是如此,但是既然鐵首衣知道定魂術之名,恐怕對道家之法也有所了解,雪千秋不由得沉重了一下。

  鐵首衣將手中金劍一橫,詭秘的一笑道:「是嗎?我只怕你等不到那一刻了!」

  雪千秋靜靜的說道:「鐵首衣,你也太小看我了。」話音未落,手中長扇似捲起千層巨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朝着鐵首衣襲去。

  在林中的石隱聽到二人談話心頭乃是一驚,這二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這鐵首衣乃是「北劍皇門」下鐵木堂主,據說其手中的「鐵木精劍」乃是以「融金手法」將易斷的金精和千年鐵木在岩漿中冶煉而成,內孕熔岩之力,乃是兵器中排在第六級的——靈兵類型。

  而雪千秋則是「兵道十二宗」的東山宗主,手中一把「白玉冰鋒扇」乃是將上好的玉精以「合玉雪」的手法在寒冷的冰山中冶煉而成,此扇只要一經內力驅動,便可釋放出極寒之氣,在兵器中也是排在第六級的——靈兵類型。

  只見二人身形一動,周圍的空氣一半被燒得熾熱,一半被凍得僵硬,而離二人不及十丈遠的石隱更是感覺到熱浪燒身和寒風如刀的感覺。

  但看二人在空中幻出數道身形,閃電一般已斗上了十幾招,空氣不斷的產生旋渦,將地上的沙石雜草紛紛捲起,而剛才挖出來的那些屍體和血液也紛紛飛上天來,圍繞着二人,厘米光芒旋動,交織成一個凝而不散又矯似龍騰的璀璨的大旋渦來。

  二人斗得越來越厲害,空氣中不斷傳來轟鳴之聲,石隱只感覺身處在極寒極熱之中,雖然運足了家傳「混元功」抵抗,仍然一邊大汗又一邊凍得發抖。

  但是石隱卻發現處在他們之中的那個嬰兒如紮根於地下一般,似乎一點事也沒有,這個所謂的血嬰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值得二人出手相搏。只是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齡,從小在長安城中的長大的石隱卻難得一見這手握六級兵器的高手作戰,就連自己的父親石元手中的兵器也只有五級的「混元寶刀」。

  二人出手迅速如同風馳電掣一般,妙招不斷,地上不斷的被爆出大坑來,二人每一次出招,地上的墳頭就被爆開一個,炸得屍骨遍地,而小小的樹林更是被真氣吹得七零八落,石隱處在那亟亟可危的樹幹之上,卻是看得如痴如醉之中,一心陶醉在其奇異的招數中,但是二人的手法實在是太快了,很多時候石隱都張口叫出聲來了,若是在平時,二人早就會發現石隱的所在,可是此正生死存亡的關頭,二人竟都沒發現石隱的所在。

  雪千秋手中摺扇一張一合,寒氣從中不斷催發,使得鐵首衣的火焰始終攻不下來。

  二人陡然從空中彈開,雪千秋將手中摺扇突然一收,落在地上,運起「兵鋒戰氣」說道:「鐵首衣,這血嬰你是搶不到手的。」

  鐵首衣冷哼一聲,身體突然變得有些淡色,就在一眨眼的功夫突然消失在場中。

  石隱忙擦擦眼睛,狠狠的眨了幾下,鐵首衣真的不見了,莫非這劍皇門的鐵木堂主竟然有此神通?

  雪千秋卻是一愣之下,忽有所覺,身體猛地朝前一傾,腳瞬間彈出,身體已在幾丈開外,而後面金光一縷,又突然消失。

  雪千秋驟瞪雙目,面色生寒,冷哼道;「沒想到一向自認為正派的劍皇門下竟然也用旁門左道的功夫!」說完,雙手朝兩邊一招,只見一團雪白的霧氣開始在周圍籠罩,逐漸的凝集起來。

  雪千秋突然一展肩,雙手伸縮之間,這團霧氣突然凝成無數的冰針,朝着周圍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