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風 - 第3章

戒念

  這個時代鬥茶可謂是一種風尚,當台下的競拍者看到少女表演的茶藝後,更是火燒猴子屁股似得舉牌競拍。但讓王靜輝比較遺憾的是那幾個契丹商人在一旁喝茶聊天,與場內的火爆氣氛極不協調,但當他發現這些契丹商人眼中不時冒出輕蔑的眼神後,他微微的笑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競拍後,繼續跟進的人已經很少了,只剩下三五個忠實的競拍者,但此時玻璃杯的價格也被炒到了一個讓王靜輝眼熱的程度:一萬兩千兩銀子。

  王靜輝打開摺扇扇了扇平息了自己內心的火氣,看了看還在堅持的競拍者:六號桌上坐的是兩個年輕男子還在悠閒的喝茶,看來還能堅持一會兒;十五號和二十三號桌上各坐了一個老者,其中一個正在用手絹擦汗,看來是堅持不住了,另一個更有意思,每次只加價五十兩,看來沒有什麼潛力。

  當價格升到一萬五千兩的時候,十五號桌的競拍者終於不再舉牌放棄了。「一萬五千五十兩!」一聽就是二十三號桌的老頭兒,他報完價後還萬分關注的看看六號桌的兩個年輕人,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加兩百兩!」正是六號桌上那個年齡略微顯得大些的男子在報價,他每次都是加價兩百兩,也是非常有規律。

  「一萬五千兩百五十兩!還有沒有加價的了?一!二!」李管事正在那裡賣命的蠱惑着,此刻他也是異常的興奮,他此時的形象和王靜輝第一次看到他那彬彬有禮的樣子完全是兩回事。

  老頭兒還是不甘心,又加了五十兩,這次報價使得台下眾人哄然大笑。他都快用乞求的目光看看六號桌,但六號桌的年輕人顯然還想加價,所以給老頭兒報以一個非常抱歉的眼神,正想舉牌加價的時候……

  「你們這些漢人就是那么小氣!連加價都這麼羅里羅嗦!兩萬兩!」契丹商人座位上的競拍者終於出手了!

  此時徐老也從後面走到王靜輝這一桌坐下來輕輕的對他說:「契丹人終於出手了!那個報價的就是他們契丹商人的領袖,叫蕭遠封,是遼國西京道雲內州大馬場的主人,不僅在我大宋是第一大遼商,而且還聽說他是蕭太后的遺族,不過他與遼國官員關係甚好到是真的,大宋的官員與他有來往的也很多!」

  仿佛是受到了蕭遠封話語的刺激,六號桌的兩個年輕人都顯得十分憤怒,旁邊那個男子舉牌報價:「兩萬兩千兩!」

  聽了六號桌的報價後,二十三號桌的老頭兒終於挺不住了,不再舉牌競拍,剩下來的就是六號桌和契丹商人互掐了。

  王靜輝聽了徐老對那個契丹商人的介紹後,在徐老的耳邊輕聲說道:「讓我們的人出手吧!每次在契丹商人的價格加上兩千兩,連續加上三次脫手!」徐老聽了王靜輝的話後點點了點頭走開了。

  蕭遠封聽到那個年輕人報完價格後哈哈大笑:「加三千兩!」

  「加上一千兩!」年輕人也毫不示弱,但王靜輝感到他有些力竭了,再說當時李管事給他的報價是兩千兩,他自己也覺得這是一個比較公平合理的價格,能夠堅持到現在還在競拍的人都是對這個玻璃杯極度的喜愛才這樣的,當然契丹商人顯然把這裡當成了他們出風頭的地方。

  「笑吧!笑吧!」王靜輝看着契丹商人那得意的神情,在心中冷冷的狂笑着。他招來店小二,那毛筆寫了張便筏讓店小二交給六號桌的主人。他剛寫完便筏,二十一號桌的託兒已經加價兩次了,六號桌與他聯合起來對契丹商人施加壓力,此時價格已經漲到了驚人的三萬五千兩了。拍賣會到了這個地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就大大的超出了喜愛的地步,完全是雙方在鬥氣了。不過在王靜輝的眼中,蕭遠封的實力和氣勢明顯遠遠在六號桌之上,至於王靜輝事先安排好的託兒只不過是渾水摸魚罷了。

  六號桌上的兩個年輕人剛剛報出三萬七千兩的價格後,就接到了王靜輝給他們的便筏,中間那個年輕人看過便筏後用疑惑的目光朝王靜輝看了看,王靜輝朝他抱拳拱了拱手,那個年輕人也朝他點點頭。

  蕭遠封接着六號桌又報出了四萬兩銀子後,與他那桌的其他人繼續大聲說笑,全然不顧周圍其他人朝他投來憎恨厭煩的目光。

  「四萬八千兩!」

  當王靜輝聽到這個報價後不禁將正在低頭喝茶的頭抬起來,原來是他安排的託兒報出來的價格。「這個託兒真是有意思!有膽色!」王靜輝這才仔細的看到他是個稜角分明的年輕人。

  蕭遠封當然不會咽下這口氣,一氣之下報出了六萬兩的天價,報完價格後還朝那個託兒投以輕蔑挑釁的目光。

  「七萬兩!」聽到這個價格後,王靜輝也有些愕然了:這也太膽大了吧!

  「八萬兩!」蕭遠封幾乎是喉出來的聲音,目光如同餓狼一樣狠狠的盯着那個託兒。

  「九萬兩!」那個託兒繼續用不溫不火的聲音報價。王靜輝疑惑的朝台下的徐老看看,不過徐老也有些愣神兒了,很明顯,這不是徐老做的安排,是那個託兒自行其是。

  「十萬兩!」蕭遠封狠狠的盯着那個託兒,再一次報出了最高競拍價格。

  那個託兒慢慢的喝了口茶,朝蕭遠封問道:「請問這位大爺,您現在有足夠的銀兩來支付款項嗎?!」

  蕭遠封聽到這話後目光一滯,然後說道:「在徐氏珠寶行的後院,我蕭某人提前備下了五萬兩銀子,不過我這裡還有八顆夜明珠,半個月前從覽寶齋用十三萬兩銀子剛買下的在這裡,現在我作價五萬兩!」

  說完蕭遠封便從懷中掏出八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旁邊的店小二用托盤裝了後就送到台上覽寶齋胡先生面前,胡先生一顆一顆拿起來仔細看後說道:「這八顆夜明珠確實是本店賣給這位先生之物,當值五萬兩!」

  聽了胡先生的話後,台下更是一片竊竊私語聲,而蕭遠封更是向那個託兒投以挑釁的眼神,而那個託兒的臉上更是一幅嘲笑他的表情,這讓蕭遠封很是惱火,也讓王靜輝對他另眼相看,心想以後一定要好好了解一下這個年輕人。

  「既然胡先生都這麼說了,在下沒有什麼意見了。佩服!佩服!」那個託兒面色平靜的對蕭遠封一抱拳說道。

  蕭遠封聽到這話後也是一愣,淡淡的對那個託兒說道:「英雄!」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台上的李管事。李管事看到他的目光後也醒過神來,說道:「還有沒有人出更高的價格?!一、二、三、成交!」

  蕭遠封臉上並沒有露出了勝利的笑容,到台前簽字後把玻璃杯中盛滿的清茶一飲而盡,把玻璃杯放回到楠木盒子中後便和他的同伴悶聲不響的一起走了。李管事在台上說了兩句場面話後就散場了,這場拍賣會過程真是激動人心,但後來蕭遠封競拍得手卻來了個虎頭蛇尾,一聲不響的走了,令那些好事之人多少有些掃興,只有少數人很有深意的看看那個敢和蕭遠封這種遼國巨富互相抬價的年輕人。

  王靜輝找到李管事讓他把那個託兒留住,等會要見見他。而他自己則是在店小二的帶路下來到了一個普通的花廳,花廳中坐的正是六號桌的兩個年輕人。他走進花廳後朝這兩個年輕人一拱手行禮說道:「真是抱歉,有勞兩位公子在這裡久候了!鄙人姓王,是這次拍賣會上玻璃杯原來的主人。」

  由於在拍賣會上離他們比較遠,除了在身形上能夠判斷出來他們就是六號桌上的競拍者以外,王靜輝連他們張的什麼樣都沒有看清楚,所以這才仔細打量了他們。這兩個年輕人可能比王靜輝還要小上一兩歲,他們明顯是以那個年齡稍長的年輕人為首,但他旁邊的那個人讓王靜輝感到了很不自在,因為他們長的也太英俊了,一看喉結才知道他是個西貝貨色,不過他們兩個人在長相大體到是很接近,可能是兄妹吧。

  

  第六章

贈杯

  

  當王靜輝打量他們的時候,這兄妹二人也在仔細打量着他,尤其是那個女的當看到王靜輝見到他們時候一愣隨即就釋然的眼神後,就感到自己的秘密好像被看穿了一樣,臉上都有點發燒,到是那個年輕人很鎮定,對王靜輝說道:「在下姓趙名葉,這是我的兄弟趙予。不知道王公子邀我們到這裡來幹什麼呢?為什麼在拍賣會上傳書讓我們不要卷進競拍的爭鬥呢?」

  王靜輝笑了笑說道:「趙兄有所不知,這契丹商人向來妄自尊大,這次在拍賣會上有出言不遜,所以在下出手教訓了他一次,怕把趙兄也牽連進去,所以才傳書制止!」

  在趙葉旁邊的趙予用非常清脆的聲音說道:「這個玻璃杯是我們看上打算送給父親做壽禮的,你讓我們停止加價,可惜才沒有買到!」

  王靜輝聽到這個聲音後差點笑出聲來,但他還是忍住了:怎麼古代總有女扮男裝的事情?「趙兄難道沒有看到最後拍賣的價格嗎?!在下請徐氏珠寶行的李管事鑑定過,此物不過兩千兩銀子而已,最後讓契丹商人居然拍出了十萬兩,整整高出了五十倍!這已經是義氣之爭了,難道兩位公子要和一群瘋狗斗嗎?!」

  聽了他的話後,那個叫趙葉的年輕人有些沉默了,旁邊那個趙予還小聲嘀咕道:「那也不能讓那群契丹人小看我大宋無人!可惜我們真的喜歡那個玻璃杯,看來只有重新選擇壽禮了!」

  王靜輝看到他們的樣子也頗有些同情,所以溫言對他們說:「看來三位對此物到是非常喜愛!罷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況你們孝心難得,你們在這裡稍候些,我有東西送給你們!」

  說完王靜輝也不等他們說話就走出花廳吩咐外面的店小二,叫後院的管家福伯到他的房中把他的醫療箱給拿過來,他有急用。不一會兒福伯便把他的醫療箱帶到了花廳交給他。王靜輝打開醫療箱,從底層拿出那個剩下的玻璃杯交給趙葉說道:「趙兄,你們就拿這個做壽禮送給你父親吧!」

  趙氏兄妹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激動的不知說什麼好,王靜輝用手輕輕拍拍趙葉的肩膀說道:「快回去吧!」說完他就轉身收拾好醫療箱準備走出花廳。

  「王兄且慢!」趙葉在身後對王靜輝說道:「王兄,在下在徐氏的後院寄存了兩萬兩銀子,雖然少了些,但希望王兄不要嫌棄!」

  王靜輝轉過身來對他們一笑說道:「趙兄,如果我要收了你的銀子,恐怕半年後你該和那個契丹商人蕭遠封一起罵我了!快回去吧!你們不過花的是父母的銀子,等趙兄自己創出一番家業的時候再來找我,到時候我會有更好的東西賣給你!」

  趙予疑惑的問王靜輝:「你送我們玻璃杯以成全我們對父親的孝心,為何半年後我們會罵你?!」

  王靜輝坐在一張椅子上對他們說:「這兩個玻璃杯雖然是師傅留給我的,但我拿一個拍賣用來開醫館救死扶傷,另一個送給你們以成全對父母的孝心,我想師傅是不會怪我的。其實這玻璃杯的製作方法我也會,只不過做出來的玻璃器物沒有這兩個純淨度這麼好罷了。如果趙兄將來想對那個蕭遠封出口氣的話,等我半年後大規模製作玻璃器物後,你花上一百兩銀子,買上它三四百個,每天在他門前砸碎一個,我估計蕭遠封的臉皮就算有城牆拐彎那麼厚,也會氣的回到遼國去!如果你們今天真的花了兩萬兩銀子買了這個玻璃杯,恐怕到時候你們就會和蕭遠封一起來罵我了!」

  他們兄妹二人聽他這麼一說,都被逗笑了。等他們笑過之後,趙葉對他說:「這麼說王兄打算在東京開醫館懸壺濟世了?」

  王靜輝答道:「正是。本朝范相公曾有句名言:不為良相,但為良醫;不能救國,但能救民。在下是個山野之民,立於朝堂之上恐怕會有損我大宋威名,所以就繼承了師傅一身的醫術,打算在這裡開家醫館。我出山之後看到我大宋雖有不少杏林高手,但尋常百姓人家苦於沒有太多家資,所以不能夠很快的找到郎中治病而苦苦忍受病痛的折磨。而大宋時常又受到水患的騷擾,水患過去後必有瘟疫橫行,我大宋百姓不僅要淹死、餓死無數,還要被瘟疫奪走更多百姓的性命,這讓我們這些杏林中人看了非常痛心!所以我想出這個拍賣的法子來籌集大量的銀子,一些用來開醫館救人治病,還要為我大宋培養更多的杏林醫手,另外一方面還要開藥廠,用廉價的藥品解除百姓的病痛!幸好這個遼國契丹商人蕭遠封一次就送給我這麼多銀子,應該是足夠了,哪能再讓趙兄破費呢?」

  趙氏兄妹聽後都很感動,對王靜輝作揖行禮,嚇的他趕快避到一旁連說:「使不得!使不得!」這不由的讓王靜輝想起第一次和徐老見面的場景。

  趙葉正色說道:「王兄心懷寬廣,如果今後碰到什麼困難就來找小弟,小弟雖然不才,但在東京這塊地面上的官場有所結交,多少能為王兄出些力!」

  雖然他的話讓王靜輝很不舒服的聯想的到後世一個名詞——玻璃,但還是對他說道:「那就多謝趙兄了,如果在下以後碰到什麼困難,絕對會第一個想到趙兄!」三個人又說了會話後就相互告辭了。

  王靜輝與趙葉兄弟,不,是趙葉兄妹告別後,便來到後院徐老的書房,在這裡他要見見那個不服從命令的而又膽大妄為的託兒。走進書房後,就看到徐老和李管事坐在書房裡面,李管事正在滔滔不絕的向徐老敘述他在拍賣會上的感受,一臉的興奮,王靜輝看到他在拍賣會上的表演後,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傢伙非常有能力。

  徐老看見王靜輝進來後,便站起身對他說:「王公子,幸不辱命,效果要比你們當初預見的要好的多!這裡是五萬兩的銀子和那八顆作價五萬兩的夜明珠,你可以用這些來實現自己的抱負了!」

  王靜輝抱拳給他行禮後說道:「多虧徐老和李管事大力幫忙,不然也沒有今天這樣的結果,多謝了!我想在下開醫館和製藥作坊只需要這五萬兩白銀就足夠了,這八顆夜明珠對於我來說也沒有什麼用,便留給徐老你做個紀念吧!」

  徐老趕緊擺擺手說道:「這可太貴重了!我可收不得,況且公子是個辦大事的人,有了這八顆夜明珠豈不是如虎添翼?覽寶齋的胡先生臨走前還搖着頭嘆息的說道:今天拍賣玻璃杯的人可撿了個大便宜,這夜明珠單顆已是白銀萬兩也難求,何況這八顆夜明珠顆粒均勻都是一般大小,和在一起更是珍貴無比,作價八萬兩就是便宜了,更何況是作價五萬兩?!王公子,這可是胡先生的原話,他的嘴可是從來都沒有人懷疑過的,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能收,你還是留着給百姓多做些好事吧!」

  王靜輝聽後說道:「徐老可真是慷慨之人,不過有這五萬兩白銀已是足夠,我只不過是個醫生,這等寶珠到了我手裡不過是賤價賣掉,那豈不是明珠暗投?!徐老是做珠寶生意的,你留着正合適,就請徐老不要再推辭了!大不了以後如果有大災,徐老可以用這些寶珠去做些善事,也好過在我手裡無所用的好!」

  徐老和王靜輝彼此推辭了好一陣,才由李管事出了個主意:八顆夜明珠一人一半。徐老和王靜輝想想也是,最後各拿四顆夜明珠皆大歡喜。

  處理完拍賣玻璃杯的所得後,王靜輝想起了那個在拍賣會上安排的託兒,就問道:「徐老,拍賣會上咱們安排的那個託兒在哪裡?我想見見他,這個人到是很有意思,能夠當機立斷果真是膽大心細的很!」

  徐老笑着回答道:「此人是我店中一個老匠人的兒子,自幼非常聰明好學,處事機敏果斷,所以才把他拉上來當託兒,他差點兒壞了公子的大事,不過如果沒有他在最後那幾次擅自報價,恐怕那個蕭遠封還不會把這八顆夜明珠吐出來,這麼說來他還是立了大功的!」說完便讓李管事把那個託兒叫進書房來。

  那個年輕人雖然是徐老店中一個匠人的兒子,但站在書房中卻沒有一絲一毫害怕拘束的樣子,這讓王靜輝更是對他另眼相看。王靜輝對這個託兒說道:「在下王靜輝字改之,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盧緒字子明,不過一匠人之子身無功名,又豈敢稱公子?」

  「在下見盧兄氣度不凡,應該是讀過幾年書吧?」

  盧緒仍舊用他那不溫不火的聲音回答道:「在下只是在私塾中掃地為家中添些家用而已,沒有讀過書,不過整天看那些童生讀書,自己也就會讀了。」

  王靜輝對他用這樣的聲音對自己說話一點兒也不感到生氣,畢竟他是來自未來社會,人人平等的觀念深入人心,況且自己是個醫生更不能把人分為三六九等,所以非常心平氣和的問道:「不知盧兄讀過那些書?可打算參加科舉嗎?」

  盧緒回答道:「若想要功名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自我束髮起遍閱諸子百家和各種儒家經典,雖然是靠借來的書斷斷續續的讀完,但也是字字在心中!當今朝廷已經失去了太祖太宗開疆拓地的雄風,當今科舉考試不過是幾個文人舉子在那裡吟詩作對而已,已不復先帝主考策論民生之舉,這樣科舉不考也罷!」

  王靜輝越聽越有意思,這個盧緒在他的眼中現在不過是個滿嘴牢騷的評論家而已,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多少可以把他劃為這個時代中少數清醒的人,這也算是非常難得了。他又問道:「那敢問盧兄的抱負是怎樣的?」

  盧緒仍然不溫不火的說道:「內革弊政,外逐強敵,有機會一展心中之所學!」

  王靜輝也學着他那不溫不火的語調問道:「卻不知我大宋有何弊政,又如何外逐強敵?還請盧兄教我!」

  盧緒說道:「今日我大宋內部憂患重重,主要有三害:冗兵、冗官、財富盡匯集於京師……」當下就對着王靜輝侃侃而談,縱論中外古今局勢。這些都是王靜輝知道的所以並不驚奇,但他很欣賞盧緒這個人才,畢竟能夠在這歌舞昇平的時代中看到王朝腐朽沒落的人不多。當然,早年的范仲淹是一個,再過兩三年的王安石也是一個。

  想到王安石,王靜輝對這個著名的歷史人物到是沒有什麼好感,因為爺爺讓他讀的古書裡面對他的變法評價簡直是毀譽參半,所以他並沒有像同齡人那樣對王安石抱有十分正面的看法:畢竟對王安石變法大聲叫好是民國以後的需要,就像民國時期對義和團開展的大張旗鼓的正面宣傳一樣不可信。義和團抵抗侵略固然是值得稱頌,即使是失敗也是證明中國人有血性,不肯屈服,但遺憾的是:死在他們手上的中國平民百姓比死在他們手裡的八國聯軍還要多上好幾倍,這就很難讓王靜輝對歷史書上評價無條件的認同了。

  王靜輝痛恨日本人寫的歷史,但對國人寫的歷史同樣抱有懷疑的態度,現在他來到這個時代後,除了知道一些如英宗神宗什麼時候完蛋和王安石變法的內容和結果這些重大事件外,還有就是這幾十年間重大的自然災害,其他重大歷史事件的具體情況也很難從那些讀過的史書上得到非常有用的信息。相比之下他更關心自然災害的發生,畢竟這些自然災害少則奪去幾萬人的生命,多則帶走數十萬人的生命!他關心更多的是人命,可無論中國處在哪個時代,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古代的時候人命就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一茬,在現代雖然文明開化了許多,也會出現山西小煤礦不斷事故頻發的事件,也虧中國自稱禮儀之國,連自己百姓的人命都不去珍惜,還能有什麼禮儀?!

  聽盧緒講解國內弊政和來自國外的憂患,讓王靜輝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面前的就是那個著名的王安石,不過他的政治主張明顯和後期蘇軾的主張差不多,都是屬於溫和變法派的,與王安石動不動就採取「征誅」的強硬手腕大為不同,這讓王靜輝感到十分欣慰。

  這讓王靜輝突然有了一種想法:資助盧緒去步入仕途,讓他參與幾年後那場宋朝的政治社會大變革,憑着自己對歷史大方向的把握和近乎無盡的財力與人望來支持他走上統治階級的高端,這也許是一條改變歷史進程的好辦法。即使盧緒不能成功,在這個時代除非他造反,否則也不會有被砍頭的危險,至多是流放到某個偏僻的地方去做官,大不了致仕由自己花錢把他養起來。

  「盧兄,你的看法很有獨到之處,但我想問問你:你在開封住了有多少年了?中間有沒有到各地去走走呢?」王靜輝問道。

  「王兄,我在開封從小長大,有道是:父母在,不遠遊。所以我也沒有什麼機會到處去走走。」

  王靜輝站起來走到他身旁說道:「盧兄,所謂:讀萬卷書,走萬里路。書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讀死書是成就不了什麼大事的,正是:只有實地的調查研究,才能有發言權!大宋這麼大,一個地方的好在另外一個地方就變成了壞,所以真正能夠成就大事業的人應該到各地去走走看看!」

  「只有實地調查研究,才能有發言權?!」盧緒聽到王靜輝說的話後就不停的琢磨這句話的含義,「王兄,正是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小弟錯了,多謝王兄賜教!」

  王靜輝對他繼續說道:「盧兄,我大宋真值風雲變幻的前夜,正如你所說:太祖太宗皇帝重視的科舉是實事策論而變成了今天的詩詞歌賦,但我相信很快朝廷中就會有人也認識到這是不正確的,這種科舉內容也將會在不遠的將來變換回來!我相信盧兄是個經天緯地之才,但真正的人才不是獨善其身的,是應該站出來如同仁宗時代的包拯那樣為民請命!我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兄高論,請說。」

  「盧兄,古之良相多出於貧困之家,前人咱們就不用說了,僅是本朝的范相公,在沒有出仕前也不是以喝粥度日嗎?他們之所以能夠成為良相,那不僅是因為他們博學多才,更因為他們出身貧寒,更了解平民百姓的生活,為了改善百姓的生活才會放棄獨善其身,轉而在朝堂之上據理力爭的為百姓說話。國家的富強不在於它有多少強兵利器,國庫多麼充盈,而是在於百姓是否能夠安居樂業,是否能夠吃飽飯!前者只能保證不受外辱,後者才是立國之本,這些良相之所以能夠成為良相就是因為他們把握住了立國之本!盧兄,如果有機會你是打算獨善其身呢,還是達濟天下呢?!」

  盧緒顯然被王靜輝一通對良相的全新注釋給蒙住了,好半天都沒有蹦出一個字來,就連旁邊的李管事和徐老也跟着有些着急了。

  書房內只有王靜輝並不着急,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對盧緒了解的實在是太少了,這個盧緒在拍賣會上所表現出來的膽識實在是讓他很折服,如果盧緒和他調個個的話,他相信盧緒會比他更勇敢的去選擇改變歷史的進程,但盧緒到底有沒有這份才華可就是另外一碼事了。把盧緒推上歷史的舞台,在王靜輝看來問題是不大的,只要盧緒在經史典籍上本事有足夠好就可以了,畢竟神宗即位王安石上台後的科舉制度又回到了考策論罷詩詞的套路上來,只要盧緒自己過硬能夠邁出第一步,剩下來對於王靜輝來說就非常容易了。

  王靜輝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也不用着急回答我的問題,如果你願意,你就來找我,我會提供一個你想象不到的平台來讓你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你不願意,那就不用來見我了!」

  王靜輝越來越喜歡拍人肩膀了,這還是在他讀大學的時候受了一個專門研究心理行為的師兄的啟發:當一個人正處于思維混亂的時候,通過拍打對方的肩膀可以讓他對你產生信任和依賴,從而奠定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不知道這個師兄說的是否正確,但他對此是深信不疑的,因為那個師兄就是通過這種方法無形的在他心中紮下了影子。

  

  第七章

讓利

  

  王靜輝見盧緒久而未決也不強迫他這麼快做出決定,這傢伙在他的眼中頗有點寧折不彎的意思,強迫他做決定肯定是最臭的着數,所以只是吩咐他這幾天不要輕易出門,畢竟他在拍賣會上得罪了蕭遠封,必須以防對方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情。徐老和李管事也提醒他多多注意,並且讓他去賬房領出兩百兩銀子已作開銷。

  書房中只剩下王靜輝、徐老和李管事三個人,在王靜輝的計劃中,明年的水災是不能不救的,畢竟那是幾萬條人命,這就需要大量的資金、藥品和糧食。本來這些事情應該是朝廷出面會更容易一些,但他現在就把水災的事情說出去,不僅不會得到朝廷當權者的支持,恐怕還會因此落得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所以王靜輝決定自己先做準備,然後找機會通知朝廷早作準備。

  幹什麼事情都是需要錢的,何況是面對大水災,這裡面需要的銀子恐怕就是宋朝政府也會大皺眉頭,儘管王靜輝在這次拍賣會上得到了大量的資金,但在他計劃中這是遠遠不夠的,所以他決定一邊開始自己的神醫生涯,一邊準備變財神了。在這段日子裡面通過和徐老接觸,王靜輝認為他是個安全可靠重義輕利的商人,所以在創業初期能夠選擇這樣的合作夥伴是最好的。

  王靜輝朝徐老和李管事抱拳作了個揖說道:「如果沒有徐老和李管事你們,在下也籌集不到這麼多的資本來開設醫館,在這裡謝謝你們了!但是晚生還要請徐老幫個忙,徐老你也知道,晚生出來汴都人生地不熟,所以還要請徐老替我物色個開醫館的地方,最好是在開封貧民的聚集地區,這樣也有省去了這些貧民求醫問藥的麻煩。」

  徐老也到是爽快人,二話不說就立刻答應了。王靜輝見徐老答應後又說道:「徐老,開醫館固然是容易,但這些貧民本身就為生活而忙碌奔波,家中是沒有什麼太多的余錢來看病吃藥的,我的宗旨是要醫病救人,這醫館開起來多數是要賠錢的,時間短些是沒有什麼問題,我這裡還有那位蕭大爺贈送的銀兩可以支持一段時間,但時間一長恐醫館入不敷出,到頭來還是要關門大吉的,所以我想與徐老合作來做些生意以資助醫館的生存!我前一段時間曾和徐老與李管事談起能夠大量生產玻璃器物的事情,二位還沒有忘記吧?」

  徐老和李管事點點頭,說道:「這玻璃器物如果真能如公子所說可以大量生產,我想不僅利潤大不說,恐怕是會要天天賣到斷貨的!怎麼,公子有意想生產這些玻璃器物以資助醫館的開設?!」

  王靜輝說道:「正是如此!我在開封沒有什麼熟人,二位又為我開醫館的事情不僅耽誤了店中的生意還浪費了這麼多精力為我籌集資金,王某無以回報內心實在感到過意不去,所以打算把這門生意讓與徐老和李管事,不知道你們願意嗎?」

  徐老和李管事聽到王靜輝這麼一說後,背後都不禁出了一層冷汗:這可是個天大的發財機會啊!雖然剛剛拍賣的玻璃杯價值十萬兩銀子絕大部分是因為那個蕭遠封財大氣粗自己炒起來的,但實際價格也是相當高昂。如果能夠大量生產販賣,雖然到是價格會降低很多,但恐怕真的和李管事剛才所說的一樣,光是數錢都會數得手抽筋不可!這麼大的好處落到自己身上,就像天上掉下來個金山一樣沒有什麼區別。

  徐老用微顫的聲音問道:「王公子,這麼好的生意你自己做也能做的很好,全部用來資助醫館的話,不要說是一家醫館,照老夫的想法,恐怕是一百家醫館也一樣能開的起!老夫雖然是個不入流的商賈,但這麼大的好處老夫是不會平白無故的接受的!」對於徐老的拒絕,這到是出乎王靜輝的意料之外,但他內心中更多的是高興與興奮:這個徐老真是可愛,居然有這樣操行品德,值得合作!

  王靜輝繼續說道:「徐老此言差矣!我不過是個醫生,只想看病救人而已,如果我要想當個腰纏萬貫的富家翁,這對於我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對於我來說,這次拍賣玻璃杯所得的金錢已經足夠讓我富足的渡此一生,但我只想憑藉着自己一身的醫術多為我大宋的百姓做點好事,讓那些因為貧窮而看不起病、吃不起藥的百姓能多條活路!但憑我一人能救活幾人?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合作去做生意,掙更多的銀子來接濟這些百姓!這製作玻璃器物本小利大,正是我們賺取金銀的好行當,如果徐老你同意的話,你只需要僱傭一些忠誠可靠的幫工,我來負責教會他們如何燒制玻璃器物,由他們來燒製成品,這些玻璃成品再由你銷售出去。這樣徐老你只要能夠保證燒制玻璃的配方不被泄露出去就可以了,至於利潤分成方面,我們可以五五分成,怎麼樣?!」

  徐老常年經營着珠寶生意,對胡商從海外運來的玻璃器物的價格當然十分清楚,小小的一個玻璃器物在汴都可以輕而易舉的賣到幾百兩銀子,這還很難買到,如果真如王靜輝所說製作成本低廉的話,一個玻璃器物可以賣到一貫錢便可以買上兩三個的水平,這裡面的利潤就是傻子也知道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