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華傳說 - 第2章

莫仁

  莊家立即重新發了四張牌給徐瘋子,徐瘋子正要拿牌的時候,身後忽然傳出一聲宏亮的聲音:「荀老闆,依老規矩辦事!」賭場內的聲音霎時又靜了下來。

  徐瘋子回頭一望,見到一個滿面虬胡,渾身筋肉爆結成球的大漢正邁步踏入賭場,身旁還跟着三名士兵,荀老闆正跟在一旁哈腰諂媚,看來應該是「狂虎龍將」到了。

  徐瘋子回過頭來,推開桌面的四張牌怪叫:「大狗熊一隻,還跟着三隻小妖,這種爛牌自然非換不可。」

  這話一嚷,賭場內立即安靜下來,「狂虎龍將」徐牙額上青筋一爆,瞪着徐瘋子的背影問荀老闆:「那人是誰?」

  荀老闆只覺大禍臨頭,但又不敢不答,只有結結巴巴的說:「那位姓徐……名字小的不知。」

  「徐瘋子?」徐牙面色轉為驚訝,望着徐瘋子說:「沒想到你還敢來?」

  「為什麼不敢?」徐瘋子眼睛仍看着牌,一臉不在乎的說:「找我有事?」

  徐牙反而訝色一收,緩緩說:「聽說閣下上個月底出現在南角城,專找貴族子弟挑釁,只自稱姓徐而不名,人稱徐瘋子……我說的有錯嗎?」

  「最後一句錯了。」徐瘋子回過頭來,嘻嘻一笑說:「叫我徐瘋子的人,可都是挨過我拳頭的,閣下沒挨過,大可不必如此稱呼。」

  「大膽!」徐牙身旁的三名士兵別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刀,正要撲上時,卻見徐牙兩手一攔,三人只好頓住。

  只見徐牙額上青筋跳了兩跳,這才開口說:「既然如此,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反正我姓徐。」徐瘋子對三把亮晃晃的長刀似乎硯而不見,毫不在意地說:「你客氣一點就叫我徐公子,不客氣就叫我徐小子,不然學那些欠揍的傢伙叫我徐瘋子也成。」

  徐牙銅鈴般的大眼直瞪着徐瘋子,沉默好片刻才說:「好,徐公子可有興致與徐牙喝上幾杯?」

  「喝酒?」徐瘋子將手中牌一堆,同莊家扔了十個銅幣說:「有酒可喝,這一注就算老子輸了。」起身隨着徐牙等人向着後院的包廂邁步。

  一些對他頗有好感的人,不禁擔心地望着徐瘋子,嘆息徐瘋子誰不好惹,為什麼偏要去惹素以膘悍著名的「狂虎龍將」?這一下八成不死也會脫層皮。荀老闆更是在一旁搓手,後院可都是昂貴的擺設,若是他們在那裡打了起來,那可真是損失慘重。可是這兩人他誰也惹不起,荀老闆心裡雖然焦急,臉上還是只能堆着笑容,一面招呼,一面將五人送入後院。

  過了好片刻,提心弔膽守在後院外的荀老闆,忽然聽見廂房中傳來徐瘋子與徐牙兩人大笑的聲音,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高興,不過看來後院暫時可保安寧,荀老闆輕輕噓了一口氣,摸摸胸口、如釋重負地轉身離去。

  第二章兩雄相遇

  清晨的太陽剛由東方的海面躍出,南角城的城南出海口,許多漁民正架起風帆出海。

  這時一個身着白衣、臉龐蒼白消瘦的年輕人正望着東方的海洋,過了良久,他才緩緩地轉身,向着南角城的南門邁步。

  南角城位於人族地境最南端,同時與蛇族及木族交界,是除了北疆三鎮之外最重要的軍事重鎮,因此南門的守衛也最為嚴密。這時南角的守衛也最為嚴密。這時南門的守衛見到白衣年輕人遠遠走來,心裡不禁起了疑竇。

  從外型來看,此人必定是上族無疑,不過上族人士出門向來前呼後擁,孤零零一人實在少見,不過無獨有偶,據說一個月前來到南角城的徐瘋子也是孤身一人從北門進入,此人莫要如徐瘋子一般,專門惹事生非就好了。

  白衣人走到城門口,守門的七、八名士族官兵立刻緊張起來,尤其是帶頭的曹領軍最是彷徨。

  曹領軍出生士族,因為刻苦耐勞、盡忠職守,終於由小兵升到了「領軍」,這可以說是一般士族官階的頂點,所以曹領軍更是格外兢兢業業,不想犯下任何差錯。

  現在眼前忽然出現了這麼一號不知來歷的人物,他心裡猶豫着不知是否該去詢問。按理自己與上族身分相差懸殊,本沒有盤問的資格,可是聽說當初北門守衛卻因沒詢問徐瘋子家世,後來被所屬校騎罵得狗血淋頭,自己最好還是別重蹈覆轍。

  想定此點,曹領軍欄在白衣人身前說:「公子稍侯,請問公子來自何方?」

  白衣人眉頭微皺,冷着臉瞪了曹領軍一眼。

  曹領軍光禿禿的額頭上不禁冒出冷汗,若此人是城裡哪個高官的子弟,自己可是倒大楣了。

  只聽白衣人緩緩地說:「你有管的資格嗎?」

  曹領軍聽了更謙卑了,哈腰說:「公子息怒,小人職責在身……」

  「夠了。」白衣人一揮手說:「我叫白浪,來自北方,是來拜訪南角王的。」

  此人正是在北疆從「北域王」劉群池手上逃脫的白浪,當時白家皇族雖然已經肅清,但是姓白的人還是不少,加上他的名字也沒人知道,白浪便大膽地報出真實姓名。

  曹領軍聽得此人是前來拜訪南角王,自然是大吃一驚,剛剛自己多口詢問,脖子上的腦袋豈非已經掉了一半?他連忙結結巴巴地說:「白公子請進,卑職……小人領路。」

  白浪微一頷首,示意曹領軍先行,曹領軍連忙交代下屬,只見兩名士兵立即急奔向北面的京城報訊,曹領軍自己則帶着四名士兵,在白浪面前吆喝開路。

  這時旭日初升,沿着大街行旅進出、人馬雜沓,算是十分熱鬧,白浪望着四周,眼光四面瀏覽,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似乎對於南角城這般熱鬧頗有興趣。

  正行間,前方巷口忽然轉出一人,望見曹領軍就大嚷說:「曹領軍,今天不是你看南門嗎?怎麼擅離職守?」

  曹領軍一怔,仔細一看,那人正是最近最令人頭痛的徐瘋子,聽說前幾天他與「狂虎龍將」徐牙在「客來賭場」不期而遇,兩人交談甚歡,這兩天也比較沒有他鬧事的消息,怎麼今天卻來找自己麻煩?

  曹領軍雖然也弄不清徐瘋子的來歷,不過他至少算是「狂虎龍將」的朋友,一樣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只好強笑說:「徐公子,小人是護送這位公子入宮城。」

  「哦?」徐瘋子上下打量了白浪兩眼,笑了笑打招呼說:「好個俊美的人物,就是蒼白了些……貴姓?」

  「白。」白浪看了徐瘋子一眼,臉上沒有半絲笑容。

  曹領軍這才發現,原來白浪不是對自己特別據傲,看來他的個性有些冷僻,不過徐瘋子似乎不大在意,依然笑嘻嘻地說:「原來是白公子,您頗面生的,是外地來的吧?」

  白浪不知徐瘋子是何來路,見對方問得詳細,他正眼望向徐瘋子,沉聲說:「不知這位……?」

  「我姓徐。」徐瘋子笑說:「他們在背後都叫我徐瘋子。不過除了仇家之外,當面倒是不會這麼叫。」

  白浪臉上依然冷漠,但仍點頭說:「幸會了。」隨即以目光催促着曹領軍離開。

  「等一等。」徐瘋子虛攔着一行人說:「相見就是有緣,我請閣下喝杯酒。」

  曹領軍這可忍不住了,岔出來說:「徐公子,這位白公子現在要面見南角王,你可否改口再請?」

  「南角王?」徐瘋子臉上看不出多少敬意,只聳聳肩說:「有什麼重要事嗎?能不能說一說?」

  白浪似乎有些不耐煩,沉聲說:「閣下官居何職?為何問得如此詳細?」

  曹領軍心中暗暗打鼓,徐瘋子除了身為上族之外,也沒聽過他有什麼職務,白浪這麼一問,看來是要給徐瘋子難看,徐瘋子正是沒事找事的人,兩人豈不是要打起來?

  這位可是與南角王有關,起了衝突八成是徐瘋子吃虧。曹領軍畢竟身為士族,心知徐瘋子幾次與上族衝突都是為了士族或原民,想到這裡,曹領軍暗暗替徐瘋子擔心,便開口勸阻徐瘋子說:「您就別多問了,還是改天再說吧……白公子請。」

  「等一下。」徐瘋子依然攔在白浪身前,目光炯炯地說:「我雖然無官無職,到南角城也僅周余,但也知道南角王不會隨便接見他人,閣下若是……」

  「好!」徐瘋子說到一半,白浪忽然面露微笑,打斷徐瘋子的話說:「便與閣下先喝一杯,改口再拜訪南角王。」

  這話一說,眾人無不吃驚,連徐瘋子都有些意外,沒想到對方忽然改變心意,他楞着片刻才摸摸頭說:「嘎?這樣……當然很好……」

  曹領軍可急了,那自己該怎麼辦?摸摸鼻子離開嗎?他連忙說:「白公子,若有急事,還是應該先見南角王……」

  「沒急事。」白浪不耐煩地向曹領軍一揮手說:「沒你的事,你去吧。」

  曹領軍不敢再說,轉身要離去的時候,卻聽徐瘋子忽說:「你這是什麼態度?老子不爽請你了。」

  徐瘋子毛病又發作了?曹領軍焦急地轉回頭來,只見徐瘋子對着白浪嚷:「我最看不順眼上族的人看不起別人,老子不交你這個朋友了。」還一面捲袖子瞪眼睛,一副準備打架的樣子。

  曹領軍連忙攔在兩人之間,對着白浪說:「白公子,你別在意,小人還是先送您去宮城……」

  「沒你的事。」白浪一揮手輕輕撥開曹領軍,有些好奇地望着徐瘋子說:「你說的話我不懂。」

  「這還不好懂?」徐瘋子一哼說:「你把曹領軍當什麼東西?招之即來,呼之即去?」

  「那麼該怎麼說?」白浪愕然問。

  「還不簡單?」徐瘋子說:「就說──多謝你的幫忙,我自己去就成了,您請回吧──這都不懂?」

  徐瘋子早有經驗,一般的上族人根本說不出來這樣的話,看來要和這人好好打一架,教教他待人處事的道理。

  哪知白浪想了想,反而點頭說:「這也有道理,皆領軍,剛剛在下無禮,你別見怪。」

  曹領軍受寵若驚地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

  「好朋友!」徐瘋子大喜說:「我非得和你好好喝一杯不可,來來來,你喜歡豐盛大餐還是精緻小點?喝『老蘇果』還是『六藍根』?」

  老蘇果是以蘇果釀製的蘇果酒,五十年以上者稱為老蘇果,而六藍根是以草包米根蒸酸的草根酒,但若以五載以上的草包米根釀製,必須每十年去膏一次,這動作也稱作一藍,六次之後無須再去膏,從此稱為六藍根。老蘇果口感辛辣灼燒,六藍根醇厚夠勁,兩種都是人族最好的酒,南角城中同時藏有這兩種酒的飯館不超過兩家,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由你作主便了。」白浪打娘胎里就在逃命,哪裡聽過這些?於是搖頭說:「我沒意見。」

  「好!」徐瘋子興奮地說:「那就去『端流橋』橋頭的『翠琉居』吧,那裡的孫三娘一手精緻北方小點,藏有八十年以上的六藍根,又安靜又舒服,最適合朋友一起聊天,白兄請。」

  「徐兄先請。」白浪客氣地揖讓。

  「一起走。」徐瘋子哈哈一笑,拉着白浪邁步就走,只留下曹領軍和四名士兵在大街上面面相覷,彷佛有些弄不清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翠琉居」在城南偏東的「端流橋」橋北,占地約五百平方公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造型十分特殊,一幢幢獨棟的宮殿式小房分布在精心設計的庭園中,最大的特色便是從底部一直延伸到屋頂的大型落地窗,落地窗色呈暈彩,配上泛出金屬色澤的淡綠弧形綱磚,與景色完全融合在一起,在日光照射下,淡淡的綠揉合其它光彩雅致地散發;若在夜間七彩夜空的照耀下,整個庭園更會籠罩在反射的彩光下,平添了幾許神秘的氣息。

  剛到門口的迎賓廳,徐瘋子便扯開喉嚨大叫:「有好朋友來了……都跑哪去了?」

  這時一個士族夥計身着裁切合身的衣褲,滿臉笑容地從內屋迎出,對徐瘋子行禮說:「徐爺今天這麼早來?」

  「小賈,三娘呢?」徐瘋子笑嘻嘻地問。

  小賈微笑說:「三娘正在忙,是不是讓小的先陪徐爺到璇宮坐坐,等一下三娘再來拜會徐爺?」

  「也好。」徐瘋子一指身旁的白浪說:「這位是白公子,是我新結識的好朋友,你們可要好好招待。」

  「原來是白爺。」小賈哈腰為禮說:「我們一定盡心,還請自爺多多指教。」

  白浪只點了點頭,他一生顛沛流離,多在草叢密林中度日,十分不習慣這麼富麗堂皇的地方。

  徐瘋子卻宛如自己家般毫不在意,只見他拍了拍小賈的肩頭擠眼低聲說:「小賈,你追到小玉了沒有?」

  小賈臉一紅,低下頭搖了兩搖,徐瘋子呵呵一笑,依然壓低聲音說:「早說教你兩招,別盡害單相思,會悶出病的。」

  「徐爺!」一個女侍從中央的拱門走出,一見到徐瘋子便巧笑情兮地說:「您怎麼盡站着說話?快進來坐。」

  只見徐瘋子放開小賈,邁步笑說:「小玉越來越漂亮了。」

  原來這位女侍便是小玉,生得確實嬌俏可喜,難怪小賈犯相思了。白浪見到徐瘋子連這都管,心裡不禁有些意外。

  兩人進到「璇宮」,那是一個小型的圓形挑高宮殿式建築,裡面的裝潢與門口大廳相似,不過卻更為別致,有種閒雅的風味自然流露出來。

  白浪目光轉到中間一組方形的餐桌,只見上面無論餐具、器皿都極為精緻,正打量間,徐瘋子已經一屁股坐下,望着白浪開口說:「這裡的餐具,若非從布爾山麓彩磁城運來的白彩細磁,便是設計極具巧思的銀器。其實每一宮都有不同風味,不過我特別喜歡『璇宮』。坐!」

  白浪點點頭坐下,小玉一面泡上清茶,一面說:「徐爺、白爺,今天想吃點什麼?」

  「『六藍根』先來兩壺。」徐瘋子揮手說:「其它的隨你啦。」

  小玉早明白徐瘋子的個性,抿着嘴笑笑說:「難得見徐爺帶朋友來,三娘說不定會親手下廚呢……」

  「小玉!」這時門外忽轉入一個容包美艷的高貴族婦人,她笑着斥責說:「你又隨便替我許諾了……」

  小玉一見此人,連忙伸了伸舌頭閃開,只聽這位美婦跟着又說:「不過這次小玉倒是說對了,徐爺帶朋友來確實少見,是該料理些小菜待客的。」看來這位少見的艷麗婦人正是孫三娘。

  「三娘!」徐瘋子兩眼一亮,一拍手說:「快來見見我新交的好朋友,他姓白……噢,白什麼?」徐瘋子這才想起還不知道白浪的名字。

  「白浪。」白浪向着孫三娘點點頭。

  孫三娘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兩人只是初識,想來有許多話好聊,於是她向小玉、小賈施了個眼色,躬身說:「兩位先聊聊,一會兒前菜、『六藍根』就會送來,我再過來陪兩位聊天……小玉、小賈,你們還杆在那裡做什麼?」

  「是,三娘。」兩人立即隨着孫三娘躬身退出。

  三人這一走出璇宮,場面馬上冷清下來,徐瘋子望向白浪說:「白兄,你之前在那兒生活?」

  「荒野之中。」白浪簡潔地回答,他當然不能老實說出自己被追殺了二十多年。

  「荒野?」徐瘋子眉頭一皺,上下打量白浪說:「你是貴族?不是皇族?」

  皇族自出生便列名管理,自然不可能生長在荒野之中。

  「不是。」白浪搖搖頭說:「我母親不過是一般的士族,她老人家連我父親姓什麼都不知道,我從的是因姓。」

  白浪這次打算假冒貴族混個名堂,這樣才有機會為白姓皇族復仇,反正姓白的人天下到處都是,他們總不能硬說自己是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