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天 - 第2章

風御九秋

  「酒哇。」胖子腆臉討要。

  南風連連擺手,「沒多少了,得留着結拜用。」

  「就一口。」胖子繼續要。

  南風搖頭。

  「咱們可是患難兄弟,喝口酒你都不肯?」胖子用激將法。

  南風不理他,上了大路之後快步向東。

  胖子沒討到酒,很沮喪,悶頭跟在後面。

  走了幾十步,南風停了下來,自懷中掏出酒壺遞給了胖子,「咱可說好了,就一口。」

  胖子滿口答應,伸手抓走了酒壺。

  眼見胖子不是對壺嘴而是拔瓶蓋,南風急忙伸手去搶,但他搶晚了,胖子已經灌了一大口。

  南風晃了晃酒壺,只剩下個瓶底兒。

  見南風有發火的徵兆,胖子急忙先堵嘴,「我說話算數,只喝了一口。」

  南風又搖了搖酒壺,確定剩下的那點酒不夠一人一口,隨手將酒壺又塞給了胖子,「等會兒咱們分頭走,你去偷雞,我再去搞一壺。」

  「行啊,行啊。」胖子歡快的抱住了酒壺,「對了,吃飯的時候你跟長樂說啥了?」

  「長樂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問他有什麼事,他也不肯說。」南風搖頭說道。

  胖子點頭附和,「這傢伙是不大對勁兒,你沒回來的時候楚老大餵他喝藥,他發脾氣把碗打掉了。」

  「等有空我再問問,」南風停下來環視左右,「我往南走,待會兒從這兒會合。」

  胖子擺了擺手,往東走了。

  酒是糧食釀的,這時候糧食都不夠吃,酒自然是奢侈品,酒館和客棧對酒看的很嚴,想自柜上偷酒難度很大,而柜上的酒也不是南風的目標,柜上的酒歸店家所有,總在這片轉悠,不能吃窩邊草,但房間裡的酒都是住店的客人要的,拿了也沒什麼後患。

  深秋本來就冷,下雨天更冷,住店的客人大多要了酒水驅寒,半個時辰之後南風得手了,對於叫花子來說偷是生活技能,單純乞討早就餓死了。

  回到會合地點時胖子已經在那兒等着了,光着膀子,褂子在手裡拎着,裡面鼓鼓囊囊。

  二人原路回返,回到破廟時呂平川和莫離已經先回來了,神像前的空地也打掃乾淨了,結拜是大事,眾人都自廟後的水缸里洗了臉。

  回到破廟之後,眾人盡數看向呂平川,呂平川再度向坐在牆邊的瞎子求教,「先生,您老幫個忙,指點指點我們。」

  老瞎子此時已經躺倒,聽得呂平川的話,撐臂起身,倚牆而坐,「結義乃人生大事,按規制需禮三牲,備五穀,報八字,述平生,書祈立誓,祭告天地。」

  老瞎子說完,眾人面面相覷。

  「先生,能簡單點兒嗎?」呂平川皺眉開口。

  「結義豈是兒戲?」老瞎子搖了搖頭。

  呂平川接口道,「先生,我們幾個本來就情同兄弟,今天只不過走個過場。」

  老瞎子沒有立刻接話,沉默片刻出言說道,「此時左為尊,按長幼自左及右,面跪土地神像。」

  老瞎子說完,眾人開始排位跪倒,楚懷柔跪在了最左,呂平川左二,胖子在左三,最右是那個名為莫離的小男孩,右二是偷酒的南風,右三是那啞巴女孩。

  「長樂,快來。」呂平川沖靠坐在大殿木柱下的長樂招了招手。

  長樂看了呂平川一眼,搖了搖頭。

  呂平川見狀眉頭大皺,抬高了聲調,「快過來跪下。」

  眼見呂平川發怒,長樂深埋其首,「我不想連累你們。」

  「說的什麼屁話?」呂平川怒目相向。

  「長樂,快來,」楚懷柔沖長樂招了招手,「咱們是一家人,哪有連累一說。」

  長樂看了看楚懷柔,又看了看發怒的呂平川和一直看着自己的那些同伴,直身站起,走過來跪在了胖子和啞巴女孩之間。

  「通述八字生平。」瞎子的聲音從南牆處傳來。

  「楚氏,名懷柔,丙午已巳乙未丑時,年十四,岐南縣嶺西村人氏。」楚懷柔最先說話,由於之前洗過了臉,相貌看的就比較真切,楚懷柔鵝蛋臉,五官柔和,長的很是面善。

  「呂姓,名罡,字平川,丙午丙子戍寅子時,年十四,長安人氏,原大理寺評事呂正乾之子。」呂平川高聲說道,呂平川的五官極為硬朗,雙目有神,眉宇之間暗藏英氣。

  「大哥,我該咋說?」胖子歪頭左望。

  呂平川回頭看向算命的瞎子,「先生,我們都是孤兒,有幾個連生身父母都不曾見過,別說生辰八字了,連名姓也沒有,這該如何是好。」

  「隨意。」算命的瞎子隨口說道,這些小叫花子的結拜在他看來無異於一場鬧劇。

  「胖子,十三歲,好像是臨縣一帶的人,應該是四月為人。」胖子說道。人的胖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先天血脈,胖子從小到大都很胖,但他骨架不小,雖胖卻不矮,此外他的眼睛很大,只是缺少靈動。

  「公孫長樂,十三歲,六月十八中午出生。」長樂說道。雖然年紀尚輕,但他的五官輪廓已經定型,與呂平川相比更加剛硬,顴骨偏高,眉骨外凸。

  那大眼睛的女孩是個啞巴,說不得話,正犯愁,一旁的南風沖她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幫她說,女孩連連點頭。

  南風清了清嗓子,手指啞巴高聲說道「她也沒有名字,我們都喊她大眼睛,也是十三歲。」

  聽不到聲音不表示看不懂口型,啞巴感激的看着南風,等南風轉頭沖她笑的時候,她卻匆匆移走了視線。

  「十二年前我被人丟在了這座廟的廟門外,是看廟的大爺救了我,撿到我的那天刮的是南風,我就有了這個名字。」南風說道。

  「幸虧那天沒刮西北風。」胖子撇嘴。

  呂平川瞪了胖子一眼,轉而出言說道,「莫離,該你了。」

  「我叫莫離,是大哥撿回來的,我原來有一塊玉,上面有莫離兩個字,但那塊玉現在已經沒有了,前幾年胖子生病,大哥把那塊玉當了,大哥說以後會贖出來還給我,對了,我八歲了。」莫離年紀還小,說的毫無條理。

  見眾人說完,算命瞎子再度開口,「明誓。」

  「跟我念,」呂平川環視眾人,待得眾人點頭,高聲宣誓,「蒼天在上,今天我們七人結為兄弟姐妹,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焚紙上香。」瞎子再度指點。

  眾人起身,燒紙上香。

  「歃血。」瞎子又道。

  眾人不懂什麼意思,但呂平川和楚懷柔懂,楚懷柔看向胖子,「出去把公雞拿進來。」

  酒不多,只能倒一碗,倒上酒之後呂平川催促胖子,「磨蹭什麼,拿過來。」

  「大哥。」門外的胖子表情有點怪異。

  「悶死了?」呂平川問道。

  「沒有,還活着。」胖子說道。

  「那等什麼,快拿過來。」呂平川又催。

  「這個,這個,黑燈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楚……」胖子懦懦着不進門。

  「他肯定抓了只鴨子回來。」南風笑道。

  「是雞,就是……」

  就在胖子無比尷尬之際,算命的瞎子給他解了圍,「你們之中有女子,用雌雞也是可以的。」

  胖子一聽這話,這才抓着母雞走了進來。

  呂平川自腰間拔出匕首,割破了母雞的脖子,滴了幾滴血到了碗裡,蹲下身讓莫離喝了一口,然後是南風,等眾人喝完,將剩下的酒盡數喝乾,轉而將酒碗奮力摔碎,「若離心離德,手足相殘,有如此碗……」

第三章

暗夜行兇

  結拜能夠正常進行得益於瞎子的指點,事後呂平川再次沖他道謝,隨後眾人鋪墊秸稈,躺臥休息。

  莫離跟呂平川躺在西北角落,楚懷柔睡在西南角落,啞巴獨自睡在東北角落裡,南風和長樂睡在神像前,胖子睡東南角落,瞎子在殿門的右手邊。

  篝火逐漸熄滅,殿內陷入黑暗。

  四更天,算命的瞎子開始咳嗽,咳嗽的很突然也很劇烈。

  南風聽他咳的難受,爬起來救活了餘燼,扔了幾根木柴進去。

  「謝過。」瞎子低聲道謝。

  「沒事兒。」南風回到臥處想要重新躺倒,卻忽然發現原本睡在旁邊的長樂不見了。

  這時候雨已經停了,南風去茅房看了看,發現長樂沒去廁所。

  「老先生,屋裡有人出去了,你知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南風問那瞎子。

  「我咳嗽之前。」瞎子平靜地說道。

  此時南風也沒時間去想瞎子的咳嗽是碰巧還是故意,「往什麼方向走了?」

  「往南去了。」瞎子說道。

  南風一聽越發着急,立刻叫醒了眾人,眾人自大殿附近高聲呼喊,卻並不見長樂回來。

  「結拜之前他說過一句不想連累咱們,現在看來他話裡有話,都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有誰得罪他了,我懷疑他是報仇去了。」呂平川推測。

  胖子搖頭接口,「不會吧,他這幾天病了,都沒怎麼出門。」

  二人說話的同時,啞巴沖南風一通比劃,南風會意,「柴刀沒了,他帶着刀出去了!」

  眾人一聽大驚失色,晚上帶着刀出去,事情嚴重了。

  「我出去找他,你們不要亂跑。」呂平川轉身出門。

  「我跟你去。」楚懷柔跟了出去。

  「我們也去。」南風和胖子等人也要跟出去。

  楚懷柔轉身沖他擺了擺手,「你們留下!」

  眾人聞聲止步,楚懷柔和呂平川是他們的頭領,對於二人的命令,他們都會遵從。

  即便留在破廟,四人也是心神不寧,類似的事情之前從未發生過,他們既擔心長樂去傷害別人,又擔心別人傷害長樂。

  焦急過後,南風冷靜了下來,「胖子,昨天你一天都在廟裡,昨天下午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發生啥呀,你們走了之後我和長樂去後面林子撿柴禾,後來下雨了就讓他先回來了。」胖子說道。

  「那時候他心情怎麼樣?」南風又問。

  「挺好啊。」胖子答道。

  「你回來的時候他在幹什麼?」南風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