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的女孩 - 第2章

加布瑞埃拉·澤文(加·澤文)



「我建議你再找個兩條腿的主人。如果你是我的話,你就知道人都一個樣。沒有狗食,我就走。」說到這兒,班迪特離開了露西,去跟大伙兒一起玩飛碟遊戲。

露西嘆了口氣,為自己感到惋惜。她看着別的狗在公園裡玩。「瞧,他們彼此嗅着尾巴,追趕球,繞着圈子跑來跑去!多麼天真!

「根據自然規律,狗的壽命不應該比人長!」她嚎叫着,「不親身經歷,誰也不懂這個道理。再說,誰也不在乎。」露西搖了搖她那圓圓的小腦袋,「這真令人沮喪。我連尾巴都懶得翹起來。」

「到了最後,生命的結束只有朋友和家人在乎,只有那些認識你的人才在乎,」哈巴狗傷心地抽泣着,「對於其他人來說,那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結局罷了。」

在海上

伊麗莎白·霍爾在一個陌生房間一張陌生的床上帶着一種陌生的感覺醒了過來,覺得床單似乎要將她悶死。

莉茲(老師喊她伊麗莎白;家裡人喊她小莉齊,除非她遇到了麻煩;而外人都喊她莉茲)在床上坐了起來,腦袋一下子撞在了事先沒有看見的上鋪上。上面一個陌生的聲音不耐煩地說:「啊喲,見鬼!」

莉茲偷偷朝上鋪看了一眼,發現上面有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女孩在睡覺,或者說在裝睡。這個睡覺的女孩跟莉茲年紀差不多,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黑色的長髮編成好多條小辮子,上面綴滿了珠子。在莉茲的眼裡,她就像個王后。

「對不起,」莉茲問道,「你知道我們這是在哪兒嗎?」

女孩打了個哈欠,把眼裡的睡意揉去。她看了看莉茲,看了看天花板,看了看地板,又看了看窗戶,再回頭望着莉茲。她摸了摸頭上的辮子,嘆了口氣。「是在船上。」她回答着,忍住了又一個哈欠。

「你說『在船上』是什麼意思?」

「有水,很多很多的水。瞧窗外。」她回答道,然後用被子裹住自己,「當然你不應該吵醒我的,你應該想到往窗外看看。」

「對不起。」莉茲低聲道。

舷窗跟莉茲的床平行。她朝舷窗窗外望去,看見四面八方都是黎明前的黑暗,以及一望無際的海洋,上面籠罩着一層大霧。她眯着眼睛看到一條木板人行道,上面還有爸爸、媽媽和弟弟阿爾維的影子。他們像幽靈一樣每一秒都在變化,變得越來越小。爸爸在哭,媽媽抱着爸爸。雖然隔得很遠,阿爾維似乎看着莉茲,朝她揮手。十秒鐘後,大霧完全吞沒了她的家人。

莉茲躺到床上。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醒了,可又覺得自己還在夢中,原因有好幾個:第一,她本該坐在教室里讀完十年級,不可能來到船上;第二,如果現在是在度假,那么爸爸、媽媽和阿爾維也應該跟她一起;第三,只有在夢中你才能看到不可能看到的東西,比如看到你的家人站在幾百英里外的木板人行道上。正當她努力想出第四條原因時,她決定起床。她想,睡着了做夢是一種浪費。

為了不再打攪那個仍在睡夢中的女孩,莉茲踮着腳走到艙室另一邊的書桌前。這裡的家具讓她真正明白自己的確是在海上:書桌跟地板是黏合在一起的。她並不覺得這個房間很彆扭,但它有一種寂寞和悲傷的情調,仿佛許多人曾經在這裡住過,但誰也不想留在這兒。

莉茲打開桌子的抽屜,裡面是空的,連一本《聖經》都沒有。雖然她儘量小心不發出聲響,但最後那個抽屜還是沒抓住,「啪」的一下關上了。這一下又把那個睡覺的女孩吵醒了。

「人家在睡覺!」那女孩高聲叫喊。

「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這些抽屜。這些抽屜都是空的。」莉茲連聲道歉,坐回下鋪,「對了,我很喜歡你的髮型。」

那個女孩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上的小辮子。「謝謝。」

「你叫什麼名字?」莉茲問。

「桑迪維·華盛頓,不過大家都叫我桑迪。」

「我叫莉茲。」

桑迪打了個哈欠。「你十六了嗎?」

「八月份才滿十六歲。」莉茲回答說。

「我一月的時候滿十六歲的。」桑迪看着莉茲的鋪位,「莉茲,」她說莉茲的名字時聲音拉得很長,像是南方口音,「我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問吧。」

「是這樣……」桑迪停頓了一下,「嗯,你是禿頭嗎?」

「禿頭?不,當然不是。」莉茲揚起一隻眼睛上的眉毛,「你幹嗎問這個?」

「因為……因為你沒有頭髮。」她指着莉茲的腦袋,光禿禿的,只有幾根金黃色的細毛,是很早以前長出來的。

莉茲摸着光滑的腦袋,覺得光滑得有些怪異,卻很舒服。頭上的細毛摸上去就像小雞身上的絨毛。她從床上爬起來,照着鏡子,看到一個很苗條的女孩,十六歲左右,白皙的皮膚,淡藍色的眼睛。鏡子中的女孩的確沒有頭髮。

「這就有點怪了。」莉茲說。在現實生活中,莉茲有着一頭又長又直的金髮,很容易纏結起來。

「你以前不知道嗎?」桑迪問。

莉茲琢磨着桑迪的問題。在她的腦海深處,她回憶起自己躺在一間房子裡的小床上,那個房子亮得刺眼,爸爸正在剃她的頭髮。不。她記得不是爸爸。她以為那是爸爸,因為那個人的年紀跟她爸爸差不多。她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哭了,還聽到媽媽說:「別着急,小莉齊,會長出來的。」不,那也不對勁。莉茲當時沒有哭;哭的是她媽媽。有一陣子她極力回憶這一幕是不是真的發生過。她決定不再去想這一茬了,於是便問桑迪:「你想看看船上還有別的什麼嗎?」

「可以呀,我起床了。」桑迪從床上爬了下來。

「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帽子?」莉茲說。即使是在夢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做一個禿頭的怪女孩。她打開櫃門,看了看床底下,都是空的,跟抽屜一樣。

「別為你的頭髮難過,莉茲。」桑迪柔聲地說。

「我不難過。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莉茲說。

「喂,我也碰到過怪事。」桑迪像拉開劇場裡的幕布一樣捋起頭上那些濃密的辮子,「瞧瞧。」她說着,露出顱骨底部一個很小但很深的紅色傷疤。

儘管傷疤的直徑不到半英寸,莉茲卻知道那一定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後留下的。

「天哪,但願不疼吧。」

「開始的時候疼,疼得要死,現在好了。」桑迪低下頭去,「我想好多了。」

「怎麼搞的?」

「不記得了,」桑迪說着,用手搓揉着頭頂,仿佛這樣可以刺激自己的記憶似的,「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但也可能是昨天的事,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莉茲點了點頭。雖然桑迪沒有把話說清楚,但她也知道在夢中跟瘋瘋癲癲的人爭吵是沒有意義的。

「咱們應該出去。」莉茲說。

出門的時候,桑迪粗略地掃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你覺得咱倆都穿睡衣不要緊吧?」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