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德莊園 - 第3章

愛德華·摩根·福斯特(E.M.福斯特)

「威爾科克斯先生,」她坦率地說。「瑪格麗特把底兒全告訴我了——一樣沒漏。我看過海倫的信。」

他兩眼緊盯着手頭的活兒,顧不上看她的臉;他果斷地把車開上村裡的中心街,把車開得飛快。但是他把頭側向她這邊,說:「對不起,我沒有聽清楚你在說什麼。」

「說海倫。海倫,當然說海倫。海倫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我敢肯定,你就是要我挑起這個話題,我像你一樣在惦記她——當然,施萊格爾一家人全都很特別。我沒心情干預,可這事實在匪夷所思。」

他們來到一家布商的對面停下車。沒有馬上回答,他在車座上轉過身來,注視着他們通過村子的道路時帶起的那溜灰塵。灰塵正在散落,不過沒有全部落在他開車走過的那條馬路上。一部分路灰已飄進了敞開的窗戶,一部分路灰染白了路旁花園裡的玫瑰和醋栗,還有一部分路灰跑進村民的肺里去了。「我真不知道他們多會兒才長見識,把路面鋪上柏油,」他評論說。隨後,一個人拿着一卷油布從布商的店裡跑出來,他們又開車上路了。

「瑪格麗特不能親自來,讓可憐的蒂比拖累住了,所以我就代她來這兒把話好好說開。」

「對不起,我反應太鈍了,」年輕人說着,又把車開到一家商店的外面。「可我還是一點兒沒聽明白呀。」

「海倫呀,威爾科克斯先生——我的外甥女和你。」

他把風鏡推上去,瞪眼看着她,全然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一陣恐懼襲上她的心頭,因為連她也開始疑心他們之間出了誤會,她只顧履行她的使命,卻一開始就誤打誤撞,鑄成大錯了。

「施萊格爾小姐和我嗎?」他問過後,把嘴唇繃得緊緊的。

「我相信這中間發生了什麼誤會,」芒特太太聲音顫抖地說。「她的信的確是那樣說的。」

「怎麼說的?」

「說你和她——」她收住話,眼帘接着垂了下來。

「我想我聽明白你的意思了,」他不自然地說。「好一個張冠李戴的錯誤!」

「那麼說,你一點兒沒有——」她結結巴巴地說着,臉漲得通紅,恨不得自己不曾出生在這個世上。

「哪裡的話,我已經跟另一個女士訂婚了。」一陣沉默,然後他吸口氣突然說:「哦,天哪!保不齊又是保羅乾的傻事。」

「可你就是保羅呀。」

「我不是。」

「那你為什麼在火車站說你是?」

「我沒說過這種話。」

「對不起,你說了。」

「對不起,我沒說。我的名字叫查爾斯。」

「小的」對父親來說可以是兒子,對老大來說可以指老二。兩種解釋都有道理,後來他們把這點說清楚了。不過他們眼下有別的問題要說。

「你是要告訴我,保羅——」

但是她不喜歡他的話音。他說話的聲音仿佛他在跟一個腳夫說話,而且毫無疑問他在火車站已經欺騙了她,她於是也開始生氣了。

「你的意思是告訴我保羅和你的外甥女——」

芒特太太——這就是人類的本質——下決心站在那對情人的一邊。她不會讓一個嚴厲的年輕人嚇唬住。「是的,他們的確彼此產生了情分。」她說。「我敢說不久以後他們會把這事告訴你的。我們是今天早上聽說的。」

查爾斯握緊拳頭嚷叫說:「這個白痴,這個白痴,這個小傻瓜!」

芒特太太力圖從她的毯子裡掙脫出來。「如果這就是你的態度,威爾科克斯先生,我寧可走路去。」

「我求你別干那樣的事情。我這就把你送到家了。我不妨告訴你,那件事是不可能的,我們一定要阻止的。」

芒特太太並不經常發脾氣,一旦發脾氣,那只是為了保護那些她所愛的人。話說到這個分兒上她再也憋不住了。「我非常同意,先生。這件事是不可能成了,我定會出面制止的。我的外甥女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眼見她痴情於那種不珍惜她的人,我不會坐在一邊袖手旁觀的。」

查爾斯把牙關咬了咬。

「考慮到她只是星期三才認識了你弟弟,和你父母相遇也只是在一個萍水相逢的旅館——」

「你能低聲點說嗎?身後的店員會聽到的。」

「Esprit

de

classe[5]」——不妨杜撰這個短語用在這裡——因為芒特太太正處在這樣的狀態。她坐在車裡渾身發抖的當兒,一個下層階級的成員把一個鐵漏斗、一個帶把平底鍋和一個花園噴霧器擺在那捆油布旁邊。

「放後面了嗎?」

「是的,先生。」那個下層階級的成員消失在一團塵土裡。

「我告誡你,保羅分文沒有;這事真成了沒有一點好處。」

「你放心吧,威爾科克斯先生,用不着告誡我們。我的外甥女很傻,我會好好數落她一頓,把她帶回倫敦的。」

「他得在尼日利亞混出點名堂來。他在幾年之內不能考慮結婚;他要娶也得娶一個能受得了那裡氣候的女人,在其他方面呢——為什麼他至今還沒跟我們說?當然他羞於啟齒呀。他知道他充當了一個傻瓜。沒錯兒,他就是一個十足的傻瓜。」

她氣得怒不可遏。

「而施萊格爾小姐則迫不及待地公布了這一消息。」

「我要是個男的,威爾科克斯先生,沖這最後一句話我非扇你幾個耳光不可。你不配給我的外甥女擦靴子,不配和她同住一個屋頂下,你竟敢——你實際上已經膽大妄為——算了,我不屑同這樣一個人爭吵。」

「我只知道她把這件事傳開了,他卻沒有,我父親出門了,我又——」

「我所知道的是——」

「讓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不行。」

查爾斯咬緊牙關,把汽車突然開上那條小路。

她驚叫一聲。

他們就這樣玩起了「誰家更勝一籌」的遊戲;愛情要把兩個家族的兩個成員捏合在一起時,我們總愛玩一場這樣的遊戲。不過他們以不同尋常的勁頭玩這場遊戲,一方不厭其煩地聲明施萊格爾一家比威爾科克斯一家好,另一方口口聲聲說威爾科克斯一家比施萊格爾一家好。他們都怒氣沖沖,顧不得身份。男的血氣方剛,女的激動萬分;兩個人都在暗中彰顯粗魯的情緒。他們的爭吵和大多數爭吵大同小異——當時無法避免,事後難以相信。不過這場爭論比一般的爭吵更徒勞無益。幾分鐘過去,他們就偃旗息鼓了。汽車來到霍華德莊園前,海倫面色煞白,跑過來迎候她的姨媽。

「朱莉姨媽,我剛接到瑪格麗特的電報;我——我本來想制止你來的。事情不是——事情過去了。」

這個高潮讓芒特太太難以承受。她忍不住流下淚來。

「親愛的朱莉姨媽,別傷心。別讓他們知道我幹了愚不可及的事。那事算不了什麼。為了我,打起精神吧。」

「保羅,」查爾斯·威爾科克斯喊着,把手套脫下來。

「別讓他們知道。他們還蒙在鼓裡呢。」

「哦,我親愛的海倫——」

「保羅!保羅!」

一個非常年輕的人從房子裡走出來。

「保羅,這事可是真的?」

「我還沒有——我還沒有——」

「是,還是不是,男子漢;簡單的問題,簡單的回答。真的還是假的,施萊格爾小姐——」

「查爾斯,親愛的,」花園裡傳來一個聲音。「查爾斯,親愛的查爾斯,一個人不應問簡單的問題。這世上沒有簡單的問題。」

他們都靜下來了。說話的是威爾科克斯太太。

正如海倫描述的,她拖着裙子不聲不響地走了過來,手裡拿着一束草。她似乎不屬於那兩個年輕人和他們的汽車,而屬於這所住宅,屬於高聳於上面的那棵榆樹。大家知道她崇尚過去,知道過去能夠傳下來的本能的智慧單單傳給了她——我們給這種智慧起了一個笨拙的名字:貴族。她出身也許不算十分高貴。但是毫無疑問她念念不忘她的先人,讓先人幫助她。她看見查爾斯怒氣衝天,保羅嚇破了膽,芒特太太淚流滿面,這時她聽見先人說:「把那些將會彼此傷害至深的人分開。其餘的都先推一邊兒去。」因此,她沒有問什麼話。她更沒有一如一個左右逢源的社交場合的女主人一般,做出一副任何事都不曾發生的樣子。她說:「施萊格爾小姐,把你姨媽帶到你的屋子還是我的屋子,你認為哪個好就到哪個去吧。保羅,一定找到埃維,告訴她午餐準備六個人的,不過我還說不準我們是不是下樓用餐。」施萊格爾小姐和保羅按她的吩咐分頭行動,她朝大兒子轉過身來,見他仍舊站在那輛突突抖動、油煙熏人的汽車旁邊,便和藹可親地微微一笑,什麼話也沒說,離開他向她的花園走去。

「媽媽,」他叫道。「你知道保羅又在充當傻瓜嗎?」

「事情都過去了,親愛的。他們已經解除婚約了。」

「婚約——!」

「他們不再相愛了,要是你更願意這樣措辭的話。」威爾科克斯太太說,彎下腰去聞一朵玫瑰花。

[1]

該法案一九○七年通過,規定鰥夫可以娶亡妻的姐妹為妻。

[2]

一八六六年六月十一日,三列貨車在該隧道相撞。

[3]

更確切地說,是指明拉姆河(或馬朗河)。

[4]

指哈特菲爾德莊園,為索爾茲伯里的伯爵們和侯爵們的活動場所。

[5]

法語,大意是:階級的意識。

第四章

海倫和姨媽返回威克姆街,身體垮了,一時間瑪格麗特手邊有三個病人要照顧。芒特太太不久便緩過勁兒來。她扭曲過去的力量相當了得,沒過多少日子,她早把在這次大鬧劇中因為自己行事莽撞而扮演的角色忘到了腦後。即使危機當頭,她也只是驚呼:「謝天謝地,可憐的瑪格麗特沒有攪和進來就好!」在回倫敦的路上,她把這句話改成了:「總得有人來熬過去這一關呀。」最後她把這句話演繹成了固定的說法:「我對埃米莉的兩個姑娘真正幫了一把的,就是了結威爾科克斯家那檔事。」然而,海倫卻成了一個更加厲害的病人。新的觀念像晴天霹靂襲擊了她,新觀念擊倒了她,新觀念的迴響把她震蒙了。

實際情況是,她當時已經陷入情網,不是和一個人,而是和一個家庭。

在保羅到來之前,她已經,可以說,和他的琴鍵同步彈奏了。威爾科克斯一家的活力深深地吸引了她,在她積極響應的心靈中創造了嶄新的形象。整天和他們在戶外活動,夜裡在同一屋頂下睡覺,這似乎是一種其樂無窮的生活,人的性格一時迷失,變成了一種可能的愛情的前奏。她已經喜歡遷就威爾科克斯先生,或者埃維,或者查爾斯;她已經喜歡聽他們說她的種種生活觀念是封閉的或學究氣的;喜歡聽他們說平等是胡說八道,女人參加選舉是胡說八道,社會主義是胡說八道,藝術和文學呢,除了有益於陶冶性情,也是胡說八道;施萊格爾家族奉為圭臬的東西,一個接一個地被打倒了,雖然仍為它們尋找託詞,但她實際上已經束手就擒了。威爾科克斯先生說,一個務實的商人比你的一打社會改革家對世界更有好處,她聽了忍不住把這一有趣的說法一口吞下,大氣兒不喘,舒舒服服地仰靠在他的汽車的軟墊里。查爾斯說:「為什麼要對僕人那麼客氣?他們不懂那一套的」,她聽了也沒有用施萊格爾家族的話反駁:「就算他們不懂客氣,可我懂得呀。」她沒有反駁;她已經公開表示,以後要對僕人少講點客氣。「我被虛話套話蒙蔽了。」她心下尋思。「把這層蒙皮剝下來,對我未必是壞事。」所有她想的、做的或呼吸的,都是在為保羅默默地做準備。保羅是無法規避的。查爾斯讓另一個姑娘占住了,威爾科克斯先生一大把年紀,埃維還是毛頭孩子,威爾科克斯太太超然物外。圍繞着這個不在家的弟弟,她開始把浪漫的光環拋過去,把那些美好的日子的所有光輝全都照射在他身上,覺得她應該從他身上直接吸收那種健全的觀念。埃維說,他和她大約同歲。多數人認為保羅比他哥哥漂亮。他的確是更好的射擊手,儘管打高爾夫球不十分在行。而當保羅出現時——他正因為通過了一場考試而臉上泛着勝利的紅光,隨時準備和漂亮的姑娘調調情——海倫及時迎合了他的胃口,或者說迫不及待地迎合他,並在星期日晚上就對他傾心了。

他本來一直在談他那即將去往尼日利亞的流放生活,他應該接着往下談,好讓他們的客人恢復常態。但是她的胸脯一鼓一鼓的,讓他心下竊喜。激情說來就來,他一下子熱烈起來。他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悄聲說:「這姑娘會讓你吻她;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或者,更確切地說,海倫就是這樣向她的姐姐描述這件事的,使用的字眼甚至比我自己的更讓人反感。但是,那次接吻的詩意,那次接吻的美妙,以及那次接吻後數小時內生活中的魔力——有誰能描述出來呢?對一個英格蘭人來說,嘲笑這些人類的偶然碰撞是很容易的。對島民心態的憤世者和島民心態的道德家來說,這些偶然的碰撞正好是他們說三道四的談資。張口便能大談「轉眼即逝的激情」,閉口便忘掉了激情過去之前是如何難耐。我們都懷着一種動輒便嘲笑,動輒便忘卻的衝動,這份衝動說到底也是一種好東西。我們認識到,僅有激情是不夠的,男男女女都是人,有能力維持各種關係,而不只是逮住機會就放放電而已。然而,我們對這種衝動的評價太高了。我們不承認通過這種不足掛齒的碰撞,天國之門也許會被撞開。不論怎樣,對海倫來說,她的生活將不會再有什麼東西,比那個青年的擁抱更強烈,可他沒有在她生活中扮演任何角色。他當時把她牽出那所住宅,因為房子裡隨時會被人撞見,隨時會暴露在光亮之下;他領着她走上一條他熟知的小路,直到他們躲到那棵巨大的山榆樹的軀幹下。一個男人躲在黑暗處,悄悄地說「我愛你」,而此時她對愛情如饑似渴。最終,他那個頎長的身影消失了,而他已然喚起的那個場景卻揮之不去。在後來變化多端的歲月里,她再也沒有看見這個場景的再現。

「我理解,」瑪格麗特說。「至少,這種事情能夠用頭腦理解多少,我就理解多少。現在告訴我星期一早上發生什麼事了。」

「一下子什麼都結束了。」

「怎麼結束的,海倫?」

「我穿衣服時還覺得很幸福,可在我走下樓梯時感到緊張了,當我走進餐廳時便知道事情不好了。埃維呢——我說不清為什麼——在擺弄那個茶壺,威爾科克斯先生在看《泰晤士報》。」

「保羅在場嗎?」

「在場。查爾斯在和他談公債和股票,他看上去誠惶誠恐的樣子。」

通過一些輕描淡寫的提示,姊妹倆便溝通了許多內容。瑪格麗特看得見那個場景潛在的恐懼,海倫接下來的話沒有讓她感到意外。

「不知怎的,那種人誠惶誠恐的樣子真的讓人不寒而慄。我們誠惶誠恐倒還罷了,另一種男人表現得誠惶誠恐也沒有什麼——比如說,父親;可是,那樣的人也會誠惶誠恐!我看見在場別的人都那麼平靜,卻只有保羅害怕得要死,生怕我說出那件錯事,我一下子覺得威爾科克斯全家都是騙子,只是一面由報紙、汽車和高爾夫球俱樂部壘成的牆壁,一旦牆壁倒塌,我在牆後就什麼都找不到,只有恐慌和空虛。」

「我不這樣認為。威爾科克斯夫婦在我的印象中算得上誠懇的人,尤其那個做妻子的。」

「是的,我也不真的那樣看。不過保羅真稱得上虎背熊腰;各種反常的事情都促使事情變得更糟糕,我知道這事再也成不了——永遠成不了了。早飯後別人都在練習板球,我跟他說:『我們倆都昏了頭了,』他看上去馬上好多了,雖然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他開始談到沒錢結婚,但說這話他又受不了,我就不讓他說下去了。過一會兒,他說:『在這件事上,我只能請求你原諒,施萊格爾小姐;我想不出來我昨天晚上犯了什麼毛病。』我說:『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麼毛病;別往心裡去。』隨後我們就要告別了——我這才又記起來我已經把這事在前一天晚上統統寫信告訴了你,這下又把他嚇壞了。我要他為我發一封電報,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趕來或者弄出一些動靜;他想開汽車去,但是查爾斯和威爾科克斯先生要開車到火車站去;查爾斯提出為我發一封電報,我只好說要發的電報無關緊要,因為保羅說查爾斯也許會瀏覽電報內容,儘管我寫了好幾遍,他卻總是說別人會看出蛛絲馬跡的。最後他自己拿上擬好的電報,藉口說他一定得走着去弄些彈藥,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電報送到郵局已經太晚了。那真是一個難以打發的早晨。保羅越來越不喜歡我,埃維沒完沒了地談論板球,我受不了,差點驚叫起來。我真不知道,在前些日子裡怎麼就能跟埃維和睦相處。查爾斯和他父親總算出發到火車站去了,接着就收到了你的電報,告訴我朱莉姨媽就是坐那列火車去的,而保羅——哦,嚇得六神無主——說都是我把事情搞亂了。但是威爾科克斯太太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

「什麼都知道了,儘管我們倆誰都沒有跟她說過一個字,可我想她全都知道了。」

「哦,那她一定偷聽你們了。」

「我猜是這樣,可是依然讓人難以置信。後來,查爾斯和朱莉姨媽開車到來,兩個人吵得一塌糊塗,威爾科克斯太太從花園走過來,三言兩語就把一切化解了。呸!真是一件令人噁心的事。想想吧——她嘆息一聲。」

「想想吧,只因為你和一個年輕男子在一起相見一會兒,就得有這麼多的電報和憤怒紛至沓來。」瑪格麗特把海倫的話接着說完了。

海倫點了點頭。

「我經常想這事,海倫。這可真是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了。真實情況是,有一種更廣闊的外界生活,你和我還沒有接觸過——一種電報和憤怒都有意義的生活。各種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我們認為頂重要,在那裡卻不是至高無上。在那裡,愛情意味着結婚時分授財產給妻子;死亡呢,就是死亡的種種責任。這些我是清楚的。但是我有想不通的地方。這種外界生活,儘管明擺着讓人害怕,卻常常像是真正的生活——它具有韌性。它培養性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到頭來總會攪成一鍋粥嗎?」

「哦,梅格,當我看到威爾科克斯一家那麼能幹,似乎幹什麼都不在話下時,那正是我的感觸,只是不像你表達得那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