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 第2章

愛德華·摩根·福斯特(E.M.福斯特)

「艾默森。」

「他是您的朋友嗎?」

「我們很友好——就像在膳宿公寓裡的一般情況。」

「那我就不說了。」

畢比先生稍加追問,她便說下去。

「我,可以這樣說吧,」她接着說完她要說的話,「是我的年輕表妹露西出入交際場合的陪伴,如果我讓她接受我們一點也不了解的人的恩惠,那就是一件嚴重的事情啦。他的舉止使我感到有點遺憾,我希望我這樣做是為了大家好。」

「你這樣做是很自然的,」他說。他似乎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儘管如此,我認為接受了也不會有什麼大害處。」

「當然沒有害處囉。不過我們不能欠人家情。」

「他是個相當古怪的人。」他又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聲地講下去,「我想他不會利用你接受他的好意,也不會要你表示感激之情。他有一個優點——如果可以說是優點的話——那就是:他嘴裡說的正是他心裡想的。他並不認為他的房間有什麼了不起,他以為你們會認為是很有價值的。他根本沒有想到要使你們欠他一份情,就像他沒有想到要做出有禮貌的樣子一樣。要理解那些講真話的人真難——至少我覺得很難。」

露西很高興,說:「我剛才就盼望他是個好心腸的人,我真的一直盼望大家都有好心腸。」

「我想他是這樣的一個人;心腸好,但又使人討厭。幾乎在所有稍微重要的問題上,我的意見和他都不同,因此,我盼望——可以說我希望——你也會有不同的意見。不過對他這種人,你感到只是和他意見不同罷了,不大會感到遺憾的。他剛來時,便自然而然地使大家很不痛快。他一點不懂圓滑,也不講禮貌——我這不是說他舉止粗魯——他這個人心裡有話,就不吐不快。我們幾乎要向我們那位掃興的房東太太抱怨他,不過我高興地說我們沒有這樣做。」

「我該由此得出結論,」巴特利特小姐道,「他是個社會主義者嗎?」

畢比先生接受了這個現成的名詞,不過他的嘴唇不免微微抽搐了一下。

「而且可以假定他把兒子也培養成為一個社會主義者囉?」

「對喬治我一點也不熟悉,因為他還沒有學會談天。他看上去人很好,我認為他很有頭腦。當然囉,他的言談舉止各方面都具有他父親的特徵,因此很可能也是個社會主義者。」

「哦,您使我放心了,」巴特利特小姐說。「因此您認為我剛才應該接受他們的建議囉?您認為我心胸狹窄、秉性多疑?」

「一點兒也不,」他回答,「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既然這樣,我不是應該為我那明顯的粗魯行為道歉嗎?」

他有點不耐煩了,回答說大可不必,接着站了起來,走向吸煙室。

他剛消失,巴特利特小姐就說,「難道我那樣討人厭?露西,你剛才為什麼不說話?他喜歡青年人,我敢肯定。我確實希望我沒有霸占他。我原先希望整個晚上和整個用晚餐期間都由你和他交談呢!」

「他人很好,」露西喊道。「我記得他就是這個樣兒。看來他在每個人的身上都能看到優點。沒有人會把他當作牧師的。」

「我親愛的露西——」

「哦,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你也知道牧師笑起來通常是什麼樣子的,可畢比先生笑起來就像個普通人。」

「你這姑娘真逗!你可真使我想起了你的母親。我不知道她對畢比先生是否會贊同。」

「我肯定她會的,弗雷迪[8]也會的。」

「我想在風角的每一個人都會贊同;那是個時髦的圈子啊。可是我習慣於頓橋井,那裡我們都過時得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

「是的,」露西失望地說。

空氣中似乎有一層不贊同的陰霾,但到底是不贊同她自己,還是不贊同畢比先生,不贊同風角這時髦圈子,抑或不贊同頓橋井的狹小天地,她不能確定。她試圖確定不贊同的是什麼東西,可是像往常一樣,她又弄錯了。巴特利特小姐着意否認不贊同任何人,並補充說,「我怕你感到我是個非常掃興的夥伴吧!」

姑娘又一次想:「我一定很自私,或許很刻薄;我必須多加小心。夏綠蒂境況不好,這對她太可怕了。」

幸虧這時身材矮小的老太太中的一位朝她們走過來,她一直在慈祥地微笑着,問是否可以坐畢比先生剛才坐過的位子。在得到同意後,她便開始娓娓地談起意大利來,她們到這裡來是一次冒險,可是這次冒險非常成功,令人滿意,她姐姐的健康有所好轉,晚上必須把寢室的窗戶關上,還談到早上必須把熱水瓶倒空。她掌握話題,恰如其分,這些話題也許比正在屋子另一頭劇烈開展的有關歸爾甫黨人[9]與吉伯林黨人[10]的高談闊論更值得傾聽。她在威尼斯的那一晚,在寢室里發現了一樣比跳蚤更糟糕、然而比另一樣東西要好一些的東西,那真是一場地道的災難,而不僅僅是個偶發事件。

「可你在這裡像在英國一樣安全;貝爾托利尼太太完全是英國氣派。」

「然而我們的房間有一股怪味,」可憐的露西說,「我們害怕上床睡覺。」

「唉,你又只能看到院子。」她嘆息了一聲。「艾默森先生再委婉得體一些就好了。吃飯時我們真替你們難過。」

「我想他的用心是好的。」

「這毫無疑問,」巴特利特小姐說。「畢比先生剛才還在責備我生性多疑呢!當然囉,我是為了我的表妹才推卻的。」

「當然囉,」矮小的老太太說;接着兩人低聲言語,訴說和年輕姑娘在一起,再小心也不會過分。

露西力圖裝出端莊的樣子,不過不由得感到自己成了個大傻瓜。家裡沒有人為她多加小心的;或者說,不管怎麼樣,她沒有留心過這一點。

「關於老艾默森先生——我不清楚。是的,他不夠委婉得體;不過,有些人的行動很不文雅,可又是——頂美好的,你以前是否注意到這種情況?」

「頂美好的?」巴特利特小姐說,對這個詞感到大惑不解。「美好和文雅不是一回事嗎?」

「人們是這樣想的,」對方無可奈何地說。「不過有些事情很不好辦,我有時候這樣想。」

她沒有就那些是什麼事情談下去,因為畢比先生又出現了,顯出一副極為高興的樣子。

「巴特利特小姐,」他高聲喊道,「房間沒有問題了。我真高興。艾默森先生在吸煙室內談起這問題,由於我心裡有了底,就鼓勵他再次提出交換房間。他讓我前來問你。他會很高興的。」

「哦,夏綠蒂,」露西對她的表姐說,「現在我們一定要接受那兩間房間了。老先生為人好得不能再好。」

巴特利特小姐沉默不語。

又過了一會兒,畢比先生說,「我怕我太多事了。我一定要為我的干預向你道歉。」

畢比先生極為不悅,轉身要走。這時巴特利特小姐才開口說,「我個人的願望,親愛的露西,和你的相比是無足輕重的。你在佛羅倫薩喜歡怎樣玩,我要是加以阻擋,那確實太過分了,因為我所以能到這裡來完全是出於你的好意。如果你希望我把那兩位先生請出他們的房間,我願意這樣做。畢比先生,可否請你告訴艾默森先生,我接受他的好意,然後把他請過來,這樣我可以親自向他道謝?」

她講話時提高了嗓門;整個客廳都可以聽到她講的話,使有關歸爾甫黨人與吉伯林黨人的討論也停下來了。牧師先生心裡在咒罵所有的女性,但仍然鞠了一躬,帶着她的口信離開了。

「露西,記住這件事只牽涉我一個人。我不願意由你出面接受。無論如何,同意我這個請求吧!」

畢比先生回來了,有些緊張地說:

「艾默森先生現在有事,不過他的兒子來了。」

這個青年人低下頭看着三位女士,她們覺得好像坐在地板上,她們的椅子委實太矮了。

「我的父親,」他說,「在洗澡,所以你們無法向他本人道謝。不過你們如有什麼口信要我帶給他,等他一出來,我一定立即轉告他。」

提起洗澡,巴特利特小姐只好甘拜下風。她的所有帶刺的客套話,一出口就會顯得很不得體。小艾默森先生獲得了一次明顯的勝利,這使畢比先生很高興,露西心中也暗暗高興。

「可憐的年輕人!」小艾默森剛走,巴特利特小姐馬上說。「關於房間的事,他多麼生他父親的氣啊!他盡了一切努力才能做到保持禮貌。」

「過半小時左右你們的房間就會準備好的,」畢比先生說。接着,他對兩位表姐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就回自己的房間去,把他的富有哲理性的日記寫完。

那位矮小的老太太輕輕地說了聲「哦,天哪!」接着戰顫了一下,似乎天空里所有的風都進入了公寓。「先生們有時候並沒有覺察到——」她的聲音逐漸消失,但是巴特利特小姐似乎懂了,談話便繼續下去,它的主要內容是關於並沒有完全覺察到的先生們。露西也沒有覺察,只好看起書來。她隨手拿起一本貝德克的《意大利北部旅行指南》[11],把佛羅倫薩歷史上最重要的日期都一一記住。因為她下定決心要在第二天痛痛快快地玩一番。於是那半小時過得頗有收穫,最後,巴特利特小姐嘆了口氣,站起來說:

「我想現在可以放膽行動了。不,露西,你不要動。我來指揮這次搬房間。」

「你真的把一切都包下來了,」露西說。

「自然囉,親愛的。這是我的事情嘛。」

「可是我很想幫你啊。」

「不用,親愛的。」

夏綠蒂真是精力充沛!而且她毫無私心!她整個一生都是如此,不過說真的,這次來意大利旅遊,她竟比過去更勝一籌。這是露西的感覺,或者說,她儘量這樣想。然而——她身上有一股反抗精神,認為接受艾默森父子的好意原不必如此講究,倒可以做得更加完美一些。不管怎樣,她進入自己的房間時,心頭沒有一絲喜悅。

「我想解釋一下,」巴特利特小姐說,「我為什麼住那間大房間。當然,我理應讓你住那一間;不過我碰巧知道那間房間是那個青年人住過的,所以我敢肯定你媽媽不會喜歡的。」

露西被搞糊塗了。

「如果你打算接受他們的好意,那麼你欠他父親的情比欠他的情更合適些。我是個懂得世道的女人,儘管懂得不多,我知道事情會朝什麼方向發展。無論如何畢比先生算得上是個保證人,保證他們不會對此有什麼冒昧的舉動。」

「媽媽不會在乎的,我可以肯定,」露西說,但再一次感到這後面還有她沒有想到的更大的問題存在。

巴特利特小姐只是嘆氣,在跟露西道晚安時,把她整個兒摟在懷裡,像是要保護她似的。這使露西產生一種被包在大霧裡的感覺,等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馬上打開窗戶,呼吸夜晚的清新空氣,腦子裡還在想那位好心腸的老人,讓她能看到阿諾河上閃爍的燈火,還有聖米尼亞托教堂的蒼柏,亞平寧山脈山麓的丘陵地帶,襯着冉冉上升的月亮,一片黑沉沉的。

巴特利特小姐在她房裡把百葉窗閂緊,鎖上了門,然後在房間裡兜了一圈,看看幾個柜子通到哪裡,房間裡有沒有什麼地下室或秘密入口處。就在此時,她看到盥洗盆的上方用大頭針別着一張紙,上面草草劃了個大問號。其他什麼也沒有。

「這是什麼意思?」她思索着,一面憑藉燭光,仔細地察看着。起先這個問號沒有什麼意思,它漸漸地變得咄咄逼人、十分可厭,包含着不祥的徵兆。她突然一陣衝動,想把它撕毀,幸而想起她沒有權利這樣做。因為它一定是屬於小艾默森先生的。於是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來,夾在兩張吸墨水紙中間,替他把紙保持乾淨。這以後,她完成了對房間的檢查,出於習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上床。

[1]

意大利的這種公寓(pensione)實為供應膳食的小旅館,所有來賓圍坐在一張長桌子邊用餐。

[2]

指維多利亞女王,於1901年去世,在位長達64年。

[3]

指丁尼生(1809—1892)。

[4]

意大利中部一河流,從亞平寧山脈西麓向西,在比薩城南注入地中海,本書故事發生地點佛羅倫薩位於它的北岸。

[5]

英格蘭東南部肯特郡一城市,有礦泉,是個避暑勝地。

[6]

位於佛羅倫薩西北約11英里處,有古教堂及中世紀的城堡及宮殿等古蹟。

[7]

倫敦一高級文化區。

[8]

指她的弟弟。

[9]

歸爾甫黨人,中世紀意大利一擁護教皇、反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統治意大利的政黨的成員。

[10]

吉伯林黨人,中世紀意大利一反對教皇、支持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統治意大利的政黨的成員。吉伯林黨由貴族組成。

[11]

這是19世紀德國出版商卡爾·貝德克發行的旅行指南叢書中的一種。

2

在聖克羅徹[1],沒有帶旅遊指南

這是相當愉快的事——在佛羅倫薩一覺醒來,睜眼看到的是一間光線充足的空蕩蕩的房間,紅瓷磚地雖然並不清潔,但是看上去相當乾淨;彩色天花板上畫着粉紅色的鷹頭獅身雙翅怪獸和藍色的雙翅小天使在一大簇黃色小提琴與低音管之中戲耍。同樣愉快的是用手猛然推開窗戶,讓窗子開得大大的,搭上鈎子,由於第一次不太熟悉,手指被軋了一下;探身出去,迎面都是陽光,前面山巒起伏,樹木蒼翠,煞是好看,還有大理石砌成的教堂;窗下不遠處就是阿諾河,水流拍擊路邊的堤岸,發出淙淙聲響。

男人們有的掄着鐵鍬,有的端着篩子,在河邊的沙灘上幹活,下面就是河,河面上有條小船,船上人也在忙碌,吃不透他們在幹什麼。一輛電車在窗下疾馳而過。車內除了一位遊客外,並無他人;但是平台上卻擠滿了意大利人,他們都寧願站立。好幾個小孩試圖吊在後面,售票員在他們臉上啐唾沫,不過沒有什麼惡意,只是要他們鬆手罷了。接着士兵們出現了——這些人面目清秀,個子矮小,每人背着個用骯髒的毛皮覆蓋着的背包,穿着適合身材更加高大的人穿的大衣。走在士兵旁邊的是一些軍官,凶神惡煞似的,卻又一臉蠢相。士兵前面有幾個小男孩,跟着樂隊的節拍在翻筋斗。電車陷在這些人的隊伍里,掙扎着前進,就像一條毛毛蟲落在一大群螞蟻里。小男孩中有一個跌倒在地,幾條白色小公牛從拱廊里跑了出來。說真的,要不是一位出售扣子鈎的老人出了個好主意,那條道路很可能會一直堵塞不通呢!

很多寶貴光陰就在這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偷偷地溜走了,到意大利來研究喬托[2]壁畫的渾厚堅實的質感或羅馬教廷的腐敗統治的遊客,回去後很可能除了蔚藍的天空及居住在這天空下的男男女女外,什麼都不記得。因此巴特利特小姐的這些做法正是頂合適的;她輕輕地叩了叩門,走進房間,先是提出露西忘了鎖房門,沒有完全穿戴好便探身窗外,接着敦促她行動要快一點,不然一天最好的時光便要虛度了。等到露西準備就緒,她的表姐已吃完早餐,正在聽那位還在吃麵包的聰明女士高談闊論哩!

接着是一番按照我們並不感到生疏的方式進行的談話。巴特利特小姐畢竟有一點累了,認為上午她們還是待在屋裡適應一下新環境好;除非露西想出去?露西寧願出去,因為這是她在佛羅倫薩的第一天;不過,當然她可以一個人出去的。巴特利特小姐可不能同意這一點。她當然願意奉陪露西到任何地方去。噢,這當然不行;露西將和她表姐一起待在屋裡。啊,不!一定不可以這樣!噢,就這樣吧!

這當兒那位聰明女士插話了。

「要是葛倫迪太太[3]在使你感到為難,那麼你完全可以放心,不必顧慮這位好心人。霍尼徹奇小姐是英國人,絕對不會有安全問題。意大利人是懂得這一點的。我的一位好友巴隆切麗伯爵夫人有兩個女兒,當她不能派女僕送她們上學時,她就讓兩個女兒戴上水手帽自己去。你知道,這樣每個人都把她們當作英國人了,特別是如果她們的頭髮緊緊扎住,垂在腦後。」

巴隆切麗伯爵夫人的女兒們的安全並不足以說服巴特利特小姐。她決意親自帶露西出去,反正她頭痛得不算十分厲害。於是那聰明女士說她將在聖克羅徹度過一個漫長的上午,如果露西願意去,她將十分高興。

「霍尼徹奇小姐,我將帶你走後面的一條可愛的骯髒小路,如果你給我帶來運氣,我們就會有一番奇遇。」

露西說這樣安排是再好也沒有了,便立刻翻開旅遊指南,查看聖克羅徹在哪裡。

「嘖嘖!露西小姐!我希望我們能很快把你從旅遊指南中解放出來。這個作者只點到了表面的東西。至於真正的意大利——他做夢也沒有看到過。真正的意大利只有通過細心的觀察才能看到。」

這段話聽起來很誘人,於是露西趕緊吃完早飯,興高采烈地與她這新朋友一起出發。意大利終於來臨了。那講倫敦土話的房東太太和她的所作所為像惡夢一樣消失了。

拉維希小姐——這是聰明女士的姓氏——向右拐彎,沿着陽光和煦的河濱大道走去。暖洋洋的,多舒服啊!不過從那些小街上刮來的風卻像刀子那樣犀利,可不是嗎?感恩橋——特別吸引人,那是但丁提起過的。聖米尼亞托教堂——既吸引人又漂亮;那個吻過謀殺者的十字架——霍尼徹奇小姐會記住這個傳說[4]的。男人們在河上釣魚。(不是真的;不過大多數消息何嘗都是真的。)接着,拉維希小姐竄進那些小白牛出現的那個拱道,突然停了下來,大聲叫道:

「一種氣味!一種真正的佛羅倫薩氣味!讓我指點你吧,每個城市都有它自己的氣味。」

「這是種非常好聞的氣味嗎?」露西說,她從她母親那裡繼承了一種潔癖。

「人們到意大利來不是貪圖舒適的,」對方反駁道,「而是來找生活氣息的。早晨好!早晨好!」她向右邊又向左邊行鞠躬禮。「瞧那輛可愛的運酒車!那司機正盯着我們看,這可愛純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