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 - 第3章

愛德華·摩根·福斯特(E.M.福斯特)

[2]

美國著名作家馬克·吐溫(1835—1910)的一部長篇小說。

[3]

但丁(1265—1321),意大利詩人、文藝復興運動的先驅人物,代表作有史詩《神曲》。

[4]

吉伯林派,指公元12至15世紀意大利大封建主中支持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政治派別。

[5]

意大利語,意為「趕走波吉龐斯,蒙特里亞諾成為獨立城邦」。

第二章

這位暈頭轉向的遊客在蒙特里亞諾車站下了車,發現自己置身於荒郊野外。鐵路周圍有幾座房子,平原和山坡上也散落着一些,但是要說城鎮,哪怕是中世紀的城鎮,卻是連影子也沒有。他必須搭乘一輛馬車——合適的說法是「雷諾」[1]——一截木頭——沿着景色絕美的道路行駛八英里進入中世紀。要做到像旅行指南上說的那麼神速,既不可能,也有點褻瀆的意思。

下午三點鐘的時候,菲利普離開了現實的領域。他旅途勞頓,在火車上墜入了夢鄉。同車的旅客具有意大利人慣有的悟性,到了蒙特里亞諾,他們便知道這是他想去的地方,把他趕下了車。菲利普雙腳陷在站台上滾熱的柏油里,半夢半醒地注視着列車遠去,而那個應該幫他搬行李的腳夫,卻順着鐵路往前跑,跟列車長玩起了「最後的告別」。唉!他對意大利一點心情也沒有。叫來馬車,為車錢討價還價讓他煩得要死。那人要六個里拉,菲利普知道八英里路最多四個里拉,但他打算對方要多少就給多少,使得那人一整天都忐忑不安、悶悶不樂。幸好這時傳來一陣喧囂,使他沒有犯下這種社交大忌,他抬頭沿路看去,只見一人揮動韁繩,啪啪打着響鞭,窮凶極惡地驅趕着兩匹馬,在他身後出現了一個女人搖搖擺擺的身影,伸着海星樣的雙手胡亂抓撓。是阿博特小姐!她剛接到他從米蘭發出的、通報到達時間的信,便匆匆趕來接他。

菲利普認識阿博特小姐很多年了,但對她的各個方面都沒有多少看法。她善良、安靜、乏味、隨和,而且年輕,說她年輕只是因為她芳齡二十三歲,從她的外貌、舉止看不到一點兒青春的熱情。她出生以來沒離開過沙士頓,跟一位乏味而隨和的父親一起生活,她致力於某種值得尊敬的善舉時的那副恬靜、蒼白的面容,已成為沙士頓大街小巷熟悉的風景。她竟然想要離開這裡,着實令人感到意外,但用她自己坦誠的話來說,「我骨子裡是典型的英國人,但我實在想看看意大利,就這一次。大家都說意大利很美妙,而從書本里是得不到一點印象的。」牧師提出一年的時間太長了,阿博特小姐以不失穩重的頑皮回答道,「噢,你一定要讓我盡情盡興!我保證就這一次,僅此一次。它會使我一輩子都有念想、有談資。」牧師同意了,阿博特先生也同意了。此刻她獨自坐在一輛馬車裡,灰頭土臉,驚慌失措,要回答和替人回答許多問題,就像最大膽的冒險家所渴望的那樣。

兩人一言不發地握了握手。在屢屢受挫的趕車人憤怒的嚷嚷聲中,她為菲利普和他的行李騰出地方,要壓倒趕車人的聲音,必須兼有車站站長和車站乞丐兩個人的口才。一直到出發才算安靜下來。三天以來,菲利普都在考慮應該怎麼辦,更考慮應該怎麼說。他幻想出十幾場對話,其中他憑藉自己的推理能力和出色口才,都取得了一定的勝利。可是怎麼開始呢?他置身於敵人的國家,這裡的一切——火辣辣的太陽,熱浪過後清涼的空氣,一望無際的一排排橄欖樹,中規中矩卻又神秘莫測——似乎都與他的思想誕生之地沙士頓的寧靜氛圍格格不入。一開始他就做出一個巨大的讓步。如果這場姻緣真的合適,莉莉婭又鐵了心,那他不妨成全他們,然後給母親施加影響,讓她正確對待這件事情。他在英國不會做此讓步,但是在這裡,在意大利,莉莉婭不管多麼愚蠢任性,畢竟正在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我們現在就談談吧?」他問。

「沒問題,請吧,」阿博特小姐惶惶不安地說,「儘管問吧。」

「她訂婚多久了?」

她的臉看上去像個十足的傻瓜——驚恐的傻瓜。

「很短——時間很短。」她結結巴巴地說,似乎時間很短就能讓他消除疑慮。

「如果你還記得,我想知道到底多長時間。」

她開始掐着手指細細地計算。「整整十一天。」最後她說。

「你們在這裡待了多久?」

又是一番掐指計算,他不耐煩地用腳打着拍子。「大約三個星期。」

「你們來之前就認識他?」

「不認識。」

「噢!他是誰?」

「一個當地人。」

又是一陣沉默。現在已經離開平原,往上駛入山區,一路仍有橄欖樹。趕車人是個快活的大胖子,早已下了馬車,放慢了速度,這會兒在馬車邊上步行。

「據我所知,他們是在旅館認識的。」

「那是西奧波爾德太太弄錯了。」

「我還聽說,他是意大利的貴人之一。」

她沒有回答。

「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嗎?」

阿博特小姐輕聲說了句「卡萊拉」。趕車人聽見了,臉上頓時綻開笑容。訂婚的消息一定早已傳開了。

「卡萊拉?是伯爵、侯爵還是什麼?」

「先生。」阿博特小姐說,無奈地扭過臉去。

「也許我的這些問題讓你厭煩了。如果是這樣,我就不問了。」

「哦,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自己——我自願——告訴你一切,你肯定想——看看有什麼辦法——請儘管問吧。」

「他多大年紀?」

「噢,很年輕。我想是二十一歲。」

菲利普忍不住驚叫起來,「我的上帝!」

「說起來沒有人會相信,」阿博特小姐說着,漲紅了臉。「他看上去要老成得多。」

「模樣很好看?」他問,語氣里的諷刺味兒越來越濃。

她變得果斷起來。「非常好看。五官都很標緻,體格也魁梧——雖然照英國的標準來看,或許個子太矮了點。」

菲利普在身體方面的一個優勢就是他的身高,聽到她話里對這點的漠視,覺得很惱火。

「我是否可以斷定你喜歡他?」

她再次果斷地回答,「據我見到他的情形來看,確實如此。」

這時,馬車駛進了一片小樹林,棕色的樹林在耕作過的山坡上顯得昏暗陰沉。這裡的樹木矮小,沒有樹葉,卻因為這點而引人注目——樹幹矗立在紫羅蘭叢中,就像岩石矗立在夏日的海面。英國也有這樣的紫羅蘭,但不像這麼多。繪畫作品中也沒有這麼多,因為沒有一個畫家有這樣的勇氣。車轍很深,像凹陷的潟湖,乾燥的白色馬路沿兒也斑斑駁駁,像一道河床,很快就會被涌動的春潮浸沒。菲利普此時沒有留意這些,他忙着思考接下來說些什麼。但他的眼睛已經記住了這幅美景,到了第二年三月,他沒有忘記通往蒙特里亞諾的道路必須穿越數不清的鮮花。

「據我見到他的情形來看,我確實喜歡他。」阿博特小姐停頓一下又說了一遍。

菲利普覺得她的語氣有點挑釁的味道,便立刻把她鎮壓下去。

「拜託,他是做什麼的?你還沒有告訴我呢。他是什麼身份?」

她張嘴說話,然而沒有發出聲音。菲利普耐心等着。她想說些大膽的話,卻可憐巴巴地敗下陣去。

「沒有什麼身份。用我父親的話說,他在等待機會。要知道,他剛服完兵役。」

「是士兵?」

「我想是的。是普通徵兵。我想他是狙擊兵吧。那不是挺好的嗎?」

「那個團里的人必須又矮又結實,必須能一小時步行六英里。」

她茫然地望着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覺得他腦子非常好使。接着,她繼續為卡萊拉先生辯護。

「現在,他像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正在找事情做。」

「與此同時呢?」

「與此同時,他像大多數年輕人一樣,跟他的家人住在一起——父母親,兩個妹妹,還有一個很小的弟弟。」

她的態度里有一種惱人的輕快,幾乎把他氣得發瘋。他終於決定讓她閉嘴。

「還有一個問題,最後一個問題。他父親是做什麼的?」

「他父親,」阿博特小姐說,「唉,我想你肯定認為不是門當戶對。但那並不重要。我是說這一點並不——我是說社會地位的差異——愛情,畢竟——儘管——」

菲利普把牙咬得咯咯響,沒有說話。

「男士們有時看問題很苛刻。但我覺得你,不管怎樣,你母親——從各方面來說都那麼好,那麼不落俗套——畢竟,愛情——婚姻是上帝的安排。」

「是的,阿博特小姐,我知道。但我急於想聽聽上帝的選擇。你喚起了我的好奇心。莫非我的嫂子要嫁給一位天使?」

「赫里頓先生,請別——請別,赫里頓先生——牙醫。他父親是個牙醫。」

菲利普叫了一聲,像是身體上感到噁心和痛楚。他全身打了個冷戰,側身離那個同伴更遠一些。牙醫!蒙特里亞諾的牙醫。仙境裡的牙醫!假牙,笑氣,仰椅,在這個地方,在他認識伊特魯里亞聯盟、和平時期[2]、阿拉里克[3]、瑪蒂爾達伯爵夫人以及中世紀的地方,所有的戰爭和神聖,還有文藝復興,所有的戰爭和美!他不再想着莉莉婭。他為自己感到憂慮:擔心浪漫會死去。

浪漫只會隨着生命一同死去。沒有哪把鑷子能把浪漫從我們體內鉗走。然而有一種虛幻的情懷,抵抗不住意外的、不協調的、荒誕的事件。輕輕一碰就潰不成軍,我們的這種情懷離開得越早越好。菲利普此刻就是這樣的情形,因此發出了痛苦的喊叫。

「我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開始說話了,「如果莉莉婭決意要羞辱我們,可以選擇一種不太令人反感的方式。一個中等個頭、漂亮臉蛋的男孩子,蒙特里亞諾一位牙醫的兒子。我說得對嗎?我是否可以推測他身上一文不名?我是否還可以推測他的社會地位約等於零?而且——」

「住口!我什麼也不跟你說了。」

「說實在的,阿博特小姐,現在想要保持緘默有點晚了。你已經使我掌握了不少情況!」

「我一個字也不告訴你了!」她忍不住一陣驚恐,嚷道。然後她掏出手帕,像是要大哭一場。菲利普沉默了片刻,以此向她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結束,然後開始談論別的話題。

現在又穿行在橄欖樹間了,那片充滿美和野趣的樹林已經過去。隨着地勢越走越高,鄉野變得開闊,蒙特里亞諾赫然出現在右邊的一座高山上。橄欖樹的朦朧綠色一直延伸到城牆上,小城似乎孤零零地飄浮在樹木和天空之間,像夢境裡的某座奇妙的船城。它的顏色是棕褐色的,看不見一座房屋——只有那圈窄窄的圍牆,後面是十七座塔樓——鼎盛時期充斥城內的五十二座塔樓,如今就剩下這麼多了。有的僅是頹垣殘壁,有的彆扭地傾斜着,搖搖欲墜,也有的依然聳立,頗有氣勢地刺入蔚藍的天空。不能稱讚它美,同時也不能批評它怪異。

這個時候,菲利普不停地說話,認為這樣足以表明他胸有成竹、遊刃有餘。這使阿博特小姐看到他雖已經探清了她的底牌,卻能夠克服自己的厭惡,完全依靠智慧的力量,表現得一如既往地隨和、風趣。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一大堆廢話,也不知道他的智慧的力量,已經隨着他看見蒙特里亞諾、想到城牆裡的牙醫而削弱了。

隨着道路在樹叢中蜿蜒攀升,小城在他們上面忽而跑到左邊,忽而跑到右邊,忽而又跑到左邊,塔樓開始在夕陽的餘暉中閃爍光芒。近一些時,菲利普看見城牆上聚集着黑壓壓的人頭,他很清楚是怎麼回事——陌生人出現的消息早已傳開,帳篷里的乞丐被喚出來,整一整他們殘疾的身體;販賣雪花石膏的男人匆匆奔向他的存貨,權威導遊跑去拿他的尖帽子和兩張推薦卡片——一張是倫敦西區麥克齊小姐給的,另一張不太值錢,是秘魯皇后的一位掌馬倌給的;還有一個人跑去向意大利之星旅館的老闆娘通風報信,叫她戴上珍珠項鍊,穿上棕色靴子,把客房裡的髒水倒掉;老闆娘又匆匆跑去告訴莉莉婭和她那位小伙子,他們的命運就要決定啦。

也許菲利普不應該這樣滔滔不絕。他把阿博特小姐弄得半痴半傻,卻沒有給自己時間構思一個計劃。結局說來就來了。他們鑽出樹叢,來到林蔭道前的那排房屋前,身後是半個托斯卡納區在陽光下燦爛奪目,然後他們拐彎穿過錫耶納大門,旅程就結束了。海關官員熱情洋溢地准許他們進城,馬車沿着黑暗狹窄的小巷咔嗒咔嗒地往前行駛,受到人們又是好奇又是友善的歡迎,這種歡迎使每個來到意大利的人都感覺美好。

他完全怔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到了旅館,他受到了非同尋常的接待。老闆娘一把攥住他的手,一個人搶過他的傘,另一個人奪走他的行李,人們推推搡搡地給他讓路。大門似乎被人群堵死了。狗在叫,有人吹響了帶哨兒的氣球,女人們揮舞着手帕,小孩子興奮地在樓梯上尖叫,而在樓梯頂上,站着的正是莉莉婭,穿着她最好的上衣,光彩照人。

「歡迎!」她大聲說道,「歡迎來到蒙特里亞諾!」菲利普跟她打了招呼,他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下面的人群中傳來一片讚許之聲。

「是你叫我到這裡來的,」莉莉婭繼續說,「我沒有忘記。我來介紹一下卡萊拉先生吧!」

在她身後的角落裡,菲利普辨認出一個年輕人的身影,此人以後大概會顯示出英俊、身材勻稱,但當時看去並不是這樣。他半個身子都裹在一幅骯髒、冰冷的窗簾後頭,緊張兮兮地伸出一隻手,菲利普握了握,發現他的手濕乎乎的,手掌肥厚。樓下又傳來一片讚許之聲。

「晚飯就快好了,」莉莉婭說,「順着過道往前走就是你的房間,菲利普。你不用去換衣服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去洗手,完全被她的厚顏無恥壓垮了。

「親愛的卡羅琳!」菲利普剛走,莉莉婭就壓低聲音說。「你真是太好了,把事情告訴了他!他很高興地接受了。但你肯定度過了難熬的一刻鐘。」

阿博特小姐這麼長時間的恐懼突然變成了尖刻。「我什麼也沒說,」她沒好氣地說,「一切都靠你了——一刻鐘能解決問題算你運氣!」

晚飯像一場噩夢。他們單獨在一間氣味難聞的餐廳里用餐。莉莉婭坐在桌首,打扮得很漂亮,嚷嚷個不停;阿博特小姐也穿着她最好的衣服,坐在菲利普旁邊,菲利普惱火地發現她越來越像悲劇里的閨中密友。坐在對面的是那位意大利貴人的後裔——卡萊拉先生。他後面放着一隻金魚缸,金魚在裡面游來游去,瞪大眼睛望着這些客人。

卡萊拉先生的臉抽搐得太厲害了,菲利普沒法仔細端詳。但他可以看見那雙手,不是特別乾淨,雖然不停地梳理他那油亮的頭髮,也不見乾淨多少。他那漿過的袖口也不乾淨,至於那件西裝,顯然是專門買的正宗英國貨——一件大得驚人的格子西裝,連合體都說不上。他忘記帶手帕了,而且一直沒有想起來。總的來說,他簡直不登大雅之堂,能有一個在蒙特里亞諾當牙醫的父親就算很走運了。而且,莉莉婭居然也——不過晚飯一開始,菲利普就明白箇中原因了。

原來這年輕人是餓了,他未婚妻給他的盤子裡盛滿通心粉,當那些味道鮮美的、滑溜溜的毛毛蟲飛快地滑進他的喉嚨時,他臉上鬆弛下來,一時顯得懵懂而平靜。菲利普曾在意大利上百次見過那樣的臉——見過,喜愛過,因為這臉不僅美麗,而且具有每個在這片土地上誕生的人與生俱來的魅力。但是他不願意吃飯時看到這張臉在他對面。

對話,姑且說是對話吧,混雜着英語和意大利語。莉莉婭對後一種語言沒有學會多少,而卡萊拉先生對前一種語言一竅不通。偶爾,阿博特小姐還要在兩位情侶之間充當翻譯,情形變得極為不堪、令人反感。但菲利普沒有勇氣站出來宣布訂婚無效。他認為他跟莉莉婭單獨在一起時會更有魄力,他給自己找藉口說他必須聽了她的辯解再做判斷。

在通心粉和刺激嗓子的紅酒的作用下,卡萊拉先生振作起來,也想說話了,他很有禮貌地望着菲利普開了口,「英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意大利人愛英國,也愛英國人。」

菲利普沒有心情搞這種國際間的客套,只是欠了欠身。

「意大利也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對方有點慍怒地繼續說,「造就了許多著名人物——如加里波第[4]和但丁。但丁寫過《地獄》、《煉獄》和《天堂》,其中最美的是《地獄》。」接着,他以受過紮實教育的那種沾沾自喜的口吻引用了開篇幾句話——

在人生之旅的中途

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幽暗的森林

而正確的道路已經迷失——

他本人也不會想到,這段話真是再適當不過了。

莉莉婭掃了菲利普一眼,看他是否注意到她要嫁的並非渾噩無知之輩。她迫不及待地想展示未婚夫的所有良好品質,很突兀地扯起了「保倫球」[5]的話題,似乎他在這方面是一把好手。只見他突然變得矜持起來,臉上還浮現出驕傲自滿的微笑——那是鄉下人的板球成績在外人面前被提及時的笑容。菲利普曾經很喜歡看保倫球,那是草地網球和手球的絕妙組合。但今後他恐怕不會那麼熱衷於此了。

「哦,看啊!」莉莉婭突然叫了起來,「可憐的小魚兒!」

剛才他們吃着那些醬紫色、顫巍巍的牛肉時,就有一隻飢餓的貓弄得他們心神不寧。卡萊拉先生帶着意大利人慣有的殘忍,抓住貓的爪子把它扔了出去。此刻,貓爬到了魚缸邊上,正用爪子撈魚呢。卡萊拉先生起身趕跑了貓,在魚缸邊找到一個很大的玻璃塞子,把孔眼堵得嚴嚴實實。

「可是魚不會死嗎?」阿博特小姐說,「它們沒有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