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騎竹馬來 - 第2章

焰雪炎雪(焰雪雪)

  「果果加油,果果用力,加油啊,用力蹬啊。」

  我的打氣起了效用,他站力起身屁股對着我的臉一鼓作氣向上沖。車搖晃的厲害我怕摔下去,緊緊揪住他的褲兜不放。

  「李唯雅別扯我褲子!」他氣急敗壞地喊。

  「哦。」我放開手,改抱車座。經過氣象局的大鐘見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再次抓住他衣服又拉又扯地喊,「果果騎快點兒,遲到了!果果聽到沒有!」

  『果果』不是我對楊果的暱稱,他的爸媽叫他果果,院子裡所有人上到林婆婆下到她咿呀學語的小孫子也叫他果果。我曾經一度認為他的名字就叫果果,姓果名果。叫他果果不包含任何的情愫,後來知道他不喜歡我這樣叫他,說是聽其起來在叫一個小弟弟。

  進了學校楊果去停車我先去教室,在樓梯上遇上同班的一個女同學,她問我是不是坐楊果的車來的,我點頭說是。那時我和班上女同學關係都不錯,可很少和男生說上一句話,對楊果卻是很明顯的例外。我沒有因為在學校就和他疏遠,同樣在同學面前『親昵』地叫他果果。如果換作其他人一定會被說成搞不正經的男女朋友。但我們是誰,我們是李唯雅和楊果,是全年級成績最好的人,是所有老師最得意的學生。我是班長,他是三條槓的大隊長,我和他就算手牽手上學也會被認為是為了學習共同進步。老師也常在班裡說,要學習李唯雅和楊果,像他們那樣互相幫助。

  感情含蓄的年代,年幼不知事的我們,被說成男女朋友是非常難堪的閒話。那時我和楊果的親密程度已夠得上閒話的標準,可沒人敢說一句。

  放學時我正要走出教室,一位男同學叫住我,「李…李唯雅,可不可以給我講一下這道數學題。」

  「可以啊。」我俯身撐着課桌耐心地給他講起來。同學要我講解習題我都不會拒絕,包括男生。

  「李唯雅你到底走不走?」走出教室的楊果返身回來催促。

  「等我一會兒。」

  給男同學講完題我才離開教室,楊果在外面等着見我出來一語不發地走在前面。到了自行車棚只剩下寥寥幾輛車,我走到自己的車前開鎖,他突然伸手推我一個踉蹌。

  「你幹什麼!」

  他瞪眼咬牙,抬手指着我的領口處大聲說:「這衣服你還穿,是不是也要給他看到才高興!」

  「我…我衣服…」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血液瞬間湧上臉頰,捂住寬大的衣領氣得說不話取下背上的書包恨恨朝他砸過去,然後飛快騎上車衝出車棚。砸死他砸死他!真希望書包是炸藥包炸死他算了!我哪裡要給人看,我裡面穿上了小背心的!

  隱約記得,那是楊果第一次惹我哭。我不是愛哭的人,可為什麼因為他一句話就哭了呢?那時的我不懂。

  ※

  晚飯過後爸媽說帶我去看電影《世上只有媽媽好》,我藉口要做作業讓他們自個兒去。聽同學說那電影能哭死人,我才不去,今天還沒哭夠嗎?

  沒了書包做不了作業我只好站在窗邊發呆等着,等着可惡的楊果把書包給我送回來。原想爸媽走後他很快就會來扣門,可想不到他是猴子當上了癮不走門偏要來爬窗戶。突然一顆頭從窗下竄出來嚇得我魂飛魄散,可以預見以後我將經常飽受這樣的驚嚇。

  「拿去,你的書包。」

  我接住書包準備關窗戶,他伸手攀住窗台挑釁地抬起下巴。愛攀就攀個夠吧!我坐回書桌前拿出書本和筆寫作業,寫完數學寫語文,寫完語文寫自然課的,最後是每日一篇習字。至始至終我都沒看一眼窗邊的人,直到脖子酸得不行才不得不抬起來活動一下。

  「你看什麼?」我朝身後望去,沒什麼東西啊,他幹嘛看得目不轉睛。

  「沒看什麼…」他轉開眼撓了撓腮,果真是猴子。「喂,李唯雅,你考哪個中學,一中還是四中?」

  我不理他繼續寫字,又過了一會兒他還攀在哪兒。「你還不走?」

  「能不能讓我進來錘錘腿,我腿麻了下不去。」他可憐兮兮地說。

  當然不能!可想着閣樓很高他要是腿一滑說不定就會摔死,就同情他一回好了。「兩分鐘。」我轉過小鬧鐘說。

  得到允許他笑開了臉,雙手一撐跳進來,動作靈活壓根不想腿麻的人。「今天…算我對不起,我道歉。明天請你吃牛肉麵好不好?」

  「你下次再那麼說,道歉也沒用。」看在牛肉麵的分上我就原諒他這一次。

  「我也不是想那麼說的…你還沒說,一中和四中到底選哪個?」

  「四中吧。」一中和四中都是市里最好的中學,不過一中離得遠需要住校舍。

  「四中啊。」他走過來拿起我的小鬧鐘把玩,「我聽說那裡的體育老師還會教武術,真想學學。」

  「你還需要教?」我唾棄地說。打架王,學會了還不知怎麼欺負人。「你…你又在看什麼…」這回我逮着了,他是在看我。

  他紅了臉,「沒想到…你也挺好看的…」

  我的臉比他更紅,「哦…是麼…」

  那時候我不完全懂他的話,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每每想起我們的經典對白就忍俊不禁。後來誇讚我漂亮的人有很多,可那種甜甜澀澀的感覺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給。

  以後幾天那位男同學都找我給他講解習題,我漸漸感覺到班裡的同學看我眼神不對勁。準確地說是看我和楊果的眼神,很有問題。

  這天上體育課自由活動,因為吃壞了肚子我一直在廁所里蹲着。不一會兒班上的幾位女生也進來了。

  「我就說嘛,他們早就好上了。」

  「很明顯啊,李唯雅成天果果、果果地喊,不是那種關係才是怪事。」

  「你們別亂說,人家住一個院子要好也不奇怪。」

  「誰亂說了,是楊果親口對班上男生說的,他還警告羅浩俊別打李唯雅的主意。」

  「羅浩俊,咱們班長能看得上他?癩蛤蟆不知丑。」

  「李唯雅又怎麼了,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學習好。」

  「陳璐你是嫉妒她吧,有人說你喜歡楊果,是不是真的?」

  「我…」

  我站起身推開遮擋門從容地走過幾個說閒話的人,一出廁所馬上撒腿跑起來,在操場找到踢足球的楊果,上去拽上他就走。

  「她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冷冷地問。

  「是,是我說的。」他乾乾脆脆地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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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和你同校

  我不記得最後是推了楊果一掌還是踢了他一腳,又或是打了他一個耳光。從那天起我再沒理他,上學放學獨自一個人,在學校也不和他說一句話。

  我以為他會自己做的事感到愧疚,會向我道歉會去班裡闢謠,可是他沒有。他依然每天和男生們有說有笑,當那群男生搞怪地對我擠眉弄眼時他非但不加阻止還擺出一副看我笑話的樣子。事情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他的死不悔改讓我下定了決心,永遠、永遠不理他。想來太可笑,永遠是多遠,一個月?一年、五年?還是十年?無論是五年還是十年,這樣的永遠,我做不到。

  做完掃除又陪着老師一起檢查完整個教學樓已經是六點半,學生車棚只剩下兩輛自行車,粉色的一輛是我的,還有一輛嶄新的、深藍色的…好象是…

  「呀!」一道人影突然從暗處閃出來,嚇得我倒退幾步差點摔倒。是楊果!我狠狠瞪他一眼,從另一邊饒過去開車鎖,有片陰影出現在頭頂,光線被遮住鑰匙老插不進鎖眼。

  「你…你爸媽今天是不是不在家?」

  我沒啃聲,泄憤似的用力擰着鑰匙。爸媽出差去別的市參加一個眼部手術研討,要幾天後才回來,午飯和晚飯我在奶奶那裡吃,不過睡覺還是在家裡。院子裡挨家挨戶的沒什麼好害怕怕的,媽媽也拜託了林奶奶照看我。已經大孩子了,我不怕!鎖總算打開了。

  「那…沒人給你做飯…你吃什麼?」他飛快抓住我的車把手,不讓我推走。

  「吃什麼也不關你的事!」我一開口他馬上笑了,得意勝利的笑。「你放手!」我使勁去拉他的手,還用指甲掐他的手背可他怎麼也不鬆手,於是咬起牙關一個一個掰開他的指頭,掰斷了活該!正要掰開他的中指時他突然鬆開,將我的手和車把一起握住。我羞憤地大喊,「果果!」可怕的習慣,老天知道我根本不想這麼親昵地喚他,可是『楊果』我叫不出口,這麼多年來一次也沒叫過。

  他也紅了臉,低着頭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我請你吃…」

  我的心敲着鼓,咚咚聲傳到耳膜聽不清楚他說的是牛肉麵還是酸辣粉條。他的手比我要大很多,什麼時候長那麼大了,他的個頭不比我高多少啊。我掙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其實,如果用盡力氣我能抽出的,可是,我抽不出。

  「唯雅,楊果怎麼還沒回家?」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我們倆迅速分開。

  「周老師…我們馬上走…」

  我沒給老師說再見就騎上車衝出了學校,楊果很快追了上來。我車頭一轉橫穿過馬路到了另一邊,他馬上跟過來。我開始加速腳下奮力蹬着,可哪裡快得過他,他那大大的車輪轉一圈我得要轉才兩圈。到了上坡路我累得直喘氣他卻是輕輕鬆鬆地和我並肩貼着。

  「騎不動了?我幫你。」說着他伸過手來抓住我的車把拉着我一起前行。

  騎過上坡接着是下坡,車速越來越快,我害怕地哇哇大叫,他興奮地哈哈大笑。

  「你放手!」

  「老叫我放手,我真放了喲。」

  抓着我車把的手猛地搖晃一下,我尖叫起來趕忙抓住他那隻手。我想破口大罵,可怕他在這人潮洶湧的大街上真把我給摔了,所以一點也不敢反抗任由他把我帶到了牛肉麵館。記得他後來說過,李唯雅你這人就是這樣,要得嚇唬嚇唬你,你才肯就範。我說那叫識時務,俊傑所為。可是以後的事實證明,我壓根不是個識時務的人,除了在他面前。

  鼓着腮幫子狠狠吃了他一頓,兩碗加量牛肉的牛肉麵。奇怪的傢伙,吃光了他的錢他還傻笑。

  「貪吃以後不好養。」他小聲嘀咕着,可我還是聽到了。

  「你說什麼!」我大聲質問。

  他搖頭不說話,推着車大步走在前面,突然又停住。「李唯雅你真的那麼討厭…討厭別人說我們是…」

  「討厭!」我咬牙切齒地說。

  「恩。」他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那我們悄悄地…不讓人知道…」

  我回他的是,「不要臉。」

  「我知道了,我會和他們說清楚的。」他沒有生氣沒有憤怒,只是點點頭然後跨上車走了。那時候他該是傷了心吧,可我不知道也體會不到,只覺得鬆了一口氣,還寬宏大量地想着等閒話過去就與他和好。

  ※

  爸媽不在家,我多看了一個小時的電視,十點上閣樓睡覺。剛熄掉燈窗戶就射進來一束光,隨後聽見楊果媽媽的喊聲。

  「果果你把上面的燈開了做什麼?還不下來睡覺!」他們家很寬敞,楊果不用像我一樣睡閣樓。

  「小花它怕黑。」狗也會怕黑麼,大概要下崽的狗會怕吧。「我把燈開着你們別關啊,嚇着小花我給你們沒完!」想不明白,那隻小花丑得要命他還愛得像寶。

  「臭小子你給誰說話!再不去睡覺,我叫你爸抽你!」抽吧抽吧,狠狠地抽,哼!

  「別關燈啊,別關啊,千萬千萬別關啊,真的不能關啊。」羅嗦不羅嗦,你不睡覺別人還要睡哪!

  以後的幾天楊果家小花住的閣樓都亮着燈,也照亮了我的閣樓。我當然…當然不會害怕黑,只是這樣亮着也好,起床尿尿也不會撞到桌子板凳什麼的…所以說,我最討厭楊果這樣!除了會念書我真的很笨,搞了這些事又不講清楚,我哪會知道!笨蛋,他不說我怎麼會知道,他不說我怎麼愛上他,他不說我怎麼早點愛上他!

  幾天以後爸媽回來,心情大好的我決定原諒楊果。那天在學校我對他說了第一句話,他沒我想象中的『受寵若驚』,僅是簡單兩句話繁衍我。我以為他在為昨天的事生氣,沒在意。第二天我又主動和他說話,他和我多講了兩句。第三天早晨上學我準時在第一個街口拐角處等了兩分鐘,他沒來,我先騎車走了。第四天我等了五分鐘,他來了,卻對我視而不見,騎車從我身邊飛奔而過。第五天星期天,我又下定決心,如果他星期一還不主動和我說話,我就永遠不理他!

  星期一,楊果和我主動說話了,李唯雅借我只鋼筆,就這樣。上午最後一堂課是體育課,離升學考試只剩一個多月,這是我們最後一堂體育課,大家都玩得很瘋一個個滿頭是汗。楊果拿着兩瓶汽水走來時,我笑了,又愣了。另一瓶不是給我的,在同學的唏噓聲中他笑着把汽水給了陳璐。原來星期天他和陳璐一起出去玩兒了,除了我全班同學都知道,他們在昨天成了一對兒。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只覺得心裡想被棉被捂着悶得要死、被磚頭壓着沉得要命。如果能想到楊果是因為被我拒絕才故意做這事來氣我,我想我會好受很多,可十二歲的我想不到這上面。而,楊果也不是那樣的人。

  我忘記是在街口還是四合院門口,我這麼問了他,你和陳璐交往了嗎。也許說的不是『交往』,那時候還沒有這麼潮流的新詞。我還問,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你什麼時候喜歡她的。又說了,她那種人你也看得上。

  「李唯雅你吃醋了是不是?」

  我冷笑了一下,轉身就走。那應該是我的第一個冷笑,不用學就會了。楊果說當我這麼對他笑的時候,他就想撕爛我的臉。

  他在我身後吼着,「我有什麼辦法!她是女生啊,她主動說想和我…我能拒絕人家嗎,如果和你…我就不會…」

  ※

  回到家媽媽在廚房做飯,我聞到了滷鴨子的香味可沒走進去,丟開書包看電視。媽媽看見我很意外,切下鴨腦袋從窗口遞給我,我搖頭,不想吃。

  「媽,我去上一中吧。」

  「念一中要住校舍,還是四中好了。」

  「可是我聽周老師說一中的英語老師教得比四中好。」

  「是嗎,那就得選一中了,中學英語很重要。」

  「嗯。」

  直到升學考試結束我都和楊果形同陌路,雖然同住一個院子同在一個班可我幾乎沒和他打過照面。當他從窗戶爬進來跳進我屋裡,我才看清原來他留了這麼一個帥氣的髮型。

  「升學考試榜出來了,你看了沒有?」他問。

  「看了。」我第一,他第二。難道是因為這個他來興師問罪?他可能考贏我嗎,只顧着和陳璐玩得忘乎所以,考最後一名才對!

  「一中,為什麼你上的是一中,弄錯了是不是?」他朝我走近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