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界天尊 - 第3章

血紅

  楚天眯起了眼睛,他笑問道:「敢問,您老少爺是?」

  矮胖老人挺起了胸膛,淡然笑道:「咱家少爺,正是乢州楚氏表少爺凌岳是也。」

  四周一片死寂,「楚氏」二字足以震懾在場的所有魚牙子。

  楚天卻微微一笑,坐在了大靠椅上,輕描淡寫的一揮手:「好走,不送!」

第三章

魚檔頭的規矩(一)

  魚市碼頭上靜悄悄的,沒人吭聲。

  魚牙子們一個個伸手捂着嘴,一臉鬼祟的相互使着眼色。

  站在人群外圍,已經出掉了今日所有漁獲的漁人們更是齜牙咧嘴的做着鬼臉,帶着小百姓特有的精明奸猾,偷偷的笑着,眯眼看着矮胖老人。

  自從三年前楚天掀翻了原來的魚檔頭,取而代之占了白蟒江口,這白蟒江的漁人就再也沒出手過哪怕一片鯉魚鱗。乢州城的達官貴人們,已經有三年時間沒嘗到鯉魚的滋味啦!

  白蟒江的大鯉魚,那可是好東西。可這三年來,多少乢州城的客人拎着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托關係、找路子,找了多少魚牙子和漁人,可就是弄不到一條大鯉魚!

  這矮胖老人一開口就要十條一丈長的金鱗大鯉魚,嘿!

  「送客,這筆買賣,咱不做!」四平八穩的坐在靠椅上,楚天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風輕雲淡的表情頗有點乢州城內的官老爺們端茶送客的派頭。

  站在楚天身後的四名大漢整齊劃一的向前踏了一步,手中齊眉棍重重的點在了地上。鐵木製成的齊眉棍撞擊地上鋪着的石板,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矮胖老人斜了一眼四條大漢,不緊不慢的背起雙手,笑呵呵的搖了搖頭:「小老兒凌福,是凌氏的二管家,專門負責給凌氏的少爺、小姐們做事。凌岳少爺正是我凌氏這一代最有出息的人物,他要十條一丈長的金鱗大鯉魚,就定然是要的。」

  冷冷一笑,凌福冷聲道:「若是沒有,凌岳少爺就要不開心,他不開心了,咱家老爺、夫人,還有太老爺、太夫人,他們都不會開心。我凌福,自然也就沒辦法開心下去。」

  「我凌福不是什麼尊貴人兒,但是呢,若是我凌福不開心了,就有人會沒辦法繼續開心!」

  抖抖雙手,凌福從袖子裡又摸出了一條蒜條金,「啪」的一下拍在了楚天身邊的茶桌上。

  「啪、啪、啪」,凌福挨個取出了七條蒜條金,逐次重重的拍上了茶桌,整整齊齊十條蒜條金一排兒擺在那裡,純度極高的金條在陽光下就好像十條火炭一樣散發出炫目的光芒。

  四周的魚牙子們縮頭縮腦的不敢吭聲,漁人們紛紛屏住了呼吸,唯恐粗氣驚擾了楚天和凌福。

  整整十條蒜條金,一百兩黃金哪!

  在乢州,這可是一筆真正的巨款,楚天從上任魚檔頭那兒接手的,那棟三進的宅子,怕是都用不了一條蒜條金。

  乢州乃邊荒之地,故而黃金極貴,這麼一條蒜條金截下一小段來,就足夠在乢州城內找到十條八條市井之中的好漢,幫你做一些見不得人的陰私勾當。

  比如說砍掉某人的肢體,拍碎某人的腦袋,將某人塞進麻袋裡丟進白蟒江。十條蒜條金,足夠讓百八十條好漢腰杆發軟,點頭哈腰的叫你一聲「爺」!

  楚天歪着頭,髮髻上的粉繡球花一搖一擺的,眯着眼看着十根蒜條金。

  「凌福,二管家,你這是用金子壓我?」

  凌福圓乎乎的臉蛋上滿是笑容,他溫和地笑道:「不,我是用凌家來壓你!楚檔頭,你只是區區一個賣魚的行頭,豬狗一般的東西。我凌家,卻是乢州楚氏最親最近的親族,我家老爺,正是乢州城的軍司馬。」

  乢州軍司馬,乃乢州軍務輔官,可調動乢州州兵,雖然品次不高,卻是正兒八經的實權人物。

  尤其對楚天這種市井上廝混的各行各業的檔頭而言,一個軍司馬的威懾力,甚至超過了太守。

  四周的魚牙子和漁人們的臉色都不好看,一個個憂心忡忡的看着楚天。

  凌家,招惹不起啊。

  凌家身後的楚氏,更是招惹不得。

  楚天若是真箇惱怒了他們,凌福口中的老爺隨意調一隊州兵,就能平了白蟒江的魚市,剿滅楚天這個魚檔頭和他麾下的所有勢力。

  這些魚牙子和漁人們心裡都有一本賬,和三年前的上任魚檔頭相比,楚天簡直是萬家生佛般的人物,他接管了白蟒江魚市後,無論是魚牙子還是漁人的活計都好了許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

  若是楚天出了什麼差錯,換成三年前的那等魚檔頭,大家又只能吃糠咽菜、喝西北風了。

  一個皮膚黧黑,生得鐵塔般的漁人突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瓮聲瓮氣地說道:「檔頭,白蟒江有上好的大鯉魚哩。就在上游虎齒崖下面的渦流那兒,一窩一窩的大鯉魚最是肥美不過。」

  用力拍打着胸膛,鐵塔般的漁人漢子憨厚地笑道:「俺帶一票兄弟去,最多一天一夜,定能捉摸足夠的大鯉子回來。金鱗的少見,但是這白蟒江中卻也盡有。」

  「吁,吁,一邊去。大黑子,有這力氣去虎齒崖玩命,不如回家抱老婆去!」楚天指着黑塔大漢「吁」了兩聲,又向凌福看了過去:「二管家,你可知道……」

  「整整三年,白蟒江魚市沒有出過一條鯉魚!」凌福笑得很燦爛:「咱不管這裡面有什麼玄虛,但是這次我家凌岳少爺要十條一丈長的金鱗大鯉魚,三天後的正午之前,你楚檔頭親自帶人送去乢山書院門前。若是誤了咱家少爺的興致,呵,呵,呵!」

  冷笑三聲,凌福背着手,昂着頭,帶着兩個面容清秀的小廝分開人群就走。

  一邊走,凌福一邊絮絮叨叨的咒罵着:「豬狗一般的下賤人物,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啊呀呀呀,這乢州城就沒爺們了?白蟒江的大鯉魚,有名的漁獲,三年不出一條鯉子,乢州城這麼多老爺、公子,就沒一個打破這廝的腦袋?」

  「刁民,真箇是刁民,得好好的整治整治。乖乖送上少爺要的大鯉魚才好,不然定然打破你的腦袋,打斷你的兩條狗腿。嚇,區區一賣魚的,啊呸!」

第三章

魚檔頭的規矩(二)

  就在碼頭的大道上,一架子檀木製成的大馬車靜靜的候在那兒。拉車的是四頭通體雪白的角馬,遍體白毛猶如雲朵一樣打着捲兒,筋骨有力、吐氣如雷,頭頂獨角有兩尺長短,銀光熠熠煞是醒目。

  就這四頭角馬,分明是日行三千里的神駿,每匹價值都在千金以上,凌福不過是凌氏的二管家,居然用如此神駿拉車,可見凌氏的奢華。

  五六個上半身披着軟甲,腰間佩劍,馬鞍子旁掛着獵弓、箭壺的大漢騎在馬上,見到凌福走了過去,齊齊在馬上向凌福欠身一禮。兩個青衣小帽的小廝攙扶着凌福上了馬車,趕車的車夫一聲輕喝,四頭角馬邁開腳步,在五六個大漢的簇擁下一溜煙的向乢州城奔去。

  「好華彩,真箇富貴!」楚天看着遠去的車隊,「嘿嘿」一笑,隨手將十條蒜條金撿了起來。

  「散了,散了,回家玩自家婆娘,打自家娃娃去。」雙眼一瞪,楚天向四周的漁人喝道:「有點出息呵,不要學阿雀,整日裡爬寡婦家的牆,真箇丟人現眼。」

  四周的魚牙子和漁人就齊齊的笑了起來,一個個擠鼻子弄眼的,臉上的笑容中充滿了各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抽出插在地上的齊眉棍,扛在肩膀上,任憑棍頭上的紅布條隨着河風搖搖擺擺。楚天扛着棍子,順着石板路一搖一擺的向自家院子行去。

  十幾條壯漢逐次匯聚了過來,甩着膀子、扛着棒子,猶如一群橫行的螃蟹跟在了楚天身後。

  沿途漁船上不時有漁人竄了上來,拎着大大小小的魚簍子送到楚天面前。楚天隨意往魚簍子裡掃一眼,有時候點點頭,有時候搖搖頭,等他走出魚市的時候,身後的大漢手上就滿是柳條兒串起來的新鮮江鮮。

  幾條鱖魚蹦跳得厲害,十來只大蟹拼命的吹着泡泡,兩隻磨盤大小的老鱉竭盡全力的伸長了脖子,在轉過一個河灣的時候,楚天向江面指了指,拎着老鱉的大漢就來到江邊,將兩隻老鱉送進了水裡。

  兩隻老鱉驚魂未定的浮在水面上,撥打着江水,伸長了脖頸呆呆愣愣的看着楚天。

  楚天蹲在河邊,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鱗片,用力的在兩隻老鱉腦袋上敲了敲:「多大哩?多大哩?起碼三百年的氣候了,怎麼還蠢到被漁人撩起哩?」

  「滾,滾遠點,去上游三百里外,那邊好做窩、棲身哩。哎,那些年輕不懂事的被抓了送去湯鍋里,你們可是有年紀的老貨了,怎麼還上這種當哩?」

  兩條老鱉搖頭晃腦的看着楚天手中的鱗片,目光突兀的多了一絲靈性。

  「去吧,去吧,記得,上游三百里的百蟒灘最是兇險,漁人不敢去,你們最好做窩。不過記得,每年來下游下幾個鱉蛋,漁人也要養家糊口,我也要多吃點裙邊補補氣血不是?」

  伸出手指在兩個老鱉的腦袋上彈了彈,楚天站起身,扛着棍子一搖一擺的順着馬路走去。

  兩隻老鱉相互看了看,伸長了脖子蹭了蹭,迅速潛入水下,一溜煙的向上游急速游去。

  「咚」的一聲,楚天將齊眉棍丟在了大堂門口的兵器架子上,扯開衣襟露出胸膛,抓起大堂正中方桌上的茶壺,「咕咚咚」就是半壺涼茶灌了下去。

  一個生得白白淨淨、清清秀秀,身量比起楚天還高了半寸,身材卻柔柔弱弱猶如柳條兒的少年蹲在大堂里一張長凳上,左手拎着一袋松子,嘴裡不斷吐出松子殼來。

  見到楚天,少年「嘿」的笑了一聲:「天哥,有人砸場子哩?」

  「當朗朗」,楚天將十根蒜條金丟在了大桌上,大步走到了大堂正中牆壁上掛着的龍王畫像前。從畫像下的供桌上抽了三根線香,點燃後向畫像鞠了三個躬,將線香插在了香爐中,這才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供桌前、大堂正中的交椅上。

  下巴向大桌上挑了挑,楚天雙手放在交椅扶手上,手指輕輕的在扶手上連連敲打。

  「喏,用十根金子來砸場子。凌氏呵,豪氣,真他娘的闊氣!」楚天眯着眼,嘴角微微挑起,帶着一絲莫名的笑意輕聲說道:「阿雀,你說,這十條金鱗大鯉魚,我們是送去呢,還是不送呢?」

  阿雀嘴裡不斷吐出松子殼,吐得大堂里滿地都是。

  微微搖晃着身體,阿雀慢悠悠的問楚天:「送去了,我們有什麼好處?不送去,我們有什麼壞處?」

  楚天靠在大椅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頂。

  「送去了,不過是凌氏的這些金子。不送去,說不得,就要和凌氏交惡。」楚天慢悠悠地說道:「哎,你說,咱們本本分分的做買賣,安安心心的做良民,怎麼就這麼難呢?」

  「嚇!良民!嚇死俺了!」阿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指了指楚天,又指了指自己,他丟下手中的松子,抱着肚子放聲大笑,卻忘了自己蹲在長凳上,結果大頭朝下的從凳子上一頭栽了下去。

  眼看阿雀的腦袋距離地面只有不到半寸,阿雀的身體猶如風中柳絮一樣,輕飄飄渾然不着力的飄了起來,很輕盈的在空中急速旋轉了十幾圈,沒有半點兒風聲的雙足着地穩穩落在了地上。

  「那,還是送去?」阿雀眨巴着眼睛看着楚天:「可是白蟒江不許撈鯉子,這是咱們定下的規矩,這三年來所有人都認了咱們的規矩。若是壞了規矩,這可是打了咱們的臉啊!」

  楚天抓了抓臉上細細的一條傷疤,疤痕微微有點泛紅,讓他的眼珠都帶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所以哩,得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是。若是真箇逼我壞了自己的規矩,也得撈回足夠的好處,讓所有人都見到,要我壞自家定的規矩,這成本還是蠻高的。」

  輕輕嘆了一口氣,楚天向阿雀揮了揮手:「把阿狗找回來吧,叫兄弟們準備妥當,這幾天當心些,別吃了悶棍、白白吃虧。」

  阿雀頓時興奮起來,他輕輕一跳就蹦到了屋頂最大的樑柱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楚天笑問道:「那,要備好傢夥麼?要不要……」

  阿雀眸子裡閃爍着莫名的精光。

  「準備妥當吧。也備上。這些年,咱們兄弟能活到今天,不就是靠着謹慎小心、大膽行事嘛。」楚天笑着站起身來,將十根蒜條金揣進了腰包。

  「我去城裡一趟,都準備妥當了。」

第四章

清流小築的紅姑(一)

  黃土壘的基礎,撒上厚厚一層砂石,用碾子滾得結實了,三丈多寬的官道很是敞亮好走。

  區區三十里路程,阿狗馴養的老黃狼腳力很好,一路撒着歡玩兒一樣,不到一刻鐘功夫,就馱着楚天趕到了乢州城。

  高聳的城門口外,幾個身穿黑衣的巡捕混在一隊州兵裡面,看似懶洋洋的在發呆,一對兒比賊還要狠辣的眼睛,卻不斷的在進城出城的人流中梭巡着。

  體型比大牯牛還要大一圈的老黃狼吐着長舌頭,「咕咚」一聲跳出十幾丈遠,重重的落在了城門口,幾個巡捕驟然一驚繃直了身體,鋒利的目光迅速掃過楚天的面龐。

  一個滿臉精悍的中年巡捕分開兩個州兵,笑呵呵的走了過來,搶着給楚天抱拳行禮。

  「楚檔頭,又進城哩?哎,老黃,老黃,你可乖巧一些,上次你走在街上,張口吞了李寡婦家打鳴的公雞……」

  楚天笑着從袖子裡掏了半塊銀子丟了出去:「請兄弟們喝茶。無妨,無妨,吞了寡婦家的大公雞,有阿雀在,天下寡婦聯手也不能把老黃怎的。嗯,城裡有事?」

  中年巡捕麻利的一抬手,半塊銀子正好順着他的袖口鑽了進去。

  笑呵呵的晃了晃袖管,中年巡捕拍了拍氣喘吁吁的老黃狼的腦袋,踮起腳湊到了楚天面前:「嘖,沒甚大事,例行的緝捕盜匪。楚氏的一個船隊運了二十萬匹絲緞,被鎮三州的那群大爺強收了五成過路稅,楚氏的桑蠶管事正在州府發飆不是?」

  「五成?按例不是二成麼?」楚天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嚇,可不是麼?按例都是二成的過路錢,可是楚氏新任的桑蠶管事拿大,端着楚氏的架子訓斥那群大爺,硬生生鬧大了、見了紅,這還有好的?」中年巡捕縮了縮脖子乾笑道:「要咱們兄弟緝捕盜匪,就看能抓幾個倒霉的小賊頂缸否。」

  攤開雙手,中年巡捕「嗤嗤」偷笑道:「至於那群鎮三山的大爺,楚檔頭是自家兄弟,自然曉得,哪裡是咱們能對付的?」

  楚天揮了揮手,「嘻嘻」笑了幾聲,舔了舔嘴角:「十萬匹絲緞,乖乖,這得賣多少魚蝦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