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 - 第2章

瑞根

  這船上人究竟是何來頭,氣派竟是如此之大?

  江烽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先不說自己必須要藉助這艘船渡難,僅僅是船上乘客表現出來的氣勢都足以讓人心生好奇想要一窺究竟了。

  順着水流緩緩的向下潛去,江烽巧妙的將身體靠在船弦邊上,厚實的船體一靠身,江烽心中才算慢慢穩定下來。調勻自己的氣息,肩頭上的劍傷有些發木,不過還好,不影響自己的行動,船弦水線以上至少還有四尺,江烽可以很好的藉助夜色來隱藏自己,只要不是警哨刻意的搜尋,他自信可以附在船體上兩三個小時不成問題。

  不過如果能有更好的環境,那自然最好不過。慢慢將手指插入船弦下的浮木中,雙手死死扣住船體,江烽將耳際貼在船弦上小心的傾聽。

  這邊船弦至少有一名暗樁,對方氣息悠長,顯然也是一個練家子,而且看樣子還打算一直這樣警戒下去,這對於江烽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麻煩。要想上船,就不得不從對方耳目之下通過,如何避開對方耳目還真有些難度。

  「綠蝶,我不是讓你去把窗外這些人叫走麼?」軟糯柔媚的聲音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魔力,江烽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兒想要翻身上船一窺對方真面目的衝動。

  這讓他也是大為驚訝,自己好像還從未有過這樣異樣的感覺呢。

  「小姐,尉遲大人也是為了你的安全,這船行水上,黑燈瞎火的,萬一有個歹徒強人鑽了上來……」

  「死丫頭,你把我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深閨弱質不成?莫非我手中三尺青鋒是擺設麼?」

  「嘻嘻,小姐,薛家兄弟他們平素都是讓着你的,聽尉遲大人說真要上了戰陣,那可就不一樣了。」

  「哼,薛家兄弟讓我?我需要他們讓我麼?你去問問如果不論手段放手一戰,他們倆還敢不敢狂言?還有,這大河之上深更半夜的,誰會來爬船?難道有水鬼?」小姐顯然知曉自己丫頭所說內情,但言語裡卻很不服氣。

  「嘻嘻,小姐那可說不定,今晚小姐若是不要綠蝶相陪,保不准就有河裡水鬼爬上來把小姐背了去當夫人。」脆生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調皮得意,顯然是知曉自己小姐軟肋。

  「呸!死丫頭,敢嚇唬我,若是有水鬼上來,我第一個就把你送給他。」小姐聽到說有水鬼,原本氣鼓鼓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軟弱了不少,不過態度卻還是十分堅定:「你去讓窗外這些人離開,這樣伏在船舷邊上,讓我們怎麼休息?」

  「小姐,這些人都是府上最忠心的衛士,你儘管放心休息,不會影響你什麼。」

  「不行,他們在窗外,我就睡不着,不是還有術法禁制麼?要不你就等我睡着了再招他們回來好了。」

  一番爭執之下,大概是拗不過自己主子,小丫頭只得稟報那個所謂的尉遲大人,得到通知的暗樁很快就消失在了船弦旁。

  江烽一點一點從水中浮起,讓自己的身體緊緊貼在船弦板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頭探出左右觀察了一番。

  甲板通道上空無一人,這是一艘三層樓船,在內河水道已經算是相當可觀的大船了,一層如無意外應該是住的護衛人員,二層才住的是主人。

  暗樁肯定沒有走遠,仍然監視着甲板通道,不過只要有一定距離,江烽倒有辦法。

  一支甩手箭丟出去,釘在了幾丈外的船幫上,那聲音聽起來很有些像飛虎爪這一類攀爬類物事靠船的聲響,一陣人影晃動,也有燈光在船頭那邊亮起,混亂間,江烽輕盈的翻起身體穿過甲板縱身附在了亮燈的艙室外邊兒。

  窗欞外延掛着有一枝很不起眼的紫色藤草,江烽沒見過,斜掛在窗欞上沿,更像是一株裝飾植物。

  江烽仔細觀察了一下,一隻手攀附,另一支手的手指慢慢靠近,一直到只有一寸距離時也沒有任何反應,這讓江烽有些疑惑,難道自己預料有錯?

  搖搖頭,他再小心的靠近一些,幾乎要觸摸到藤草時,指尖才傳來跳動的靈性氣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江烽不敢亂動,這是一株鮮活的靈媒藤草,不知道是術法師花了多少心血培育出來的,竟然拿來給這個女人當窗欞禁制,這特麼是不是太奢侈了一點?!

  這種玩意兒和先前那個追緝自己的傢伙所用的枯藤鏢上的枯藤完全是兩個概念,枯藤需要使用者催發,而且有很強的法性氣息,很容易被人覺察,而這種鮮活的靈媒藤草和普通植物一樣,如果不是刻意去接觸探知,你根本無從知曉。

  不是剛才那個柔媚女聲暴露了有術法禁制,江烽也不會去刻意探知,這樣莽撞的翻窗進入,恐怕自己立即就會被這株靈媒藤草給捆得結結實實淪為階下囚。

  僅憑這一個靈媒藤草就能證明船上之人非門閥世家不能,甚至連江湖大派都沒這派頭,門閥世家的底蘊往往就是通過這些細節來體現出來的。

第四章

惡客

  從身上抽出一柄木製小鏟,這本來是江烽出任務時的日常野外用物,也同樣是好友羅真為其精心準備,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靈媒植物對木性物件不敏感,江烽小心翼翼的用小鏟挑起紫藤,讓開窗欞的通道,用小鏟插在窗欞的縫隙處,防止紫藤落下來,然後一隻手攀住船幫,一隻手挑開窗欞,確定並無危險之後,自己身體一個靈巧的鷂子翻身爬上甲板,然後輕輕扳開窗欞一式輕靈的穿越便扎入舫中。

  江烽小心貼在角落,卻又不讓身體解除艙壁,水漬會暴露自己,他得儘可能的減少暴露風險。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睛適應有些明亮的房間。

  這顯然是一間臥房,明黃色的幔帳很隨意的挽了起來,一個梳妝檯上橢圓形的銅鏡將江烽水淋淋的身體映得清清楚楚。

  江烽四下打量一番,房間十分寬敞,但是布置得很雅致,雕花胡床上錦被疊得整整齊齊,繡花針頭上的花鳥刺繡一看就是名家之作。

  讓江烽有些頭疼的是,這件房間雖然看上去不小,但是除了中庭放下錦幔可以遮掩之外,其餘地方幾乎就是一覽無餘,而胡床的支腳也很低,床下根本就無法容納下自己這樣雄壯的身軀。

  正尋思間,卻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江烽暗自叫苦,這時候再退回去似乎也已經來不及了,角落上的水漬來不及消除。

  「死丫頭,竟敢用水鬼來嚇唬我,看我一會兒不好好收拾她。」

  錦簾一下子掀了開來,一張宜嗔宜喜的嬌靨露了出來。

  此時的江烽以退無可退,唯有硬着頭皮單手作鷹鈎狀微微叼住對方的喉下,「小姐,抱歉,我對你並無惡意,可否容我解釋一番?」

  花容失色的少女眼睜睜看着眼前這個全身上下水淋淋的男子,單手握住自己粉頸,居然還說對自己無惡意?

  但此時此景少女也知道不能激怒對方,長輩們早就告誡自己一旦遇上這種事情務必保持冷靜,一切以保全人身安全為前提。

  「可以,但你要先放開你的手。」清雅冷淡的聲音如黃鶯出谷,不過聽在江烽耳中卻不是滋味,這個女子看樣子對付這種情形也頗有經驗,雖然身處不利,但那副與生俱來的居高臨下味道卻是讓人有些不是滋味。

  「嘿嘿,小姐,我可以放開你,但是我要先說明,或者說提醒你,不要試圖有其他行為,那只會危及你自己的安全!我既然敢放開你,就有絕對把握在你有其他動作比如說叫喊、奔跑、掙扎等行為之前制止你,那只會給我們倆都帶來危害,你明白麼?」

  江烽覺得自己此時就像一條大灰狼正循循善誘的教導一隻小白兔,這份情形還真是有些滑稽。

  「我明白,你放心,你我命不相等,我不會隨意冒險。」少女狠狠的盯了一眼江烽,淡淡的道。

  江烽怔了一怔之後,才回味過來,這個小娘皮口氣大無邊,看樣子大概又是什麼豪門望族的嫡系子弟,眉眼間流露出來的輕蔑勁兒委實讓人不爽,不過處於這種狀態還要指望對方和顏悅色那也不現實,江烽訕訕道:「呵呵,小姐明白就好。」

  「現在你可以放下你的爪子了!」

  江烽苦笑着縮回手,這個丫頭看樣子並不像方才自己判斷的那樣未經風雨,至少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氣勢相當可觀,江二郎也算在江湖上打滾不少時日了,卻未見過如此冷靜自若的年輕女性,而且還是處於這種狀態下。

  其實少女並不像江烽所猜測的那樣揮灑自如,如果他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少女腕間玉鐲正微微顫動,而臉色也並不像尋常那般笑靨如花,只是他現在一邊要隨時關注少女的動靜,另一方面還得豎起耳朵探聽是否會有其他人來此艙房。

  「你不用擔心,沒有得到我的允許,暫時還不會有人來我這裡。」

  「嗯,那小姐的那位侍女綠蝶呢?」

  「噢?」少女漂亮的鴉眉頓時一揚,鳳目含霜,「看來你是有為而來啊。」

  「小姐誤解了,我只不過恰巧在舷下聽到你們的對話罷了。我只是想要借小姐船暫時棲身,只要到後日早上,我便下船離去。」江烽搖頭道。

  「後日早上?」少女盯了江烽一眼,「你可是想要想逃出南陽?」

  江烽心中一凜,這個丫頭好敏銳的感覺,自己無意間漏出一點口風,竟然就被對方覺察出端倪。

  從這裡一日多的水程,正好進入襄陽境界,小丫頭計算判斷能力還真不是一般化的強。

  見江烽無言以對,少女興趣更濃,大大方方的走到一邊梳妝檯前錦凳上坐下,一邊很隨意的準備伸手去拿梳妝檯邊的一幅畫卷:「看你這般模樣相貌堂堂,似乎不像歹人,不過這樣鬼鬼祟祟的見不得人,怕是身上帶有什麼任務吧。」

  「小姐稍安勿躁,別動那符文捲軸。」江烽目光流動,手已經按在了腰間革囊上。

  少女一凜,慢慢轉身,收回手,目光如炬,帶着一絲驚訝:「你懂術法?不簡單啊,能破解我窗上的靈藤禁制,還知道術法捲軸,卻行這等雞鳴狗盜之舉,你不覺得太委誤自己了麼?」

  江烽唯有苦笑,他還是有些小看了眼前這個女孩子了,就這麼簡單接觸一下,對方居然就能揣摩出一個大概來。

  「你是朱氏密探?」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少女語氣頓時冷厲起來,鳳目威稜四射,頗有一股威勢。

  「朱氏?粱王朱允?」江烽愣了一愣之後,坦然搖頭:「雖然我的身份不便暴露,不過與朱家無關。」

  見江烽說得十分坦率懇切,少女臉色稍好,「那你為何要逃離南陽?」

  「一言難盡,小姐,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不過借你船艙一日,我想用不着刨根問底吧?」江烽覺得雙方似乎有些主客易位,好歹現在還是自己控制着對方性命,怎麼看起來卻似對方咄咄逼人一般。

  「是麼?如果天明遇上南陽方面查緝,我怎麼回答?」少女輕哼了一聲道。

  「小姐,我想這用不着我教你吧。你們既然能從南陽來去自如,我想南陽劉家必定會買幾分薄面,這樣大一艘船,就算是多上三五人怕也無人能看出究竟。」江烽語氣也開始強硬起來。

第五章

刺客

  少女秀眉微蹙,正欲答話,卻聽得窗外突然傳來粗重的吼聲:「有刺客!」

  一陣金鐵交鳴聲隨即傳來,少女臉色一變,「你還有同黨?!你究竟意欲何為?」

  江烽也是一怔,側耳傾聽,船上船下已經傳來陣陣激烈的搏殺聲音,吶喊聲、喝斥聲、兵刃格擋撞擊聲不絕於耳。

  「小姐誤會了,我隻身一人,窗外之事與我無關。我想在方才那種情況下,我想要幹什麼都可以做到,似乎毋須隱瞞撒謊。」江烽攤攤手一臉無辜的道。

  「這麼巧?」少女也是側頭傾聽艙外傳來的聲音,高聳的雲髻上細碎的金絲鑲嵌的玉步搖一陣搖晃,白皙裸露的頸項下及地長裙剛好截至胸乳上方,高聳的凸起隱約可見,縱是深處如此環境之下,江烽也有些眼花繚亂以至於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覺。

  窗外傳來一陣喀拉拉巨響,陡然間窗欞碎裂開來,一道黑影一閃而入。

  黑影身形落定,右手中橫刀躍然入目,黑巾遮面,一雙眼睛在發現少女之後頓時泛出驚喜之色,身體拔空而起,左手一晃,便欲撲過來。

  只不過倉促之下他顯然忽略了掛在窗欞上的那株靈媒藤草,看來發現獵物的驚喜讓他幾乎要喜不自勝,那麼大意就肯定要付出代價了。

  被觸動的紫藤瞬間化作了茶盞口粗細的藤蔓,如同一頭被激怒的毒龍一般翻滾蔓延,沿着黑巾遮面人的雙腿滋溜溜的倒卷而上,藤蔓莖稈上生出的倒刺如勒緊的絞索一般深深扎入對方體內,讓黑巾蒙面人眼中露出痛苦的光芒。

  「嘿!」手中光芒大盛,粼粼青光纏裹着黑巾人身上急速流轉,一息之間,紫藤便寸斷落地,扭動的藤蔓枝節如同尚未斃命的蛇屍一般,汁液橫流。

  而伴隨着一聲沉悶的怒吼,原本已經刺入對方身體的倒刺竟然被對方玄氣反震全數倒飛而出,「唰唰唰唰」,飛濺四射,扎入艙中各處。

  江烽暗叫不妙。

  就憑這一手,對方實力就根本不是自己能應對的,他下意識的一個翻滾前撲滾到少女身前,一把攬住尚未反應過來的少女腰肢,就勢一記側滾。

  另一隻手早已經抓住橫在艙房中部的錦幔猛力一拉,撕扯下來,一晃便向前拋去。

  「噗!噗!噗!噗!」

  被震得倒飛的藤刺如一陣雨點般擊打在張開的錦幔上,激起一陣波紋,江烽在拋出錦幔的同時也順手提起少女臀下錦凳,猛地向懸掛在粱間的燭火扔去,燭火頓時滅了,艙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

  身下柔軟的身軀傳來陣陣幽香,江烽運足目力觀察周圍,卻沒有看到對方身影。

  對手顯然也是高手,在一招未能得手之後便悄然匿身另尋機會。

  全身繃緊的江烽全神貫注的尋找着對手,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臂正好壓在對方身體上,尤其是上臂恰恰靠在了對方胸脯前,原本就略略有些暴露的胸衣因為劇烈的運動一下子往下墜落不少,大半個飽滿的胸脯頓時暴露出來,即便是在漆黑的艙房中,江烽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一抹惑人的白膩。

  覺察到身下軀體一陣掙扎,江烽下意識的垂頭一看,如此近的距離,藉助艙房外間隱隱燈光,江烽才發現那傲人的凸起竟然距離自己臉頰鼻翼不足半尺,那幽香間或中的一抹濃香,竟然源於此。

  心驚動搖連帶着身體某處的變化讓身下的女孩子一下子就覺察到了什麼,掙扎動作更甚,江烽正欲發力壓制對方,突然感覺到危機臨體!

  一抹寒意悄無聲息的從側翼襲來,大吃一驚的江烽沒有料到對手竟然潛行至自己身畔不遠處,惶急之下來不及多想,單手猛的一撐地板,另一隻手托起身下身體全力向梳妝檯的方向一扔!

  少女禁不住尖叫起來,被一個男人在漆黑夜間突然懸空扔了出去,那份驚惶無助對於任何一個女孩子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

  但是此時江烽卻已經顧不得許多,已然臨體的刀鋒帶起陣陣殺氣撲面而至,森冷的刀氣沛然勃發,讓不斷後退的江烽面部都感覺到一陣刺痛,眼珠子更是被刺激得淚水外溢。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刺客,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多餘動作,殺人僅需一招!

  江烽急速側身滾動,背後刀氣裂地而來,堅硬的木質艙板在凌厲的刀氣之下竟然脆弱得如同一堆朽木魯縞!

  一陣劇烈的刺痛從肩胛處傳來,始終還是沒有能夠完全躲開這兇狠至極的一擊,江烽咬牙忍住劇痛,團身抱膝,身體優美的收縮側讓,彈空撞開另一側窗欞飛躍而出,但背後森森殺意卻如附骨之蛆,毫無阻礙的直迫自己背心!

  「找死!」整個艙室里陡然亮起,只見已經手持捲軸站在窗旁的少女嬌靨如霜,沒有任何停滯的陡然展開捲軸。

  少女手指一指,捲軸中三條靚麗的火蛇盤旋而出,直撲黑巾人,待到火蛇一出,少女就如行雲流水一般丟掉了那副捲軸,而一枚竹製符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握在手中,顯然是一枚依靠靈力催發的術法符葉,而且肯定等級不低,隨時可以催發。

  黑巾人雖然也知道目標不是等閒之輩,但也沒有想到目標竟然如此難纏,只不過他既然是有備而來,自然也早有準備,反手一枚冰凌彈出,化作一具三尺見方的菱形冰盾,迎上火蛇,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