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閨殺 - 第2章

面北眉南



劉嬤嬤趕緊表態:「李嬤嬤您放心,這點小事奴婢能做好的。」

李嬤嬤淡淡地點了點頭:「你去帳房領100兩銀子,幫老太太捐五十兩的香油,去吧。」

劉嬤嬤轉了轉眼睛,心思轉動。她打聽過了,府里像這種法事,支銀子都有定例,都是一百兩銀子。李嬤嬤說要幫老太太給五十兩香油錢,但是看李嬤嬤那樣子卻沒打算再另外給她支銀子。那麼這意思是老太太那五十兩也要從三房的一百兩銀子裡出?劉嬤嬤領會了李嬤嬤的意思,恭謹地應了聲是。

李嬤嬤滿意地點點頭:「你下去吧。再跟荷香院那邊說一聲,老太太免了他們今日的請安。收拾好了直接出門。」

劉嬤嬤往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住。左右看了看沒什麼人便回身湊到李嬤嬤面前腆着臉道:「李嬤嬤……」

李嬤嬤皺眉道:「什麼事?」

劉嬤嬤小聲問道:「不知道我女兒那件事……」

李嬤嬤見她問這件事,便端着架子道:「我既然允了你女兒進老太太的院子,這件事就八九不離十了,你好好辦差,我自然不會虧待。」

劉嬤嬤大喜,又說道:「我就說這事情李嬤嬤你擔下了就沒啥好擔心的了,只是聽房裡的小丫頭們說,昨兒聽見老太太已經允了讓常嬤嬤的侄女兒來補那個缺,我就來問問您。」

「常嬤嬤?」李嬤嬤皺眉,接着又冷笑道:「她也配?瞧着吧。」

劉嬤嬤吃了定心丸,千恩萬謝地去了帳房。

第二章

王家有女

琅琊王氏出自姬姓,始祖乃周靈王太子晉。歷朝歷代,王氏家族皆有人才入世,近幾百年來更是冠冕不絕,簪纓不替。可謂書香世家名門貴族的典範。

幾百年前,北狄南侵,王氏家族隨當時的朝廷舉族南遷。等到碧野四清天下歸一的時候,王氏家族族人已經分散到大江南北。

濟南府青城縣的王氏一族便是在天下大定之後由南方遷回的琅琊王氏的一脈。幾百年的時間,可謂滄海桑田。但是隨着歷史塵埃而彌散的只是先祖曾經居住的華美建築而已,家族底色卻未失。青城王氏才俊輩出,蟾宮折桂入朝入相者不知凡幾。

當今聖上在做太子時的太傅,現任禮部尚書兼文華殿大學士內閣次輔王顯,便是出身青城王氏。王顯少年及第,一路做到了天子輔臣,不知羨煞了天下多少讀書之人。

可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位王閣老也並不是事事盡如意。五十有一的王顯至今無子,膝下只有一個十一歲的閨女。王顯為人方正,娶妻之後一直未納妾,王夫人李氏卻無所出。王顯四十歲才在夫人的主張下納了一妾,一年之後妾生下一女,之後卻再也沒有了消息。李氏欲勸王顯再納,王顯卻拒絕了。王顯為人豁達,反而安慰夫人命里無時無須強求。

王顯有一兄名王宏,就是青城縣長樂大街王府的老太爺。這王宏與其兄的性情可謂截然相反。王府中的一些老奴曾經笑傳,兩兄弟在沖齡之時曾一同拜師於當地一位名儒,弟弟王顯每日雞鳴而起發奮苦讀,哥哥王宏卻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後提着竹竿去西郊的田地里釣蛤蟆。據說那位一世清名桃李滿園的名儒在彌留之際突然從病榻上跳下來仰天長笑,笑了一盞茶時間後又大哭起來,最後被一口沒換上來的氣噎死了。青城人都說那位名儒最後是想起了王宏這個考秀才時醉得十桶水也沒潑醒的學生氣死的。

如今王宏自然也不釣蛤蟆了,青城縣的人都知道,王老太爺心頭有兩好:佳釀和養鳥。王老太爺每日宿醉醒來之後不干別的就是腰間別着個酒葫蘆提着個鳥籠子帶着一干僕役滿城裡溜達。

有一次青城縣某世家老爺和王老太爺爭搶一隻紅嘴綠觀音,這位世家老爺最後銀子沒帶夠沒爭贏王老太爺,便氣急敗壞指着王老太爺罵道:「你個三四五六七忘八的老混蛋!和你家老二比比,王家出了你這樣的子孫簡直是有辱門風!斯文掃地!」

王老太爺撫摸着新愛寵笑得心滿意足,聞言悠悠然地接了一句:「比什麼?比兒子?」那位世家老爺被噎得目瞪口呆。

王老太爺這話也沒錯,他至少還有一樣比他兄弟強,他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王柏雖說沒什麼大才,但至少證明了一代強過一代,考了個秀才,之後捐了個五品的掛名閒職。二子王松並未出仕,管理着家中大小莊子。三子王棟到是頗有叔父之風,中了個探花,現任正四品僉都御史,巡撫大同。

王棟先是在祖母的安排下娶了兗州府巨富的嫡女趙氏,之後王棟的母親又做主替他娶了一房平妻柳氏。趙氏生下二子一女,長子還未續齒便已夭折,只剩下在王家孫兒輩中行五的王五郎王璟和孫女輩中排行第三的三娘王珂。平妻柳氏只有一女,二娘王瓊。另還有一妾生的庶女五娘王玥。

趙氏自生下三娘之後身子便一直不好,常年臥病在床。三老爺王棟補了大同巡撫的缺之後平妻柳氏便跟去了任上。趙氏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最後終究沒能熬過去,丟下了當時才10歲的兒子和九歲的女兒。

今日是趙氏的周年祭。王家是世家大族,最重孝道,按王家的規矩今日趙氏的子女是要去寺里請和尚做一場法事,為王氏祈福的。

荷風院

趙氏在世時因為身子需要靜養,住在王府花園後的荷風院。一子一女分住左右小跨院。

酉時荷風院正忙得人仰馬翻。

鬢角花白,身材瘦削的趙嬤嬤立在院子中央一疊聲地指揮着院子裡的丫頭婆子。

「這百合酥怎麼碎成了這樣?一定是你這死丫頭把捧盒摔地上了!」趙嬤嬤揭開一個小丫頭手中的雕漆春壽捧盒,發現裡邊的百合酥竟是沒有一塊完整的,指着那丫頭氣罵道。

那丫頭也是個厲害的,撇嘴回道:「嬤嬤你可別亂賴人,您瞧瞧這盒子上的漆可有半點兒磕碰壞的?大廚房裡給的就是人家剩下的。」

趙嬤嬤額角青筋一跳就要教訓那小丫頭,卻瞥見去廚房領冰塊的二等丫頭白芷帶着個三等頭從花園邊的遊廊上轉了過來。這一分神的功夫那小丫頭腰一貓捧着盒子便跑開了,趙嬤嬤氣得跳腳卻也是有心無力。她家小姐一走,原本從娘家帶來的丫鬟竟一個不留全讓柳氏交給大太太發賣了出去。她若不是因為是小姐的奶娘,王府迫於孝道不能隨便發賣,現在也不知道被打發到了哪兒。這院子裡的兩個二等,四個三等的丫頭以及那些個婆子都是柳氏或者金氏指派了來的。竟是沒有幾個能指使得動的。她可憐的小小姐性子溫和,又不喜與人爭,小姐才走了一年荷風院的日子就這般難過了,這以後可要怎麼辦!

趙嬤嬤這麼想着白芷已經進了院子。

白芷走到趙嬤嬤跟前道:「剛在園子裡正好碰見了崔姨娘院子裡的玉貴,姨娘打發她來說五小姐昨日染了風寒今日就不跟去寺里了,說是已經跟老太太那邊已經稟過了的。」

趙嬤嬤臉色一沉,繼而冷笑一聲:「病的到真是時候。她以為她這樣涎着臉巴結那邊,人家就會忘記她出身荷風院麼?兩面三刀吃裡爬外的騷蹄子。」

白芷低下頭不敢回話。

趙嬤嬤看她身後的丫頭手中空空,眉頭皺的更緊:「不是打發你們去拿些冰的麼?」

二等丫頭白芷年芳十二,嫩綠色的長比甲白綾素裙襯得這個面容姣好的丫頭跟一根水蔥似的。只見她俏臉一紅,輕輕地回道:「廚房的福順嫂子說,大清早的管冰窖鑰匙的嬤嬤還沒到她那兒露臉。她那兒不管冰窖的事兒。」其實福順家的說的話難聽多了,她不敢說出來讓趙嬤嬤聽。

兩個二等丫頭,白英和白芷在這院子裡算是聽話的。趙嬤嬤聽他這麼說雖然氣恨卻也不好對她發火。

白芷的性子柔順,不願意說在廚房裡遇到的難堪。她身邊的三等丫頭白果卻沒有那麼好的性子,在廚房裡受了一肚子氣正憋悶着呢。聽完白芷的話就氣呼呼地對趙嬤嬤道:「嬤嬤您給評評理。什麼是『那冰是金貴玩意,是要花大銀子買的,不是誰都能想領就領的?什麼是這天兒還不熱,忍忍就過去了?『這是什麼話?合着咱屋裡的姑娘還沒有她一個奴才矜貴?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聽她院裡的小丫頭說她屋子裡晚上睡覺要擺兩個冰釜呢。這府里主子們的用度都是有定數的,剋扣了我們姑娘的份例自己享受着還把咱們當要飯的,我呸!什麼玩意!」

白果唱作俱佳地把順德家的當時的氣焰學得了十成十。白果不是府里的家生奴婢,是從外面的牙婆那兒買來的,性子急嘴巴利,到是沒有什麼心眼。

趙嬤嬤聽了這話氣得臉色發白,「豈有此理!這是要反了!我去找老太太做主去!我們小小姐就算沒了娘也是王家正經嫡出的主子!沒得讓個家奴騎到了頭上的道理!」趙嬤嬤邁腿就要往正院去。

白芷想攔着沒有攔住,急得不行。

「嬤嬤,小姐喊你了!」在趙嬤嬤剛要拐出院門這當口,小跨院那三間正房中間的那間帘子掀開了,一個與白芷年齡相仿打扮也差不離,長相端正的丫頭一手挑着帘子,一邊探頭叫道。

趙嬤嬤止了步子,在原地停了一瞬,無奈地轉過身朝正房走去。

三間正房,正中的明間是平日會客的地方,左邊那間是書房,右邊的是睡房。屋子之間是打通了的,明間與書房是一列雕刻着三多九如鏤空圖案的南海梨花木博古架隔了開來,博古架上零星地陳列了一些瓷器,玉器,珊瑚雕等玩物。明間與臥房中間擺放着一架六扇的梨花木鏤雕嵌青花八仙人物的大屏風。兩邊供出入的的過道口都用彩色的琉璃珠子串了珠帘子,風一吹便相互碰撞着,響聲清脆悅耳。

趙嬤嬤進了明間,繞過博古架撩開珠簾進了書房。書房近南牆的一邊放着一張梨花木翹頭大案,擋板鏤雕五蝠捧壽紋。案上擺着一套文房四寶並一摞書法帖子,靠着南牆是一個書架,上面擺了一些線裝書籍。與博古架對着的那面擺着一個與書案款式一般的琴案,兩邊立着一對齊脅高的美人聳肩瓶,裡面插着幾株錦帶花。靠窗是一架軟塌,一個十歲左右皮膚細膩白皙,容顏十分清秀的姑娘正靠在榻上翻書。

第三章

勸解

她身着一件半新不舊的牙黃色對襟褙子,下着藕荷色百褶裙。頭上只有一支丁香花銀簪子,鬢邊插着一朵小小的的白色絹花。耳朵上沒有掛墜子,只是帶着一對米粒大小的珠子耳釘。

聽見有人掀帘子進屋,她便隨手把書放在了軟塌上,朝着來人抿嘴一笑,露出淺淺兩個梨渦。李嬤嬤看見這個笑容卻突的眼眶一紅,她裝作不經意地撇過頭快速眨了兩下眼睛。轉過臉來時臉上卻帶着個強裝的笑臉。只是嘴角還沒有彎上去又換起了肅容。

「三小姐,老奴知道你叫住了我是不想讓我去找老太太。可是這些奴才都騎到您頭上了!再這樣由着她們目無尊卑,小姐以後在這府里要怎麼過日子?這些刁奴都是得寸進尺的!您讓老奴去老夫人面前告上一告,拼了這條老命不要老奴也要掙一掙這個理兒。」

王三娘從軟塌上坐直了身子,伸出一隻手遞給趙嬤嬤,趙嬤嬤趕緊走近了握住那隻柔軟白淨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的手。三娘捏了捏趙嬤嬤的手心,再輕輕掰開她略顯得乾枯的手指,然後偏着頭張開自己的五指比了比。

趙嬤嬤心瞬間柔軟了下來,她伸出另一隻手幫三娘扶了扶簪子,摸了摸她清涼的髮絲慈愛地笑道着:「小小姐這是比什麼?您的手與老奴的放一塊兒,一個是纖纖玉指,一個是蒲扇巴掌。」

王三娘撅撅嘴調皮地眨眼道:「嬤嬤也好意思說自己的手是蒲扇!這麼幹瘦乾瘦的,是鷹爪鐵鈎子還差不多。」

旁邊的白英噗哧一樂,趙嬤嬤瞪了白英一眼,卻也繃不住地笑了。

三娘向白英遞了個眼色,白英屈膝一福轉身掀了帘子出去了,也並不走開,只是站在門邊一疊聲地指揮着院子裡的丫鬟轉悠着忙和。

白英是王家的家生奴婢,她父母是老夫人孫氏陪嫁過來的家人,都在外面莊子上做管事。有一個叔叔是外院裡管帳房的。還有一個哥哥在米鋪子做二掌柜,很受器重。在這個院子裡她的話甚至比趙嬤嬤的還要管用些。

白英家裡是走了大房當家奶奶金氏的陪房林嬤嬤的路子進來的荷風院。這裡的主子雖不是個得寵的,好在性子好,這荷風院裡也清淨。加上以白英家的背景到了這院子她就是個能做主說話的。也就是平日裡少些賞賜,白芷家裡在奴僕中算是富裕的,父母兄長也是真心疼愛她,所以只盼着她到小姐房裡掙個一等丫頭,等到了年齡說親時也能頂着王家嫡出小姐屋裡的一等大丫頭的名頭嫁個好人家。

三娘見白英去了門口把風,便伸手扯扯李嬤嬤的衣角,道:「嬤嬤坐。」

趙嬤嬤知道拗不過便無奈地側了半邊身子坐在了榻上,卻不肯全坐了。

三娘見狀也不為難她,她看着眼前這個鬢髮染雪,這一生為了她和她母親操碎了心的老人不由地嘆息:「嬤嬤以為老夫人不知道荷風院的情景麼?」

趙嬤嬤一愣,半響吶吶地說:「管家的是大夫人,老夫人她,她應該……」

三娘打斷道:「即便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身邊的李嬤嬤也不知道麼?」

「這……」

「李嬤嬤跟了老夫人幾十年。嬤嬤你想想,當年跟着老夫人陪嫁過來的丫鬟如今還在跟前且十分的用的還有幾個?她如此精乖的一個人,為何敢這樣不把荷風院的主子當主子?」

「小小姐您是說她是受老夫人指使的?這,這不能的吧?您可是她嫡親的孫女,是他們王家的骨血,即便她當初因為老太夫人的緣故不喜您的母親,也不能……」

三娘拍了拍趙嬤嬤的手,說道:「也不是說是受了老夫人的指示,老夫人只要什麼也不做就成了。你想想若是老夫人平日裡的言語有半分提及我,或是提及我時有半分關切,李嬤嬤和大伯母她們敢如此麼?」

趙嬤嬤張嘴欲言,卻說不出什麼。

三娘微微一笑。

「您今日要是告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礙於臉面或許會管上一管。但也只是稍微斥責而已,對底下的奴才也最多罰罰月例。以後這府里還要大夫人她們掌家,老夫人可會為了一個她不甚在意的孫女真傷了大夫人她們的臉面?」

趙嬤嬤嘆氣,表情愁苦。

三娘搖搖頭,接着道:「以後,他們管家的照舊管家,當差的照舊當差,但是我們的日子就要更難過了。她們會從這次的事上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荷風院果然不受老夫人待見。即便把我得罪狠了,再告到老夫人那裡也不過是罰罰月例。如果說現在他們的各種行為只是對上面態度的一種試探,那麼之後恐怕會無所忌憚了。她們有什麼損失呢?被扣罰的銀子她們還可以從荷風院的各項用度上再撈回來啊,羊毛還是出在我這隻羊的身上。」

「那難道小小姐就要一直忍着嗎?」趙嬤嬤看着三娘,眼神不甘又不忍。

三娘聞言並不回答,她拾起榻上那本剛剛被她隨手放下的書,書皮上是楷體的「建武朝軼事」幾個字。如今是順德朝的順德九年,建武是上任皇帝的年號。這是一個她並不熟悉的世界。

趙嬤嬤認定她受了委屈,認為她一直在忍耐,府里也都說她性子好,王珂失笑。她還真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她曾經也是一個刁鑽跋扈,人人敬而遠之蠻橫千金。

她出身政治世家,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孩,可謂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只是在初一那年暑假與同學去爬山時突然昏倒在地,最後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心臟有衰竭的跡象。於是自那以後她再也不能跳脫毛躁,再也不能生氣發怒,不能大聲說笑,強烈的情緒波動會讓她脆弱的心臟負荷不了。爺爺為了讓她修身養性,親自教她書法,並讓她學習鋼琴,當然也只能彈一些舒緩的曲子。久而久之,她便忘記了當初被爺爺叫做「小猴孫兒」的自己。

她從來都待人彬彬有禮,笑容溫和,說話輕言細語。再後來她成了一名合格的名門淑女,閨閣典範。直到二十二歲那一年的某一天夜裡她再也沒有從睡夢中醒過來。

再一睜眼,已是隔世。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正是這身體的母親趙氏出殯的那天。這個小姑娘替母親守了四天靈,去年這時候並沒有這麼熱,夜裡還是有些涼的。所以第五天的時候她病倒了,然後這句軀殼裡的靈魂變成了她。

所以這個與她一樣也名王珂的小姑娘的那些所謂親人對她而言就是一些陌生人而已,她們對一個無親無故雀占鳩巢的女子自然有權利不友好,她到沒覺得有哪裡委屈了。

但是趙嬤嬤顯然不這麼想,她見三娘不語越發認定她是委屈的狠了,不由眼角發紅:「要是少爺他能得了老爺的重視,小小姐日子總要好過些。老奴以後更要督促少爺好好做學問,等少爺以後考了個狀元,看誰還敢小瞧了荷風院。」

三娘失笑,趙氏生前心心念念的是讓兒子好好念書,將來能金榜題名。趙氏不在了,趙嬤嬤顯然是繼承了趙氏的遺志,恨不得時時刻刻盯着王璟,讓他鑽進書堆里。三娘到是覺得這樣給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壓力不是什麼好事,王璟並不笨,也不是不努力,但是在念書方面可能真的沒有什麼天賦,在學堂里表現很是平平。只是王家是書香門第,門中子弟向來是以學問論資歷,能不能得到家族重視主要看書是否讀得好。

三娘到是很喜歡這個小哥哥。王璟年紀雖小卻很有兄長風範,對妹妹很是愛護,有什麼好東西也總是想着妹妹。

「嬤嬤也不要總是拘着哥哥在書房,要是學出一個書呆子來也是不好。對了,等會兒哥哥來了,嬤嬤切莫在他面前說院子裡的事?男孩子還是不要操心內院的事情好,免得將來養出個婦人的性子。」三娘怕嬤嬤在王璟面前漏了口風,也只能從古人的三觀出發來勸說。

趙嬤嬤嘆了口氣,點頭應了,但表情鬱郁,顯然還是在為她擔心。

三娘再次握住趙嬤嬤的手,她笑容柔和,緩聲說道:「從我來到這個世上第一天嬤嬤就一直照顧我,從來都是知冷知熱,我想到的沒想到的嬤嬤總是先一步替我想到了。我害了病嬤嬤就寸步不離的守着,並向佛祖許願讓我健健康康長大,自己願意這一生都茹素,我的病痛嬤嬤恨不得都替我受了。我受到一丁點兒委屈嬤嬤都會心疼萬分,要去找那些給我委屈受的人拼命。」

三娘看着眼中含淚的趙嬤嬤接着道:「嬤嬤,其實我過的並不委屈。即便祖母冷落我,父親漠視我,父親的妻妾排擠我,伯娘在用度上剋扣我,我也沒有您想想中那麼的委屈。那些人於我只是無關緊要之人罷了,沒有資格能讓我有一丁點兒的受傷。而我有您還有哥哥。我知道你們都是真心心疼我的。有你們在,我怎麼算委屈?至於奴才們的剋扣,那更不是什麼事兒了不是?我出身簪纓之家的王家,生母也是兗州富戶家的嫡出小姐,難道還看不透這富貴兩字?這些錦衣玉食三娘根本沒放在眼裡。」

聽三娘這麼一說,趙嬤嬤心裡好受了些。她趕緊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個不再那麼勉強的笑:「小小姐說的是,是老奴糊塗了。這氣昏了頭,為了幾塊糕點,一盆冰塊就要和那起子眼皮子淺的奴才拼命,沒得辱沒了小姐的身份。」

三娘淺笑着點頭,說:「所以嬤嬤以後遇到這種事千萬沉住了氣,能忍則忍了。若是以後她們敢過分了,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趙嬤嬤自是不信自家好性子的小小姐能有什麼法子,但是她想,要是以後真有什麼……她有什麼好怕的?她還有一條老命能豁出去的。

第四章

寺里是非

兩人正在屋裡說着話,突然聽到門口的白英提着聲兒說道:「劉嬤嬤,您來了?我們小姐都收拾好了,丫頭們也都準備齊當了。就等着去給老夫人磕了頭就出門呢。」

一個略顯尖利的聲音說道:「正要來跟你們說呢,老太太發話了,今兒免了五爺和三姑娘的請安,讓直接去寺里。」

三娘與趙嬤嬤對視一眼,趙嬤嬤起身拿起那本《建武朝軼事》走去書架那邊放好。三娘坐直身子,撫了撫裙擺。趙嬤嬤剛把書放好,那邊就有兩人掀帘子進了明間。打頭的正是那孫氏院子裡今天要跟車的劉嬤嬤,後面跟着白英。白英稟道:「三小姐,老夫人院子裡的劉嬤嬤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