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披肩之謎 - 第3章

埃勒里·奎因



麥克林法官是埃勒里父親的一名終身摯友,事實上,奎因警官的早期警探生涯中,麥克林法官一直是他堅定的支持者之一。在一般的法律人士之中,鮮有人如他這樣,堅信真相即是美,美即是真相。他把他一生忙碌的最精華時光全奉獻於守護正義的法庭,在審案中,他獲取了達觀幽默的人生態度、適度的財富以及全國性的名聲。由於身為鰥夫且膝下未有子女,他視年輕的埃勒里如己出,費心替埃勒里挑選大學並安排課程,並在老探長不知如何擔負起父親責任時,伴着埃勒里穿過青春期的踉蹌歲月,且在埃勒里邏輯學思維的進展過程中給予不可或缺的助力。如今年過七十之後,老紳士業已從法庭的審訊席上退下來好些年了,他以和緩平靜的旅遊來度過這段空閒時日。對埃勒里而言,儘管年紀懸殊,但法官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死黨,他的同志。

然而,法官正式從公業領域退休之後,他們的見面機會反倒巨幅減少。上一回兩人碰面已是整整一年前的事了,因此,這一回能在毫無預期、純屬偶然的情況下,再次接到「梭倫」——埃勒里慣常深情地以古雅典立法者的名字稱呼他——的信息,委實更有一番久違的驚喜,更何況,他再不可能找到更有意思的度假夥伴了。

法官是從田納西某個不可思議的地方打電報聯絡上他的——在天氣最炎熱的時刻,法官仍頑強地把自己一身莊嚴的老骨頭置於該地,以「研究當地居民及其風土人情」——約他在中點某地碰面,再結伴前往海邊,然後在那兒住一整月。該電報讓埃勒里歡呼出聲,他草草收拾了行李,對迪居納和他老爸咧嘴說聲再見,跨上他「親愛的羅西南特」——一匹唐吉訶德式的有輪子機器的瘦馬,它在很早以前曾是一款出名的跑車——就開開心心上路了。兩人在約好的地點碰了面,擁抱,像女人般嘮嘮叨叨一整個小時,再鄭重其事地討論到底是找個地方度過這個晚上——他們碰面的時間是凌晨兩點三十分——還是即刻動身,追隨此時此刻這種神聖而不可預知的召喚。最終,四點十五分,他們和滿臉疑惑表情的旅店老闆清了賬,完全不顧兩人皆一夜未合眼,跳上埃勒里那輛杜森伯格,在法官雄渾的男中音歌聲中昂然前進。

「還有,」在解決了這個最重要的爭端,並償還了一整年沒談話的舊債後,埃勒里問,「我們的世外桃源究竟何在?我只知道得一路往前,如果能有進一步了解的話,那我將更感愉快。」

「知道西班牙角嗎?」

「不很清楚,聽說過而已。」

「哦,」法官說,「我們就是要去那兒,更準確地說,不是西班牙角,而是最緊臨着岬角的一處可愛的小天地,距威蘭德公園十英里,離馬滕斯則約五十英里左右,就在州際高速公路旁。」

「你該不會是去拜訪某人吧?」埃勒里駭然問道,「帶着你青春歲月的滿懷熱情,這太像你的一貫作風了,完全沒通知主人,貿然就闖了過去。」

「而且惡客上門,誰也趕不走。」法官笑了起來,「但這回不是,不是這樣,我認識個人,他有間海濱小屋就在西班牙角旁——離海只有幾米,不奢華,但非常舒適。這次是標準的消暑之旅——那間小屋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聽起來怪誘人的。」

「不信等到了後你自己看。去年我跟他租下這幢小屋——但去年我人在挪威沒辦法來,因此今年春季時我就想到了,寫信到他紐約的辦公室,我們簡單完成交易,於是我就來啦。我一直租用到今年十月中旬為止,可想而知,我們將會有個美好而過癮無比的海釣假期。」

「海釣?」埃勒里呻吟起來,「你可真是名符其實的圖特先生,海釣只讓我想到烤人皮、刺眼睛之類,我可是連個——連個船錨都沒帶來。其他人真的會釣魚嗎?」

「釣啊,而且我們也要釣,我會讓你很快釣上癮的。在船屋中,有一艘非常棒的小艇,這正是我之所以這麼喜歡那裡的主要原因之一。別擔心裝備,我已寫了信給我市裡的管家,所需要的魚杆、釣線、卷輪、魚鈎等等全部在下星期一送到我們手上,用特快專遞。」

「我只希望,」埃勒里幽幽地說,「這班送貨的車子出事。」

「烏鴉嘴!事實上,我們整整早到一天,依我和瓦林的協定——」

「和誰的協定?」

「荷里斯·瓦林,擁有那地方的老小子,理論上我的租約應該從星期一才開始,但我想早一天應該沒什麼關係。」

「沒機會臨時通知到他,是吧?我覺得這很像某種不太尋常的假扣押請求。」

「根本不像,他春天時寫過信給我,說他今年夏天並不打算到海濱小屋來住——八月到九月這段期間,他計劃留在歐洲。」

「你跟他非常熟嗎?」

「倒不怎麼熟,事實上,只通過信而已!當時也是為了海濱小屋的事,三年前。」

「我猜,應該僱人清理這間小屋了吧?」

麥克林的灰眼珠眨着,這對眼珠看來非常非常年輕。

「哦,那當然!一個留着兩個鬢角的古板僕役長,還有個僕人專門負責刷亮我們的靴子,由誠信的伯特倫·伍斯特暨吉夫斯公司安排推薦,我親愛的年輕克羅伊斯王,你認為我們要去的是什麼樣一種所在?那只是一間小小的木屋罷了,除非我們能在那附近一帶找到個能幹的女士幫忙,否則,我們便只能自己動手清掃、購物並且下廚,你也知道,我的烹飪手藝只能稱之為平平。」

埃勒里看來頗困惑:「恐怕我的烹飪才華只限於把人家和好的麵粉烘成小甜餅,煮煮咖啡,了不起再加上西班牙煎蛋卷而已。你當然有屋子鑰匙,對不對?」

「瓦林說他留了鑰匙,」法官莊嚴地回答,「埋一尺深,由小屋最北端角落劃道對角線過來兩步的位置。這個人可真有幽默感,我親愛的孩子,這可是個誠實幹淨的鄉間小地方,我在此地居留期間,所碰到最接近犯罪的事情是,老哈里·斯戴賓,這傢伙在主公路旁開了家加油站兼賣些飲料點心之類,賣我一個火腿三明治要了三毛五,該死,孩子,這裡沒有人費心鎖門。」

「就快到了。」法官再次強調,附帶一聲渴切的嘆息,在車子登上公路的小丘頂上時,他眯起眼睛透過擋風玻璃認真朝前看。

「而且正是時候,」埃勒里大喊,「我覺得有點餓了,是否該埋鍋造飯了?可別告訴我,你那個古怪的屋主還為我們囤積了一堆罐頭食物在屋裡!」

「老天,」老紳士呻吟着,「我完全忘了這回事了,我們得在瓦依停一下——就在我們去西班牙角路上稍前不遠,靠北兩英里處——補充點糧食。那兒,你看,就在那兒,前面不遠,我希望我們能找到個小吃店或商店已開門營業,現在最多才清晨七點鐘。」

運氣真好得不得了,他們發現有個哈欠連天的老闆,正站在他的店門口把運到的新鮮蔬菜卸下來。埃勒里手捧一大堆珍貴的食物安全返航,步履蹣跚地回到車旁。當然,有關該由誰付賬一事又再次引發一場爭執,解決的方式是由法官以有關身為主人的不成文憲章所賦予的權力為題,發表一份極其鄭重莊嚴的演說,並據此斷然下令才消除了爭端。然後,兩人把順利補充的糧食收到摺疊式車椅底下的置物處,繼續未完的行程。這會兒,法官的歌聲已改為《拔錨前航》了。

不過三分鐘光景,他們便正式到達西班牙角了,埃勒里把車速減下來,欣賞起這塊高聳的巨崖。通過造物者的突發奇想,它在觸目所及的這一片低平的海濱鄉間景物中鬼魅地升起,傲然而立。此刻,它靜靜躺臥在朝陽之下,是一個睡着的巨人。高平的岬頂幾乎寸草不生,只有邊緣處可看到覆蓋着幾點樹叢。

「漂亮,不是嗎?」法官開心地吼着,「這麼着,埃勒里,我們在這兒停一下,停到對面加油站那裡去,我想和我的老友哈里·斯戴賓打個招呼——那個剪徑土匪!」

「我猜這方誘人的奇崖,」埃勒里嘟嚷着,把杜森伯格轉上那個有着紅色油泵為其標誌的希臘式雕柱建築前的石子路上,「不會是公共財物吧?不太可能是,我們這些百萬富豪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

「私人的,完完全全私人的,」麥克林法官大笑起來,「咦?哈里人呢?首先,要從陸路到西班牙角只有這一條路,那就是從公路到此地轉上支線過去。」

埃勒里看見這道支線入口處有兩方巨大石柱守護着,由此深入公園一頭翁郁的樹木里。

「公園那一帶路較窄,兩旁是倒刺鐵絲圍的高籬,你要通過公園,那就非得穿過這段地峽不可——路的寬度僅容兩輛車交錯。這段路基本上很低平,只有西班牙角如此拔高起來,這條路便只能繞道,它通往岬邊的海濱。你看看那岩壁形成的斷崖,岬角的四邊全是這光景,你有興趣爬上去嗎?……其次,這岬角是沃爾特·戈弗雷的財產。」法官以一種冷酷的語調作為此段話的斷然結尾,仿佛光這個名字就足供解釋一切。

「戈弗雷?」埃勒里皺起眉頭,「華爾街那個戈弗雷,是嗎?」

「沒錯,那條聲名卓著的大道上的——哦——狼族一員,」麥克林法官低聲說,「獨一無二,如假包換的華爾街一員。我知道,在西班牙角這方神聖巨崖之上有少數活人住着,但它的擁有者自己不包括在內。在我來此地時,我甚少走進其方圓一箭之遙範圍以內,更別說涉足其中,不,我根本不想和他們教親睦鄰一番!」

「戈弗雷此人不相信牧歌之美嗎?」

「他不,事實上,在我和瓦林你來我往的喋喋通信過程中,他也曾提到我剛剛說過的那番話,他從未走近戈弗雷的——呃——宮殿之中,天知道他當戈弗雷的鄰居有多少年了。」

「也許,」埃勒里露齒一笑,「你和你的地主兩人自己太高傲了。」

「哦,這絕對是事實,從某種意義而言,一個正直的法官本來就不可能太受歡迎,你知道——」

「好了好了,又要搬出你那一堆想當年了。」

「不是要說那些,完全不是。我要講的只是一個像戈弗雷那樣的人,想在極短時間之內從華爾街撈到一大筆財富,其實很不可能,除非他遊走於法律之外。我對此人本身是一無了解,但對於人類天性之中形形色色可堪質疑之處,我可是所知甚詳。根據我所聽說過的,戈弗雷是個怪人,但有個好女兒,幾年前的夏天有一回她和一名年輕的金髮男子泛舟,我們有機會成了好朋友,儘管她身邊那小伙子一直擺各種臉色給我們看……哦,來了,哈里,你這老小子,居然還穿着泳衣!」

法官從杜森伯格里跳出去,眉飛色舞地跑過去,緊緊握住一個滿臉紅光、有着啤酒肚的中年小個子男人的手,此人身着烈火般紅的泳衣,腳下隨意穿着一雙橡膠拖鞋,剛從他房裡辦公室出來,適應天光地眨着眼,他那肥厚而紅潤的脖子上圍着條長絨毛浴巾。

「麥克林法官,」斯戴賓也緊握着法官的手,脖子上的浴巾掉了下來,跟着,他的大嘴從左耳咧到右耳,用力捏着老人的手,「我已望穿秋水了。每年這個時候您一定會來,可去年九月您去哪裡了?這些時日好嗎,先生?」

「馬馬虎虎,馬馬虎虎,哈里,去年我人在國外。安妮好嗎?」

斯戴賓哀傷地搖着他那子彈形腦袋說:「病倒在床上,坐骨神經問題。」

埃勒里猜想,他們所言這位不幸的安妮,應該就是幸運的斯戴賓太太。

「嘖嘖,年紀輕輕!請代我致上問候和關懷。哈里,來和埃勒里·奎因先生握個手,他是我一位忘年摯友,」埃勒里恭敬地和對方握手,濕濕的一隻手,「我們要在瓦林那兒住上一個月,對了,瓦林人沒來是不是?」

「法官,夏天開始後就沒見到他。」

「看得出來你剛剛游過泳,不覺得垂着你那個到膝蓋的胖肚皮,站在人來人往的公路旁是丟臉的事嗎,你這神所遺棄的老小子?」

斯戴賓羞怯地一笑:「呃,先生,我想我是太急着出來見您了,但這裡每個人全都這樣,我也喜歡大清早先去泡一下,海水浴場每天最妙的時光就是這時候。」

「是不是我們背後大約一英里那個海灘呢?」埃勒里問。

「是的,奎因先生,另一邊還有一個——在瓦林先生小屋再過去點,你們要去的地方。」

「這麼說往前這段路一定非常有意思,」埃勒里思索着說,「尤其在炎熱夏日的午後,一路上儘是穿泳裝的美麗女孩——再仔細想想適合這種季節是何種泳裝……」

「你這小兔崽子,」法官笑罵起來,「說真的,我記得前年夏天此時一些老古板還向當局抗議過,說老是有人幾近裸露地穿泳裝招搖路上,因此你知道,本地特別明文規定,允許人們穿着泳裝在路上行走。對了,哈里,後來有什麼情況發生嗎?」

「什麼也沒有,法官,」斯戴賓笑着說,「我們全依法行事。」

「其實之所以引發如此爭議,都是這些食古不化者的妒忌心理,怎麼可能游泳而——」

「這對你可是個好教訓,」埃勒里板着臉說,「如此,我就不必費神出海把你的屍體從海底釣上來了,就像六年前我在緬因州被迫做的事一樣。我堅信,對一個已七十好幾的老人而言,除了正常陸地之外,他應該懂得如何讓自己適應於形形色色的不同環境。」

「談到釣魚,」法官紅通着臉急急地問,「哈里,今年釣況如何?魚吃餌嗎?」

「大咬,法官,我聽到的全這樣,我也準備出發去扯他幾杆了,好啊,好極了,您看來真的有備而來了,連食物似乎都囤積齊了,任何時候,您知道——」

「你再也沒法子趁火打劫,一個火腿三明治勒索我三毛五了,」法官冷冷答道,「我再也不可能——」

一輛土黃色汽車這時候從公路呼嘯而過,似乎其事甚急地趕着路。汽車前門處漆一排金字,但車速太快了,來不及看清寫的是什麼。突然,車子發出刺耳的剎車聲音倏然左轉,然後標槍般從兩塊巨大石柱之間射向西班牙角,瞬間隱沒在公園那頭濃密的樹叢之中。

「這是,」埃勒里問,「我們這個偉大榮光之地的慣常開車方式嗎?斯戴賓先生。」

加油站老闆抓抓腦袋:「一般人大概不敢這麼開,但那是警察。」

「警察?」法官和埃勒里宛如合唱。

「郡警的車子,」斯戴賓自己似乎也頗困惑,「在十五分鐘內,這是我所看到沖往岬角的第二輛了,一定出了什麼事。」

三人靜下來斜眼看向穿入公園的那道濃蔭之路,但他們沒聽見什麼,天空仍亮藍如洗,太陽又升高了些,也熱了些,鹹鹹的海風多了一絲蒸騰之味。

「警察,噢?」麥克林法官思索着說,他的鼻翼顫動着。

埃勒里有點驚恐地拍拍法官手臂:「呃,法官,老天垂憐,我們是就此打住還是決定涉入?你該不會打算介入某人的私事之中吧,我相信?」

老人嘆口氣:「我想不會,只是,我理所當然認為你會覺得——」

「沒事沒事,」埃勒里鐵石心腸地打斷他說,「和我無關,我才剛嘗足了苦頭,親愛的梭倫,而且我敢向你保證,這些日子來我受夠了,此刻,我所需要的一切純粹是動物性的:游泳,一大盤炒蛋,然後睡個懶覺。希望很快能再見到你,斯戴賓先生。」

「彼此,彼此,」斯戴賓嚇了一跳,他太專心凝視着通向西班牙角的路那一頭了,「很高興認識你,奎因先生。哦,對了,法官,您應該會要個人打理屋子吧?」

「當然需要,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如果安妮她好起來的話——」斯戴賓沉吟着,「噢,法官,我一時想不起手邊有誰,但我會幫您留意,也許安妮知道有誰可以。」

「我相信她幫得上忙,稍後見了,哈里。」法官說着上了杜森伯格,不知怎地大家都忽然有點心情沉重。法官耷拉着臉,斯戴賓很不安,埃勒里仿佛有意躲開什麼似地發動起車子,兩人重新上路,灰發的加油站矮小老闆目送他們離去。

打從加油站開來的這段短短行程里,兩人各自陷入沉思。在法官簡單的指引下,埃勒里左轉上了通往瓦林小屋和海濱的支線,很快,他們就進入颯然的公園濃綠之中。

「哦,」好半晌埃勒里先開口,「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儘管又餓、又渴且疲憊不堪,但我心情卻不斷好起來。」

「嗯?」法官有些回不過神來,「哦,是的,這真的是個很美好的地方,埃勒里。」

「你那樣子,」埃勒里不客氣地評論,「可不怎麼像你喜歡這地方。」

「胡說八道,哪有這回事,」法官昂然而莊嚴地抬起他那瘦骨嶙峋的腦袋,「我感覺像年輕了十歲一般,繼續前進,孩子,我們很快就出公園了,打這兒起一直走就可以了。」

他們果然開進了亮麗的陽光之中,眼前的海灘、藍汪汪的海水和天空全綴點着碎碎的金光。西班牙角的岩壁沉靜且傲岸地從他們左手邊拔起,掠過。

「真讓人動容。」埃勒里喃喃着,減了車速。

「哦,的確,好啦,到了,埃勒里,看到前面那一叢小屋沒有,我們右手邊從這裡開始的圍籬是隔開遊客的,圍籬另一邊就是公共海水浴場,想不透為什麼瓦林會選在這麼靠公共浴場之地蓋這小木屋,但說歸說,我認為我們不會遭到什麼打擾,這裡的人很規矩。」他忽然住了嘴,聰明且靈動無比的眼睛眨了起來,人也跟着前移了點,「埃勒里,」他的語氣尖厲起來,「瓦林小屋前是真的停了輛車,還是我老眼昏花?」

「那是輛車,沒錯,如假包換,」埃勒里說,「我猜那可能是瓦林先生的,他留下來給你開。儘管這樣的猜測並不充分,但我認為一定沒錯,很詭異,是吧?」

「不太可能是瓦林的,」法官喃喃着,「我確定他此刻人在歐洲,此外,他的車子最小的一輛也至少是派克車,而這個看來是亨利·福特有條不紊的錯誤成果之一。開過去,孩子!」

杜森伯格輕巧地滑進去,停在瓦林小屋車道盡頭的那輛老爺車後面,就在小木屋旁。埃勒里靈活地跳上石子地,走近那輛詭異停着的車,他的雙眼機警地查看着;法官身子有點僵地跟着下了車,嘴巴抿成薄薄的直線。

兩人一起查看該車,車裡沒什麼奇異之處,沒人,也沒物品,點火裝置上的鑰匙仍插着,儀錶板上一道小鏈子掛的小東西空蕩蕩地懸在那兒。

「車燈還開着,」埃勒里低聲說,但他們伸手去按開關時卻發現已不亮了,「嗯,電耗光了,可能是整夜這麼開着。好啦好啦,一個有趣的小小之謎,樑上小賊,你想是嗎?」他伸手去開車子前門,法官抓住他手臂阻止了他。

「不該這樣。」法官平靜地說。

「老天,為什麼不行?」

「天知道,我是指紋的堅定信仰者。」

「哼,你一定是被剛剛那輛沒命趕路的小警車給弄得疑神疑鬼了,」但埃勒里也因此沒再伸手碰車門把手,「好吧,那我們還等什麼?讓我們——呃——動手挖出瓦林特別為你埋的那把羅曼蒂克鑰匙,忙我們自己的事吧,我可累壞了。」

他們繞過車子,緩步走向木屋,卻又忽然停了腳。

門半開在那兒,而且懸空晃蕩的門板看得出剛剛被人破壞過,門內則陰森的無聲無息。

兩人不解地對看一眼,剎那間全換成警覺的眼神。埃勒里無聲地溜回杜森伯格車,翻找了會兒,拿出一支沉重的扳手,再無聲走回來,示意法官躲一旁,一個箭步躍向門旁,再一大腳瑞開,扳手高舉,跨過了門檻。

老紳士緊閉着嘴,快步跟進去。

他發現埃勒里就停在這扇毀損的屋門內側,看向屋內地板一角,前窗底下那一角。跟着,埃勒里再次一屏呼吸,高舉扳手,衝進了臥房,又一會兒,他重播一樣又突襲了廚房一次。

「運氣不佳,」他喘着氣,走回來,扳手一扔,「如何,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