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局:第七十六章 線上閱讀

聽到砰砰的聲音時,塞克斯頓參議員並不確定他已對着蒼穹凝望了多久。意識到耳中突突的震顫聲並非喝酒所致,而是因為有人在敲公寓的大門,他從沙發上爬起來,把那瓶拿破崙干邑藏起來,然後朝門廳走了過去。

「誰呀?」塞克斯頓喊道,一點兒也不想迎接來客。

警衛的聲音傳進來,說出了塞克斯頓未曾料到的那位客人的身份。塞克斯頓一下子清醒過來。動作可真快。他本來期望到明早才進行下面的談話。

塞克斯頓深吁一口氣,然後理理頭髮,打開了大門。眼前的這張面容太熟悉了——雖是七十來歲的高齡,卻還是倔強且堅韌。就在今天早晨一家賓館的車庫裡,塞克斯頓在一輛白色福特穩達小型休旅車上與他見過面。那是今天早晨的事嗎?塞克斯頓暗忖道。老天哪,自那時起事情變化太大了。

「我可以進來嗎?」這位有着淺黑色頭髮的人問道。

塞克斯頓走開一點,讓太空前線基金會的會長走進來。

「會開得順利嗎?」在塞克斯頓關門的時候,他問道。

會開得順利嗎?塞克斯頓思忖着他是不是住在蠶繭里,「總統在電視上出現之前,事情進展得都很順利。」

這位老人點了點頭,看上去很不高興,「是的。真是一次令人難以置信的勝利。它會大大地破壞我們的事業。」

破壞我們的事業?這可真是個樂天派。由於國家航空航天局今晚的勝利,還沒等到太空前線基金會實現私有化的目標,這傢伙就會死去然後被埋葬。

「多年來,我始終認為證據隨時都會出現。」老人說道,「雖然我並不知道以何種方式和何時出現,可我們肯定遲早都得知道。」

塞克斯頓咋舌道:「你不覺得詫異嗎?」

「事實上,宇宙所包含的數學知識就要求要有別的生物。」他說着,朝塞克斯頓的書房走了過去,「人們做出這項發現,我並不覺得震驚。理智上,我很興奮。精神上,我敬畏不已。在政治方面,我卻深感不安。這個時機簡直糟得不能再糟了。」

塞克斯頓不知他為何而來。他來肯定不是為了安慰塞克斯頓的。

「要知道,」他說道,「太空前線基金會的成員公司已經花費千百萬美元試圖為私人開闢太空發展的新領域。最近,那些錢大部分都用在了你的競選活動上。」

塞克斯頓立刻就進行辯駁:「對於今晚的慘敗,我根本就無法控制。是白宮引誘我攻擊國家航空航天局的!」

「是的。總統的花招耍得很高明。可是,也許未必全盤皆輸。」這位老人的眼中怪異地射出一線希望。

他老糊塗了,塞克斯頓堅定地認為。肯定一切全完了。電視台的各個頻道此刻都在談論着塞克斯頓競選活動的覆滅。

老人徑自走進書房,坐在沙發上,那雙疲勞的眼睛緊緊盯着塞克斯頓。「你記不記得,」他說道,「國家航空航天局一開始將異常程序系統安裝在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上時遇到了諸多難題?」

塞克斯頓猜不出這句話意圖何在。那件事如今還有什麼影響嗎?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發現了一塊該死的帶有化石的隕石!

「你還記不記得,」他說道,「衛星所載的程序系統起初並沒有很好地運行。你以前還在報刊上對此大做文章。」

「本來就該那樣!」塞克斯頓說着,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那是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又一次失敗!」

他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認為。那件事發生後不久,國家航空航天局就舉行了一場新聞發布會,宣布他們想出了一個變通辦法——為那個程序打補丁。」

塞克斯頓實際上並沒有看到那場新聞發布會,但是聽說新聞發布會時間短暫,單調乏味,而且幾乎沒什麼新聞價值——極軌道密度掃描計劃的負責人做了一個索然寡味的技術說明,講述了國家航空航天局如何克服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的異常檢測程序上的一個小小故障,又怎樣把一切修好,使其正常運行。

「從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失靈到現在,我始終都在饒有興致地關注它的情況。」他說着拿出一盒錄像帶,走到塞克斯頓的電視機前,把錄像帶塞進了錄像機,「這個應該會引起你的關注。」

錄像開始播放了。錄像顯示的是設在華盛頓的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總部的新聞發布室。一位衣着考究的人走上講壇,向觀眾致意。講壇下方的副標題寫的是:

克里斯·哈珀,部門主管

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

克里斯·哈珀個頭高大,舉止優雅,而且談吐中透出一種依然驕傲地默守着祖先傳統的歐裔美國人所具有的文雅與高貴。他說話的腔調顯得博學且有教養。哈珀自信地對新聞記者講着話,向他們報道了有關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的一些壞消息。

「雖然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已進入軌道並且正常運轉,我們在衛星所載的計算機方面還是經歷了一次小小的失敗。我對那個微小的程序錯誤負全部責任。要特別說明的是,FIR過濾器出現了錯誤的立體像素指數,這意味着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的異常檢測程序並沒有真正發揮作用。我們正在進行補救。」

觀眾發出一陣嘆息,顯然習慣了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令人沮喪的新聞。「這對衛星目前的實際效用有何影響?」有人問道。

哈珀像個專家一樣充滿自信而又實事求是地做了解答,「想象一下擁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而大腦卻不能正常思考的樣子。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的視力基本上正常,可對於所看的為何物,卻全然不知。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的任務是要尋找極地冰蓋地區的融化冰層,可是計算機分析不出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從掃描器上接收到的密度數據,衛星就無法辨別所要關注的要點何在。緊接着的太空行動就會對衛星上的計算機做出校正,之後我們應該就可以排除這種情況。」

新聞發布室里發出一陣失望的抱怨聲。

這位老人抬頭看着塞克斯頓,說道:「他非常得當地講了個壞消息,不是嗎?」

「他是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人,」塞克斯頓咕噥了一聲,「那就是他們的一貫作為。」

有一會兒,錄像帶上沒有了內容,緊接着又轉變成另一場新聞發布會的畫面。

「這第二次新聞發布會,」老人對塞克斯頓說道,「是在幾個星期之前召開的。在深夜舉行的,難得有幾個人看了。這次,哈珀博士宣布的可是個好消息。」

錄像開始了。這次克里斯·哈珀看上去衣着不整,且心神不安。「我很高興地宣布,」哈珀說道,語調卻顯得一點也不高興,「國家航空航天局已經找到解決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上的程序問題的變通辦法。」他支支吾吾地解釋了那個變通方法——說什麼將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上傳來的原始數據轉發到別處,然後將其發送到地球上的計算機里,而不用依賴衛星所載的計算機。大家似乎都被感動了。單單聽起來,這個方法切實可行,而且振奮人心。哈珀說完後,發布室里的人都對他報以熱烈的掌聲。

「如此看來,我們可以期待很快收到數據了嗎?」觀眾中有人問道。

哈珀點點頭,額上冒出了汗:「一兩個星期。」

掌聲更熱烈了。滿屋子的人都抬起了雙手。

「目前我要對你們說的就這麼多,」哈珀說道,氣色不佳地整理着他的講稿,「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已修好而且正在運行。我們很快就會收到數據。」他簡直是跑下講壇的。

塞克斯頓皺起了眉頭。他不得不承認,哈珀的表現很怪異。為什麼克里斯·哈珀在發布壞消息時那麼輕鬆自在,而在發布好消息時卻是如此的局促不安呢?他的表現原本應該反過來才對。這次新聞發布會播出的時候,塞克斯頓實際上並沒有看到,然而他讀到過關於那個程序補救方法的消息。當時,那個補救方法似乎對國家航空航天局是個無關緊要的挽救。公眾對這件事的印象並不深刻——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只不過是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另一個計劃,它發生過故障,然後人們就用一種根本算不上理想的解決方法對其進行了粗劣的修補。

老人關掉了電視機。「那天晚上,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聲稱哈珀博士身體不適,」他頓了一下,接着說道,「我倒覺得他是在撒謊。」

撒謊?塞克斯頓瞪大了雙眼,頭腦暈乎得無法對哈珀竟然在程序事件上扯謊的原因想出任何合理的解釋。再說了,塞克斯頓一生撒謊無數,看到不高明的撒謊者一下子就能認出來。他不得不承認,哈珀博士看上去的確可疑。

「也許你還沒意識到吧?」老人說道,「你剛才聽克里斯·哈珀所作的那個小小的宣告是國家航空航天局歷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新聞發布會。」

他停頓了一下,「他剛才所描述的那個方便使用的程序補救方法促使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發現了那塊隕石。」

塞克斯頓感覺迷惑不解。你認為他在這件事上撒了謊?「不過,要是哈珀說了假話,而且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上的程序根本就沒起作用,那麼國家航空航天局究竟是如何發現隕石的呢?」

老人微微一笑,道:「這就是問題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