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 - 第2章

priest

  就好像小學生計算期末分數時候那種,我語文雖然比你少兩分,但是數學比你高出二十分的那種默不作聲的虛榮。

  於是柳蓉欣欣然地點點頭,跟她攀談起來。

  小美人就噼里啪啦地說起來:「我叫胡蝶,就是蝴蝶的那個蝶——你怎麼考那麼好的?我就不行,原來小學學習還挺好的,這回沒考好,要不然我拜你為師吧?哎你以前當過什麼?」

  柳蓉說:「我以前是我們班文藝委員。」

  胡蝶問:「那你是不是會什麼呀?」

  柳蓉想了想,按時間順序說:「我一二年級的時候參加舞蹈隊,後來老師嫌我跳舞的時候張牙舞爪的,老說我,我就不去了,三年級開始又參加合唱隊,後來也不去了,還學過電子琴,考了一回級,覺得沒意思不愛練,就退了。」

  胡蝶睜大了杏核眼,崇拜地說:「你可真多才多藝,不行,我一定要拜你為師。」

  柳蓉沐浴在小美人崇拜的目光里,得意洋洋地差點讓樓道里的一道檻給絆個五體投地。

  不過她一會就發現,這叫胡蝶的小美人話有點多。

  從教室到老師辦公室,不過上兩層樓,短短五六分鐘的路程,柳蓉已經知道了胡蝶同學的所有直系旁系家族成員們,各自的年齡、籍貫、婚否、以及吃飯是否吧唧嘴,睡覺是否打呼嚕等個人癖好。

  雖然她說話聲音清脆好聽,但鑑於大家都安安靜靜地跟在老師後邊稀稀散散地走,因為不熟悉,也就沒有太多交談,就聽見胡蝶一個人嘰嘰喳喳,不時有人回過頭來往這邊看一眼,眼神里分明傳達着一個信息——這妞兒別是缺心眼吧?

  胡蝶身材纖細,神經卻不大纖細,好像全無所查。

  柳蓉覺得,再這麼下去,恐怕自己也要被未來的班委會同學們物以類聚到「缺心眼」的範疇里,於是腳下微妙地頓了一下,落後了蝴蝶半步,然後跟一直跟在她們身後的常露韻說:「常露韻,你認識胡蝶麼?」

  胡蝶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眼睛一亮,掉轉槍口:「你以前是二小的吧?我也是,我上回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看見過你!」

  柳蓉毫無負罪感地把空間留給這兩位老鄉見老鄉,埋着頭緊走兩步,追上了大部隊。

  很久之後,她看閒書的時候學到了一個詞——死貧道不如死道友。

  柳蓉叫她的名字的時候,常露韻其實正在走神,她走在她們身後,好像她一直習慣走在別人身後,理由很簡單——她覺得這樣就不會有人在自己後邊偷偷摸摸地笑話自己的腿有多粗。

  常露韻覺得自己好像有種毛病,看一個人的時候,總不是從人家的臉打量起,而是第一眼先看腿——她固執得覺得,腿細,就是一個人瘦的標誌。

  當然她是錯的,因為事實上鴕鳥的腿也很細,但是仍然笨重。

  有時候她會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把兩隻手攏起來,去比量自己的大腿,越比越靠近膝蓋,越比掐着自己肉的手勁就越大,以造成一種自己好像比上一次量的時候瘦了一點似的錯覺——上一次量大概是三分鐘以前。

  除此以外,她還有時不常地用手指頭去量自己的手腕,裝作思考的樣子、把手托在下巴上量自己臉的寬度,裝作肩膀酸痛的樣子、用手去捏肩膀最沒肉的地方、以碰到骨頭作為心理安慰等一系列的毛病。

  當然,常露韻自信做得很隱蔽,因為至今,沒有人發現她這些小動作代表什麼意思。

  剛剛她就在打量走在前邊的兩個女孩的腿,她心理暗暗把她們歸成一類——穿牛仔褲的女孩子。儘管牛仔褲這玩意十分爛大街,但她還是忍不住羨慕,因為常露韻不容易買到能穿進去的牛仔褲,即便能塞進去,她也會覺得,讓緊繃的褲子分毫不差地勾勒出她的肥肉,是件很難為情的事。

  她自己喜歡研究別人的腿,於是很自然地推己及人了,並且不知怎麼的得出一個結論,就是如果穿得寬大不貼肉,別人看不見她的肉了,就不會覺得她胖了。

  顯然,她不能理解,即使過節的時候月餅只有兩塊,人們還是會因為月餅外面的包裝盒,而覺得這裡面肯定內容豐富,想象和錯覺,永遠比視覺要強大。

  她一路觀察着前邊兩個女孩的腿,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往下削一削,猝不及防地,就被柳蓉賣給胡蝶了。

  胡蝶便熱情地湊過來,並自認為「熟人」地跨起常露韻的胳膊——女孩子們都愛這麼走路,跟連體嬰似的,常露韻覺得她身上有種甜蜜的香味,就越發覺得自己身上永遠也幹不了的汗的味道刺鼻起來,隱隱地想把手臂從她那抽回來,卻被胡蝶抱得死緊,只能這樣一邊聽着她說話,一邊半身不遂地被她拖着往前走。

  班委會的第一回小聚會一會兒就開完了,指派也很簡單——你以前是什麼?班長?哦,那接着班長,以前是生活委員?你也是生活委員?行了,生活委員讓女同學當吧,聽你嗓門也挺大,去當體育委員。

  那個話癆一樣的胡蝶當了班長,常露韻接着當她的生活委員,柳蓉的文藝委員是個閒職,以至於趙洪第一回分配完以後,喝口水的功夫又給忘了,還問了她一句:「我剛才說讓你當什麼來着?」

  柳蓉:「文藝委員。」

  「哦,對對,咱們學校每年過年的時候有聯歡會,到時候還得你多用點心。」

  柳蓉心裡就冒出一個詞——未雨綢繆。班主任您可真夠未雨綢繆的。

  還有個男班長叫郭帥,不是小說里那種白衣飄飄、有最優秀的成績和最溫柔的笑容的男主角,而是個三根筋頂着個腦袋的瘦高男生,老師一邊訓話,他還一邊用意蘊不明的眼神瞟了柳蓉好幾眼,感覺頗為不友好,很久以後,柳蓉才知道,郭帥同學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全班第二,入學考試的時候比她低十分,開學第一天就把她當成了假想敵。

  臨走的時候,趙洪忽然想到了什麼,跟胡蝶說:「女班長,留一下。」

  胡蝶相當有親和力地拍拍常露韻和柳蓉,非常有姐妹愛地說:「等我一會,一起走。」

  就把反應不及的倆人留在了辦公室門外,柳蓉和常露韻面面相覷。

  柳蓉認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她覺得自己以前和小夥伴們玩不到一塊去,很可能就是因為沒有胡蝶這種自來熟的性格,媽媽從小跟她說,要和同學們學習他們身上的優點,於是柳蓉覺得,自己剛才覺得胡蝶煩,可能是不對的,她應該學習班長的親和力。

  然後她看了看常露韻,決定要在這位同學身上實踐一下,就主動問:「哎,你們家住哪?」

  常露韻說:「鐵路幼兒園那邊。」

  柳蓉立刻調整表情,學着胡蝶的樣子,露出了一個誇張的笑容:「我們家原來也住那邊,後來搬了,哎,你認識誰誰誰麼?」

  孩子之間攀交情的方式,有時候就從「你認識誰誰誰」「哎呀是嗎,他以前跟我一班」開始的,即使柳蓉說的那個人,一共就和自己說過兩句話,一句說「借我一塊橡皮行麼」一句是「謝謝」。即使常露韻只勉強知道有這麼個人,連是男是女都對不上號,但照樣能讓她們升起一種「世界真小」的階級友誼。

  老師的辦公室門沒關,裡面的話清清楚楚地傳出來,門外的柳蓉和常露韻就聽見趙洪和胡蝶說:「咱們班這回有幾個家庭情況比較特殊的同學,剛開學,其他的情況我還在收集,現在就我知道的,就有一個梁雪。」

  「家庭情況特殊」這幾個字一出口,裡面的胡蝶立刻覺得自己作為班長任務重大,門外的柳蓉和常露韻也情不自禁地停止了交談,豎着耳朵聽着。

  趙洪喝了口水,接着說:「她爸今天又住院了,她奶奶給請了假,明天她來學校,我讓她跟你一桌,她家不容易,你作為班長,多照顧照顧。」

  說完還嘆了口氣,柳蓉聽見那聲相比趙洪那五大三粗的身材而顯得特別文藝的嘆息,恍然覺得,班主任老師的形象好像高大了起來,不像小學第一個班主任,那個特別喜歡收禮,收完還喜歡到班裡說,以期待更多人「上道」的女人,也不像小學第二個班主任,那個選家長委員會的時候一開口就直白地說「誰家長是當官的」的那個粗俗女人。

  趙洪簡單交代了幾句,就讓胡蝶走了,三個人一起默無聲息地從老師辦公室退出來,彼此對視一眼,就覺得好像有了個共同的秘密似的,默契地誰也沒多提起這位第一天來上學就缺席的同學,話題不着邊際地被胡蝶帶着跑開。

  

  第三章

梁雪

  梁雪是在第二天上午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來到班裡的。

  

  她很高,幾乎和趙洪差不多,有一大把微微發黃的頭髮,梳着稍低的馬尾,穿着市第三小學的舊校服,藍色的地方早已不再鮮亮,白色的地方已經看不出底色,褲子稍長,顯得有些拖沓,蓋在那雙同樣看不出底色的白色球鞋上,懷裡抱着一個破舊的牛仔雙肩包,拉鏈沒有拉上,課本的一角露出來。

  柳蓉一耳朵聽着於曉麗和常露韻聊些小學同學的八卦敘舊,一邊小心翼翼地偷偷窺視着這個跟在趙洪身後的女生,期間目光不經意地和常露韻撞上,彼此發現對方也在觀察這個傳說中的梁雪。

  梁雪的眼睛長得很圓,很多女孩子即使眼睛長得不圓,也喜歡像《還珠格格》裡面的某個女主角那樣,把它瞪得圓圓的,這姑娘走在趙洪身後的時候,卻習慣性地稍微低下一點頭,上眼皮輕慢地垂着,誰也不看,好像周身瀰漫着某種強大的氣場。

  漠不關心的,冷淡的氣場。

  就是這種神奇難言的、在初中的小屁孩身上不多見的氣場,讓她身上的舊衣服和舊書包,看起來不那麼扎眼了,連胡蝶那個話癆,在趙洪走了以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同學,我叫胡蝶,是咱們班班長,你昨天沒來,有什麼事不知道的可以問我。」

  梁雪輕描淡寫地掃了她一眼,還挺友好地露出了一個笑容,說了句:「哦,謝謝,我叫梁雪。」

  胡蝶那有點二百五的妞,立刻有種受寵若驚般的幸福感——不過她覺得有一句話老師說得不對,這個梁雪同學,看起來一點也不需要被「照顧」。

  這時於曉麗在柳蓉耳邊誇張地嘆了口氣,故意壓低拖長了聲音說:「那個女生啊……」

  此言出口,立刻吸引了柳蓉和常露韻兩個人的注意力,然而還沒等她爆出什麼料來,上課鈴就響了,數學老師像顆精神抖擻的炮彈一樣衝進教室,打開她精神抖擻的大嗓門,開始全班範圍內無差別轟炸。

  常露韻戀戀不捨地回過頭去坐好,於曉麗這消息靈通人士一口氣卡在胸口裡,好像踩要大演一場的演員,台詞都在嘴邊了,舞台塌了,頗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覺,不過五分鐘以後不幸被數學老師點中回答問題,她也就顧不上憑弔那坍塌的舞台了。

  數學老師好像認準了柳蓉,一節課的時間,眼神像鷹隼一樣,不停地往這邊掃,她攻擊範圍十分之廣,柳蓉顯然連累了她的前後左右,這一節課,眾人都噤若寒蟬的。

  柳蓉一邊微微低着頭,茫然且不過腦子地抄寫着老師的板書,雖然串行了無數次,但畢竟從講台的角度看,她還是不停地在動筆的,數學老師還特意走過去瞄了一眼,發現她也確實是在記筆記——正好是柳蓉剛翻過一頁,沒讓她看見那驢唇不對馬嘴的前一面——於是心裡稍得安慰,覺得這孩子可能就長這樣,眼神呆呆的,其實沒走神。

  柳蓉的心卻早就飄到了這個新來的梁雪同學身上,自主描摹了一個飽受欺凌的姑娘,在淒風苦雨的世道里自強不息的故事。由數學老師客串的不明人物身着黑衣,手裡拿着小皮鞭,叉腰獰笑,那梁雪姑娘在一片疾風驟雨中弓起身體縮在牆角,雙臂抱在頭前,縫隙里露出一雙堅貞不屈的眼睛……

  數學老師唾沫橫飛地解釋着等式右邊減號為什麼挪到等式左邊就變成了加號,絲毫沒有留意到,她剛剛覺得放心下來的「優等生」正一邊用筆尖戳着筆記本,一邊義憤填膺地望着自己。

  這天正好輪到柳蓉值日,她覺得這件事很悲摧,因為昨天就沒看見聖鬥士——眼看着今天又要泡湯。那時候孩子們還相當有時間觀念,留下來值日的那十五分鐘就能讓整個學校的人都跑光光,然後留下的人就有種「走得特別晚」的感覺,不像若干年後在大學,遲到半個小時根本不算遲到。

  柳蓉負責把黑板擦乾淨,然後出去把黑板擦拍淨,再回來倒一次垃圾,剛打算離開,又被數學老師逮到,幫她把三班的作業本抱到老師辦公室,一路上聆聽了數學老師對她殷切的期冀和教誨,等再回來的時候,掃地和拖地的同學已經完成任務,拎起書包,勝利大逃亡了。

  值日組長比較厚道,看見她的書包還在,沒鎖門,柳蓉檢查了窗戶都關上了,於是也拎起書包,慢條斯理地鎖上教室的門離開——動畫片早完了,她也就不着急了,摸出零花錢,到學校門口買了根糖葫蘆。

  她一邊把籽吐在手心裡,一邊決定抄條小路。那個年代裡,城市裡已經隱約有了日新月異的意思,卻仍在修建中,還有很多小攤販和小胡同,城管還是新興行業,偶爾抽風,並不十分猖獗。

  從學校里出門,走過一條行人車輛密集的街,一路能見着好多賣小零食的,然後路過一個小書攤,就拐到了一條小路上。

  柳蓉拐過兩條街,小心地避過一攤狗屎,正要拐到另外一條路上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叫罵聲,她腳步一頓,隱約覺得不好,便悄悄地探頭看了一眼,小路的那邊站了一群人——根據那些人的髮型和頭髮顏色,柳蓉判斷,那是「社會上的人」。

  當然,這無比拉風的「社會上的人」,在成人的理解來看,就是一幫小混混,可對於這時候的柳蓉來說,這還是一群無比神秘、無比危險、好像電視上的香港黑社會一樣的人物。

  這條小路特別偏僻,裡面滿是泥濘和順着牆角長出來的青苔,柳蓉是不走這條路的,一般都是要經過這裡,穿到另一條有大葡萄架子的路上。

  沒想到這裡已經成了各路英雄豪傑放學後「解決問題」的地方。

  柳蓉先是默不作聲地打算接着走,可她又鬼使神差一樣地抬頭往那邊看了一眼,這一眼,就讓她目瞪口呆地怔住了——因為有個人動了一下,讓她看見了,被那群「社會上的人」圍在中間的,正是梁雪。

  她的書包被扔在地上,作業本和已經精心包上書皮的課本從沒有拉鏈的包里掉了出來,柳蓉有些看不清梁雪的表情,只依稀看見她手裡拿着一根從墩布上卸下來的棍子。

  這個時候,柳蓉腦子裡不合時宜地冒出了電視劇里那些懲惡揚善的大俠,白眉大俠甘十九妹挨個走過一圈,她仿佛看見自己衝過去,指着那些「社會上的人」大聲說,你們怎麼能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女孩子,然後施展神功,把他們一個個掀翻在地。

  然而事實是,她的腳好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一動都不敢動,甚至不敢像故事裡那些聰明的孩子那樣大喊一聲「叔叔你看,那邊有人打架」,她情不自禁地有種欲望,想要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就這麼悄悄溜走,可不知為什麼,就是沒能走動。

  被一群小流氓圍着的那個,是她認識的人——

  雖然一整天她只和梁雪說過一句話——「同學你今天才來的吧,昨天的英語作業不用交了,我跟老師說一聲」。

  隨後,鬥毆開始了。

  柳蓉從小到大都是坐前幾排的乖孩子,從來沒見過這種械鬥場面。

  一個腦袋上一般紅彤彤一般黃澄澄,活像個塑料毽子的男生先伸手在梁雪肩膀上推了一把,梁雪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反而把小流氓推了個趔趄,然後他們開始打架了。

  不像電視上那種打着打着飛起來,轉一圈各自擺個造型,做個糾結的表情亮個相再繼續的那種,而是無章法、雜亂的、充斥着各種不堪入耳的叫罵的打架——

  那又高又壯像個小山一樣的男孩一腳踹在梁雪的肚子上,柳蓉不知道自己怎麼看得那麼清楚,梁雪往後退了好幾步,整個人都彎下腰去,柳蓉覺得她肯定是疼極了,張着嘴,連叫聲都沒發出來,期間又有拳頭落在她身上,然後她緩過來,像個復仇的小獸一樣撲上來,掄起她手上的墩布杆,衝着那男生的臉就掃過去,柳蓉嚇了一跳,心想……他……肯定也挺疼的。

  有人上手去扯梁雪的頭髮,有人用拳頭去打她,那被掄了一下的胖子臉上留下了一道可笑地紅色痕跡,捂着臉退出了戰圈,顯然還頭暈眼花着。

  柳蓉從來沒見過這麼能打架的女生,她這才隱約知道對方身上那種強大氣場從什麼地方來的——儘管眼前的場景大可以被解釋成「群毆」而不是「互毆」,她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目睹了正常過程,整個人嚇傻了。

  梁雪從頭到尾沒有放棄過反擊,她很疼,疼得眼淚不由自主地嘩嘩地往下流,腦子裡「轟轟」作響,一片空白,就是管不住那手,她瘦高的身體被整顆心裡溢滿的仇恨衝撞着,充斥着,咬牙切齒地生出和這些人一起去死的想法。

  忽然,一聲狗吠傳來,接着是一個女人尖聲尖氣地說:「你咋又把它給牽出去了?」

  驚醒了戰鬥正酣的混混們,也驚醒了呆如木雞的柳蓉。

  混混們彼此看了一眼,罵了兩句難聽的,便決定要撤退,柳蓉那一瞬間腦子裡反應無比迅捷,將小玩意太多一動就「叮噹」亂響的包抱在胸前,死死地捏着,不讓它發出一點聲響,然後貓一樣靈敏地拐到了另一條路上,她知道那裡有個公共廁所,就一頭鑽進了女廁所。

  臭味撲鼻,她心跳如雷。

  她在那裡冷靜地計算着混混們會走哪條路,豎着耳朵,通過他們大而囂張的聲音判斷着他們的行進路線和距離,等到足夠安全的時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大着膽子又回去看了一眼,梁雪已經不在那了。

  柳蓉慢慢地走上自己回家的路,就像經歷了一場冒險一樣疲憊,疲憊過後,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恥辱和憋悶在她心裡升起來。

  好像剛才挨打的人是她一樣。

  

  第四章

月考

  

  五中有個規矩,就是初一新生第一學期到學校,要經歷一次月考,內容只有語文數學英語三門課,以檢驗廣大人民群眾是否適應初中生活,沒適應好能在一個學期才過四分之一的時候,做出及時的調整。

  對於柳蓉來說,好像一睜眼一閉眼,就到了月考的時候,一個月的時間像是流淌在指縫裡的水,悄無聲息的就沒了。

  趙洪擔心大家緊張——因為了解到美好的小學生活是沒這麼多幺蛾子的,特意騰出了二十分鐘班會的時間,來討論如何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