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來歸 - 第2章

priest



第二章

人面怪物

大沙漠就像是塗了半面妝的美人,變化無常,卻帶着詭秘的美。

黑夜一籠罩上來,白日裡像是要把人蒸發掉的溫度立刻蕩然無存,曠然的天空,被擦過一般的群星,明明暗暗。

帳篷搭好了,但是眾人都沒什麼要睡的意思,圍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閒聊。

安捷坐在一邊,笑眯眯地看着他們,間或抬頭望望夜空,帶着某種釋然的表情,安靜得就像是走過了百世百劫的哲人。他周身好像帶着什麼氣場,走進去的人好像都不禁被他帶的寧靜下來。

莫燕南忍不住在他身邊坐下來,有些突兀地開口問:「安先生像是走過很多路的樣子啊?」

安捷扭過頭沖他笑了笑,細看的話,其實他發跡間已經隱隱有了銀絲,臉上雖說不明顯,卻多少有了些許歲月留下的痕跡,可是依舊看起來極為俊朗,甚至說得上漂亮:「沒什麼別的愛好,這些年走路走的,心都野了,在一個地方待不長。」他頓了頓,「莫教授,能走在一起是緣分,不要這樣見外,叫我一聲小安就行了。」

莫燕南彎起眼睛:「那你又怎麼見外叫我莫教授了?鄙人痴長些年歲,叫老莫不是挺親切的?」

安捷搖搖頭,只是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老馬的目光似是時刻在安捷身上打轉,這時候也湊過來,遞過一根煙:「來根?」

安捷擺擺手:「謝謝,戒了。」

老馬也沒再讓,縮回手來,把煙在鼻子地下細細地聞了一下,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嘴上卻說:「戒了好啊,戒了好,這東西在舊年啊,叫煙霞癖,傷身子的,不是正經人抽的。」

安捷盯着他手上的煙看了一會:「年輕的時候,煙癮也挺大的來着,現在聞着味也親切,後來出了點意外,抽不了了,說戒了也就戒了,看來還是心癮大些。」

他話說到出意外,孟曉敏好奇起來:「旅遊的時候出的意外麼?」

安捷伸開了修長的雙腿,伸了個懶腰,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一個動作,舉手投足都帶出了那麼點落魄浪子的味道,只把莫燕南這個正統的書生看得咂舌不已:「不算吧,抽這口本身也是年少輕狂的時候,後來生了場病,醫生管制了一段時間,過了也就不想了。」

李三兒打趣了一句:「不會吧?敢死隊長還有健康小問題?」

安捷沖他眨眨眼睛:「同志哥,毛主席教導我們,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李三兒哈哈大笑:「說得太對了,我說隊長,你都去過什麼地方啊?說說唄。」

安捷想了想:「哎呦,這可多了。海上跑過大西洋的流沙墳場,搭船經過的,那次是真九死一生,比這驚險多了。陸地上的,喜馬拉雅山的,乞力馬扎羅山的登山隊都跟着混過,體能一般,沒爬出什麼名堂,有一回還差點被雪崩埋在裡面,在雪山上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手腳差點都廢了……」

莫燕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實在是比較難以想象看起來這麼文弱的人居然有過這麼多瘋狂的經歷,莫名地心裡居然升起些許艷羨。

眾人正放鬆地聊天磕牙,氣氛好得不行,誰知道老馬猛地直起腰來,一瞬間漫不經心的昏黃色的眼睛就鋒利起來,眾人讓他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都屏息起來。

老馬一隻手按在地上,另一隻食指豎在嘴唇上:「別動,別出聲。」

他略微靠近地面,細細地聽着。

沒多久,就連莫燕南也聽見那聲音了,是沙地下面傳來的,某種令人齒冷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無數流沙下飛快地向他們靠近着。

老馬如臨大敵似的啞聲吩咐:「大家靠成一圈,莫教授站在中間,李先生,你馬上把槍分給大家。」

李三兒不敢耽擱,迅速打開了一個包,裡面倒出好幾把各種型號的槍支來,幾個人這回出行可算是帶足了傢伙,具體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走的究竟是不是合法路線,雖說是正經考古隊,恐怕卻還真是說不清楚。只有沈建成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源,卻語焉不詳,只說是有人贊助的。老馬戒備中低頭看了那些槍一眼,撿起一把沙漠之鷹扔給安捷:「會麼?」

安捷看上去全身極放鬆,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似的,站在莫燕南身邊。果然好冒險的人神經線都比電線杆子還粗。見了槍,才警醒了些,微微弓起的肩,準確無誤地接住老馬扔過來的手槍,垂下眼睛,拉栓上膛居然有條不紊。

他微微調整身體的時候,莫燕南正好看見他一張側臉,只覺得那眼睛亮得驚人,星輝下看起來好像閃着光似的。突然,槍聲響了,莫燕南嚇了一跳,老馬的槍口飄出一縷細細的硝煙,子彈沒入沙地中轉瞬間不見了蹤影,悉悉索索的聲音靜謐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被他射了子彈進去的沙地里。

接着,一聲慘叫響起來,悽厲、尖銳,讓人脊背發涼……最讓人汗毛倒數的是——那是女人的慘叫。

莫燕南的腿有些發軟,哆哆嗦嗦地抓住安捷的衣角:「是……是人麼?是不是打到人了?」

安捷的眼睛盯着慘叫傳出的地方,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人不可能在沙子裡行走,放心——」他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些,「恐怕那東西沒死,大家小心,我聽見……」

他一句警告沒說完,猛地,正前方的沙地被掀起足有兩米高,伴隨着詭異的嘶叫聲,一個龐然大物憑空從沙子裡鑽了出來,沒有人往後退,因為眾人都在看清這東西的剎那就傻了。

乍眼看上去,怪物長得像只大蜘蛛,八條毛茸茸的腿向不同的方向伸着,每條腿足有一兩米長,內外兩側都有鐮刀似的刃。但是它絕不會是蜘蛛,因為除了哈利波特里,再沒聽說過有誰家的蜘蛛這麼大個,而且就算哈利波特裡面,也沒有哪只蜘蛛身後拖着一條尾巴的!

李三兒好像神遊似的訥訥開口:「天……你們,你們看它的頭,它居然有頭,它居然有頭……」

任何動物都有頭,李三兒盜墓世家出身,說得上見多識廣了,但是卻被一個「有頭」的東西嚇成這樣。

因為這怪物長得是個人頭——女人的頭,頭髮披到地上,有幾絲纏在它鋒利的腿上,移動間碎發飄了一路。

那張臉竟然還是張瓜子臉,面色白得發青,雖然有五官的樣子,但是就像是畫皮畫在上面的似的,不會動,站在人面前,一雙微微外凸的死魚眼直勾勾地往前盯着,說不出的恐怖噁心。

最詭異的是,那張臉的眉心處,有一個明顯的彈痕。

原本站成一圈的人排成了一排,莫燕南有些站立不穩,半個身子幾乎掛在安捷身上,安捷一隻手微微抬起來撐着他,目光就沒離開過眼前的人面怪物。

老馬吞了唾沫,手心上漸漸冒出了汗來,他微微掃了幾個人一眼,小心地對沈建成咬耳朵:「這東西不像善茬,我明明打着他了」

「打着了,我剛才聽見了,絕對是打到肉里的聲音,馬哥,這什麼東西?」沈建成不知道是嚇呆了還是怎麼的,沒出聲,倒是安捷插了這麼一句,他說話的聲音極低,嘴唇幾乎沒有動。

話音沒落,人面怪物突然往前蹭了一步,虎視眈眈地看着幾個人。

李三兒覺得自己腿肚子上突突地有些轉筋:「完了完了,看這大姐這架勢,別是把咱們當小菜了吧?」他一邊說着還往自己腋下聞了聞,苦着臉,「咱可好幾天沒洗過澡了,莫非這大姐愛吃咸鹽醃過的小菜?」

孟曉敏可沒能領會他的幽默感,她半天就沒眨過眼,神經高度緊張,一哆嗦,手裡的槍就走火了,一個子彈飛了出去,正好打在怪物的一條腿上,怪物一個趔趄,大聲怒吼起來,人頭被甩得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圈,向她撲過來。

孟曉敏尖叫一聲,居然還跟怪物的嚎叫有那麼幾分相像,悽厲的女聲在大漠涼如水的夜空中瀰漫開來,一下一下地就像是從人心上划過去似的。

老馬嘶聲喊起來:「散開,都散開!」

安捷猛地把掛在他身上的莫燕南推到孟曉敏身上,剛好把她撞到一邊,閃了開去。怪物可不管他捨己救人情操多高大,巨大的身體向着安捷就壓下來,星輝拖出長長的鐮刀的影子,莫燕南瞪大了眼睛,失聲喊道:「安——」

安捷乍看上去顯得有些纖細的身體突然彎下去,扭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側倒在地上,怪物細密的鐮刀腿挨着他的耳邊擦過,鬢角的碎發被削下來落在沙地上,莫燕南腿像麵條似的軟了,孟曉敏捂住嘴,李三兒瞠目結舌地看着。

只見怪物的肚子上突出一個大口,獠牙交錯地張開,腥臭中夾雜着腐爛的氣息直撲安捷的臉,他面色不動,在怪物血盆大口咬下來的瞬間,猛地把手塞到了怪物的嘴裡,幾聲悶悶的槍聲隨即響起來。

四下突然就靜謐了。

怪物嘴裡的涎水和着紫色的血水淌下來,從腹部的嘴到蜘蛛似的背部一路全被炸開了,慘叫震得人耳畔生疼,那叫聲像人聲,又像野獸的嘶鳴,眾人看着它巨大的身體轟然倒塌,安捷在那一瞬間把鮮血淋漓的手臂抽出來,飛快地從怪物身下躥出來,跪在一邊,氣息微微有些粗。

「安捷!」莫燕南人還在哆嗦,卻第一個撲上來,動作說得上是連滾帶爬,「你、你、你……」

安捷的眉微擰起來,似有意似無意地把手槍放在一邊,仔細察看手臂上被刺傷的地方。

李三兒跳起來:「快快,找藥箱,這女妖怪的哈喇子可別有毒!」

眾人這才如夢方醒地動作起來,李三兒拿來了藥箱,孟敏敏幫着處理傷口,莫燕南在一邊打下手。老馬若有所思地盯着安捷和他旁邊的手槍看了一眼,隨即蹲在沈建成身邊,跟他一起小心地湊到怪物的屍體旁邊蹲下來察看。

好在安捷的傷口看起來有點嚇人,卻沒傷到筋骨,而那看起來詭異至極的人面怪物的牙竟然也沒有毒素,看起來應該是一種物理攻擊能力極強的動物,身上沒有毒囊毒素這些東西。

沈建成和老馬帶好了手套,把怪物的屍體翻過來,那張巨大的嘴呈現在眾人面前,直徑足有將近一米,牙齒和上去的時候絲毫的縫隙都沒有,堅硬的牙齒竟然比它的鐮刀腿還要鋒利。李三兒後怕地敲敲露出來的滿嘴大鋼牙:「這大姐牙口可夠好的,連個蟲子縫都沒有。」一個不小心,手指在牙上蹭了一下,立刻留下了一個小口子,李三兒倒抽了一口涼氣,「好傢夥,安捷兄弟動作也太快了,這要是慢上片刻,整個胳膊都能讓它給叼下來!哥們兒,少林寺出身吧?」

安捷笑了笑,沒接他的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顆人頭。

老馬一抬頭看見他的目光:「怎麼,你也看出這人頭長得不對?」

安捷沉默了一下:「這是動物身上長得器官?也太像人了吧?」他伸着受傷的手臂,任人打理,「能解剖開看看麼?」

「孟姐不是學過解剖?」李三兒沒心沒肺地接了一句,「打開看看啊。」

孟曉敏聞言回頭看了怪物身上的人頭一眼,皺着眉,好像在強忍噁心似的,遲疑了一下這才說:「我是學過一些解刨學的東西,不過……」

「我也學過,這樣吧,我來,你給我打下手。」安捷用頭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活動不方便,麻煩孟小姐了。」

第三章

畫皮

幾道手電的光打到一起,孟曉敏的嘴唇一直在哆嗦,安捷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孟曉敏深吸了一口氣,戴上手套才略微冷靜了下來,在一邊看着,幫着遞工具,做些小工作。

莫燕南一開始在一邊心驚膽戰地看着,越看越噁心,最後臉色慘白地被扶到一邊去了,又過了一會,孟曉敏猛地把工具丟下,推開人群,跪倒在一邊乾嘔,安捷靜靜地站在一邊,眉頭一點一點地擰起來。

沈建成目光沉沉地看着那顆被剖開的頭,頭顱和身體連着的地方布滿了觸鬚似的東西,暴露到空氣中的部分迅速地變成紫得發灰的顏色,被安捷大力牽扯下來,頭和身體分開放在一邊。

安捷輕輕地輕咳了一聲:「你們覺得這是什麼?」

「不可能,」沈建成用力地揉揉眼睛,「不可能,這不可能……」

老馬看看安捷又看看沈建成,指着那顆美女頭:「這……」

李三兒嘆了口氣,盤膝坐在地上,抹了把臉,低着頭笑了一下:「我怎麼覺着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歲數呢……你們說,這怪物身上是怎麼長出一顆人頭的?這到底是人還是動物?」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安捷輕輕地嘆了口氣:「畫皮。」他從一邊撿起自己剛剛脫到一邊的外衣披上,又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在手上的手槍別在腰間:「大家輪把帳篷圍在一起,輪流守夜警戒,我先來吧。」

老馬點了根煙叼在嘴裡,意味不明地盯着安捷盯了很久,吐出個煙圈,慢悠悠地接了一句:「等後半夜撐不住了我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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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的星星像是被水洗過一樣,安捷靠在帳篷門口,抱着膝蓋,微微抬着頭看着天上的星星,星輝灑下來,他坐在那裡,天河漫漫,就像全在他的瞳孔里。

來龍去脈,星星什麼都知道。

莫燕南從帳篷里爬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畫面,被歲月染就了滄桑顏色但依舊稱得上俊美的男子坐在沙地上,裹着外衣,背影消瘦,垂下來的碎發襯得他一張臉看起來竟有些蕭條。

莫燕南走過去,安捷對他笑了笑,往旁邊挪了個地方給他:「莫教授怎麼這麼晚還不休息,明天不怕沒體力走路?」

莫燕南學着他的樣子仰着脖子望着大漠的夜空,嘆了口氣:「哪睡得着?一閉上眼睛就覺得身上又東西在爬,然後想起來那張像人一樣的畫皮臉。」他搖搖頭,低聲自嘲似的笑了笑,「忒膽小了。」

「誰不膽小?」安捷伸展開縮在一起的四肢,好像有些漫不經心似的,「誰不膽小……我也怕的。」

「你?」

安捷卻不肯吱聲了,目光移到了別的地方:「莫教授這麼大年紀了還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家裡人不擔心麼?」

莫燕南臉上的表情暗淡下去了,默默地把眼鏡摘下來,輕輕地用衣角擦着鏡片。

安捷用餘光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正想笑一笑再次把話題岔開去,卻聽莫燕南輕聲說:「我愛人早就和我離婚了……孩子們,孩子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也不大知道我在做什麼。」他把手探進懷裡,從外套的內袋裡掏出一個小夾子,打開湊到安捷面前,「我兒子和兩個女兒。」

安捷接過來,借着夜色里星月的微弱光芒,湊近仔細看了看,明顯年輕了很多的莫教授挽着一個細眉細眼瓜子臉的女子,臉上的笑容明朗極了,兩個人一人一隻手上抱着個一兩歲的小女孩,兩個女孩是對雙胞胎,中間還站着個衣着嚴肅卻還呲牙咧嘴做鬼臉的小男孩,五六歲的樣子。

安捷忍不住笑了出來:「真好。」

莫燕南輕聲說:「兒子叫莫匆,就是那個匆匆忙忙的匆,他媽媽脾氣有點急,我們希望他能凡事多思慮思慮,就取了這麼個名字,今年剛剛上了大學,這孩子不大聽話,讀書卻還過得去。兩個姑娘都在念中學,我抱着的是姐姐小瑾,我愛人抱着的那個是妹妹,小瑜,原來都是很乖的孩子……」他停頓下來,再次嘆了口氣,「我不是個好父親。」

「懷瑾握瑜。」安捷把夾子塞回莫燕南的口袋裡面,「好名字,怪不得都這麼可愛,長大了肯定也都是漂亮的姑娘,孩子不好帶,有時候等他們長大了,說不定就明白你的心意了,孩子麼,都這樣,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莫燕南有些不好意思:「看我和你說這些事情幹什麼……」

安捷忽然低下頭來認真地看着他:「你不該來這個地方。」他的眼睛實在太亮了,莫燕南想起這男子面無表情給槍支上膛的樣子,想起他把整條手臂塞進怪物嘴裡的樣子,忍不住愣了一下。安捷說:「你家裡還有人等着你回去,你不該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安捷說完慢慢地垂下眼睛,那眼睫毛極長,打出小小的一片陰影在眼底,和他顯得有些薄情的口鼻相比起來,出乎意料的溫柔落寞,莫燕南忽然覺得這男子似乎很寂寞,心裡壓了很多事,情不自禁地放柔了聲音:「怎麼,心裡有不痛快的事?」

安捷輕輕地搖搖頭,接着又笑了笑:「我有什麼不痛快的?」

莫燕南拍拍他的肩膀:「我比你多吃幾年的飯,在這說幾句托大的話,小安啊,這輩子我都走過一大半了,知道不痛快的時候比痛快的時候多,可是只要日子還得過,上有老下有小還得照應着,咱們就得撐着,再窩囊也得忍着!」他嘆了口氣,安捷細細地打量起這頭髮花白的老教授,他一直覺得這老書生有些拿不起來,身上帶着迂腐氣,膽子也小,這時候卻忽然發現他也是個有血性的男兒,只不過這些血性被深深地壓抑了起來,或者被壓在漫長的古卷孤燈下,或者被壓在支離破碎沒有人情味的家庭里。

兩個人一時沉默了下來,安捷的手指在槍托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眼睛卻望向浩浩茫茫的星空,莫燕南和他望着同一個地方,目光有些迷離,不知道思緒飄到了什麼地方。

驀地,安捷呼吸一滯,莫燕南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按住肩膀,安捷簡短地說:「別出聲,立刻回帳篷里去,叫大家都起來,小心戒備!」

他一聲吩咐字字鏗鏘,帶着不容人怠慢的威懾力,莫燕南立刻爬起來,學着他小心地聽着四下的動靜,什麼都沒有,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極正常,卻又在這樣的正常中透出絲絲的詭異來,他脊背附近冒出一層薄汗來,儘可能快地沖回帳篷將裡面幾個人都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