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 - 第3章

隨侯珠

  

  晚飯時間,宿舍好幾個女孩已經打成一圈,然後結伴去打飯菜了,看着人陸陸續續都走了,周商商從床上爬下來,小心翼翼的,踩到底的時候,一個戴眼鏡系馬尾的女孩突然從門外衝進來。

  「你還沒去吃啊。」

  周商商:「就要去了。」

  「那一道吧。」

  

  食堂人山人海,穿着迷彩服的學生傻傻分不清楚,周商商和帶她來食堂的女孩找了位子座好,想到自己還不清楚對方的名字,不好意思地問:「你叫什麼?」

  「張彩兒。」偷偷瞧了幾眼周商商,「你呢?」

  「商商。」

  「姓?」

  周商商低下頭,稍微默了會,「宋。」

  「宋商商,這名兒還真有點怪。」微微猶豫了下,繼續發問,「送你來的那男的誰啊,你哥哥嗎?」

  見周商商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模樣,張彩兒促狹地笑了下:「不會是男朋友嗎?」

  「不是,不是。」周商商一口氣卡在胸腔里,搖頭解釋說,「親戚吧。」

  張彩兒顯然不信,不過也沒繼續追問,跟周商商一塊兒打了飯,吃飯的時候又問了個最想知道的問題,比如:「你中考考了幾分?」

  「我沒參加過中考?」

  「啊?」張彩兒咽下飯菜,「不會吧。」

  周商商有點不想回答了,對上張彩兒直愣愣的眼神,回答:「家裡出了點事,就沒參加了。」

  對一個初中生,想象不到還有什麼比中考更重要的事了,張彩兒雖然驚訝,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就剛剛了解了下,她就知道眼前這女孩是個關係戶了。

  

  晚上規定有自習,第一個晚上基本上用在自我介紹上和相互聊天,吹各自初中院校出了多牛出了多少牛氣沖天的人和事了。

  女生基本坐在前排,周商商和張彩兒去的比較晚,在後二排找了兩個位子。坐在最後一排的是五六個高高大大的男生,其中有個特別出挑的就坐在張彩兒後頭。

  

  突然有人拍了拍周商商的肩膀,周商商轉頭,對上的是一張長着青春痘,胖乎乎的臉。

  「同學,你原來是哪個初中的?」話音剛落,後排男生便笑開了,其中有人說,「華仔你很不錯嘛,挑個最漂亮的下手了。」

  周商商一言不發地轉回身,張彩兒碰碰她的手臂:「行情不錯哦。」

  後面的說笑聲還不斷,估量着是同一個初中上來,所以相互取笑不顧及。

  「華仔啊,你可真是不懂事,總要等咱們韓哥挑了之後再下手啊,那麼急,是不是見了漂亮女孩丟了腦了……」

  「別亂說,我純屬培養同學情誼,大家是一個班的,要相親相愛知道不?」

  「呦,還相親相愛呢,那對方怎麼不理你啊,有本事你讓女同學跟你說句話啊?如果她跟你說話了,我們就信——」另一人接話道,「是吧,韓崢?」

  韓崢拍了兩下華強的肩膀:「去吧,華仔。」

  被人叫華仔的男生彈了彈額頭前的劉海,站起身往周商商的位子走去。

  

  「嗨,你剛剛也聽到了吧,行行好,就跟我說句話,我叫華駒,劉德華的華,黃家駒的駒,外國語升上來的,我可是好學生,不跟他們似的,中考分數600多呢,你呢,以前那所學校的啊,我猜肯定不是外國語,不然那麼漂亮的,我准見過……」

  周商商抬頭瞧了華駒幾眼,開口道:「我初中不在B市念的。」

  華駒長長地「哦——」了聲,然後沖後頭得意地了下,還要跟周商商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被張彩兒一掌拍開:「我說你這人真沒臉沒皮啊。」

  華駒也不惱,笑了兩下問張彩兒:「同學,你呢,叫什麼名兒,大家都認識了下啊?」

  張彩兒忍不住,繃着的嘴巴彎了下,掃了後面哄堂大笑地男生一眼,撇了撇嘴:「你們一幫可真夠煩人的。」

  

第二章

  那幾年諾基亞已經穩穩地打進了大陸市場,但那時還不是個沒有手機就寸步難行的年代,手機不是個稀罕物,卻是個奢侈品,所以當周商商接聽完宋林生的電話時,同宿舍有幾個女生掃了幾眼周商商手裡拿着的藍色機子。

  周商商解開因為洗澡綁着的頭髮,發梢難免沾了水氣,濕漉漉地垂下來,忘了帶梳子,周商商準備用手將長發理順的時候,一把木梳遞到她跟前,她轉頭看向木梳的主人,余佳怡。

  周商商想起她在講台前方自我介紹的樣子,緊張、期盼、還有些自卑,一個典型的農村女孩。

  「謝謝。」周商商接過梳子,稍微理了下發尾。

  「我睡你邊上呢。」余佳怡說。

  周商商:「我先上去了。」

  

  「那麼早就睡了啊?」張彩兒瞧周商商爬上床鋪,順口問了句。

  「有點累。」周商商說。

  張彩兒沒繼續搭理商商,其實她不怎麼喜歡她這個人,人長得美,家裡條件瞧着也不錯,心氣難免就高,今天她跟她說話,一搭沒一搭的,如果真跟這樣的人做朋友,准累得慌。

  張彩兒轉回頭繼續跟大家聊天,聊學校,聊天氣,聊S市富榮街新開的菜館子,甚至還聊了中考一道數學題目。張彩兒性格開朗,沒幾分鐘就跟大夥聊開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班裡的男生。

  「你們覺得我們班誰最帥啊?」

  「韓崢唄。」

  這應該是個毋庸置疑的問題了。

  這時,有個女生插話說:「我以前跟韓崢是同校,一樣是外國語的。」

  這話引發了大家紛紛提問:「他學學習怎麼樣?」

  「聽說他家有人在中央,真的還是假的啊?」

  「……」

  

  軍訓內容,無非是跨立,稍息,跨立,站軍姿……變着戲法折騰,層出不窮。

  教官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參軍三年老兵,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喊得氣壯山河,氣呑宇宙。八月的太陽,不用太刻意也能把人曬得脫成皮。

  一個小時下來,後頭幾個男生已經開始騷動,華駒壓低嗓子學教官語氣喊口令,引得邊上的女生抿嘴笑出聲。

  教官眉頭一皺:「最後一排左三男生,操場罰跑三圈。」

  「領命!」華駒對着教官做了一個標準的行禮動作,然後扭頭對第二排的女生們做了一個飛吻動作,摘下迷彩帽反戴,跑了起來。

  教官面不改色:「還有沒有人想陪那男同學一起跑的。」

  「有。」有個男生正經地起鬨。

  「誰。」教官的聲線有些不穩了。

  「韓崢。」

  突然被點名的人冒了句粗口:「鴨子,你夠損。」

  「兩人各10圈。」

  被叫鴨子的男生也沖大家揚了揚手,快速追上華駒。教官走到後排,一米七的個子對上韓崢一米八多的身高說話的時候下巴是需要微微抬起的。

  「你怎麼不去?」

  「報告教官,關我屁事。」韓崢吊兒郎當道。

  「他,20圈。」操場上突然一道渾厚的男聲,教官看見來人,面露驚訝,小跑過去,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首長。」

  首長點頭,然後指了指韓崢,笑眯眯:「20圈,軍令。」

  韓崢咬咬牙,狠狠地瞪了眼這位首長,韓益陽,算你狠。

  

  20圈,女生無法想象的概念,男生們的心也都抖了抖。

  

  一個人處於悲傷之中,身體的上下感官是不敏感的,比如味覺失靈,好像世上沒有了佳肴和粗糠的區別,軍區食堂被人不喜的硬饅頭,周商商也能咬下兩個。比如不怕熱,不怕曬。除去被罰跑的三人,剩下的人立在操場正中央站軍姿,烈日當頭,不到一刻鐘女生們已經叫苦連連,周商商挺着脊椎一動不動,迷彩服的領子已經被汗水浸濕,白皙的脖子因為冒着吸汗,透亮的陽光下,顯得更加白亮。

  

  半個小時候,原地休息,周商商盤坐上地上,聽着她們聊着天,華駒已經跑回來了,去休息室接了水大口喝了起來,喝了會後,又向操場跑去,把剩下的水壺丟給還在跑步的韓崢。

  韓崢邊跑邊喝,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把剩下的水全澆在自己頭頂,甩甩濕淋淋的短髮,跑得格外意氣風發。

  

  韓崢算是一跑成名,一圈又一圈,一雙長腿,體能好得就像一隻豹子,以勻速狀態跑完了整整20圈,回來的時候還能跟華駒說笑,午飯時間,一手隨意地搭在華駒肩上走向食堂,一副一點沒事兒的樣子。

  「還能撐不?」華駒壓低聲音問把全身重量的韓崢。

  韓崢微笑,拍了拍華駒的頭,離開華駒的支撐,大步向宿舍樓走去。

  華駒一幫人在後頭笑得彎了腰:「十一,穩住,腳別抖哈。」韓家四代同堂,崢排行十一,從小認識他的人也會跟着他的家裡人,叫他十一。

  韓崢走後,三四個人相繼續揶揄取笑。

  走進食堂看見一筐筐饅頭抬進來的時候,唱道:哎,這饅頭是鐵,這饅頭是剛,比鐵還硬比剛還強……」

  

  軍區處於S市郊區,城鄉結合的地帶,商商宿舍後面就是一片綠油油的瓜果蔬菜,再過去就是一個蔬菜培植基地。

  這樣的周圍環境造成了夜晚蚊子兇猛,還沒有幾天,周商商就被叮出了好幾個大包。洗完澡,商商用沈冰給她準備的花露水稍微塗了下手臂和小腿,有人打了個噴嚏,嘀咕了句:「大晚上塗什麼香水啊。」

  周商商看了眼這瓶花露水,法國牌子,瓶子造型很漂亮。但是有些誤會,還是對人不對事的。

  

  熄燈後,洗澡的還在洗澡,說話也沒停下來說話,看書的拿着個小電筒,直到外面傳來哨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