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刑 - 第2章

莫言

乾爹吟完詩,接過一把鐵鍬,在地上挖起了樹坑。鍬刃兒碰上一塊石頭子兒,碰出幾粒大火星。這時,那個專給乾爹跑腿的長隨春生,皮球一樣地滾過來。他手忙腳亂地打了一個千兒,氣喘吁吁地報告: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乾爹厲聲道:"什麼不好了?"

春生道:"東北鄉的刁民造反了……"

一聽這話,俺乾爹扔下鐵鍬,抖抖馬蹄袖,彎腰鑽進了轎子。轎夫們抬起轎子飛跑,一群衙役,跟在轎後,跌跌撞撞,活活就是一窩喪家狗。

俺站在鞦韆架上,目送着乾爹的儀仗,心裡感到說不出的懊喪。親爹,你把個好好的清明節,攪了個亂七八糟。俺無精打采地跳下鞦韆架,混在亂鬨鬨的人群里,忍受着那些小光棍們的渾水摸魚,不知是該鑽進桃園賞桃花呢,還是該回家煮狗肉。正當俺拿不定主意時,小甲這個大憨蛋,大步流星跑到俺的面前,臉漲得通紅,眼睜得溜圓,厚嘴唇哆嗦着,結結巴巴地說:

"俺爹,俺爹他回來了……"

奇怪奇怪真奇怪,天上掉下個公爹來。你爹不是早就死了嗎?你爹不是二十多年沒有音信了嗎?

小甲憋出一頭汗,依然是結結巴巴地說: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俺跟着小甲,馬不停蹄地往家跑。在路上,俺氣咻咻地問,半路上怎麼會蹦出一個爹呢?八成是一個窮鬼來詐咱。俺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精怪,好就好,惹惱了老娘,一頓掏灰耙,先打折了他的腿,然後送到乾爹的衙門裡,不分青紅皂白,先給他二百大板,打他個皮開肉綻,屁滾尿流,看看他還敢不敢隨隨便便地冒充人家的爹。

一路上,只要遇到人,小甲就拉住人家,神秘地說:

"俺爹回來了!"

那些人被他鬧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就大喊一聲:

"俺有爹啦!"

還沒到家門口,俺就看到,一輛馬拉的轎車子,停在俺家大門外。轎車子周圍,簇擁着一群街坊鄰居。幾個頭頂上留着抓鬏的小毛孩子,在人縫裡鑽來鑽去。拉車的是一匹棗紅色的兒馬,胖得如同蠟燭。轎車子上,落着一層厚厚的黃土,可見這個人是遠道而來。人們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俺,那些眼睛閃閃爍爍,一片墓地里的鬼火。開雜貨鋪的吳大娘虛情假意地向俺道喜:

"恭喜,恭喜!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瞎慌張。財神爺偏愛富貴家,本來就是火爆爆的日子,又從天上掉下來一個腰纏萬貫的爹。趙大嫂子,肥豬碰門,騾馬成群。大喜大喜!"

俺白了這個尿壺嘴女人一眼,說吳家大娘,您咧着一個沒遮沒攔的嘴胡叨叨什麼?你家裡要是缺爹,只管把他領走就是,俺一點也不稀罕!她嘻嘻地笑着說:

"您這話可是當真?"

俺說,當真,誰要不把他領走,誰就是驢日馬養的個驢騾子!

小甲截斷了俺的話頭,惱怒地說:

"誰敢搶俺的爹,俺就操死她!"

吳大娘那張餅子臉頓時紅了。這個專門傳播流言蜚語的長舌婦,知道俺跟錢大老爺相好,心裡醞釀着一罈子陳年老醋,酸得牙根發癢。她讓俺堵了個大彎脖,讓小甲罵了個滿腚騷,十分地沒趣,嘴裡嘟嘟着,走了。俺跨上自家的石頭台階,迴轉身,對着眾人道,各位高鄰,要看的請進來,不進來就滾你們的屎殼郎蛋,別站在這裡賣呆!眾人訕訕地散了。俺知道這些傢伙,嘴裡花言巧語地奉承俺,背地裡咬着牙根罵俺,都巴不得俺窮得沿街賣唱討飯吃,對這些東西一不能講情面,二不能講客氣。

跨進院門俺就大聲喊叫,是哪重天上的神靈下了幾?讓俺開開眼!俺心裡想,不能軟,管他是真爹還是假爹,都得先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一下姑奶奶的厲害,省了將來在俺的面前作威作福。俺看到,在院子正中,擺着一把油光光的紫紅色檀香木嵌金絲太師椅子,一個翹着小辮子的乾巴老頭,正彎着腰,仔細地用一團絲綿擦拭着椅子上的灰塵。其實那椅子亮堂堂的,能照清人影子,根本就用不着擦拭。聽到了俺的咋呼,他緩慢地直起腰,迴轉身,冷冷地掃了俺一眼。俺的個親娘,這雙瞘(目婁)進去的賊眼,比俺家小甲的殺豬刀子還要涼快。小甲顛着小碎步跑到他面前,咧開嘴傻笑幾聲,討好地說:

"爹,這是俺的媳婦,俺娘給俺討的。"

老東西正眼也不看俺,喉嚨里嗚嚕了一聲,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隨後,在大街對面王升飯鋪里吃飽喝足的車夫提着鞭子進來告別。老東西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遞給他,雙手抱拳在胸前作了一個俊揖,抑揚頓挫地說:

"夥計,一路平安!"

哇,這個老東西,竟然是一口標準的京腔,與錢大老爺的嗓音不差上下。車夫一看那張銀票的票面,苦巴巴的小臉,頓時成了一朵花。他一躬到底,二躬到底,三躬也到底,嘴裡連珠屁似的喊叫着:

"謝謝老爺,謝謝老爺,謝謝老爺……"

嘿,老東西,來頭不小嘛!出手大方,看起來定是個有錢的主兒,馬褂子裡邊鼓鼓囊囊的,定是銀票無疑了。千兩還是萬兩?好啊,這年頭有奶就是娘,有錢就是爹,俺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給他磕了一個響頭,唱戲一樣地喊:

兒媳叩見公爹!

小甲看到俺下跪,四爪子忙亂地也下了跪,嘣地磕了一個響頭,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傻哈哈地笑。

老東西沒想到俺會突然地給他行這樣大的一個禮,慌了前腿後爪子。他伸出兩隻手二一一那時俺就被他的手驚得目瞪口呆,那是兩隻什麼樣子的手啊——看樣子要扶俺起來,但他並沒有扶俺,更沒有扶小甲,他只是說:

"免禮免禮,自家人何必客氣。"

俺只好沒趣地自己站了起來。小甲也跟着站了起來。他伸手人懷,俺心中狂喜,以為他要掏出一沓子銀票賞給俺呢。他的手在懷裡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個翠綠的小玩意兒,遞到俺的面前,說:

"初次見面,沒什麼賞你,一個小玩意兒,拿去玩吧!"

俺接過那玩意兒,學着他的口氣說,自家人,何必客氣。那玩意兒,沉甸甸的,軟潤潤的,綠得讓人心裡喜歡。俺跟着錢大老爺睡了幾年,接受了很多的文化薰陶,不再是個俗人,俺知道這是個好東西,但不知道是個啥東西。

小甲噘着嘴,委屈地看着他的爹。老東西笑笑,說:

"低頭!"

小甲順從地低下頭,老東西把一個用紅繩拴着的銀光閃閃的長東西掛在了小甲的脖子上。小甲拿着那東西到俺的眼前炫耀,俺看到那是一把長命鎖,不由地撇了撤嘴,心裡想這老東西,還以為他的兒子剛過百日呢。

後來俺把老東西送給俺的見面禮給俺乾爹看,他說那玩意兒是射箭用的扳指,是用絕好的弱翠雕琢而成,比金子還要貴重,只有皇親國戚、王公貴胄家才可能有這種寶貝。俺乾爹左手摩挲着俺的小奶,右手把玩着那個扳指,連聲說:"好東西好東西,真真是好東西!"俺說乾爹既然喜歡就送給您吧。乾爹說:"不敢不敢,君子不奪人之愛也!"俺說,俺一個女人愛一個射箭的玩意兒幹什麼?乾爹還在酸文假醋地客氣,俺說,你要還是不要?你不要俺就把它摔碎了。俺乾爹忙說:"哎喲我的寶貝,千萬別,我要。"乾爹把扳指戴在手上,不時地舉到眼前看,把摸俺的小奶這樣的大事都忘記了。後來俺乾爹把一個拴着紅繩的玉菩薩掛在俺的脖子上,喜得俺眉笑眼開,這才是女人家的東西呢。俺捋着乾爹的鬍鬚說,謝謝乾爹。乾爹把俺放倒了,他一邊騎着俺當他的馬一邊氣喘吁吁地說:"眉娘眉娘,我要好好地去訪一訪你這個公爹的來歷……"



在俺公爹陰森森的冷笑聲里,他的檀香木椅子和他手裡的檀香木佛珠突然釋放出了沉悶的香氣,熏得俺頭昏眼花,心中躁狂。他不管俺親爹的死活,也不理俺的調情,抖抖顫顫地站起來,扔下他一霎也不肯離手的佛珠,眼睛裡閃爍着星星般的光芒,有什麼天大的喜事激動着他的心?有什麼天大的禍事驚嚇着他的心?他伸出那兩隻妖精般的小手,嘴裡哼哼着,眼巴巴地望着俺,眼睛裡的凶氣一點也沒有了。他乞求着:

"洗手……洗手……"

俺從水缸里舀了兩瓢涼水,倒在銅盆里。俺看到他迫不及待地將雙手浸到水裡,俺聽到他的嘴裡發出嘶嘶地響聲,猜不出他的感覺。俺看到他的手紅成了火炭,那些細嫩的手指彎彎勾勾着,紅腿小公雞的爪子像他的手指。俺恍惚覺得他的手是燒紅了的鋼鐵,銅盆里的水吱吱啦啦地響着,翻着泡沫,冒着蒸汽。這事真是稀奇古怪,開了老娘的眼界。老東西把發燒的手放在涼水裡泡着,一定是舒服得快要死了,瞧瞧他那副酥樣吧:眯縫着眼睛,從牙縫裡噬噬地往裡吸着氣兒。吸一口氣兒憋半天,分明是大煙鬼過病嗎,舒坦死了你個老驢。想不到你還有這樣一套鬼把戲,這個邪魔鬼怪的老妖蛾子。

他恣夠了,提着兩隻水淋淋的紅手,又坐回太師椅上。不同的是這會兒不閉眼了,他睜着眼,不錯眼珠地盯着自己的手,看着那些水珠兒沿着指頭尖兒一滴滴落在地上。他是一副渾身鬆懈、筋疲力盡、心滿意足的樣子,俺乾爹剛從俺的身上……

那時俺還不知道他是一個大名鼎鼎的劊子手,俺還一門心思地想着他懷裡那些銀票呢。俺殷勤地說:公爹呀,看樣子俺已經把你伺候舒坦了,俺親爹的小命不是晚上就是早晨要報銷,怎麼着也是兒女親家,您得幫俺拿個主意。您悠悠地想着吧,俺這就去熬豬血紫米粥給您喝。

俺在院子裡的水井邊上打水淘米,心裡邊總覺得空虛。抬頭俺看到城隍廟高高飛起的房檐,一群灰鴿子在房檐上嘀嘀咕咕,擁擁擠擠,不知道它們在商議什麼。院外的石板大道上,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馬上騎着一些德國鬼子,隔着牆俺就看到了他們頭上的插着鳥毛的圓筒高帽子。俺的心裡撲通撲通亂跳,俺猜到這些鬼子兵是為了俺的親爹來的。小甲已經磨快了刀子,擺好了家什。他抓起一根頂端有鈎的白蠟木杆子,從豬圈裡拖出了一頭黑豬。蠟木杆子上的鐵鈎子鈎住了黑豬的下巴,它尖厲地嚎叫着,脖子上的鬃毛直豎起來。它死勁地往後退縮着,後腿與屁股着地,眼睛紅得出了血。但它如何能敵得過俺家小甲的神力?只見俺家小甲把腰往下一沉,雙臂用力,兩隻大腳,就是兩個鐵鋤頭,人地三寸,一步一個腳印,拖着那黑豬,好比鐵犁耕地,黑豬的蹄爪,犁出了兩道新鮮的溝。說時遲,那時快,俺家小甲已經把黑豬拖到了床子前。他一隻手攥着蠟木杆子,一隻手扯着豬尾巴,腰杆子一挺,海了一聲,就把那頭二百斤重的大肥豬砸在了床子上。那豬已經暈頭轉向,忘卻了掙扎,只會咧着個大嘴死叫,四條腿繃得直直。小甲摘下抓豬鈎子,扔到一邊,順手從接血盆子裡抄起磨得賊亮的鋼刀,哧——漫不經心,輕描淡寫,捅豆腐那樣,就將那把鋼刀捅進了豬的腔子,又一用力,整把刀子,連同刀柄,都進了豬的身體。它的尖叫聲突然斷了,只剩下結結巴巴的哼哼。很快連哼哼聲也斷了,只剩下抖動,腿抖皮抖,連毛兒都抖。小甲抽出長刀,將它的身體一扯半翻,讓它脖子上的刀口正對着接血的瓦盆。一股明亮光滑、紅綢子一樣的熱血,吱吱地響着,噴到瓦盆里。

俺家那足有半畝大的、修着狗欄豬圈、栽着月季牡丹。豎着掛肉架杆、擺着酒缸酒罈、壘着朝天鍋灶的庭院裡,洋溢着血腥氣味。那些喝血的綠頭蒼蠅,嗡嗡地飛舞起來。它們的鼻子真是好使。

兩個頭戴着軟塌塌牛屄紅帽子、穿着黑色號衣、腰扎着寬大青布帶子、足蹬着雙鼻樑軟底靴子、斜挎着腰刀的衙役,推開了俺家的大門。"俺認出了他們是縣衙快班裡的捕快,都生了兩條能跑善奔的兔子腿。但是俺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因為俺的親爹關在大牢里,俺的心裡有點虛,便給了他們一個微微的笑臉。擱在平常日子裡,老娘白眼珠子也不瞅這些禍害百姓狐假虎威的驢雜碎。他們也客氣地對着俺點點頭,硬從橫向里擠出幾絲絲笑意。突然,他們收了笑容,從懷裡摸出一根黑簽子來晃了晃,一本正經地說:

"奉縣台大老爺之命,傳喚趙甲進行問話。"

小甲提着一把血淋淋的殺豬刀跑過來,點頭哈腰地問:

"差爺,差爺,什麼事?"

衙役霜着臉,問:

"你是趙甲嗎?"

"俺是小甲,趙甲是俺的爹。"小甲道。

"你爹在哪裡?"差役裝模作樣地問。

小甲說:"俺爹在屋子裡。"

"讓你爹跟我們走一趟吧!"差役道。

俺實在看夠了這些狗差役的嘴臉,怒道:

俺公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犯了什麼事?

差役看到俺發了火,裝出可憐巴巴的嘴臉,說:

"趙家嫂子,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至於您公爹犯沒犯事,我們這些當差的怎麼知道?"

"二位爺爺少等,你們是請俺爹去喝酒吧?"小甲好奇地問。

"我們如何知道?"差役搖搖頭,突然變出一個詭秘的笑臉,說,"也許是請你爹去吃狗肉喝黃酒吧?"

俺自然明白這個狗差嘴裡吐出來的是什麼樣子的狗寶牛黃,他們是在說俺和錢大老爺那事兒呢。小甲這個膘子如何能明白?他歡快地跑進屋去了。

俺隨後也進了屋。

錢丁,你個狗日的,搗什麼鬼啊,你抓了俺親爹,躲着不見俺;大早晨地又派來兩個狗腿子抓俺的公爹。這下熱鬧了,一個親爹,一個公爹,再加上一個乾爹,三爹會首在大堂。俺唱過《三堂會審》,還沒聽過三爹會審呢。除非你老東西熬得住,這輩子不見俺,見了俺俺就要好好問問你,問問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小甲抬起袖子,擦擦滿臉的油汗,急急火火地說:

"爹啊,來了好事了,縣太爺差人來請您去喝黃酒吃狗肉呢。"

俺公爹端坐在太師椅子上,那兩隻褪去了血紅的小手順順溜溜地放在椅子扶手上。他閉着眼,一聲不吭,不知道是真鎮靜呢還是假裝的。

"爹,您說話呀,官差就在院子裡等着呢,"小甲着急地催促着,說,"爹,您能不能帶俺去開開眼,讓俺看看大堂是個什麼樣子,俺媳婦經常去大堂,讓她帶俺去,她不帶俺去……"

俺慌忙打斷這個膘子的話,說:

公爹,別聽你兒子瞎說,他們怎麼會請你去喝酒?他們是來抓您!您是不是犯了什麼事?公爹懶洋洋地睜開眼,長嘆一聲,道:

"即便是犯了事,也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用不着大驚小怪!把他們喚進來吧!"

小甲轉過脖子對着門外大喊:

"聽到了沒有?俺爹喚你們進來!"

公爹微笑着說:

"好兒子,對了,就得這樣硬氣!"

小甲他跑到院子裡,對着兩個差役說:

"你們知不知道?俺媳婦和錢大老爺相好呢!"

"傻兒子啊!"公爹無奈地搖搖頭,把錐子般的目光投到俺的臉上。

俺看到差役怪笑着把小甲撥到旁邊,手扶着腰刀把兒,氣昂昂、雄赳赳,虎狼着臉,闖進了俺家的堂屋。

公爹略微開了一縫眼,射出兩道冷光,輕蔑地對兩個差役一瞥,然後就仰臉望着屋包,再也不理他們。

兩個差役交換了一下眼神,兩張臉上,都有些掛不住。其中一個,用公事公辦的口氣問:"你就是趙甲嗎?"

公爹睡着了一樣。

"俺爹上了年紀,耳朵背。"小甲氣哄哄地說,"你們大聲點!"

差役提高嗓門,說:

"趙甲,兄弟奉縣台錢大老爺之命,請您到衙門裡走一趟。"

公爹仰着臉,悠悠地說:

"回去告訴你們錢大老爺,就說俺趙甲腿腳不便,不能從命!"

兩個差役又一次交換了眼色,其中一個竟然"噗嗤"一聲笑了。但他臉上的笑容馬上就收斂了,露出了一副嘲弄的表情,說:

"是不是還要讓錢大老爺用轎子來抬您?"

公爹說:"最好是這樣。"

兩個差役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他們笑着說:

"好好好,您就在家等着吧,等着錢大老爺親自來抬您!"

差役笑着走出俺家的堂屋,走到院子裡,他們的笑聲愈加囂張起來。

小甲跟隨着差役到了院子,驕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