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之水晶棺 - 第2章

尾魚

  更夫心裡一驚,趕緊揉揉眼睛,高檐處一片寂然,哪有什麼黑影?

  更夫一顆心七上八下,緊走兩步,轉到高牆正面,兩扇朱漆銅鉚釘大門上方,牌匾上四個大字赫然在目。

  長風鏢局。

  F

  Y

  正是夜靜時分,鏢局眾人睡的正酣。

  商六摟着髮妻張氏,鼾聲大作,偶爾鼾聲停了,不自覺舔舔發乾的嘴唇,翻個身鼾聲又起,枕旁是伴了他行走江湖三十餘年的金算盤,說是金的,其實是黃銅打造,顆顆磨的鋥亮。

  程鐵衣也睡了,掌中攥着一個小小的苦難佛,他睡前摩挲着這個苦難佛,也不知什麼時候乏的。

  采玉睡前去過郭旭的房間,將郭旭換下的衣服掛起,有一件袍袖破了口,想來是白日習武時不小心刮壞的。采玉將刮壞的衣服帶回房,從陣線扁里找出針線,細細將刮口縫好,又用指甲將線腳處摩平,方才疊起置放案頭,提醒自己明早給郭旭送過去。

  只有郭旭,不知道自己是睡着還是醒了。

  睡下的時候,采玉進來過,隔着簾帳,他看到采玉的影子。

  采玉的動作很輕,唯恐吵醒了他,幫他掛好衣服後,輕手輕腳地掩上門離去。

  所以,他應該是睡下的,應該是睡着的,為什麼現在,會深一腳淺一腳的迷失在這霧氣繚繞的樹林之中?

  F

  Y

  這一世都不曾見過如此厚重的霧靄,裹挾着刺骨的冷,在周身繚繞,這是一片枯竭的樹林,他找不到方向,一直在走。

  這麼空曠的樹林,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薄薄的金色日光撫着林梢,於霧靄之外。

  郭旭忽然覺得害怕,他想逃離這死寂的似乎要吞噬一切的林子。

  鐵衣、采玉、辛力還有封平都不在麼?他們不是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麼?為什麼在自己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一個都不在?

  就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有人聲。

  郭旭的心頭驀地提起一線希望,他辨認着聲音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過去。

  F

  Y

  看到她的一剎那,郭旭覺得天與地都重新鮮活起來。

  失去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關係,崔婷,只要你在。

  崔婷迎着日光,溫柔的笑意如同春風中綻放的第一朵花。

  「郭旭,我想和你練劍。」

  郭旭怔住,似乎在某個時候,聽過崔婷這麼說。

  「好啊。」有人答話。

  是誰?郭旭朝那人看去,竟是又一個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我若是郭旭,那他是誰?他若是郭旭,那麼我是誰?

  不遑他多想,那邊廂劍光已起,一劍如驚鳳掠空,一劍如龍蛇走地,一劍霜寒十四州,一劍狂歌逍遙遊。

  數招拆過,崔婷面對着他,卻背對着那一個郭旭,悄悄抹去滑落的淚。

  郭旭的腦中瞬間空白,緊接着猶如萬針穿刺,耳膜如鼓如鳴,離散的記憶倏忽聚合。

  閏八月十五,崔婷,樹林,練劍。

  停止,趕快停止,否則大錯即將釀成。

  而那個郭旭,他還持劍在手,他還不知道,他一劍刺去,擊碎的是自己的明天。

  「住手,快住手!」

  太遲了,他聽見劍身刺入身體的輕響,所有的場景驀的凝固,只有那劍,極緩極緩地,刺透崔婷的身體。

  郭旭低下頭,自己的胸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血洞,血自創口處源源不斷地流出,似乎不會有止的盡頭……

  F

  Y

  郭旭突然醒了。

  他不動聲色地,輕輕將簾帳掀開一條縫,窗上映出兩個鬼祟的黑影。

  郭旭微微一笑。

  采玉聽到聲響披衣出門的時候,大院中早已人聲鼎沸,護院押着兩個黑衣人站在院中央,鐵衣六爺他們也都陸續出來,郭旭抱臂挾劍而立,身着睡時的裡衣褲,顯然是郭旭擒住黑衣人的。

  采玉忙退回房中,將睡前給郭旭縫補的外袍取來給郭旭披上,仔細看時,立在場院中的兩人,蒙面黑巾都已不知去向,兩人一般的鼻青臉腫,顯是吃了郭旭不少苦頭。

  見采玉疑惑,郭旭笑道:「幾招就泄了底,是點蒼派的人。」

  「點蒼派一向自詡名門正派,怎麼會有如此不成器的弟子?只怕是冒充的吧?」程鐵衣冷笑一聲,將鑌鐵盤龍棍重重往地上一叩。

  兩個黑衣人面上一窘,其中一個不服氣道:「程鐵衣,我二人只是門中三代弟子,你若有本事,跟我們的師叔伯劃下道來再說。」

  程鐵衣冷笑道:「莫說是你們師叔伯,就算是點蒼掌門到了,程鐵衣也無半分後退,橫豎一拼便是。」

  郭旭向程鐵衣搖搖頭,示意鐵衣且莫動氣,回頭向那二人道:「有一點郭某不明白,點蒼派雖不是武林豪富,但不至於短了銀錢,就算真是用度窘迫,江湖救急,點蒼的盟友也不會坐視不理,何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話未說完,兩名點蒼弟子俱已氣紅了臉,其中一人怒道:「郭旭,你不要信口雌黃!」

  「哦,我信口雌黃?」郭旭以手捋發,微微一笑,「那你們來說,究竟是為何?」

  兩人對視一眼,先前那發話之人上前一步,昂然道:「不怕說與你知道,郭旭,識相的就把段綾羅給交出來,省得我點蒼與你為難。」

  「段綾羅?」郭旭兩手一攤,正要說自己根本不認識什麼段綾羅,采玉上前一步,問道:「兩位所說的段綾羅,可是江湖中盛傳的綾羅美人?」

  那人臉上現出倨傲之色:「想不到你一個弱質女流,對於江湖中事倒也知道不少。」

  程彩玉微微一笑:「這段綾羅成名不久,但很是做了幾件震動江湖的大事,聽說她極好武功,接連盜取了浣葛山莊的迷蹤掌秘本和華山派的紫金劍譜,是個妙手女賊。」

  那人點頭:「你說的不錯,但那是兩個月前的事,這兩個月,她又盜取了峨嵋派的少陽經、載有崆峒派錯骨手的抄本、四川唐門的藥經、武當派的內功心法全本,還有我點蒼的點水劍譜,其他大大小小不一而足,只怕除了少林寺的易筋經,其他能夠偷到的秘本都為她所得了。」

  程鐵衣愕然道:「公然與天下門派為敵,當真好大膽。」

  「程鐵衣,你也知道她好大膽!」一直未開口的那人忽然怒道,「既如此,長風鏢局又為什麼要與天下門派為敵,接下段綾羅這趟綾羅美人鏢?」

  

  第4章

暗渡陳倉

  

  此言一出,院中眾人俱都怔住,良久,郭旭看向采玉:「采玉,我們曾接過段綾羅的鏢麼?」

  采玉搖頭:「賬房的鏢書我都有過目,委實不曾接過段綾羅的鏢。」

  郭旭略一沉吟:「鐵衣、采玉、六爺,你們隨我去賬房,將近來接的鏢書通通查一遍……至於這兩人,放了便是。」

  那兩人一愣,臉上俱都現出不信的神色來,商六瞪了他們一眼,喝道:「還不快滾?」

  那兩人對視一眼,雖有遲疑,但仍快步向外走去,走到一半時又回過頭來,高聲道:「郭旭,現在整個武林都知道你們長風鏢局要保段綾羅去南昌廢園,我點蒼派不過是先找上門來,後面還有大大小小的門派,屆時只怕你長風鏢局縱有三頭六臂也吃不消。」

  郭旭聞言,身形一滯,旋即疾步如初,程鐵衣和六爺對視一眼,緊緊跟上,面上俱有憂慮之色。

  F

  Y

  賬房之內,近三個月的鏢書俱都攤放桌上,采玉一張張翻檢,蹙眉道:「所有鏢書都經我過目,確實是沒有段綾羅的那份。」

  「是啊,」商六點頭,「鏢書是先經我手,再交由大小姐過目,我跟大小姐都不記得有什麼綾羅美人鏢,總不會兩人都記錯吧。」

  「希望如此,」郭旭正欲說些什麼,忽然看到程鐵衣面色有變,心中咯噔一聲,「鐵衣?」

  采玉見程鐵衣面有驚愕之色,心知不妙,趕緊自鐵衣手中拿過鏢書。

  「白銀一萬兩,保綾羅美人段氏入南昌廢園,先期鏢金一千兩銀票入賬。交付:廢園少主。」落款處,正是長風鏢局的朱丹紅印。

  這一下猝不及防,房中諸人俱都愣住。

  「郭旭,我真的不曾接過這樣的鏢貨……」采玉情急。

  「我知道。」郭旭給了采玉一個安心的手勢,「一萬兩是鏢行少有的大鏢單,若你看到,不可能不跟我說。」

  「那這是怎麼回事,莫非見了鬼了?」程鐵衣重重一拳砸在案台之上。

  「你們別急,讓我仔細想想。」采玉冷靜下來,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郭旭點頭,俄頃,采玉似有發現,急急走到桌前,將桌上的鏢書又翻檢一遍,然後拿起段綾羅的鏢書,細細對着燈燭查探,微微點頭。

  「采玉,你發現了什麼嗎?」程鐵衣追問。

  「應該是這樣了,郭旭,我仔細回憶過這三個月鏢行的鏢單,發現漏了一張護送戶部尚書武耀正家眷回鄉的鏢單,先期鏢金也是一千兩,卻多了這張段綾羅的鏢單。」

  「大小姐的意思是?」商六不解。

  「郭旭,你過來看,」采玉示意郭旭過來,「這張鏢書透火之時,墨字下又有水跡。」

  「這是明暗真假信?」程鐵衣恍然。

  「不錯,」采玉點頭,「如同鏢行保明暗真假鏢一樣,明暗真假信用兩種秘製藥水寫就,第一種藥水寫就的書信數日後會漸漸褪去,而原先用無色的第二重藥水寫就的內容會顯現出來。」

  「難怪我們都不記得曾接過段綾羅的鏢,原來是有人先假戶部尚書之名保鏢,騙得長風鏢局應允之後才露出本意,既蓋上朱丹鏢印,又收了先期鏢金,鏢局無證可據,也無法反悔,真是好重的心思。」商六也明白過來。

  「不管怎樣,我所慮的,是這趟鏢來者不善。」郭旭皺眉。

  「郭旭說的沒錯,」采玉點頭,「聽適才點蒼弟子所言,長風鏢局要保綾羅美人鏢之事早已傳開……長風鏢局業已樹敵無數,自己卻還蒙在鼓裡。」

  「正是,」郭旭點頭,「六爺,你明日派鏢師四處打聽打聽,江湖上關於段綾羅都有何傳言,另外,讓弟兄們留意,即日起,加多值夜人手,務必小心警惕。」

  「還有,」程鐵衣自采玉手中拿過鏢書,「依照鏢書所定的日子,五日後就要起鏢,即使我們不去找段綾羅,我想,她也要出現了。」

  一時間,眾人都沒有言語。

  采玉忽然覺得,鏢局這許多日子以來的安詳寧靜,只怕是要結束了。

  夜風起,滿室生涼,這暮秋天氣,竟也隱隱有寒氣了。

  F

  Y

  第二日,郭旭和程鐵衣如平日無異,照例在演武場帶鏢局的武師早練,早練結束之後,鏢師們都去了下房用膳,郭旭和鐵衣興猶未盡,兩人從演武場的兵器架上取了長矛鐵戟,郭旭使矛鐵衣持戟,你來我往見招拆招,正斗到酣處,就聽六爺高聲道:「少局主、鐵衣,大小姐在書房等你們用早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