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 - 第2章

無罪



右首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女子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他不會跑到蜀山附近來的,師傅偏要我們到此處查看。」

「師姐,你說那件東西真那麼重要麼?害得我們要大動干戈,出動那麼多人來找?」左首的宮裝女子問道。

「你什麼時候看到師傅這麼鄭重過。」右首的宮裝女子道:「走吧,省得被蜀山門人看見,糾纏不清。」

「啊」的一聲驚呼,原來這個時候女孩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夢到了龍舟仙子。她不自覺的想要揉揉眼睛,卻一不小心牽扯到了自己腿上的傷口,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咦?」正待離開的兩個七彩龍舟上的兩個宮裝女子突然之間同時輕咦了一聲,那女孩雖然面黃肌瘦,但骨骼卻是極其精秀,像極了觀相圖譜中資質極高的九奼玄女之身。互望了一眼之後,兩個宮裝女子的七彩龍舟驀然落下,「小妹妹,你可願意跟我們走麼?」

「跟着你們走?」小女孩天生的性情作怪,無比驚喜的叫了一句之後,她又看着兩個宮裝女子問:「兩位姐姐你們長得真漂亮,衣服也漂亮,你們是仙女麼?」

兩個宮裝女子都是微微的一笑,「我們帶你去一個很好的地方,將來你就會和我們變得一樣漂亮,穿一樣漂亮的衣服。」

「真的?!」女孩幾乎要跳起來,但是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點了點她身邊的少年,「那他是不是也一起跟我們走。」

「他?」兩個宮裝女子看了一眼少年,卻都同時搖了搖頭,「他資質太差,不能帶他走。」

「那我也不去了。」女孩呆了一呆,頓時急了,轉頭再看旁邊的少年之時,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笨蛋。你快答應她們啊。」少年聽到兩個宮裝女子說不能帶自己一起時,腦海中也只覺嗡的一想,但是聽到女孩說不去,少年卻比她還要急,生平第一次怒叱女孩。

少女還要再說不去,左首邊那宮裝女子卻已不耐,長袖一卷,「走罷!」女孩子只覺得自己騰雲駕霧一般飛起,等到反應過來之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在高空之中的龍舟之上,那底下的少年已經只有螞蟻般大小,看都看不太清楚了。「放我下去。」女孩心裡一急,頓時哇哇的哭出聲來。左首邊紫衣的那名宮裝女子理也不理女孩,倒是鵝黃色宮裝女子有些不忍,安慰道:「小妹妹,別傷心,等你大了些,你再自己來接他。」

……

少年的視線之中,七彩龍舟那道光華越飛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他資質太差,不能帶他走…他資質太差,不能帶他走…」宮裝女子的聲音一遍遍的迴響在少年的腦海之中,雖然平時性格已經被磨礪得極為堅韌,但畢竟只是十二三歲的山野兒童,那龍舟和宮裝女子比他想象中的仙子模樣還要真實,滿心希望的他卻被不屑的遺棄,甚至連給他多說幾句話的機會都不給,又想到自己往日和女孩相依為命的種種,想到自己恐怕再也見不到她。再看到自己手中的幾個冷硬的饅頭,少年悲從心來,忍不住哇哇大哭。

「哼,想不到所謂統領天下正道的名門大派,也是這番的強盜行徑。」突然之間,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少年的耳邊響起。「不過你放心,小女娃被她們看中,這種福氣,別人求也求不來呢。」

這個聲音,竟然是從旁邊的一個荒墳中發出來的,哇哇大哭的少年頓時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那墓已經破敗倒塌,露出了小半個棺材,「咔」的一聲,那破舊的棺材裡,竟然是突然伸出了一隻灰白色的手來。

啪的一聲,棺蓋掀起,一個人跟着坐了起來,鷹鼻,細眼,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就連瞳孔都似乎沒有眼黑,全部是灰白色的,一件鮮血般猩紅的大紅袍將全身都籠在內。

「咦?」看到止住了哭聲的少年臉上雖然依舊掛着淚痕,但卻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撒腿而逃,穿着猩紅色大紅袍的棺中人灰白色的眼珠子一轉,看着少年道:「怎麼,你不怕我?」

「不怕。」少年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怕?難道你不怕鬼?」棺中人奇怪的看着這個衣衫襤褸的少年。

「你有影子,鬼是沒有影子的。」

「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在夜色中淡淡的影子,再仔細的打量了一眼衣衫襤褸的小丐,棺中人哼了一聲,「想不到你先天資質這麼差,膽子倒是不小。」

聽到棺中人說自己資質差,少年又是渾身一震,忍不住望向七彩龍舟消失的方向。

「小娃兒。」看着少年痛苦悲愴的樣子,棺中人忽然笑了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很多天沒有吃飽過了吧?」

少年點了點頭,若不是已然餓了很多天,連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再加上女孩就此消失在自己的身邊,悲由心生,就算發現棺中坐起來的是人不是鬼,光是棺中人這副全身紅衣籠罩,臉色慘白的光景,也恐怕早已經掉頭就跑,不會留在這裡了。

「那你想不想今後都不用受這忍飢挨餓的苦?不用再到這荒墳野嶺來吃這種東西,或者,能和她們一樣自由來去?再見到那個小女娃?」棺中人灰白色的瞳孔轉了轉,說話之間手指一點,一道蛛絲般的紅光突然射中少年手中乾冷發硬的饅頭。少年只覺得手心一燙,一呆之下,饅頭已經變成焦黑細末,從手中紛紛飄落。

對於一個餓上幾天都未必能飽食一頓的小丐來說,再沒有什麼比頓頓吃飽更有誘惑力。更何況這世上還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東西叫做力量,那能夠架着七彩龍舟御風而去的宮裝女子恰是展示了他腦海中想象中的仙人的力量,被棄之不理的少年卻又見到這棺中人展示了這樣的力量。現在這棺中人又說他能幫他和他們一樣自由來去,並再見到女孩。少年又是害怕,又是驚喜,一時間看着這個詭異的紅袍人,單薄的身體微微的顫抖,卻是說不出話來。

輕易營造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的棺中人看到少年的反應沒有絲毫的意外,嘴角扯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佛說前生未修善緣,今世才遭饑寒業報,不過你信不信我可以幫你脫離這塵緣苦海?」

少年看着棺中人,從七彩龍舟出現到現在的事對於他來說是說不出的詭異離奇,原本不算特別聰敏的他呆了半響之後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你是什麼人,你怎麼會在棺材裡面的?」

「世間的人多為虛妄之物遮眼,我是什麼人,為什麼在棺材裡面,又有什麼關係?」棺中人看了少年一眼,依然在破敗的棺材中端坐不動,卻伸出了右手,平攤開來。少年不自覺的順着他的手看去,眼前幾尺的距離,卻已經一下子亮了起來,只見一顆拇指指甲般大小的珠子光華涌動,在棺中人的手中發出一陣陣湛藍色的光華,細看之下,那顆圓潤的珠子裡面好像有一圈圈的漣漪在不停的泛動,而光潔如玉的表面卻又時不時的泛起一層淡淡的紅色光華。

看着被手裡珠子的光華拉長慘澹身影的少年,棺中人淡然道:「只要吃了這顆珠子,就永世不受饑寒了,天下萬物都不脫因緣二字,我在這裡,你在這裡,這就是緣,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把這顆珠子給你。」

第二章

老鴉夜語,紅袍化幡

少年猶豫的看着棺中人:「什麼事?」

「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遇到過我,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吃過這顆珠子。」

棺中人的語氣陡然變得十分森然,少年只覺得心裡一寒,不自覺的退了一步,但是棺中人卻一抬手,將珠子丟了過來。少年下意識的接住,棺中人又冷冷的看着他:「你可做得到?」

手中的珠子一陣陣光華流轉,照得少年的面目一陣明滅,但一想到那條龍舟,那個被帶走的女孩子,少年就沒有再猶豫,抬起了頭,看着棺中人用力的點了點頭。

「倒是沒枉費這麼多口舌,這顆寶貝,就先讓你吃了吧。」看着少年將珠子往口中送去,棺中人灰白色的瞳孔之中泛起了不可察覺的喜色。

漆黑的荒墳之間,那光華流轉的珠子離少年的臉還有一尺的距離,就已經將少年的臉照得一連湛藍。再加上距離少年只有數尺之遙,全身籠在猩紅紅袍里,連眼珠都是灰白色的棺中人,一切都顯得說不出的詭異,但越是如此,就越讓少年決心要把這顆珠子吃下,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神奇的珠子,他只覺得棺中人要害他,只是舉手之勞,根本不用大費周章浪費這樣的一顆珠子。

「可笑啊可笑,可笑啊可笑,堂堂爛柯寺的法王,居然淪落到騙山野兒童的地步…」突然之間,亂崗之中,傳來一陣這樣的聲音,悠長而遠,像是有人在遠處曼聲而吟,但是這聲音就像嗓子裡面夾了層破枯紙片,腔調說不出的乾澀古怪。

一道黑影從瑩瑩的幾點鬼火中竄出,嘩啦一下停在不遠處的的斷碑上,那乾澀古怪的人聲,就是這道黑影發出的。這個堅毅膽大的少年隨聲望去,一看之下卻再也忍耐不住,心中陡然湧起一股刺骨的寒意,啊的一聲,驚呼出聲。

發出那古怪人聲的,竟然是一隻羽翼皆黑的老鴉!

鬼火點點,山野墳場,老鴉口吐人言。這對於少年來說又是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驚呼出聲的同時,少年的手心已經全是冷汗,腦袋一片茫然,根本無法去考慮那老鴉說的是什麼。但棺中的紅袍人卻神色不變,也不看那頭老鴉,只是微微抬頭看着天空,淡然道:「好一道依附六識的法門,我倒是沒有想到你能這麼快就找到這裡。」

「你中了我師兄的蝕魂魔琺,這極陰之地對你最為不利,我倒是也沒料到你會躲在這裡。」老鴉依舊腔調古怪的說着,西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時已起了一道黑氣,濃如墨汁,在夜空中有如一條黑龍翻滾不止,棺中人漠然的盯着這道黑氣,轉瞬之間,這道黑氣一卷而下,狂風四起,狂風消失之時,少年只看到場中已站了一個瘦削的男子,一張略帶得意和嘲諷的臉,整個身軀藏匿在漆黑道袍之中,右手一根滿是窟窿的白色短杖上纏繞着金黃色的紋路,繁瑣、晦澀、古樸而令人望而生畏。

「先置之死地而後生,用秘法掩住蛑奼珠的寶氣,再讓這個山野兒童服下,到時候就算這個山野兒童倒斃在我們眼前,我們也決計想不到這蛑奼珠就在這小子腹中,箜桐老鬼,你這計劃倒好。」黑袍人出現之後,那老鴉便已受驚般哇哇飛走,和那老鴉的聲音相比,現在這黑袍人的聲音可以說是動聽了百倍,可是少年只覺得眼下的事越來越陰森詭奇,只見黑袍人的目光忽的罩住了自己,叱道:「不知死活的無知小兒,還不把你手裡的東西丟給我?你要是吃下肚去,這顆珠子可就在你肚子裡生了根了,到時候吸光你全身的氣血,然後這老鬼休養好了,再剖開你的肚子,拿這顆珠子出來逃走。」

少年不知黑袍人所說是真是假,忍不住轉頭看着棺中人。棺中人的慘白色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淡然道:「彌羅,你簡直是一派胡言,蛑奼珠只是性寒,吃下去最多只會腹結寒冰,又怎麼會有吸光全身氣血一說。再者我要取珠,何須用剖腹那殘忍的法子。」

腹中結冰,如何還能活?棺中人雖然說自己不需用殘忍的法子,但是他這話卻實在是說不出的殘忍毒辣,少年一下子渾身僵硬,但黑袍人卻並不和棺中人做口舌之爭,冷笑一聲,左手一揮,一道黑色的雲氣直接就卷向了少年。

「轟」的一聲,棺中人的手中瞬間發出一道紅光,一下子將黑色的運氣撞得四分五裂,四溢的氣浪將站着的少年直往後推了五六步,一跤跌在棺中人旁的墳前。黑袍人彌羅一擊不中,卻反而哈哈一笑,「廢話那麼多,說了半天還不是要動手。」

和彌羅硬拼了一記,棺中人的臉色愈發慘白,但是聽到彌羅桀桀的笑聲,棺中人也只是冷冷的一笑,左手一捏,身上的紅袍突然飛出,一分為六,落於棺材左右兩側,將他和少年全部護在其中,這個時候少年才發現這棺中人身裹的血腥紅袍,竟然是六面血色紅幡。這六面紅幡一祭出,墳場周圍頓時紅芒大盛,少年只覺熱氣逼人,而黑袍人手中的短杖射出的十幾條電蛇般的金線和紅芒一觸,頓時刺啦啦的碎裂成細微的金色火花。而瞬息之間,紅芒更盛,那血色紅幡竟然是見風便長,緩緩升起,化為一丈二三的巨幡,其間「咔咔咔咔」竟似骨骼生長一般,濃厚的紅芒突然匯成雙角四眼,尖齒獠牙的鬼臉,飄於棺中人頭頂,有如實體一般。

「好老鬼,想不到你身上這件破紅袍還是此等法寶。」彌羅怪笑連連,手中的短杖指天,「等等」,就在此時棺中人突然叫道:「你先想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再與我動手。」

彌羅怔了怔,反問道:「什麼地方?」

「你不會連蜀山都不認識吧?」棺中人點了點遠處依稀可見的黑魆魆的大山,冷笑道:「此地距離蜀山山門不過百里,你要想殺我,不怕蜀山門人發覺?而且你剛剛想必也見到崑崙的離地焰光舟了吧?」

「箜桐老鬼,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彌羅眼珠子一轉,卻笑了起來,「怪不得你不往你師門的方向跑,反而藏到這個地方,害我師兄追不到你。不過這麼久了,你還一直坐在棺材裡,怕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下半身都快要爛掉,連棺材都出不了了吧?就算蜀山和崑崙的人發現又如何,等他們過來,我早就殺了你走掉了,怎麼樣,只要你還能從棺材中站起來,我就不動手,你若是站不起來,可就別再廢話了。」說罷短杖一划,杖上細孔發出陣陣鬼嘯,只見天空霎時黑浪翻滾,一隻巨大黑爪一閃,隨後化為千重萬道黑色流焰傾瀉而下。

棺中人一下子變了臉色。這棺中人原是南越爛柯寺的法王箜桐,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這顆蛑奼珠,卻正好被彌羅的師兄赫圖撞見,彌羅和赫圖是北邙散修陰筱道人的弟子,不是正道中人,小小的爛柯寺本不在他們的眼中,更何況這識貨的赫圖知道這蛑奼珠牽扯一件極大的隱秘,對於他們這樣的修道者來說比一件稱手的法寶還要珍貴,所以赫圖自然出手強奪,一戰之下,箜桐不敵被赫圖重傷而逃,但箜桐心思極其陰冷慎密,他料想以自己的傷勢,等不到爛柯寺的救援就會被赫圖截殺,所以索性反向疾行,逃到這距離蜀山不到百里的亂葬崗,赫圖的蝕魂魔琺是一門極其陰毒的法訣,被其中者陰魂入體,只能找極陽之地慢慢拔除陰毒才能療傷,這種鬼氣森森,陰氣極重之地反而會使傷勢加重,這樣一來箜桐果然躲過了赫圖的截殺,他躲在這裡等待自己的一個老友接應,只是沒想到崑崙居然不知怎麼也知道這蛑奼珠出世的消息,居然也覬覦這顆寶珠,四處尋找。剛剛箜桐雖然通過秘法隱匿了自己的氣息,未被發現,但是實也冷汗淋漓,再聽到少年慟哭,他靈機一動,就想騙這個少年吃下蛑奼珠,到時候就算被人找到自己,找不到蛑奼珠,那人一時也決計不會傷自己的性命,可以拖到自己老友到來,可是箜桐卻沒想到騙這少年吃下蛑奼珠之時正好被彌羅撞上。而且這彌羅雖然修為不如赫圖高,但是卻和赫圖一般的精明狠辣,絲毫不為自己的言語所惑,居然是說動手就動手。

「去!」六面紅幡紅芒大盛,但箜桐實已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利箭般的黑焰雖然和紅幡的紅芒一觸便已紛紛消弭於無形,只是發出啵啵的爆響,但是箜桐卻已渾身如受電擊,心神劇震,六面紅幡也是一陣亂搖,剛剛凝成的那個鬼臉也似要被擊散。

「箜桐老鬼,你若現在將蛑奼珠給我,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彌羅所修法術極其陰毒,為人也絕不像很多名門正派一般迂腐,口中狂笑出聲之時,手中卻毫不停留,黑焰還未消失,一個滴溜溜旋轉的銀色圓球就已從手中丟出,砸向了遙遙欲墜的六面紅幡。

這銀色圓球是陰筱道人特有的法寶,名為敕雷銀珠,乃陰筱道人用大量白銀、鉛汞、錫、鉑、東海精金等精華以符法在丹爐中煉成,經過五雷正法祭練,一擊重逾千鈞,更可放出平日蓄積雷電,眾多破魔妙用。陰筱道人一共煉製了四顆,彌羅的師兄赫圖手中就也有一顆,當日箜桐和赫圖對決,就在這顆珠子下吃了不少的虧,眼下看到彌羅砸出這顆珠子,已然快要支持不住的箜桐頓時心神俱裂,雙手勉力捏出一個法訣的同時,一下子咬破舌尖,一口夾雜着本命真元的精血噴在面前的紅幡之上。

剎那間紅幡咔咔一陣爆響,浮於箜桐頭頂的鬼物竟然化為實體衝出,帶着熾烈的火光,擊向彌羅。

「困獸猶鬥!」彌羅冷笑一聲,忽然飄至半空,鬼物才剛剛衝出,不停滴溜溜旋轉的銀珠就已發出噼里啪啦的驚人響聲,一道道銀色的電光盤旋而出,瞬息化為兒臂粗細的耀眼電柱,方圓一里之內電光流轉爆閃,宛如電網,密集交錯的轟在鬼物和紅幡之上。

第三章

赤羅幢、赤炎金猊

「我命休矣!」箜桐強自催動紅幡死死敵住,體內元神卻驀然大震,腦海之中一片滔天血海,剎那間數道陰寒細流如同細蛇在體內亂竄,一時間竟是全身僵硬,紅幡紅芒頓失,那氣焰驚人的鬼物瞬間被縱橫交錯的電光絞碎。

原來這六面紅幡名為赤羅幢,是難得的攻守兼備的密宗法寶,修為高深者可凝成恐懼夜叉,宛如傳說中大賢聖人才能修成的身外化身,但這赤羅幢結陣之威力本身來自於抽取地底黑煞魔氣,施法者極其遭受魔氣幻象反噬,箜桐修為不夠,當日對敵赫圖之時也未敢用此法寶,現在拼死一搏之下,卻沒有絲毫僥倖,元神被血海凶煞幻象反噬,體內原本的陰魂鬼氣也頓時壓制不住,一下子迸發開來。

這生死鬥法本就極其兇險,容不得絲毫閃失,箜桐腦海中才剛剛閃過那我命休矣的念頭,半空之中的彌羅就已桀桀一笑,手中黑氣狂涌而出,凝成黑色巨爪,一爪抓下。

現在彌羅所要的蛑奼珠就在一旁早已為兩人鬥法而驚呆的少年手中,再加上箜桐素來詭計多端,所以下手已毫不留情,彌羅這奈何陰煞手本是對付法寶飛劍的法術,充盈惡毒污穢戾氣,內蘊星河砂、金剛砂等物,可裂金石,只可憐箜桐毫無還手之力,一抓之下,連人帶棺,如同脆餅一樣被捏得粉碎。

彌羅一爪擊殺箜桐,突然眼神一變,只見北方天空之中數道劍光矯若驚龍,破空而至,速度驚人,似乎才閃得一閃,場中就已站了三人,兩男一女,三人都穿銀絲錦邊白袍,兩個男的一個濃眉怒目,身材高大,另一男子蓄有長須,頭頂盤一道烏髻,而那女子雖然看上去年逾三十,但身材妖嬈,看上去就似被風一吹就要飄起來似的,一黑一紅一白三道劍光盤旋在各自身體周圍,明滅吞吐不定。

「奈何陰煞手!敕雷銀珠!是北邙陰筱道人門下?」三人方一出現,即看到彌羅一爪擊殺箜桐,收起敕雷銀珠,立時看出彌羅的身份,頓時怔了一怔。「怎麼會是青城的人?」而彌羅也是心中暗自吃驚,一是沒有料到居然會有人來得這麼快,二是從三人的衣着外貌,彌羅就已認出這三人不是蜀山弟子,而是青城青羊散人的弟子敖鳴、松鶴子和水無月。這三人都是成名高手,彌羅念頭電閃就已料定自己未必是這三人對手,不等三人說話,腥臭黑氣重新聚形,直接向紅幡內的少年抓去。

「蛑奼珠?且慢!」敖鳴、松鶴子、水無月三人其實只是湊巧路過,見此地異光閃動,有人鬥法才趕來,現在剛剛才發現彌羅是北邙陰筱道人一脈,還不明所以,但彌羅突然向少年出手的同時,松鶴子眼尖,一眼瞥見少年手中的珠子,頓時就驚呼出聲,驚呼聲才起,一道白色劍光就已連跳了三跳,截住了彌羅的奈何陰煞手。

「怎麼?」敖鳴和水無月雖不知到底何事,但三個人同氣連枝,心有默契,松鶴子劍光一出,敖鳴和水無月的兩道劍光也已驕夭而出,水無月的劍鞘是綠色的,但是她心神動間,劍光飛出,卻是通體透紅,和敖鳴的黑色劍光交相輝映,在兩人身邊飛速盤旋。

「去!」一道銀光直接砸向三人中看似最弱的水無月,「刺」的一聲,卻是敖鳴的黑色飛劍擋住了彌羅彈指射出的銀光,一撞之下黑色飛劍上泛出黑色鱗光,黑色光華和銀色光華隨聲如金液四散,而水無月的紅色飛劍則向彌羅直接絞去。

「青城飛劍果然非同小可!」彌羅臉色陰晴不定,在此之前彌羅也和其它有法寶飛劍的劍仙交過手,但這青城千年名門大派,一般散修的飛劍卻完全無法與之相比。松鶴子的飛劍不知是何材質所煉,面對彌羅專破飛劍的奈何陰煞手居然渾然不怕,那道銀光就是彌羅剛剛收回的敕雷銀珠,雖然所蓄雷電已然用光,但是這銀珠本身也是一顆法寶,一擊之下也有千鈞之力,但連擊之下敖鳴的飛劍卻輕鬆擋住,而且這三人配合攻守極有法度,一擊之下,彌羅就知道自己不是敵手。可是蛑奼珠就在眼前,要讓彌羅就此放棄,卻是千難萬難,奈何陰煞手飛速縮回,向水無月的劍光抓去的同時,彌羅心中念頭狂閃,想着如何應付。

「又有飛劍?又是什麼人?!」就在此時,天空中一道金色光華如流焰一般射來,還未到眼前,陣陣威壓就已狂瀉而下。有感來人的聲勢,一時敖鳴等人的飛劍也都飛繞而回,各自凝神戒備。

劍光如飛瀑般直瀉而下,現出身影,一個禿頂的矮胖老者,肥耳細眼,全無高手風範,但眼神一轉之間,卻如有電芒閃過。「終究來遲了一步!」矮胖老者眼光一掃,首先發出一聲喟然長嘆,看到他身周的金色飛劍上又有如一團團小的火焰跳動,松鶴子驀的又想起一個人來,頓時吃了一驚,「赤炎金猊劍,前輩是烈陽真人?」

矮胖老者卻不答話,眼光罩定了彌羅,「你是自己了斷,還是要我動手?」

此刻彌羅也已知道這個矮胖老者是箜桐的好友烈陽真人,光看烈陽真人飛劍的修為,彌羅就知道自己不是敵手,但是彌羅生性陰狠毒辣,卻也不懼,哼了一聲之後,索性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冷冷的看着彌羅。

「蛑奼珠?」烈陽真人劍光暴漲,正待動手,突然眼神瞥見少年指縫之間露出的藍色光華,整個人都為之一震。

「怎麼,到現在才發現這是蛑奼珠?」彌羅見狀一聲冷笑,「箜桐讓你來救他,卻未告訴你是因為蛑奼珠才遭此劫麼?」

「小子,就算你師尊親至,也不敢跟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死到臨頭,還這麼狂妄!」烈陽真人勃然大怒,劍光匹練,如同平地打了個驚雷一般,轟然炸向彌羅。

彌羅奈何陰煞手伸出,黑氣和劍光一觸,卻如同燒紅的鐵板上澆了熱油一般,嗤嗤的化為青煙,但彌羅卻不着急,只是說了一句,「你說這蜀山中人是不是都是死豬?」

烈陽真人聞言劍光跳了一跳,「陰筱真人的法術一向陰毒,這小子是他的弟子,要是拼起命來,一時恐也拿不下來。這裡離蜀山又近,而且青城這三人又不是泛泛之輩,一不小心倒是被他們占了便宜。」心頭電閃之下,烈陽真人更是猶豫。

一抹不屑冷笑頓時浮現在彌羅的嘴角。

任你修為再高,看到這蛑奼珠還不是如此!

彌羅所想原本不錯,這蛑奼珠對於烈陽真人也是極大的誘惑,剛剛一認出這蛑奼珠時,烈陽真人也是元神巨震,有如墮入佛門修行之中的貪婪地獄,差點連自己性命兼修的飛劍都控制不住,但彌羅沒有想到的是這烈陽真人性格極烈,「我就算不要這蛑奼珠又如何!」一眼看到彌羅嘴角的嘲諷之意,烈陽真人心中無名業火一起,頓時想也不想,劍光炸起,眾人眼前如同亮起一輪金烏,方圓數丈之內亮如白晝。

「好你個矮胖葫蘆!」彌羅一見,頓時大驚失色,連忙揮動短杖,黑氣迸出。

烈陽真人哈哈狂笑,用手一指,赤炎金猊劍是地底精金以赤陽真火淬鍊而成,威力極大,且不怕陰魂污穢,一個劃拉,絞得黑氣四散而飛。

一道銀光直擊烈陽真人面目,卻是彌羅見勢不妙,再次砸出敕雷銀珠,「哼!」烈陽真人不閃不避,驀的張口,噗的一聲爆響,噴出一道白色氣浪,一撞一卷,敕雷銀珠即被捲入烈陽真人口中。那邊彌羅突然渾身顫抖,臉色蒼白,差點直接就被烈陽真人的劍光斬中。

「烈陽真人的飛劍法術果然霸道,居然一下子就收了對手的法寶!」青城三人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才剛剛閃過這樣的念頭,突然又聽到彌羅一聲大喝:「怎麼,你們想乘機搶奪蛑奼珠不成?」

敖鳴、松鶴子、水無月三人全部一愣,烈陽真人也才猶豫了一下,突然間彌羅抖手撒出一條青煙,青煙冷氣森然,「好詭計!」青城三人眉頭一皺,立刻看出那是極為陰毒的玄冥陰磷砂,同時三人也都反應過來,彌羅是故意喊那一聲,用以打亂烈陽真人的心神,好有時間在烈陽真人的飛劍絞殺之下放出這玄冥陰磷砂。

「不好!」烈陽真人也瞬間醒轉,但那青煙一抖,已然截住他的赤炎金猊劍,急收飛劍之時,劍身上已是青紅色磷光閃個不停。

這御使飛劍看上去很是尋常,但實際修煉不易,一般御使飛劍的法門,首先要有厲害的飛劍作為劍胎,用自身元氣溫養,慢慢將元神分化其上,心神相通,用之如自己的手足,才算是初成。烈陽真人這一口赤炎金猊劍雖非凡品,但彌羅的玄冥陰磷砂卻是直接粘附劍身,灼燒元氣,眼下赤炎金猊劍光華大減,所損元氣至少要千日之功才能補得回來了。

烈陽真人以自身真元切斷彌羅和敕雷銀珠的聯繫,收了這個法寶,傷了彌羅的元神,彌羅現在以玄冥陰磷砂同樣灼傷烈陽真人元神,損傷飛劍,可以說是馬上還了一報。但彌羅對於烈陽真人來說,只是後輩,幾個照面收拾不下,反而飛劍受損,烈陽真人直氣得三屍神暴跳,「今日不殺你,誓不為人!」劍光一閃之下,彌羅揮動短杖去擋,卻是虛招,轟隆轟隆!幾聲巨響,金光雷霆在空中爆發,電蛇勁騰翻飛,烈陽真人手中發出的五道金光天雷正中彌羅,彌羅怪叫一聲,身周黑煙被震散大半,身體被震得如同風車一般在空中倒飛。

「此人這下凶多吉少了!」青城三人看到烈陽真人的金色劍光在後面追了上去,迎頭便絞,彌羅剛剛凝聚的黑雲一個劃拉之間就被絞散。眼見彌羅無法倖免,突然天空中一道黑色光華落下,卻是一口三尺來長,黑色雲氣繚繞的飛劍。

看這柄飛劍上與彌羅真元相近的陰森森的黑色雲氣,烈陽真人就料知來者是敵非友,未等黑色光華纏住他的飛劍,手中就已扣了一支火雲梭,但這支威力不輸普通飛劍的火雲梭還未發出,烈陽真人就看到一團黃綠雲團兜頂罩下。

這黃綠雲團還未近身就已腥臭撲鼻,烈陽真人認出這黃綠雲團是聚集無數腐屍之氣混雜百蟲之毒煉成的腐屍毒氣,慌忙急運法訣,化出一團紅光將自己死死罩住。

「師兄!」

彌羅驚喜的聲音響起之時,他身邊已出現了一名面容陰鴆的男子,冷眼看着烈陽真人。

「這是陰筱真人的大弟子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