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前夜 - 第3章
東野圭吾
尚美頓時感到一陣眩暈,自己的預感果然應驗了。
「也就是說,」尚美舔了舔嘴唇,「你和她是可以在豪華雙人房裡叫客房服務一起喝香檳的關係,當然不僅限於此,你洗完澡後,還會有下文的吧……」尚美的目光看向了雙人床。
宮原雙手交叉在胸前,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那她是你的什麼人呢?」
「這個,怎麼說好呢。最直白的說法可能就是,她是我的婚外戀對象。」宮原歪着頭說。
尚美再次感到一陣眩暈。「你已經結婚了?」
「兩年前就結婚了。」宮原有些害羞似的把手放在脖子後面。
尚美怒視着宮原:「才結婚兩年你就搞起婚外戀?」
「中間發生了許多事情,剛開始只是一時衝動,後來就慢慢變成了長期的關係,真是不好意思。」
「你用不着跟我道歉。」
「嗯。」宮原埋着頭,彎着腰把身體縮成一團,就像一隻小動物。
「那你為什麼把情人帶到這裡來呢?」
「因為最近沒有什麼機會見面,我明天又要去國外……」
「你們總是用這種方式見面嗎?讓她在你入住的酒店另外開一個房間,然後你再來找她?」
「也不完全是,工作原因需要在外面過夜時經常這樣見面。」
「那其他人知道嗎?你的上司大山知道嗎?」
「誰都不知道,大將這個人比較粗枝大葉,對其他人的事情也不太上心。」
宮原口中的大將,就是大山將弘。
尚美雙手叉腰,看着坐在床上的宮原。
「然後呢?為什麼你的情人會平白無故消失?」
「這個……我也是一頭霧水。你也看到了,我們倆剛才還開心地喝着香檳,然後我就進去洗澡了,洗着洗着,她忽然打開了衛生間的門,把頭探進來說了一句話。」
「一句話?她說什麼了?」
「她說永別了。」
「永別了?」
「她說,和你聊着聊着,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你,像個傻瓜一樣。這樣再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所以永別了。」宮原茫然地注視着遠方,邊回想當時的情景邊說。說完後,把目光轉向尚美,接着說:「她說着就沖了出去。我想追上她,可我當時正在洗澡,等我追到走廊的時候,她已經無影無蹤了。」
尚美瞪着宮原:「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我沒說什麼啊。就像我剛才說的,前一刻我們還在一起喝着香檳愉快地聊天呢。」
「這怎麼可能呢?什麼都沒說為什麼她會忽然消失?」
「真的不知道,我還想問呢。」
尚美陷入了沉思,走到窗前。窗簾拉開着,窗外的夜景很漂亮。
隨後尚美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這在客人面前是極度失禮的行為,可尚美已經不想把眼前的這個男人當成客人來接待了。
尚美又看了一眼床頭櫃,冷餐拼盤的盤子邊上剩下了很多白色奶油。
「你們剛才到底聊了些什麼呢?」
「沒什麼要緊的內容,說了一下各自的近況,我還問她這次我去國外想要什麼禮物,大概就是這些。」
「你還是仔細想想,也許你隨口一說的話,對她來說卻是一種傷害呢。」「我實在想不出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而且,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把她找出來。」宮原焦急萬分,腿微微抖動着,「以前發生過好幾次了。」
「好幾次?什麼?」
「嗯……自殺未遂。」
尚美一時被驚得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問道:「真的嗎?」
「最開始的時候是割脈,後來是吃安眠藥,不過好在最後都沒什麼事。」
「怎麼會到自殺的地步呢?她的動機是什麼?」
「這個我也不知道。」宮原無奈地攤開雙手,「她好像精神狀態不太穩定,不穩定的時候跟她說什麼都沒用。」
尚美皺起眉頭,回味着宮原剛才的話。
「她說活着也沒什麼意思……啊?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嚴重了,報警了嗎?」
宮原猛地搖了搖頭,說道:「怎麼可能報警呢?」
「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
「你是怕在妻子那裡暴露你婚外戀的事實?」
「不單純是這個原因,搞不好的話,還會給大將和整個公司帶來麻煩。」
「那解僱你不就不會影響公司形象了?」尚美用冷淡的語氣說道。
宮原陷入了沉默,好像很痛苦似的低下了頭。
尚美站了起來,走向床頭櫃。
「你要幹什麼?」宮原警惕地問道。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聯繫前台了。首先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夜班經理,再一起商量對策啊。」尚美口中的夜班經理,是住宿部夜間的負責人。
就在尚美拿起話筒的同時,宮原飛奔過來,伸手按掉了電話。「你這樣做我會很為難。」
「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這可是關乎人命的事。」
「這個我也知道,所以才請你幫忙。」
「我只是個普通員工,能做什麼呢?」
「如果這件事鬧大了,酒店的聲譽也會受到影響。但如果不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和酒店無關。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今天我們見面的事情我也不會跟任何人說起的。」
「也不是酒店受不受影響的問題……」
「拜託了。」宮原的手一直按着電話,深深地低下了頭。
尚美轉過頭去,注意到了旁邊的煙灰缸。裡面放着兩根帶白色過濾嘴的煙頭。雖然看不出香煙的牌子,但這是女士喜歡吸的細煙。
尚美把目光轉向宮原時,他還一直低着頭。這時尚美發現在宮原頭頂的旋周圍竟然夾雜着一些白頭髮,他才剛剛三十歲呢。
尚美嘆了一口氣,說道:「知道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宮原低着頭,眼睛卻仍看着尚美,問道:「真的嗎?」
「嗯。」
得到了尚美的肯定回答,宮原終於鬆了一口氣,重新坐到了床上。
尚美把話筒放了回去。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呢?剛才我也說了,這種情況我幫不上什麼忙。」
「我想聽聽你的主意,比如說能找到她的辦法什麼的。」宮原說。
「給她手機打過電話嗎?」
「打過好多次了,好像關機了,直接轉去了留言信箱。短信也發了,沒有回覆。」
尚美搖了搖頭重新坐到了沙發上。「你們是在哪裡認識的呢?」
宮原不太情願地說道:「北新地的俱樂部。」
「那她本來是陪酒女嘍,她是哪裡人?」尚美問。
「哪裡來着。」宮原思考起來,「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看看她對附近是否熟悉,會不會有好朋友住在附近。」
「這個我倒沒有聽她提起過。」
尚美陷入了思考,一個單身女性離開酒店後會去哪裡呢?會不會想換個心情,找個地方喝兩杯呢。這樣的話可以去附近的人形町,這裡離銀座也不遠。
宮原雙手抓着胳膊,坐在床邊弓着腰,頭也埋得很低。看起來已經疲憊不堪。
「為什麼是大山演出製作公司,你不是說在一家建築相關的公司工作嗎?」
宮原抬起頭,擠出一絲笑容,撓了撓頭說道:
「剛開始確實在建築公司工作,可是好景不長,公司經營越來越差,我就被裁員了,我本來就是臨時合同工。」
「這樣啊……」
「我的表姐和大將的妻子是好朋友。大將的妻子又是大山演出製作公司的社長,因為這層關係我才進入這個公司。正好那個時候大將的經紀人兼司機辭職了,他們也在物色合適的人頂替。」
「從建築公司一下子轉型到藝人經紀人了?」
「連我自己也覺得很吃驚啊,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做這一行。但接手做起來發現這個工作也挺有意思,說不定還更適合我。」
宮原正說得高興,忽然好像想起了正面臨的困境,一下子回到了現實,皺着眉頭說:「現在可不是閒聊的時候,要快點把她找出來。」
「你明天就出國了?」
「嗯,要去西班牙看足球比賽,電視台的一個節目組策劃的活動。早上七點左右就要從酒店出發了。」
尚美看了看手錶,時針即將指向凌晨一點。尚美起身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
「不是必須要找到她嗎,我去想想辦法。」
「那我能幫上什麼忙呢?」
「你就在這裡等吧,說不定她一會兒就自己回來了。」
「說得也是,好吧。」
尚美的一隻腳剛踏出門口,忽然注意到床底下有東西在閃光,仔細一看,是一隻耳環。尚美把耳環撿了起來,粉色的心形裝飾物映入眼帘。應該是西村美枝子掉下的。
尚美本想將耳環放到床頭柜上,可轉念一想,在床下只發現了一隻耳環,那麼另一隻可能還戴在西村美枝子的耳朵上。如果是這樣的話,在尋找目擊者時,這隻耳環可能會是一條有用的線索。
於是尚美拿出一張紙巾把耳環包起來,放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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