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懂他的柔情 - 第2章

陌言川

  「沒有,還是上尉,前兩年來過,您沒見着。」

  那人嗓音沉緩有力,穿透耳膜,撓人心肺,明燭第一反應是——總算是讓我碰上了。

  第二反應是——

  原來這幾年她總碰不上他,不是他沒來過,而是兩人時間根本就沒對上,或者說是他淨挑她不可能在的時間來的。

  「哦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沒來呢。」

  「小陸把徐乃乃當親乃乃,每年休假都來。」

  「應該的。」那人說。

  明燭克制住自己往前走的衝動,聽了一分鐘,抿緊唇,轉身走進漢君秀坊,在門口跟外婆迎面碰上了,外婆一看見她,又驚又喜:「哎丫頭,你回來怎麼不給我說一聲呢!」

  「給你個驚喜啊。」明燭笑着過去挽住她。

  外婆拽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見她好好穿着長衣長褲才欣慰道:「這兩天鎮上涼,幸虧你沒穿那旗袍。」

  也不知道這丫頭怎麼回事,自小不愛公主裙,偏愛旗袍,小小年紀就知道撒嬌讓她給做,高中那會兒最來事兒,一到放假不用穿校服的日子,就換着花樣穿。

  明燭笑了,明天她就穿。

  隔壁徐乃乃過八十大壽,親戚朋友都來給她祝壽,外婆也正要過去,既然明燭回來了,那肯定要一起過去的,她催促:「你去把東西放放,跟我一塊兒去吃飯。」

  明燭笑:「好,你等我一下。」

  她把行李放好,又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對着鏡子補了口紅,輕輕彎起嘴角,鏡子裡的姑娘眼眸如波,溫婉漂亮。深吸了口氣,這才走出去,挽着外婆的手走出院門。

  隔壁,一群人圍在小樓房前院裡,徐乃乃坐在中間,大家聊得正熱鬧。

  明燭踏進院門,一眼就看見正倚着柱子低頭跟徐乃乃說話的男人,院裡燈光微暗,籠着他漆黑凌厲的眉眼,下顎稜角分明,顯得格外好看。他穿着件黑色夾克,裡面應該是件軍用背心,黑褲,軍靴,一如既往的硬朗利落。

  太久沒見了,她有一陣的恍惚。

  有人看見她了,喊了聲:「哎,明燭回來啦!」

  男人忽然頓住,偏頭看過來,目光跟她撞上,微眯了眼,定定地盯着她。

  明燭壓着如鼓的心跳,緩緩移開目光,看向徐乃乃,嘴甜地說:「徐乃乃,生日快樂。」

  徐乃乃笑眯眯地:「哎謝謝丫頭,又長漂亮了。」

  明燭手裡捏着份禮物,走過去在徐乃乃面前蹲下,放在她膝蓋上,「給您的,外婆也有,你們一人一份。」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怕老人家說浪費。

  徐乃乃很久沒這麼高興了,笑得滿臉慈愛:「哎哎,今年小陸來了,你也剛好回來,我這裡真是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陸焯峰垂眼看向蹲在腿邊的小姑娘,臉白得像雪,黑髮柔軟地披散在肩頭,倒是比以前多了絲女人味兒,只是不愛穿旗袍了?

  以前總愛穿着各式各樣的旗袍,露着兩條纖細白皙的小腿,也不怕感冒。

  每回被他拎着訓了一頓,才肯回去換衣服。

  「飯菜好了,大家先來吃飯。」

  有人喊了聲,是專門請來掌廚的廚娘。

  客廳里擺了兩張桌子,飯菜已經齊了,大家招呼一聲,紛紛坐下,明燭扶着外婆坐下,餘光一瞥,忽然頓住,抬頭看了眼坐在身旁的男人,再一看,座位剛好坐滿了。

  外婆看看陸焯峰,笑着問:「你跟小陸是不是好久沒見過了?」

  陸焯峰抿緊唇,默了兩秒,淡聲道:「是很久沒見了。」

  四五年了。

  明燭:「哼。」

  陸焯峰:「……」

第2章

  周圍熱鬧喧囂,大家面色無異,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

  陸焯峰耳力極佳,那一身輕哼好像唯獨落入他耳中,明燭轉頭看他,柔亮燈光下,右眼角下方那顆淡紅色的淚痣熠熠生輝,她彎起眉眼:「是很久了,我大二以後就沒見過,還以為你這幾年都沒來過這裡。」

  那幾年她憋着氣,也不想跟外婆和徐乃乃試探他的消息。

  陸焯峰盯着她,這姑娘是以為他故意避着她了?一開始確實是,不過後來沒有了,軍人本就身不由己,滿世界出任務,有時候路過這裡就順道來看看,有時間的話住上一晚,時間緊急的時候喝杯水就得走。

  他斂神:「我每年都會過來。」

  徐乃乃笑着幫腔:「是啊,有時候還帶徐睿以前的戰友一起來,我這獨居老太的院裡才沒那麼冷清。」說到徐睿,老人眼睛渾濁起來,輕輕嘆了口氣。

  大家沉默了幾秒,安慰的話說得多了,不知從何說起。

  徐睿父母早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徐乃乃一兒一女,女兒遠嫁外地,很少回來,就她跟徐睿兩個人過。後來徐睿入伍,跟陸焯峰是一個隊的,八年前出任務的時候人沒了,那時候才二十出頭,比陸焯峰小一歲,還這麼年輕……

  徐睿殉職後,徐乃乃就成了孤寡老人。

  陸焯峰這些年每年休假都會來這看看,都把徐乃乃當親乃乃了,鄰里鄰外都熟悉,每回說起他都是一通夸,這麼重情重義的男人,少有。

  外婆皺眉說她:「哎你這老太婆,八十大壽你傷感什麼,這麼多人在這裡呢。來,多吃點兒,明燭給你徐乃乃夾個菜。」

  明燭中間隔着陸焯峰,愣着沒動,陸焯峰神色自若地給徐乃乃夾了塊魚豆腐,「我這次假期長,可以多呆兩天,陪您吶。」

  徐乃乃被逗笑了,又怕耽誤他:「那不用,萬一你部隊有事呢。」

  陸焯峰笑着應:「沒事兒,都交代好了。」

  徐乃乃看看明燭,又笑了,「以前徐睿還在,明燭也沒去北城,總來陪我說說話,像多了個孫女似的。後來徐睿不在了,換成小陸和你……」

  老人家笑着,哎,福薄啊。

  大家笑而不語,徐乃乃以前哪是拿明燭當孫女啊,分明是當孫媳婦看的。

  明燭餘光掃了眼陸焯峰,說:「以後我們會常回來看您的。」

  陸焯峰斜了她一眼,也笑着說:「嗯。」

  鄰居大叔問:「哎,小陸有女朋友了嗎?今年三十了吧?」

  明燭心口一窒,指尖輕輕攥緊桌布,佯裝不在意地給外婆夾菜,身旁的人低笑了聲:「沒,還單着。」

  她提着的心驟然一松,輕輕吁出口氣。

  「哦哦,我看當兵的找女朋友都不容易,在部隊呆的時間太長了。」

  大叔嘆了口氣,當兵的,保家衛國,說起來好聽,但這工作又累又危險,就算陸焯峰長得帥,也不一定有姑娘願意嫁啊。

  要是他閨女……

  嗯,還是不要嫁個當兵的好。

  外婆看看陸焯峰,忍不住做起媒:「我們秀坊里好些繡娘都單着呢,要不明天小陸……」

  明燭笑着打斷:「外婆,你別瞎忙活了,他不用你介紹。」

  外婆奇怪:「你怎麼知道?」

  明燭心裡恨恨的想,他連她都不要,怎麼會跑去相親?她看他一眼,笑得柔情似水:「陸隊這人脾氣硬得很,一般人制不住他,他可能只接受國家分配的女朋友。」

  陸焯峰:「……」

  他沉下臉,對上她的眼睛,偏偏她生得美,眼角一顆淚痣,溫柔無害,別人不知道,可他最清楚——這姑娘綿里藏針,刀刀刮心。

  ……

  那年明燭十九歲,大一暑假,陸焯峰休假來看徐乃乃,假期不多,他只呆了三天。

  臨走前一晚,明燭在這邊磨磨蹭蹭到晚上十點,徐乃乃都睡了還是不肯走,她心裡裝着事,又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主要是害羞。陸焯峰站在院門外,抽完一根煙,轉身看她。小姑娘穿着素色旗袍,裁剪合宜,腰肢纖細,兩條雪白筆直的雙腿在旗袍下方若隱若現,半倚着門,頗有些風情。

  當然,腿上被蚊子咬過的紅點不少,他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輕笑問:「還不回去,在這兒餵蚊子呢?」

  明燭被咬得狠了,非常想撓一撓,但他在,她只動了動腿,「急什麼啊,再聊聊天唄……」

  「想聊什麼?」

  他低笑,直接在門檻上坐下。

  明燭想了想,捋着裙擺,在他身旁坐下,陸焯峰瞥了眼,忽然站起來。

  過了會兒,手裡端着盤蚊香過來,直接放在她腿邊,明燭心跳漏了半拍,愣愣地看着男人凌厲的輪廓,忘了回答他的問題。陸焯峰也不在意,從門邊花盆裡扯了根草咬在嘴裡,轉頭看她,下巴點點:「不是想聊天?怎麼不說話。」

  明燭回過神來,抿了抿唇,問得委婉:「陸哥,你總出任務,能交到女朋友嗎?」

  再小兩歲,十七歲那會兒,她管他叫陸哥哥,十八歲後,就改叫陸哥了。

  那晚夜空晴朗,星光繁密,陸焯峰斜靠着門,瞥向璀璨的夜空,笑了聲:「交不到。」

  明燭暗喜,又覺得他長得這麼好看,不可能交不到女朋友,想了想,又循序漸進地故意問:「那怎麼辦?總不能打光棍吧。」

  他看向她,兩人目光相觸,小姑娘臉漸漸紅了,扭開臉低頭看裙擺上的蘇繡紋樣。陸焯峰目光掃過她紅透的耳尖,眸色微沉,好一會兒,才移開目光。

  低頭笑了聲:「等國家分配吧。」

  明燭:「……」

  「噗——」

  鄰居大叔忍不住笑出聲:「哎呀,你這丫頭真會開玩笑。」

  明燭笑:「陸哥親口說的。」

  陸焯峰瞥她一眼,哼笑:「等等看吧。」

  鄰居大叔:「……」

  外婆瞪她一眼:「那你怎麼還沒找男朋友啊?都二十七歲了,再不嫁人都老姑娘了。」

  「外婆,我二十五歲還沒滿呢,別說虛歲行嗎?很顯老。」任何時候女人在年紀上都喜歡斤斤計較,明燭也一樣,她說完頓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我也等國家分配男朋友呢。」

  陸焯峰笑不出來了,眯着眼看她,明燭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外婆搖頭,只當她是開玩笑,又說了她一通,說來說去就是讓她早點找男朋友,早點結婚,「嫁衣我早就做好了,還不知道合不合適呢,我是怕以後眼睛看不清了繡不出來,現在繡好了,也什麼時候才能看你穿上喲……」

  老生常談。

  旁人也幫腔,說:「女人不比男人,還是要早結婚。」

  明燭想了想,點頭說:「嗯,我爭取今年找到男朋友吧。」

  外婆一喜:「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