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寶兒初長成 - 第3章

明月聽風

  可事實上,那紅衣女子應招應得是頗吃力。她雖是放了大話,出言安慰寶兒,但多少有些客套成分,她被藥困制許久,如今剛剛解開,哪裡有這麼多體力應戰?這道理隨便是個人用膝蓋想都能明白,偏偏那小丫頭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地,竟真的背着她的包袱遠遠站着,看熱鬧去了。

  紅衣女子心下不悅,之前分明看到那丫頭一掌拍飛大漢,雖不是什麼高深功力,但也是會武之人,她將奇藥相贈,將她救下,卻連搭把手共同應戰的意思都沒有,這究竟是藏着什麼心思?

  紅衣女子越打越吃力,心裡不由生起寶兒的氣來。

  這小丫頭看來城府頗深,且行事詭異,紅衣女子雖怒火當頭,但也心知得好好提防。

  其實她哪裡知道,在寶兒的認知里,練武是因為爹娘都會,她身為女兒順帶手也學學。最重要的是慶生哥哥每天都要練武,她每日陪着他一起練,那是再開心沒有的時光。慶生哥哥會指點她哪裡做得不好,會誇她哪套拳打得漂亮,能得慶生哥哥誇獎,她心裡是真歡喜的。若是她累了,慶生哥哥會陪她喝茶吃點心,她滿頭大汗,慶生哥哥會幫她擦汗。

  所以練武是用來幹這事的,可不是為了走江湖打架的。

  況且紅衣女子說了這些人不是她的對手,寶兒是真信的。只是寶兒信歸信,卻不傻,她在旁邊看了半天,看出來這女子落了下風。

  打手們一撥又一撥的衝過來,其中還有幾個是真的練家子。紅衣女暗暗心驚,不過一想也是,敢抓她來藏在這裡,欲對她下毒手,又豈會是尋常花樓。但如此下去不是辦法,時間拖得越久怕是越糟。

  紅衣女子咬牙頑抗,這時卻聽得寶兒沖她大喊:「打不過沒關係,他們人多,我爹說了,要審時度勢,隨機應變,我們出絕招吧!」

  話說得鏗鏘有力,沉穩大氣。滿場人均是一愣。

  絕招?

  什麼絕招?

  正疑惑間,忽見寶兒沖了過來,揚手一砸,一顆煙霧彈在眾人腳下炸開。紅衣女子還沒回過神來,卻覺

  腕間一緊,一個力道拉着她往屋裡退。

  紅衣女子不及多想,順着力道跟着一起走,這一退竟是退到了窗戶邊。原來寶兒不知何時竟是開了窗戶看好了外面的情形。此時屋裡煙霧瀰漫,眾人正暈頭轉向,寶兒拉着紅衣女子悄無聲息的飛快從窗戶跳了出去,躍上了旁邊另一屋的屋頂,幾個縱躍,跳到了條大街上。

  街上行人不少,兩人往行人堆里扎,很快掩住了蹤跡。

  「絕招?」

  「對。」寶兒呵呵樂,心裡還在興奮。「我娘說了,打不過的時候,再沒有比逃跑更好的招了。」

  紅衣女子噎着,剛才那下她還真以為這小丫頭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呢。原來竟是逃跑。

  逃便罷了,她還逃得挺得意。

  這女子是個老江湖了,她左右看看,拉着寶兒往僻路里拐,而後尋了個極不起眼的小酒鋪,跟老闆商量租間小屋暫住。生意人哪有把錢往外推的道理,那酒鋪雖不是客棧,但老闆還是答應了。他喚來內人收拾出間小屋,寶兒和那女子便安頓了下來。

  寶兒折騰這一天還真是累了。進了屋,也沒多客氣,擦擦洗洗,淨臉梳頭,換裳鋪床,起居用品在小桌上擺開,收拾好了,悶頭就往床上倒去。

  紅衣女子滿腹心事,正琢磨這事後頭怎麼辦,琢磨着要怎麼與寶兒套話,盤問出她的底細。結果這小丫頭似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竟安頓布置,睡覺去了。

  看她忙乎地擺小桌上的物件,還換了薄裳裡衣,這哪是走江湖的,她當是自個家裡呢?

  「小姑娘,你怎麼稱呼,打哪兒來?」既然她自己不主動說,那她就問了。紅衣女子盤算着,得先弄清楚寶兒的來頭,分清是敵是友,再行下一步。

  寶兒倒床上就困得睜不開眼,聽得問話迷糊答:「我叫寶兒,從京城來。」

  「京城?那你與甘蕭百器門是何關係?」

  寶兒眨眨眼,撐着精神扭頭過來看她,「百器門是什麼?江湖門派嗎?」

  紅衣女子也不知寶兒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她抿抿嘴,按捺住脾氣,道:「你剛才用的霹靂煙彈,是百器門之物。」

  「哦。」寶兒明白了。「我不認得百器門,那煙彈是蘇伯伯送我的。」

  蘇?百器門掌門確是姓蘇的。

  紅衣女子抿

  緊嘴,心裡疑惑更深,這小姑娘到底什麼來歷,隨便摸出個稀罕物就亂使,還全是別人送的。

  她尋思了一會,再問:「姑娘家住京城何處,府上貴姓,姑娘父母家人何在?為何獨自一人淪落青樓?」

  她一連串的問題丟出來,卻聽得寶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她閉着眼睛應,小小聲迷糊應着:「姐姐,你不睡覺嗎?慶生哥哥說了,不好好睡覺的姑娘不討人喜歡的。」

  她迷糊說完,睡過去了。紅衣女子干坐在那,臉有些綠。這是在說她不討人喜歡嗎?可是這小丫頭自己睡覺橫着霸了一張床,讓她怎麼睡?還是她故意的,不想分床一半給她?

  猜疑,迷惑,費思量,紅衣女子琢磨來琢磨去,最後終於還是決定明天再做打算。她把寶兒推到床裡邊,寶兒睡得死死的,竟也沒醒過來,翻個身繼續睡,嘴裡還念叨着:「慶生哥哥,我有乖,真的。」

  慶生哥哥?紅衣女子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江湖裡有哪位叫慶生的,沒想出來。最後她和衣貼在床邊上,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紅衣女子便起了來,她推醒寶兒,決定無論如何,今日定要將事情問清楚。花樓那邊的事還沒了結,她可不想拖着個來歷不明,不知深淺的丫頭。

  可寶兒被叫醒了臉很臭,她沒睡飽。可寶兒自認是個乖孩子,沒睡飽也不能對別人亂發脾氣,於是只好自己擺臭臉給自己看。她摸出小鏡子,照了半天臭臉,看夠了,慢騰騰洗漱換衣,然後開始要張羅早點。

  紅衣女子再忍不住,動作粗魯地把早飯拍桌上,然後把昨晚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這回寶兒爽快答了,她一邊吃早飯一邊聊。「我姓龍啊,我家裡自然是姓龍的。我爹出門了,我娘想出門沒出成,因為我弟弟調皮,她得看着他。我出來是去找慶生哥哥的。」

  這說了跟沒說似的。但紅衣女子卻是問:「你爹是不是叫龍飛?」

  「不是。」寶兒搖頭:「我爹叫龍三。我娘都管他叫龍三,要不就喚他相公。不過相公不是名字哦,這個你知道吧?」

  紅衣女子的臉又要綠了,但她忍着。她道:「這便對了,龍三爺,大名鼎鼎。」

  這回寶兒點頭:「聽說爹爹在江湖上是頗有些名氣的,是大俠哦。」小姑娘一邊說一邊還不忘豎了大拇指給自家爹爹誇讚誇讚。

  紅衣女子看了看寶兒一臉

  單純,心裡有了計較。她坐到寶兒身邊,放柔了聲音道:「寶兒,我名叫習宛珮,被惡人下了毒捉到了那花樓里,幸得你救了我。昨日晚了,還沒好好與你道謝。」

  「不客氣。」寶兒笑眯眯,把裝包子的盤子向習宛珮跟前推了推,「這包子味道不錯,姐姐快吃。」

  習宛珮笑笑,又道:「如今聽得原來你是龍大俠的女兒,這倒是真巧了。我與你爹爹也是相識的,是朋友。真沒想到我落難之時,竟是被故人家人所救,這真是緣分。我也沒什麼好答謝的,只是接下來也沒什麼事,寶兒你要去找哥哥,孤身一人不太安全,不如我陪你上路,大家有個照應,如何?」

  寶兒把包子咽下去了,喝完了一碗粥,這才道:「姐姐別客氣,你不認識我爹我也會救你的。只是你不是我爹的朋友,這樣說太不妥當了。」

  習宛珮臉色微變,什麼意思?

  「我爹在江湖上沒有女的朋友,因為我娘不讓。我娘說我爹太招人歡喜,可他一招人歡喜,我娘便不歡喜。」

  寶兒眨巴着清澈大眼看着習宛珮,看得她沒好氣,難道她還會肖想覬覦她那個老人家爹爹不成?

  習宛珮暗自深吸一口氣,想着該怎麼勸服這小姑娘讓自己跟她一路,可沒等她想好,寶兒卻是問了。

  「姐姐,你身上有銀子嗎?」

  銀子?習宛珮一愣,答道:「自然是有的。行走江湖,身無財物如何安身?我雖被人所擄,但在各地錢莊還是有我存放的錢銀,我去取來便是。寶兒你若是缺銀子,我這有。」

  「我不缺銀子。」寶兒搖腦袋,「我只是確認一下。萬一你沒銀子,我這一路可養不了你呢。」

  習宛珮的臉色再撐不住,綠了。

  寶兒還在說:「我二伯父說了,親兄弟也要明算賬的,何況我跟你不親,所以我們結伴同行沒問題,不過大家的銀子還是要各自夠花的才好,不然走到一半沒錢了,我就見不着慶生哥哥了。」

  這還沒上路呢,就跟她說銀子了,難道不是應該盤問一下她的身份,看她可不可靠,值不值得依賴,能不能做伴嗎?

  這小姑娘的重點究竟是放在哪裡?

  這一家子人都是如何教孩子的?

  習宛珮努力擠出笑容,說她現在就去取些錢銀,買些衣服,準備上路的行囊。寶兒也不在意,揮手讓她路上小

  心,別又被抓走了。

  習宛珮出了門,終是捺不住,臉徹底黑了。

  由這寶兒姑娘看來,龍府確實深不可測。

  作者有話要說:我解釋一下,這篇就是個小番外,不是長篇故事,大家就當消遣下看看就好。劇情沒啥曲折,字數也不會太多。說白了就是寶兒走走江湖,扯蛋打屁混到見着她家慶生哥哥或者是慶生哥哥見着她。然後被教訓或者是反教訓,最後解決掉她煩惱的浸豬籠問題,歡歡喜喜把家還。

  新坑我已經開始存稿了,過幾天要再去醫院,所以估計《尋郎》九月才能開坑,到時還請大家多多支持。

☆、第

5



  龍府究竟有多深不可測,習宛珮跟寶兒相處了大半個月也沒探明白。

  事實上,就連這個小姑娘她也沒探明白。

  要說寶兒笨吧,她有時候精明得讓人咋舌。要說她聰明吧,可有時候呆得讓人捶胸頓足。而且她看問題的重點永遠跟常人不一樣。

  比方說一次她們商量第二日要走的行程,翻山越嶺,還要過河。習宛珮盤算着這一路辛苦,也不知夠不夠體力,河邊若是找不到渡船,或是她們時間沒趕上,怕是得在野外過夜。可寶兒想的不是這些,她琢磨着得買多少口糧和帶多少水才不會在路上餓肚子。

  習宛珮心道這姑娘真是笨,若是趕不好路,露宿野外的危險可比口糧問題更嚴重。

  可她才覺得她笨,到了山下,寶兒這丫頭卻不急着爬山,她轉去山周圍轉,找到了獵戶人家,一口一個大娘大叔的,把人哄得那開心。居然獵也不打了,柴也不砍了,帶着寶兒倆人抄小道近路過山。過了山,還找了熟人的船送他們過去。

  習宛珮這下又覺得這小丫頭根本是個人精。

  讓她意外的事還有不少,反正她摸不清她,她不敢妄動。

  又一回,她們遇到了山賊。

  作為老江湖,習宛珮自然沒把這些小賊放在眼裡,但她心裡還是有些戒備。她上次着了道被下毒綁進了青樓,差點被他們糟蹋,就是有人假扮成樵夫夫婦,她沒在意,結果中了招。

  如今走到半路遇到了賊子,她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對。

  她想正常人都會象她這般反應的。

  可寶兒不是。

  寶兒第一次遇見山賊,很好奇。她等着山賊喊號子,可這些山賊沒有,他們只橫着刀一臉兇相地堵在了她們面前。

  他們不喊,寶兒卻問了:「你們就是山賊嗎?」

  「廢話。」山賊們心裡覺得怪,什麼人他們都劫過,打得過或打不過的,劫成功或是被打跑的,都有。可他們沒遇到這麼鎮定跟他們閒聊天的。

  「這麼說來定就是山賊了。」寶兒覺得「廢話」這個回答是肯定的意思。「可你們為什麼不自報家門,不說說你們要做什麼,這樣別人怎麼知道你們意欲何為?」

  「刀子都擺在這了,這還用說嗎?」一山賊大聲喝着,心裡有些起毛,這小姑娘反應詭異,不是傻子就是高人。

  可寶兒表現的卻不傻,她眼神清澈,說話清楚,頭頭是道。她說:「我家裡是最恨山賊的了,我二伯娘曾經被山賊劫過。我大伯父說,遇到山賊直接剁了,不必客氣。我二伯父說要先看看山賊身上有沒有什麼財物,不然剁了有些浪費力氣。只我爹爹說,有些山賊也是迫不得已,不算太壞,

  要分清人和事再做應對。」

  她睜着圓眼睛問:「你們是哪種山賊?為什麼要做山賊?你們是要殺了我們還是只劫財?之前殺過人沒有?搶過多少財物?官差從來沒有找到你們嗎?還是你們逃得都比較快?你們住在哪裡,是山上嗎?啊,對了,你們沒有騎馬,是因為窮養不起馬,還是因為你們住得挺近的,不必騎馬?你們當中最厲害的是誰?你們頭目是誰?你們都是怎麼確定劫誰不劫誰的?我和姐姐一人只有一個包袱,另外這個只裝了吃的,你們怎麼判斷我們身上能有銀子讓你們劫呢?你們又怎麼知道我們會打不過你們呢?」

  寶兒越說越溜,沒完沒了。

  習宛珮徹底沒了應敵的緊張感,她雖然見識了多次龍寶兒小姑娘與眾不同的不着調,但她還是有些傻眼。她覺得那些山賊更傻眼。

  因為寶兒的架式確實是,嗯,該怎麼形容?大將之風?

  總之,就是自信滿滿,沉穩有力,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最後山賊跑了。

  他們着實摸不清這小姑娘是什麼路數,看上去那小包袱確實也不可能有太多銀兩,與其冒險招來殺身之禍,不如先行退去,下回見着好宰的大肥魚再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