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洗天下 - 第2章

醉虎

  當時村裡的一些三姑六嬸的私底下還是很同情龍捍的,林雪嬌的父母死得早,現在林雪嬌也死了,只剩下一個老男人帶着個小孩,也真夠難為他了,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那個孩子帶大。可事實卻證明那些好心的姑婆是瞎操心了,過了幾年,龍捍不僅把那個孩子養活了,還養大了。可龍捍虐待自己孩子的消息又讓那些好心人掉了大把大把的眼淚,有人說見到過龍捍經常帶着一個小孩在山裡發瘋一樣的跑來跑去,那小孩跑不動,龍捍就用鞭子抽他;還有人見到龍捍毫無人性的叫那個小孩和他一起去採石場搬石頭;還有人說龍捍從來不給自己的孩子任何玩樂的時間,那小孩子想玩東西,他就鑿了一個大石碾在院子裡給他的小孩當玩具,那孩子想玩,他就讓他去推大石碾;還有人說龍捍經常叫那個孩子在太陽底下一動不動的站上大半天;還有人說龍捍經常把那個孩子放在大木桶里用水燙……總之,龍烈血受到龍捍慘烈的折磨,每次有關龍烈血的話題傳到小溝村,總能讓幾個好心人搖頭嘆息,人們在猜測,龍捍這樣折磨自己的孩子,會不會把孩子折磨瘋了。終於,當有人看到那個孩子在用一根木棍劈石頭的時候,人們覺得自己的猜測成真了,那個孩子被龍捍折磨瘋了,因為據看到的那個人說,當時那孩子狀若瘋狂,所持的木棍都被手裡的鮮血染紅,還在一個勁的劈石頭,眾人想象着那樣的情景,心裡直冒冷氣,幾個大嬸更是大喊龍捍「作孽啊,作孽啊!」

  老天似乎愛開玩笑,就在眾人為龍烈血惋惜的時候,龍捍竟然把他送到縣裡的學校讀了小學。顯然,一個瘋子是不能讀小學的,這一事件,再次成為了小溝村議論的焦點,人們對龍烈血能否讀好書還有些懷疑,還有些人仍然認為龍烈血是瘋子,根本不能讀好書。甚至連龍烈血都不知道,他滿周歲以後就一直是小溝村的議論焦點。讓那些懷疑龍烈血是瘋子的人停止懷疑的是,龍烈血順利的在學校渡過了一年,上了二年級,他除了平時看起來有些冷漠,很少與他的那些同齡人在一起玩外,沒有異常的表現。不過,懷疑雖然停止了,可小溝村的好心人對他遭遇的同情並沒有停止,特別是人們聽說他每天都要跑20多里地去上學,每天回家依然要受龍捍虐待的時候。

  人們對龍烈血的同情,一直到龍烈血在縣一中上了高中以後似乎才停止了,龍烈血上了高中以後,基本上是一個星期回家一次,不再象以前那樣「飽受折磨」了,今年,龍烈血上了高三,馬上要高考了,在去年的時候,龍烈血隨龍捍來小溝村掃墓的時候,小溝村的人見到了他,雖說每年幾乎都可以見到龍烈血一次,可每年見的時候,小溝村的村民們總感覺龍烈血是一年一個樣子,唯一不變的,是他和龍捍一樣的冷漠,一樣的不善言語,一樣的走起路來深沉的腳步聲。

  今天,象往常的每個星期五一樣,一到下午第三節課的下課鈴聲一響,龍烈血就停下了手中的筆,合上了書,絲毫不理會周圍同學詫異的眼神,開始收拾書包準備走人。在羅賓縣一中,從成績上來說,龍烈血不是最出色的,可龍烈血絕對是最受人矚目的一個,這種矚目,不是星光燦爛耀眼生花的那種,而是由距離所產生的那種間雜着好奇與其他說不清的一些東西所綜合起來的感覺。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的外貌,見過的人都知道,用英俊兩個字來形容似乎有些不恰當,這並不是說他長得有問題,而是在他身上,有一些用「英俊」這個詞所無法表達出的一些東西,可以這樣說,凡是認識他的人,首先注意他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身上那種說不出來的東西。他跟那些讓小女生尖叫的所謂「陽光男孩」不同,寬廣的額頭,挺直的鼻子,略帶紫色的面孔仿若刀削,再加上經常抿得緊緊的嘴唇,這些東西,讓他這張臉多出了幾分冷酷堅決的味道,與「陽光」這個詞搭不上多少邊。讓他的臉看起來有點柔和的東西是他的眼睛,龍烈血的眼睛大大的,彎長而秀氣,如蒙着霧氣的兩潭深水,這雙眼睛,就算放到女孩子身上也會讓人覺得漂亮而有神韻,而放到了龍烈血身上,則因為這雙眼睛,使他的面孔看起來有些天真與朦朧起來。龍烈血臉上還有一個特別的就是他那兩道略顯彎長飛揚的眉毛,眉毛不濃,不清,不散,不亂,象是一對在雲中翱翔的翅膀,所有的這些都組合在了這個叫龍烈血的少年的臉上,不是帥比番安,卻也獨一無二,乍看只覺清秀,甚至是略顯文氣,再看則覺得清明爽朗,山高雲淡,細看則攝人心魄,令人不敢逼視。他也沒有值得誇耀的家世,在一個學校里,有地委書記的女兒,有法院院長的公子,還有百萬富翁的千金……而龍烈血的父親,則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石匠,關於這一點,龍烈血也從來沒有掩飾過,他很坦然。

  在不了解龍烈血的人看來,龍烈血是個怪人,龍烈血不愛說話,也很少對什麼問題發表意見,有時候在教室里一天,龍烈血所說的話加起來不會超過10句,平時也不見他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就算上課的時候,他也不算積極,雖然他從不遲到,但是除非老師叫到,否則他從來不會舉手回答問題。但就是這麼一個讓人感覺毫無出奇之出的人,如果你走到一中的高三(1)班教室的話,坐着五六十個學生的教室里,你第一眼看到的人,只會是龍烈血,而不會是別人,這是一種很難解釋的感覺,就象在一把裝滿綠豆的篩子裡放上一顆大棗一樣,你第一眼看到的只會是大棗,正如此刻,上了一下午的自習,全班同學都坐在位子上東倒西歪的,只有龍烈血此刻依然坐得筆直,就算是在收東西,也是這個樣子。

  此時坐在龍烈血身旁的幾個人則用羨慕的眼睛盯着龍烈血,看着他從容的收拾書包準備走人,狠不得自己就是龍烈血一般,自己也想走,可是一想起「老班」眼鏡後面的眼神,又縮了,在一中要到高考的時候,高三的班級下午一般都是自習,而自習的時間則延長了一個半小時,也就是兩個課時,學校沒有明文規定要這樣做,可這似乎成了高三的傳統,為了保證升學率,多出幾個大學生,各個高三班級的班主任,都要求了自己的學生再上兩節自習課,在高三(1)班,能不把「老班」的這話當回事,時間一到就走人的,除了龍烈血,實在是找不到第二個人。而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他們的「老班」似乎也默認了龍烈血的這種特殊!

  坐在龍烈血旁邊的是一個看起來有點白白瘦瘦的少年,眼睛很大,穿了一件印着大狗史努比的草綠色T血,從外表看的話,是那種小女生喜歡的類型。那少年看着龍烈血要走了,終於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老大,你不是真的要走吧,今天老班才說的要延長自習時間,你就要走?她過一會兒是要來檢查的。」

  龍烈血看了看坐在他旁邊的斯文少年,嘴角向上翹了起來,熟悉龍烈血的人知道,這就是龍烈血在笑了。接着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

  「Oh

My

God!

I

服了You,連老班的話都可以當耳邊風,老大真的不愧是老大啊!」那少年感嘆到。

  「別羨慕了,你這隻瘦猴子,老大高人行事,哪是你可以測度的,是不是,老大!」坐在那戴眼鏡少年背後的一個臉上有幾顆青春痘的小胖子用筆捅了捅被他叫做「瘦猴子」的少年,接着一臉獻媚的笑容看向了龍烈血。

  龍烈血似乎並沒有看到他的燦爛笑容,在收拾好東西以後,只對着坐在他後面,也就是那個胖子旁邊的一個一直在低頭書寫的少年說了一聲:「天河,你監督着小胖,要他再做一套語文測試題!」

  那個一直低頭書寫的少年聽到龍烈血的話,抬起了頭,他看着龍烈血,笑了笑,說道:「好的!」旁邊的小胖立時一聲慘叫。

  龍烈血沒有理會小胖的慘叫,收拾好東西就走了,班上的班長想叫住他,可話剛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看着龍烈血走了出了教室。

  龍烈血前腳剛走,班裡的一個學生似是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龍烈血可真囂張!」他旁邊的一個人趕緊撞了他一下,他一偏頭,就看到了小胖和瘦猴扭過頭來用凜冽的眼神盯着他的,他縮縮脖子,趕緊低下頭看書,不講話了。

  龍烈血的家離學校二十多里,出了那不大的縣城以外,只有一條路通到他家,路是土路,勉強夠兩輛卡車並排開過,因為車輛多數是載重用的,因此那條路明顯的可以看到兩條車輪子碾過的土溝,這條路是晴天灰多,雨天泥多,很不好走,在這條路上,只要過了小河咀這個地方,龍烈血走的就是另外一條,有位哲人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龍烈血很喜歡這句話,因此他回家的路就是他自己走出來的,比起那條土路,走這條路對龍烈血來說就只是多翻了幾座小山,多走了十多里沒有路的路而已。

  龍烈血對這個家有着特殊的感情,幾乎從有記憶以來,這個家的點點滴滴就累積在了龍烈血的心頭,從開始時那由茅草和幾節木棒支撐起來的簡陋小屋,到現在那隱約在山腳處那一小棟紅色的小樓,那裡的每一寸地方都流淌着他的汗水,他的父親不是一個會養小孩的人,與其說他是龍捍養大的,不如說他是龍捍帶大的,象帶兵一養帶大的,龍捍的性格也直接遺傳給了他的兒子,父子兩都是那種沉默寡言的人,有時候,父子兩在一起的時候,一天所說的話不會超過五十個字,但即使是這樣,父子兩人卻有一種難得的默契,龍捍就曾說過,真正的男人之間的交流,是不需要太多的語言的。

  龍烈血的家就在採石場的後面的山腳下,離採石場大概兩里路左右,龍烈血家旁邊的那座山上,是滿山的杜鵑花,一到花開時節,山上就如同着了火。龍烈血每次回家,都要經過採石場,今天還是和以往一樣,採石場依舊忙碌,只要太陽沒有落山,天沒下大雨,採石場一般都忙碌到八點多鐘,臨時有活做的時候,可能會忙個通宵,還離採石場有一段距離,採石場碎石機那震天響的聲音就傳到了龍烈血的耳朵里,順着那條路走,耳朵里的聲音也就越大了,路過採石場的時候,龍烈血看了裡面一眼,有幾輛卡車停在那裡,幾個穿着灰不灰藍不藍的人正在給車「下料」,這採石場的老闆姓曹,矮矮壯壯的一個,也是個復員軍人,是龍捍父子倆所認識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和龍家的關係不錯,人挺實在,越戰回來後剛巧趕上國家的新政策下來,就大着膽子搞起了採石場,開頭幾年是慘澹經營,到了後來漸漸有了起色,現在是越干越紅火,採石場的生意一年好過一年。龍烈血過了採石場,順着山路轉了兩個圈,自家的小樓已越來越清晰了。

  龍烈血的家就在山腳下的不遠處,兩層樓,是「L」造型的一幢房子,房子不大,就八九十平米,但圍着房子的卻是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的院牆很高,圍繞着院牆還種了兩排柏樹,像是站崗的士兵!因此,在院子外面的人,即使爬到山上,也看不清院子裡的情形。

  此刻,龍烈血家的院子裡放着一隻善未雕鑿成形的一隻石獅子,還有手鑿、石錘、修刀等用具,那隻石獅子用的石頭是採石場就有的大青石,差不多有兩米高,雖然還沒有完全成形,可看上去,那隻石獅子卻也好像有了一股威勢,在石獅子左邊,還立着一塊兩米多高的大石,那塊石頭則還沒開雕,在院子的一處牆角邊,放着幾把石鎖,石鎖邊上是幾個大小各異石碾,小的看起來有上百斤,大的那個恐怕不下數千斤,除了這兩樣東西以外,在那石碾旁邊,還放着十多個石頭雕成的人,那些石頭雕成的人,面孔很粗糙,可以看出雕刻他們的目的顯然不是出於審美的需要,那些石人各自擺了一個不同的姿勢,有的石人手裡還拿着刀或匕首等武器,有的則赤手空拳,他們姿勢各異,但如果你仔細一點的話,或許會發現這些石人的姿勢基本上是處於搏鬥狀態時的姿勢。

  院子裡的一切,除了那些外人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石人,石碾之外,其他的東西和一個普通的農民家裡沒有多大的區別。如果硬要在兩者之間找點區別的話,那就是院子裡的東西擺放得實在太整齊了,那幾樣雕石頭的工具一條線的在那隻石獅面前放好,那幾個大小不一的石鎖、石碾也按大小次序排成一排,石人也整齊的排成兩排,沒有半絲的散亂。

  龍烈血剛進門,就發現一個人已經叢他家出來了,兩個人打了個照面,那人對龍烈血笑了笑,在龍烈血看來,只是那個人臉上的肌肉稍微抽動了一下,和他臉上沮喪的神情相比,那實在是稱不上是笑容,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麼,那個人也匆匆忙忙地走了,雖然只看了那個人一眼,可龍烈血還是認出來了,那個人是小溝寸的,小溝村的人為什麼會來這?看剛才那人的樣子,好像還有什麼事一樣,帶着這些疑問,龍烈血推開了家門。

第3章



  龍烈血回到家裡的時候,龍捍正坐在一樓的一間屋裡,那間屋子正對着院子裡的門,所以龍烈血一回到家就見到了龍捍,龍捍在屋裡,坐得筆直,仿佛這些年的歲月沒給他帶來任何的影響。相信任何人,只要看到龍捍,就明白龍烈血平時的種種舉止是怎麼一回事,這兩父子很多地方的舉止,基本上就象一個爐子裡澆鑄出來的一樣,無論行走坐臥,甚至是連一些小地方的細節,都一模一樣,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在龍烈血身上得到了最好的注釋。這也難怪,一個小孩子,特別是象龍烈血這樣從小到大就很少與外人接觸的孩子,父親的一舉一動總是會在他的身上打下烙印,再加上龍捍那些刻意的訓練,龍烈血平時的種種舉止,便有了最好的說明,非常不幸的,這也是造成龍烈血到現在為止朋友不多的一個原因。

  從龍烈血有記憶以來,甚至剛開始會走路,龍捍便開始有計劃的訓練起他來。至於母親的印象,在龍烈血腦里,那只是淡淡的一點在黑夜的天空里漂浮的螢光,龍烈血也曾看過母親的照片,那是她和龍捍回到小溝村後去鄉上領結婚證時照的,照片上的母親,梳着一條長長的辮子,笑得很幸福,穿着一件印花的襯衣,因為相片是黑白的,等到龍烈血能夠分辨這幅照片的意義的時候,龍烈血已分不清照片上的母親,當時穿的那件花襯衣上花的顏色,每次在想到母親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龍烈血就會想到蒲公英,想到那隨着風到處飄蕩的蒲公英。在龍烈血小的時候,他就不止一次,追逐着被風吹走的蒲公英,一個人在山裡跑,淌過小溪,越過草地,穿過灌木從,爬上石頭,衝下山坡……一直跑到他而最後的結果,都是蒲公英消逝在風中,而一個小孩,躺在地上,滿身傷痕,筋疲力盡,想着母親的襯衣上蒲公英的花紋。而在照片上的龍捍,穿了一件綠色的軍衣,沒有領花,沒有肩章,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件,在那個時代,十個男人,有七個都穿那種綠衣服,但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穿在龍捍身上,卻顯出一股英武的氣勢。

  在龍烈血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他剛六歲,在那時候,他才明白,原來自己還有一個媽媽,對於平時很難接觸到除了龍捍和一個曹叔叔以外的其他人的龍烈血來說,他不覺得自己每日的訓練有什麼特別,他也不覺得自己的童年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麼當時年幼的龍烈血認為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看到和自己年齡相似的小孩可以放牛,可以放羊,而自己卻不能放。曾經有一段時間,龍烈血很羨慕那些放牛的小孩,羨慕他們可以騎在牛背上。一直等到龍烈血上小學的時候,因為一次在學校里高年級學生欺負低年級學生的事件,他才明白了自己與別人是有多麼大的不同。當看着那些硬要找他「借錢」卻沒「借到」便惱羞成怒想要「教訓」他,到最後躺了一地的,一邊哭,一邊慘叫的那些高年級的「大哥哥」們,龍烈血心裡想到的只是,「這些人怎麼了,怎麼自己才隨便幾下他們就全躺下了,和爸爸練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啊?」,當時就連學校的老師都嚇壞了,四個五年級的學生,一個六年級的學生,其中有兩個還是留過級的,在學校里無法無天的小流氓,兩個手斷了,一個肋骨斷了四根,還有一個牙掉了四顆,咽喉聲帶遭到重擊,有失聲的危險,最慘的那個是六年級的那個,手指斷了兩根,外加內出血和腦震盪。當龍捍知道這件事後,並沒有責怪龍烈血,因為在他的教育里,可並沒有教自己的孩子逆來順受這一條,反而他更加的強調遇到危險和不利的情況下,給「敵人」以堅決而迅速的致命打擊的必要性,現在來看龍悍的教育,確實是很變態的,不過如果想一想象龍悍這樣,在軍隊裡的時間比在外面的時間還要多的一老男人去叫他養一個孩子,能把孩子養活就要感謝上天了,你還能對他有什麼別的要求!龍烈血這樣做,可以說和他的「學前教育」有直接關係。龍捍沒怎麼在意,心裡甚至還隱隱有些安慰的意思,他沒想把自己的孩子培養成一個殺手,可他也知道,一個人如果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在社會上是多麼的危險,有時候,那要用生命來作為代價的。也許,發生在林雪嬌身上的事情給了他太大的刺激。可那五個學生的家長卻很在意,不過當他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知道誰是龍烈血的老子時,他們鬧得就不怎麼厲害了,特別是龍捍答應他們負責所有的醫療費用時,他們就不再啃聲了,有一個不死心的家長還向龍捍提出要龍烈血道歉的要求,龍捍沒有說話,只盯着他看了不超過五秒,那人就崩潰了。

  對於那四人的醫療費用來說,雖說總共用了一些錢,可龍捍還是毫不猶豫的掏了錢,這點錢,龍捍還是拿得出的,實際上,龍捍雖然一個人帶着兒子,可他從來未缺過錢,這到不說龍捍有多少家底,而是龍捍有一個手藝,那就是——石雕。龍捍用來養活自己和龍烈血的,靠的就是他石雕的手藝,龍捍的石雕,只雕獅子,成對成對的,就是人們通常見到地放在大門口的那種石獅子,龍捍的時間,除了用來教育龍烈血的以外,多數都在雕獅子,龍捍雕的獅子,銷路還不錯,見到的人都說他雕的獅子有一股威勢,這是別的人雕的獅子所沒有的,開始的時候,他雕刻的獅子一般都在4000元一對左右,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不知是社會上用石獅子的地方多了,還是錢不值錢了,龍捍雕的獅子到龍烈血上小學時,已賣到了近萬元一對,到龍烈血高中的時候,已經是三四萬左右一對了,雖然龍捍一年也就雕那麼幾對獅子,可賺到的錢,還是足夠了他和龍烈血兩人的各種用度,還有很大剩餘。

  因為龍烈血的打人事件,龍捍不得不把他轉到了縣裡的小學,雖然為此花了一點錢,可是也是因為這件事,導致了龍烈血在學校很難找到朋友。龍捍當年一把柴刀劈死九人的事跡,和龍烈血一個一年級的小孩打殘四個五年級學生外加一個六年級學生的傳說,「殺人如麻的老子,嗜血兇殘的小子」,這個二人組足以讓任何的家長和同學望而生畏,再加上龍烈血小學時還在每天接受龍捍的訓練,一放學就跑回家,根本沒有時間和他的那些同齡人過多的交流,就這樣,龍烈血一個人度過了他的小學時光,值得慶幸的是,大概是龍烈血和龍捍都「凶名在外」吧,龍烈血小學竟一帆風順的過來了,在龍烈血三年級的時候,還因為成績好,跳了一級。龍烈血的初中也是這樣,到龍烈血讀初中的時候,他的身上,龍捍的影子已經很明顯了。平時,大理石一樣的面孔看不到任何多餘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總是筆直的腰,走起路來矯健的步伐,銳利的眼神,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跟周圍的人劃出了一條看不見的鴻溝,但他不在乎,龍捍也不在乎,龍捍就曾對他說過,「有一天,你自然會有你的朋友!」

  冷漠的性格,獨行特立的作風,兇殘的名聲,沒有任何玩耍的時間,龍烈血的初中依然一個人渡過。

  值得一說的是,在龍烈血小學的時候,家裡破天荒的買了一台大彩電,由於家裡比較偏僻,周圍山多,還請人裝了一個「大鍋蓋」,龍烈血的家裡終於有了一件可以娛樂的工具。託了電視的福,龍烈血終於可以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了,說句丟人的話,龍烈血一直到現在,他的活動範圍在國內的還沒有出過省,看多了電視,隨着對外面世界了解得越多,他也越白自己的父親不是普通人,可他沒有去問父親以前的經歷,在他和那個男人之間,有些話是不用說的,他明白,要是父親想告訴他,就不會等他去問,要是他父親不想說,那他就沒必要問。

  電視給這個家帶來了一些家庭的氣氛,還帶來了外面的世界。不光龍烈血看,龍捍也在看。有一點龍烈血感覺得到,那就是自從電視買來之後,龍捍皺眉頭的時間多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龍烈血看來,那些電視上的東西,除了讓他覺得有點新鮮以外,並不能對他產生多大的吸引力,無論是M國人的《變形機器人》,還是J國的什麼《星座鬥士》什麼的,他覺得很無聊,他就不明白學校里的那麼多人為什麼總喜歡討論這些東西,就拿那一部國產的《射鷹英雄傳》來說,那裡面的武功實在是可笑,在他看來,電視裡的那些武打場面,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破綻,如果換作是他的話,只要他願意,裡面的每個人在打鬥的時候,每一秒鐘,他都可以殺他們三次有餘。每當看電視的時候,父子兩人,一個個坐得筆直,在離電視兩米的地方面對着電視。龍烈血是好奇,而龍捍則盯着電視,皺着眉頭,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在91年的時候,M國在地球的另一邊打了一場戰爭,電視上經常在播放那場戰爭的種種新聞,長篇累櫝的介紹M國人的先進武器,「戰斧」,「隱形飛機」,「精確制導炸彈」

所有的這些,在那時後,都成了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資料,也在那一年,龍烈血第一次從龍悍的嘴裡聽到了嘆息的聲音。

  在龍烈血讀完初中,並考入了縣一中後,龍悍對他的訓練也基本上結束了,用龍悍的話說,龍烈血到了現在,已經不是可以通過反覆的訓練就可以提高的了。龍烈血上高中以後,他住了校,龍烈血一個星期回家一次,讓龍捍檢驗一下自己的進度。除了那個訓練完成的理由以外,還有一個原因促使龍烈血住校,龍悍擔心龍烈血不知道怎麼和別人相處,不知道怎樣融入這個社會,龍烈血的種種,既是他驕傲的原因,也是他煩惱的根源,隱隱中,他好像有一種預感,龍烈血的這一生已經不是他自己可以預料的了。在龍烈血高中的這段時間,龍烈血並沒有讓龍悍失望,他猜測出了父親的意思,同時心智也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想了很多以前從未想過的事,家裡的那台電視,雖然播放的節目沒有幾個是讓龍烈血喜歡的,可也不得不承認,也正是這台電視,讓龍烈血明白了很多很多東西,讓他了解了外面的世界,讓他初步接觸到了人世百態,讓他明白了這世上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喜怒哀樂,生老病死中顛簸,這些東西是以前是他從未想過的。因此,在高中的時候,也可能是因為可以和同齡人接觸的時間更多了,或是以前發生的事正在人們中間逐漸淡忘了吧,雖然冷漠的性格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可至少,在龍烈血的身上,有了一些少年人開朗的影子。如果說以前的龍烈血是一塊冰的話,那麼高中的龍烈血可以算作是塊石頭吧——沒有冰那麼冷,在太陽下還會有點溫度。

  龍烈血的房間在二樓樓梯口的最左邊!他的房間布置得和龍捍的差不多,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盞檯燈,一個書櫃。在龍烈血的房間裡,隱約可以聞到一股草藥味,那些草藥放在他的隔壁,從小開始,龍捍便不停的買來各種藥草,有的是煮了給龍烈血喝,有的是煮給龍烈血泡澡。對於小時候那些喝藥水,泡藥水的經歷,對龍烈血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如果說肉體方面的訓練只是摧殘自己的身體,自己還可以堅持的話,那麼那些可怕的經歷,簡直是在摧殘自己的意志。一直到現在龍烈血還可以清楚的記得小時候那些可怕的經歷,哪怕是再微小的細節,對他來說也記得非常清楚。有時候龍烈血甚至在疑惑,自己小時候為什麼沒有死掉,是不是自己的命真的太硬了。可不管怎麼樣,對於那些可怕的經歷,龍烈血在回憶的時候,還是有一些慶幸的,要不是經歷了那些,也不會有今天的自己。甚至對於隔壁房間的草藥味,龍烈血都已經習慣嗅着他們入睡了。這個習慣一直到高中的時候才改了過來。吃過了晚飯,天也黑了,象往常一樣,父子兩個又坐在了家裡的小客廳里,龍烈血說着自己在學校的一些事情,龍悍則在一邊聽着,不時地點點頭,說一兩句話,龍烈血現在則正說到今年高考要填報的志願,他在徵求龍悍的意見,龍悍也明白自己兒子的意思,龍烈血是怕自己報考了外省的學校很長時間都回不來家裡,自己一個人孤單。龍悍有些欣慰。

  考慮到兒子的學校和專業,龍悍想了一會兒,對龍烈血說:「我相信在這件事情上你已經有了你自己的判斷,你只要按你想的去做就可以了,你知道自己和別人的不同,原本我當心你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但看起來你已經逐漸適應了怎麼融入新的環境,在這一點上,我很放心,我能夠教你的,其實很有限,那些東西能讓你無論在怎樣險惡的環境中,都擁有比別人更多的生存機會,卻不能夠讓你明白人生的意義,和實現自己的理想,除非你的人生理想是做一台只會殺戮的機器,而人生的意義與理想,每個人的都不盡相同,有的人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因什麼而來,要到哪裡去,你是我龍悍的兒子,不要做些小兒女的姿態,我知道你這一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渡過,這是早就註定的」。

  說到這,龍悍雙目炯炯地盯着龍烈血。

  「我給你的,只是讓你有更多的自由選擇的權利,最終的選擇還是要靠你自己!」

  聽了龍悍的話,龍烈血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心裡卻模糊的把握到了父親的意思,而對於父親那句「我知道你這一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渡過,這是早就註定的」龍烈血有些疑惑,因為根據他的了解,父親是不可能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的,而對於將來,至少目前來說,自己都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想法,對於人生的意義和理想這類深刻的話題,自己雖然考慮過,但總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霧般,讓人看不清楚更遠的地方。如果硬要說自己有什麼理想的話,那麼,自己想去世界上各個地方看一下應該可以算得上一個吧,可這個「環遊世界的理想」怎麼也和父親的話沾不上邊啊,父親怎麼就那麼肯定呢?龍烈血正要說什麼,突然間停住了,他站了起來,對龍悍說了一聲,「我去打點開水。」然後提了水壺就往廚房那邊去了,龍悍點點頭,平常表情不多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溫和。就在龍烈血剛去了廚房不久,在他家的門外,隨着一聲輕微的汽車剎車聲,一輛白色的普通款的三塔那停在了他家門外,車身上沾了一層黃灰,還有幾點泥跡。在車停下來後發動機就熄了火,車上下來一個人,好像很熟悉的樣子,直接就推開了龍烈血家的門走了進去,進到院子裡的時候,借着屋裡的燈光,他的樣子也逐漸清晰了起來,三四十來歲的樣子,矮矮壯壯的,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裝,黑色的褲子,皮鞋上也有些灰土,頭髮梳得倒很整齊,右手夾着一個黑色的皮包,最讓人影響深刻的是他的臉,象所有三四十歲的男人一樣,他的臉略有些發福,可他的眼睛還是有着和他年紀不相稱的明亮,因為那雙眼睛,使得他的整張臉都生動了起來。

  一進院子,走了幾步,他就看到了坐在屋子裡的龍悍,龍悍也看到了他,「大哥,告訴你個好消息!」那個人還沒進屋就喊了起來,嗓門很大!

第4章

夜話

  那人進了屋,很隨便的找了個椅子就坐了下去,手上的包很自然的就放在了一張桌子上,即使以龍悍那種很少有表情的臉上,見到了他也不由得有了一絲笑容,這個人,是龍悍在這裡唯一的朋友!

  那個人進到屋裡坐下,也沒有講到底什麼好消息,反而象找什麼東西四處望了望,問龍悍:「大哥,烈血回來了沒有,我記得他可是每周都要回來一趟的?」

  龍悍還沒說話,龍烈血已經打好了開水,提着個水壺,從廚房裡走了進來,看到那個人,龍烈血沒有半點意外,還很規矩地叫了一聲:「曹叔叔。」

  那個人聽得烈血喊他,剛坐下去的身子又站了起來,走到了烈血的身旁,嘴裡「咋……咋……」的發着不名所以的聲音,象是奇怪,又象是讚嘆,他圍着龍烈血走了一圈之後,大手便毫不客氣的拍到了龍烈血的肩上。

  「你這個小子,幾天不見又長高了。」那人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頭,又比了比龍烈血的肩,「怎麼樣,有一米八了吧?」

  龍烈血的笑容多少有一些無奈,自己多大了,還是被他叫作「小子」,要是被小胖他們知道的話,還不眼睛都要凸出來,心裡想着,嘴裡還是回答道:「有一米八二!」說着便把開水壺提到桌子面前,拿了兩個杯子,到了茶,沖了兩杯水,一杯放到了龍悍的面前,一杯放到了那個叫他「小子」的人面前。

  龍悍和龍烈血的話不多,可那個人好像是對他們父子兩人天生就有免疫力一樣,絲毫的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

  在聽完龍烈血的話後,他似乎沒打算就這樣放過龍烈血,在龍烈血給他倒茶的時候,他看着龍烈血,又問了一句:「小龍,在學校讀書累不累啊?」

  「不累!」龍烈血回答得乾脆利落,

  「不累,那有沒有交女朋友啊,要知道到了你這個年紀,交女朋友可要把好關啊,俗話說,『色字頭上一把刀』不要一不小心……」龍烈血對自己的這個「曹叔叔」可真的無可奈何,只能看着他在那裡滔滔不絕,最後,還是龍悍有些聽不下去了。

  「老曹,烈血的年紀還小,在學校里沒交什么女朋友!」

  「還小??要知道現在的那些小屁娃,初中就談戀愛啦,你還以為象我們那會兒,談個戀愛還要組織批准嗎?我們早就過時了,別的不說,光是我家那個小鬼,現在才初二,他媽給他洗書包的時候就在書包里翻出了他給人家小姑娘寫的情書,小小年紀就愛來愛去,我都看了臉紅。」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眼睛瞟了瞟龍烈血,笑得有些詭異,「你再看看小龍,我就不信沒有姑娘喜歡他,是不是啊,小龍?」

  龍烈血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對於這個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叔叔,他可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說到這裡,就不得不介紹一下這個男人了,這個人是這裡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姓曹,叫曹天雲,當過兵,打過與安南的自衛反擊戰,戰後回來不久就在家鄉開了採石場,也就是離龍烈血家不遠的那一個,在龍悍出事後,龍悍就來到了現在住的這裡,龍悍是個不喜歡虧欠別人的人,可是對這個曹天雲卻是例外,在開始的時候,龍悍帶着龍烈血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得到了曹天雲很大的幫助。在龍烈血有記憶以來,就認識了這個「曹叔叔」,那時他的這個「曹叔叔」常常趁龍悍不注意的時候塞給他一些好吃的小東西,有一次甚至給他買了一個玩具小汽車,當然,那個玩具汽車龍烈血沒有玩過,因為才剛給他的時候就被龍悍發現了,龍悍理所當然的沒收了,「曹叔叔」還為此與龍悍鬧了個臉紅脖子粗的。在平時,龍悍雕的石頭,都是從採石場拉來的,龍悍的獅子雕好以後,又由這個「曹叔叔」拿到外面去賣。賣來的錢,開始的時候他可是一分不要,後來在龍悍的堅持下從裡面提了三成給他,如果他不要,那麼龍悍就走,沒辦法,他要了,可嘴裡卻常常說龍悍不拿他當兄弟。龍烈血有時候也奇怪,自己的老爸和他可是完全的兩種性格,兩個人怎麼會成為莫逆知交,他問龍悍,龍悍不說,在他問這個「曹叔叔」的時候,他的「曹叔叔」曾很嚴肅的對他說「小龍,我的命是你爸冒着槍林彈雨撿回來的,有些東西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就明白了。」那時候,龍烈血只有八歲。十年過去了,原來不懂的東西,現在已經明白了,可龍烈血覺得,自己在父親面前,可以算是長大了,可在這個「曹叔叔」面前,自己好像還是個孩子,這讓他多少有點哭笑不得。

  還好龍悍的一句話岔開了這個話題:「你說有好消息,到底是什麼好消息?」

  龍烈血對這個也很好奇!

  曹天雲說道:「有兩個好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

  看着龍悍和龍烈血兩人都不出聲看着他,那個人也覺得剛才的問題是白問了,這父子倆,都一個臭脾氣!

  嘆氣歸嘆氣,可他還是說了出來:「第一個好消息是大哥上次雕的那對獅子拿到省城裡賣了個好價錢,有六萬八千塊塊,不僅這樣,當時有兩個GD人看了大哥雕的獅子,讚嘆得不得了,說大哥的獅子有一股子威猛的氣勢,能鎮邪,當時就想要,後來那對獅子因為答應了別人,讓別人拿了,那兩個GD人就預定了一對,談的價錢是八萬,他們先付了兩萬的訂金,剩下的錢交貨的時候再付!」

  說着,曹天雲從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了厚厚的幾疊錢放到桌子上,面值全部都是100的,曹天雲一邊拿錢一邊說到「大哥雕獅子的手藝真是門絕活,這雕出的獅子都透着一股威猛,別人雕的獅子三萬塊一對還不一定賣得掉,大哥雕的獅子,六萬塊一對別人是搶着要,這次到好,都賣出省,賣到GD省去了,以後我看大哥的獅子再加兩萬都有人買,還好大哥不想發財,要是大哥想發財的話,這一年就可以做百萬富翁了。」

  曹天雲輕輕的喝了一口茶,「這第二個好消息嘛,是縣裡新來的縣長準備重新修門外這條路了。」

  「噢,縣裡準備修門外這條破路了,這確實是好消息,這一下子,你那個的採石場就更紅火了,附近十里八鄉的鄉親進城也就更方便了。」龍悍笑着說。

  「好事倒是好事,只不過為了修這條路,我把採石場的股份讓出了兩成。」曹天雲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沒有半點異樣,就好像在說一件平常的事,「為了修這條路,我們的縣長大人要了我採石場的二成乾股,沒有這二成乾股,他才懶得理你哪,不過這也值了,修了這條路,採石場的生意起碼要翻一倍,這條路附近的村村寨寨的也方便了不少,送他兩成又何妨!」。

  龍烈血聽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龍悍也一臉的平靜沒有說話,只是拿起杯子,輕輕的喝了一口茶。

  曹天雲看着這父子兩人的表情,心裡嘆了口氣,哎,真是被他們父子兩給打敗了,這父子兩人都好像是由花崗岩做成的,從認識他們倒現在,還從沒有哪次見過他們為了什麼事表示過一下驚奇,也許,好奇和驚訝這種感覺已經不存在於父子兩人的身體細胞之中了。再看着和龍悍一樣坐在凳子上得筆直得像一根標槍的龍烈血,曹天雲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話「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剛冒出來,隨即就被自己給否定了,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龍烈血和龍悍很像,這誰都不能否認,可隱隱約約之間,他又覺得龍烈血身上有一些和龍悍不同的東西,這種不同,他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述,這種感覺,是自小看着龍烈血慢慢長大以後在他心裡逐漸清晰的一個感覺,現在這種感覺依然如在霧中若隱若現,偶爾電光石火地露出一角,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去把握,每當他想要用力去捕捉這種感覺,好讓自己明白在龍烈血身上到底是哪裡和龍悍不同的時候,腦子裡出現的,只是龍烈血小時候如電影膠片一樣閃過的一些片段:那個第一次自己學走路摔倒以後在地上哭了半天又自己搖搖晃晃爬起來,又摔倒,又爬起來,又摔倒,直到沒有哭聲,累得在地上睡着的小孩;那個在烈日下咬着牙齒推動着比自己重幾十倍石碾的瘦小身影;那個最大樂趣就是獨自一人坐在屋頂仰望星空的少年;還有那雙總是布滿傷痕與水泡的手和那對逐漸由深邃取代天真的眼睛……

  曹天雲甩了甩頭,像是想把腦子裡的那些片段給甩出去一般,接下來,他說了這次去省城裡的一些見聞,還有和龍悍約好明天送來雕獅子用的石頭就走了。在走的時候,他有點猶豫,還有件事情他不知道該不該和龍悍說。

  「小溝村有點事情……」

  「我已經知道了。」龍悍的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的表情。

  曹天雲深深地看了龍悍一眼,「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有什麼事給我話!」

  龍悍點了點頭,男人之間的交流不需要太多的話。隨後曹天雲說了一些在省城的見聞,聊了一下龍烈血在學校的生活就走了,沒有多少客套,就像他來時一樣!

  曹天雲走了之後,這個只有兩個男人的家裡一時之間有點沉默,如果不熟悉龍烈血家裡情況的人看到這種情況,肯定會以為父子兩人在鬧什麼矛盾,但實際上,沉默這種氣氛,在龍烈血家裡卻仿佛空氣一樣正常,有時候在一天時間裡,父子兩人的交談不會超過十句話,在這一點上,父子兩人實在是太像了,兩人都不是那種話多的人,兩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幹些什麼。

  龍烈血想起了他剛回家時遇到的那個人和剛才曹天雲說的話,小溝村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而且可能還與他們家有點關係。

  「王利直死了,他的老婆也瘋了!」龍悍知道龍烈血想問什麼,但還沒等龍烈血問,龍悍就說出來了。

  從龍悍的口中,龍烈血知道了在小溝村發生的事情,在他回家時門口碰到的那個人,就是小溝村裡的村民,因為知道龍悍和王利直的關係,所以特地跑來把王利直的事情告訴了龍悍,按他的意思,是希望龍悍為王利直出頭,因為在小溝村人的眼裡,龍悍一直個非常特殊的存在,在龍悍身上也一直籠罩着一層神秘的面紗,龍悍雖然在小溝村的時間不長,和那裡的大多數人也相交不深,但在小溝村,關於龍悍的「事跡」卻一直是那裡的村民討論最多的話題,事隔多年,那裡的年輕一些的村民有很多甚至都不記得龍悍長什麼樣了,但這並不妨礙龍悍在小溝村的特殊的地位。無論是龍悍當年為報妻仇,「一把柴刀碎九屍」的神勇傳說,還是這些年來龍悍為報滴水之恩,一直無償幫助王利直的確鑿事實……所有的這些都讓龍悍在小溝村的村民眼裡,擔當得上「漢子」兩個字。而現在,自認為已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小溝村村民,在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情況下,把僅有的一絲微薄的希望寄托在了龍悍這個從身份上算是半個小溝村村民的人身上。

  龍烈血一直在靜靜地聽着龍悍講着小溝村的事情,從龍悍的語氣里,龍烈血聽到一絲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哀傷或是無奈的東西,對王利直,他還是有印象的,那是個一直兢兢業業、老老實實做着自己本分事情的本分人,王利直和他家的關係,可以追溯到他母親這邊的上一代,也就是龍烈血他從未見過面的外公那一代,當時王利直的父親和龍烈血的外公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兩個人拜過兄弟,兩家互相之間多有照顧,在龍悍來到小溝村和龍烈血的母親結婚的時候,因為那時龍烈血的外公外婆均已不在,龍悍也是入鄉隨俗,農村裡的婚事雖然在特殊年代一切從簡,不求奢華,不過也頗多繁雜。而王利直當時對龍悍與林雪嬌的婚事的繁雜之處出力很多,在龍悍因劈人被警察帶走的那一段時間裡,龍烈血尚在襁褓之中,村里人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都對他退避三舍,這個時候,是王利直站出來,把龍烈血帶回自己家中撫養,雖然時間不長,只有一個多月,直到龍悍回來。出於這些,龍悍一直對王利直很照顧,開始的時候,王利直的老婆因為要給王利直看病的緣故,曾報着試一試的心態來和龍悍借過錢,讓王利直的老婆料想不到的是,從龍悍這裡得到的東西,比她預料之內的多得多,龍悍基本上每年都會給王家一筆錢,讓王利直看病和維持一般的家庭用度。

  在龍悍說完之後,龍烈血也在思索着這件事,龍悍臉上表情雖然平靜,但眼神很複雜,龍烈血無從猜測此時的父親在想些什麼,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從父親悠遠而複雜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得出來,父親想的,似乎並不完全是小溝村裡的這件事情。龍烈血靜靜的,他不打算打斷父親的思索,直覺中,他知道龍悍還有話要對他講。

  過了一會兒,龍悍似乎從自己的悠遠的思緒中脫離出來了。

  「你知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是什麼嗎?」龍悍此時的聲音沉穩而低沉。

  龍烈血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他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仿佛沒有看到龍烈血搖頭,龍悍自顧自的講了下去,龍悍沒有說出答案,而出乎意料的,他講了一件發生在不屬於這個年代的一件往事。

  「在六十年前那場J國對我們國家的滅國之戰里,曾經發生過一件事情,當時,三個J國兵就攻陷過我們一座人口數千的縣城!」

  龍烈血剛聽到這裡,心中的震撼實在無法形容,因為他知道父親不會和他編這種故事,而父親所講的,恐怕就是故事當中也不會出現。

  「三個外出巡邏的J國兵,迷了路,直到當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座縣城的時候,他們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他們衝到了縣城裡面,一時間,這座縣城雞飛狗跳,在數小時後,當他們出現現的時候,幾乎整個縣城的人都被他們押了出來,三個J國人,三條三八大蓋,押出了整個縣城的人,有男有女,老老少少,最小的是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兒,最老的已經八十多歲,人們拖家帶口,扶老攜少,跌跌撞撞的在J國人的呵斥聲中與刺刀的逼迫下按照J國人指着的方向走,因為人太多,J國人甚至沒有辦法給他們押的人綁上繩子,就這樣,在三個J國兵的監視下,整個縣城的人就如同牛羊一樣浩浩蕩蕩按照日本人的要求走向他們的終點——在中間數個小時的跋涉中,在三把上了刺刀的步槍的威脅下,數千人中,就如同在縣城裡被J國人從大街上、從家裡、從商店裡趕出來一樣,沒有人反抗,雖然他們恐懼,雖然他們已經聽說了J國人兇殘的名聲,他們心裡還抱有一絲僥倖,他們沒有反抗,每個人都希望由別人出來去面對刺刀,去面對兇殘的J國人,去把他們從J國人的手裡救出來,但因為每個人都這麼想,所以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抗,中間除了兩個人趁J國人不注意逃跑了以外,其他人都默默的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J國人,最後他們的終點到了,更多的J國人在他們的終點等着他們,二千三百四十七個人,二千三百四十七個人,無一例外,無一漏網,他們都被J國兵殺了,一個縣城的人,在三個J國士兵的押送下,走入了他們的墳場,J國士兵叫那些人自己給自己挖好坑,然後讓他們跳下去等待着子彈,最後,他們都死在了J國士兵的槍下,而那三個J國士兵,則成了J國人中的英雄。」

第5章

精神病院與火化廠

  第二天一大早,龍烈血起了床,山裡的霧氣讓天空中的啟明星顯得若隱若現,如同往常一樣,先來了個冷水澡,在以前自來水還沒安到家裡的時候,早上是用井水,這個習慣從龍烈血三歲的時候就開始了,即使是在學校的時候他也照樣堅持,到現在當刺骨的冷水澆到身上的時候,他早已習慣了,沖完涼,換好衣服,在腿上,腰上還有肩上掛上一堆看起來鼓鼓的東西後,龍烈血試着跳了兩下,再檢查一遍那些掛在身上的東西是否牢固以後,龍烈血看了一下表,六點四十,穿過院子裡那薄薄的霧氣,龍烈血的身影就如同一條靈活的魚一樣滑入了霧中。

  在龍烈血家這邊的山上,早上山裡的霧氣把一切都裹得嚴嚴實實的,能見度只在兩米左右,特別是在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基本上見不到一個人影,而此刻的龍烈血則仿佛一隻幽靈一樣在霧中滑行着,腳步的起落之間,甚至聽不到一絲聲響,旁邊的景物不斷在眼前倒退着,龍烈血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左腳輕輕的往一根橫出路邊的樹幹上一點,龍烈血的身子輕輕的彈了起來,在右腳腳尖才剛剛碰到那塊巨大石頭石頭的一個突起後,龍烈血左手往輕輕石頭上一拍,他的身影一下子由橫移改為上升,幾乎是剎那間,龍烈血就出現在那個三米多高的石頭上面,龍烈血在高速中由前沖變為橫移再到上升直到他出現在巨石上只是一剎那的事,而在他上了巨石之後,幾乎沒有猶豫,他的身影又從巨石上一躍而下,而巨石上,只有那依舊打着旋慢慢合起來的霧氣才仿佛提醒着剛才有人來過,龍烈血的目標目標是前方那個在霧氣中露出小半個輪廓的山頭。

  一個星期都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了,在學校的時候,早上能做的,只是繞着學校的操場稍微跑一下,連熱身都算不上,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酣暢淋漓的享受着如風一般的感覺,那霧氣中包含着的那些莫以名狀的清新的植物味道,淡淡的,帶着一股山野中特有的自然氣息,還有那隨着自己的速度而扶在面上的帶着濕氣的風,甚至是衣褲上沾上的露水,這所有的一切,都讓龍烈血陶醉。

  在霧中奔馳,在山林中跳躍,在巨石與灌木叢之間體驗着速度,這項鍛煉,是龍烈血的最愛,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沒有人能看見。

  在龍烈血回到家的時候,龍悍剛把早點弄好,早點很簡單,兩個雞蛋一碗麵,看着半個身子都被露水弄濕的龍烈血,龍悍沒有笑,但龍烈血從龍悍眼神中知道,他很滿意,因為這一次,是在比上次負重超過十五公斤的情況下提前了一分鐘回到家裡,順便說一下,龍烈血上次負重五十五公斤。

  下午的時候,龍烈血和龍悍到了縣裡的精神病院,醫院的牌子上掛的是「羅賓縣腦神經看護醫療中心」,醫院是一棟四層樓的房子,在縣城城郊,占地不大,但有一個花園和一個小型的運動場,運動場在那個小花園中間,裡面設了兩個籃球架,龍烈血看了一眼,那裡只有兩個穿着病人服飾人呆坐着,還有一個人不停的在那裡走來走去,手裡不停的比劃着什麼。

  院長辦公室在醫院的二樓,在值班室值班的醫生告訴龍烈血和龍悍,要見病人的話要院長批准,因此龍烈血一個人去了院長辦公室,龍悍則在值班室那裡等。在二樓,龍烈血找到這所醫院的院長,一個四十多歲,微微有些禿頂,臉上的肉和他肚子上的肉一樣多,臉上的油光仿佛要滴到眼睛裡的一個中年男人,一個不像是醫生的院長。

  「你要見李貴珍,你是她什麼人?」這個院長在用審問病人的語氣和龍烈血說着,在他冒油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這個病人他是知道的,從進來的第一天就有人給過他特別的「關照」。

  「我是她親戚!」龍烈血平靜的回答到。

  「親戚?噢,這個病人目前正在進行特殊看護,現在還不能見外人!」

  「那什麼時候可以見?」

  「那不好說,這要看治療情況而定,短的話要七八個月,長的話要幾年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