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喬是只小刺蝟 - 第2章

小紅杏

  「張航,停車。」顧衍對司機下令,偏頭挑眉,似乎是詢問賀崤叫停的原因。

  賀崤的心有些惴惴不安,要是看錯了呢?但不到片刻,他還是硬着頭皮道:「我好像在路邊見到我的同學昏倒了,我想下車確認一下,她是我很好的朋友。」

  車已經開出來一段,賀崤往回跑,沒跑到跟前,他就已經確定了蜷縮靠在樹邊的人,看不清臉,可他知道,那就是汾喬。

  同學三年,他絕對沒見過這樣的汾喬,她蜷成一團,穿着單薄的禮服,四肢被凍得發紫。

  賀崤聽說了汾喬媽媽再婚的消息,這種新聞在巴掌大的滇城上流社會一向傳得很快。可他沒有想到汾喬的處境居然是這樣的。

  汾喬是個驕傲的小公主,她白色的襪子和皮鞋會永遠一塵不染。不是很擅長交際,不愛和陌生人說話,但其實人並不壞,很討人喜歡。此刻她安靜地閉着眼睛,無助而脆弱。

  雖然想不通汾喬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只是一瞬,賀崤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按了下去,蹲身輕喚了汾喬幾聲。

  汾喬恍惚間感覺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艱難地掀開眼帘,只看得出一個模糊男生的影子,那聲音倒是很熟悉,是賀崤。汾喬在學校人緣不算很好,賀崤坐在她的後桌,也是汾喬在學校最好的朋友。

  只是一眼,汾喬的眼皮就無力地坍塌下來。

  賀崤手在汾喬眼前晃一晃,才發現汾喬是真的沒了知覺。

  汾喬得去醫院。

  把汾喬往背上一背,也是在此刻賀崤才發現,汾喬快到一米六的個子幾乎沒有一點重量,四肢纖細,仿佛一用力就要折斷似的。

  「賀崤?」

  剛起身,賀崤就被人叫住了。

  聲音是顧衍的。車上的人緩緩下來,男人高大而挺拔,襯衫一絲不苟扣到領口,無一絲褶皺,外套的西服線條如同攜帶着冬日的冰雪,利落而冷硬。

  「你在做什麼?」他皺眉,等待着賀崤的解釋。

  「小舅,我的朋友昏倒了,她現在需要去醫院。」

  「壽宴快開席了,你和我一起走,我會安排人送她去。」男人的眼睛深邃而銳利,語氣含着威嚴,讓人不敢違背。

  賀崤沉默,顧衍雖說是他的小舅,可比他大不到一輪,身上的威嚴與貴氣與生俱來,讓人不敢違背。

  如果是平時,賀崤肯定會聽他的。可是這次……他垂下眼睛堅持。

  「對不起,小舅,你先走吧,我想陪她一起去。」

  顧衍這才認真掃了一眼賀崤的背後,女生的頭埋在賀崤的肩膀,只露出小半個下巴。

  挺漂亮,顧衍打量。

  「是女朋友?」

  賀崤抿着唇沒有開口。

  「喜歡她?」

  這次賀崤沉默片刻,認真點了點頭。

  顧衍若有所思看他一眼,沒有再阻止,「我讓張航送你。」

  張航是顧衍的私人司機,顧衍的意思是同意了。賀崤心中一喜,道謝後,背着汾喬匆匆上了車。

  汾喬是被顛簸醒過來的,渾身又冷又熱難受極了,睜開眼睛才發現是賀崤在背着她,賀崤的大衣也穿在她的身上。

  「這是在哪?」汾喬的聲音因為生病而悶聲悶氣的。

  「在醫院。」賀崤柔聲答她,「別擔心喬喬,我們馬上就到病房了。」

  汾喬疲憊地閉了閉眼,有氣無力,「不要給我媽媽打電話,我不想回家。」

  「好。」賀崤沒有問她為什麼。

  汾喬這才放心的閉上了眼帘。

  十一月的冬天,也正是滇城一年最冷的時候,醫院爆滿,每個病房加床都還睡不下。

  張航跑來跑去好幾趟都沒有合適的床位。可也不能讓汾喬躺在走廊里,賀崤拿出手機,又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打完沒幾分鐘,就來了個年紀大些的護士領着他們去單人病房。

  病房的環境很好,還帶了洗手間,賀崤滿意地把汾喬扶上床,看着護士給汾喬扎針。

  汾喬的血管很細,加上手太冰,根本找不到血管,饒是護士經驗老道也扎了好幾次。賀崤眼睛裡的火都要冒出來了,「你到底會不會扎針!」

  護士沒有說話,病房裡空調溫度開的很高,她的鬢角隱隱滲出了汗才把針扎進了血管里。

  汾喬這次的高燒來勢洶洶,一直到天完全暗下來也沒有退燒的意思,還隱隱有溫度越來越高的趨勢。

  賀崤已經按了好幾次家裡打來的電話,今晚是賀家老太爺的壽辰,他作為長孫可以遲到但不可能缺席。

  臨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護工,時間越來越晚,想來想去,賀崤只能又硬着頭皮給顧衍打電話。

  顧衍接到電話也有些奇怪,他這侄子在同齡人中也算早熟,平日從來是不輕易開口的,今晚卻連為個小姑娘求他。

  「我想讓張嫂替我照顧汾喬一晚,她燒的實在太嚴重了,不能沒人照看。爺爺大壽,我現在得趕回去。」

  張嫂是顧衍從帝帶到來滇城的傭人,做事十分體貼周到。

  「汾喬,她叫汾喬?是你的同學?」

  在賀崤肯定回答後,顧衍沉默半晌。

  「汾喬」這兩個字在他唇齒間回味了一遍,若有所思,只是片刻,顧衍答應了。

  顧衍掛了電話才想到,張嫂家中似乎出了急事,一早上就向他告了假,趕回帝都了。

  ……

  顧衍離開宴席,來到醫院的時候,賀崤還趴在汾喬床前,一隻手緊緊地握着床上的人。

  看到顧衍來了,賀崤眼中一亮,「小舅!」

  這一聲比平時親近許多。

  賀崤看向顧衍身後,「你怎麼會來?張嫂也來了嗎?」

  「張嫂家裡有事,早上回帝都了。」顧衍把外套搭在病房裡的沙發上。

  「那……」你為什麼會從壽宴上來。賀崤想問。

  顧衍知道他的意思,率先開口,「壽禮送到,今晚就沒什麼事了。我既然答應了找人照顧汾喬,就不會食言的。別的做不了,替你看一晚人我還能做得到。」

  賀崤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看向顧衍身後確認,顧衍確實是一個人來的。

  顧衍是要自己照顧汾喬嗎?不參加爺爺的壽宴了嗎?

  他這位小舅金尊玉貴,從沒有這樣伺候過誰,更別說照顧一個昏迷的小姑娘。

  小舅也沒想到這些嗎?賀崤悄悄看了一眼顧衍冷峻的側臉,心裡覺得不妥當。可他又低頭看表,壽宴快開始了,待不得他多想。

  賀崤匆匆交代:「小舅,汾喬就拜託你了」賀崤頓了頓,「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就叫值班的護士…」

  賀崤說着,餘光發現顧衍依舊冷峻的面容,才發覺自己似乎逾越了,立刻噤聲。

  走時賀崤鬆開握着汾喬的手,卻發現汾喬抓的比他還要緊。掙了幾下也沒有掙脫,喚了好幾聲,也不見汾喬有反應,無法,顧衍只得幫他拉住汾喬的手。

  只是這一來,賀崤的手掙脫了,顧衍的手卻又被握住了。

☆、第二章

  病房溫度開得很高,顧衍想脫了外套,汾喬卻完全沒有鬆開他手的意思,真不知道那麼纖細的手腕哪來那麼大力氣。

  顧衍掙了幾下,就看見汾喬睡夢中的眉頭皺起來,那眉毛並不濃,形狀卻生的好看極了。顧衍不動,那眉毛又漸漸舒展開來。是個極其漂亮的孩子,顧衍心中輕嘆。

  汾喬的手觸感是冰冰涼涼的,顧衍索性也懶得再掙開,呼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休息。其實他也工作了一整天,只是靠在椅子上才感覺到累了。

  眼帘一閉,便有了些睡意。只是椅子太硬,睡的並不安穩。

  ……

  半夜,顧衍是被哭聲驚醒的。

  他的睡眠一向極淺,稍微一點聲音便立馬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看到床上的小姑娘閉眼低聲哽咽,那啜泣在夢中也是隱忍的,她似乎並沒有意識,眼淚卻不自覺從眼角流出來。

  嘴巴微動了幾下,顧衍也是貼近了,才發現她叫的是爸爸。

  黑壓壓的睫毛上也全是濕潤的。

  顧衍算不上是個善良的人,此刻卻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有幾分不忍。他伸手覆蓋在汾喬額頭上才發現燙極了,趕緊按了床頭的鈴叫來護士。

  因為才打過退燒針沒多久,只能採用物理降溫,護士先是用冰塊敷在額頭,又用酒精給汾喬擦手心,脖子,腋窩,雙腿。汾喬穿的是棉布裙子,四肢還好說,只是要擦其他地方不免要脫了裙子。

  護士以為他是親屬,脫裙子便沒有提前通知他,顧衍猝不及防看到那纖瘦的裸背,趕緊走出了病房。

  等一陣兵荒馬亂的降溫過後,病房裡安靜下來。這次顧衍不再睡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文件。

  好在後半夜沒再出什麼狀況,等到黎明時候,汾喬的溫度才降下來。

  汾喬醒過來時候,顧衍正好梳洗完要去公司。他此生還沒在誰的病床前這樣守過,這小姑娘倒也是榮幸。

  汾喬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病房裡站着個陌生男人。

  男人的身材高大挺拔,極其硬朗清俊。

  汾喬瞪大眼睛,眼裡滿是戒備,語氣十分不善,「你是誰?」

  顧衍懶得在意汾喬的警惕與戒備,他只是覺得這小姑娘的眼睛長得挺精緻,就算瞪人,也像兩顆漂亮的琉璃珠子。

  但顧衍的自制力一向很好,他只是看了一瞬,就低頭去拿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也沒有直接回答她。

  「賀崤托我照顧你一晚,」顧衍拿起外套,一舉一動皆是貴氣粲然,「既然你醒了,那就再見了。」

  聽到賀崤的名字,汾喬好歹放鬆下來。

  原來是賀崤拜託的,剛才還瞪了他一眼……汾喬趕緊端正身體認真道一聲,「謝謝叔叔。」

  聲音有着幾分羞愧,卻還是大方的,已經與昨天晚上可憐哽咽的模樣截然不同。

  顧衍已經走到門口,聽到道謝,唇角微動,「不用。」

  聲音平靜冷淡,沒有回頭。

  汾喬現在說謝他,或許有一天她知道一些事情的時候,會非常恨他。

  顧衍神情平靜,想到這樣的可能,眼中卻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