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眾生 - 第2章

何夕

會議室里的幾位老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似乎接受了牧野靜的說法,但是他們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加凝重了。

另一位樣子慈祥的老人開口道,「我是崔則元博士,我想知道華吉士議員是否提到那個人的性別。」

牧野靜想了一下,「我記得他說那是一個男人。」

「看來出現了一個奇怪的人。」江哲心博士小聲地對旁邊的幾個人說,「可怕的幾率數,我們有大麻煩了。」

牧野靜迷惑不解地看這群人臉色嚴肅地議論,她不明白髮生什麼事情了,不過從直覺上她能感到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她忍了一下但還是開口問道,「你們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正在討論的人們停了下來,注視着牧野靜。過了一會兒江哲心博士說道,「對不起,這件事涉及到高級別的政府機密,我們不能對你說明。」

牧野靜不再有話,這裡每一個人的級別都能夠叫她乖乖閉嘴。她左右看了一眼,然後便知趣地退出了會議室。不過還是有一些低低的絮語鑽進了她的耳孔。 「以前的那個人現在什麼地方?」一個嘶啞的聲音問道。 「讓我查查……唔,就在本市。四十七街區六十一號。」 「能否與其聯繫上。」 「這……恐怕沒有什麼意義。」 「為什麼?」 「因為當時按照五人委員會的指示已經作了常規處理。」 牧野靜只聽到了這些,因為當她剛剛退出會議室的門就關上了。但是這幾句話已經在她的心裡埋下了一個很大的結。她回到辦公室,想要稍微整理一下近來這個案子的進展情況。但是電話響了,她拿些聽筒,是歐文局長打來的。

「什麼?」牧野靜大叫,「要我交出這件案子。現在一點眉目都沒有就讓我交出來可不行。」

「這件案子以後不歸我們管了。上邊另有安排。你把卷宗整理一下,準備移交。」

牧野靜放下電話,咬住下唇怔怔地站立了半晌。「這件案子是我先接手的,我不能就這樣交出去。」牧野靜突然說出了聲,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但是她的決心就在這一刻下定了。

(六)

牧野靜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找到了四十七街區六十一號在什麼地方。那是一片行將拆除的老式院落。牧野靜打聽到這裡有一個叫何夕的人患有精神疾病,曾經有不明身份的人出資給他治療過但是沒能治好。當時牧野靜立刻就直覺地感到自己要找的就是這個人。

牧野靜推開沒有上鎖的門走進院子。院子左方的牆邊坐着一個滿臉絡腮鬍的男人,他正半眯着眼愜意地曬着太陽,一絲亮晶晶的口涎從他的嘴角直拖到顯然已經很久沒有洗過了的衣領上,在那裡濡濕出一團深色的斑塊。有一些散亂的硬紙板擺在他面前的地上,旁邊還有半桶漿糊和一些糊好的紙盒。

這時一個老婦人突然從一旁的屋子裡走了出來,猛地朝那個正在打瞌睡的男人的肩上搡了一拳,「死東西,就知道吃飯睡覺,干一點活就曉得偷懶。」老婦人說着話不覺悲從中來,眼睛紅紅地用力擼着鼻子,「三十多歲的人了,就像個廢物。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老天爺叫你來磨折我。」

那個男人從睡夢裡驚醒,萬分緊張地看着老婦人揮動的手,一旦她的手靠近自己的身體他就會驚懼地尖叫。過了一會他確信老婦人可能不會再打自己了,於是便慌忙火急地拾起地上的家什開始糊紙盒,但眼睛卻一直緊盯着老婦人的手絲毫不敢放鬆。

「請問……」牧野靜小聲地開口,「這裡有沒有一個叫何夕的人?」

老婦人露出疑惑的神情看着牧野靜,「你找他有什麼事情?」

牧野靜一滯,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找到何夕又能作些什麼。

「何夕。」老婦人念叨着這個名字,仿佛在咀嚼一樣年代久遠的事物。一些柔軟的東西自她眼裡泛起,她的目光投向那個被她稱作「死東西」的男人,「何夕。」她輕聲地呼喚了一聲,然後轉頭看着牧野靜說,「他就是何夕,他是我的兒子。他本來是很好的,最多只算是有點小毛病……」老婦人悲傷地揉了揉眼睛,「可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

院外突然傳來一片嘈雜聲,象是有大群人在朝這邊走來。「就是這裡。」有人高聲叫嚷着。過了一會院子的門被推開了,不下二十個人一涌而進。牧野靜驚奇地發現這些人她居然認得一些,比如說江哲心博士,還有國際刑警總部的幾名高級官員。另外一些人居然是荷槍實彈的士兵。

「你怎麼在這兒?」江哲心博士意外地看着牧野靜,「你知道些什麼?」江哲心博士衝口而出,但他立刻意識到這樣問反而顯得事情複雜,「我是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牧野靜心念一動,她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會跟「自由天堂」的案子有關。「我只是在同何夕聊天。」

「聊天……」江哲心博士狐疑地看着牧野靜的臉。「那我不得不打斷你們了。現在我必須帶走這個人。」

牧野靜緊張地在心裡打着主意,「剛才我們正談到關鍵地方,這件事情可能會和『自由天堂』有關。」

江哲心博士愣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無奈,「好吧,看來我們還必須連你也一塊帶走。」他做了個手勢,然後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圍攏過來。站在一旁的老婦人這時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擋在兒子面前說,「你們不能帶走他。」士兵們不知所措地回頭看着江哲心,等他下命令。

江哲心博士放低了聲音說,「我們只是帶他去治療。」

老婦人警惕地看着那些士兵,眼裡是不相信的神情。她的態度影響了何夕,他站起身,不信任地看着每一個人。這時牧野靜才發現何夕的身材相當高大,如果要強行帶走他肯定會費上一番周折。

江哲心博士想了一下,然後回頭拿出對講機低聲說了句什麼。過了十來分鐘一個胖乎乎的婦人從門口進來,她的目光一下子就盯在了那個仍在糊紙盒的男人身上。 「2074。」她說。 何夕稍微愣了一下,然後便露出討好的笑容攤開手。

(七)

這是格林小姐見到過的最為漂亮的病房。超過五百平米的面積,設施齊全應有盡有,整間病房只住着一個病人。何夕正在吃藥,品種花色相當複雜。他現在越來越變得煩躁,有時卻又長時間地沉默着發呆,像是在想什麼問題。現在的何夕已經與一個月前判若兩人,格林小姐如果不是一直陪着他的話肯定認不出現在這個時時眉頭緊鎖眼睛裡含着深意的英俊男人竟會是當初的那個白痴。今天何夕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吃完藥之後立刻休息,而是點起了一隻煙。過了一會他像是下了決心般地對着面前的空氣說了句,「叫他們來。」

「你是說……」江哲心博士擦拭着額上的薄汗,房間裡只有他和何夕兩個人,「你完全想起來了。」

何夕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這個老人,,「是的,我想起來你們是怎樣把我抓走,又是怎樣宣布我是一個瘋子。」他的聲音漸漸變低,「當然,我後來的確成為了瘋子和白痴……」

江哲心博士沉默着坐下,他的腿有些軟,「我知道這件事傷害了你,但是你現在必須幫助我們……」

「幫助你們?」何夕打斷了他的話,「我為什麼要幫助你們?」他大聲吼道,「你們毀了我,是你們把我變成了一個廢物。我的天……」淚水漫出了何夕的眼瞼,「而現在你居然要我幫助你們。」

江哲心尷尬地笑笑,「我只能說抱歉。我知道沒有什麼能夠彌補你的損失,但是你真的要幫助我們。」

何夕平靜了些,「這樣吧。如果你們對我做的一切能夠說出正當的理由的話我會考慮這個問題。」

「這件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能夠做主的,同時這個地方也不安全。除非『五人委員會』集體同意,否則我不能告訴你真相。」

「那好吧,我跟你走。」何夕點點頭,「還有件事,我希望見到那天比你們早幾分鐘找到我的那個女警官。」

「為什麼?」

何夕嘆口氣,「因為我實在不想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孩變成白痴。」

(八)

「五人委員會」是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機構。它的成員是五名年齡從四十幾歲到八十有餘的著名的專家。它實行的是終身制,如果某一位委員去世了才會由另幾名委員推選新的成員。誰也不知道這個機構到底是幹什麼事情的,同時誰也沒有聽說這個委員會隸屬哪個部門。

何夕一直不肯走進密室,直到他見到了江哲心帶來的牧野靜。密室的門在人們身後緩緩關閉,屋子裡只有七個人——何夕與牧野靜以及「五人委員會」。這些人裡頭何夕認識兩個人,江哲心和郝南村。當何夕的目光落到郝南村臉上時久久都沒有移動,令得郝南村有些不自在地左右四顧。

「我知道你的感受。」江哲心用規勸的口吻對何夕說,「當年郝南村博士只是儘自己的職守,有些事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這時坐在左首的一位滿頭銀色捲髮的老婦人開口道,「何夕先生,我是『五人委員會』的凱瑟琳博士。」她又指着坐在她旁邊的兩位身着黑色西裝的瘦高個男子說,「這是藍江水博士和崔則元博士。也許你不一定相信,出於安全原則,我們五人以前從未象今天這樣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現在由我來解答你的問題。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向別的委員提問。」

何夕想也沒想地就開口說,「我想知道楓葉刀市在什麼地方。你們誰來答都行,喏,」他指着藍江水說,「就是你吧。」

藍江水沒有立即回答,並且反過來提問道,「我想問你知不知道『新藍星大移民』。」

何夕想了想說,「那好象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人類已經發現了宇宙中有眾多適宜生命存在的行星。於是他們挑選了一顆和地球情形差不多的,讓許多人接受了冷凍,出發移民到那顆新行星上去了。我記得那顆行星同地球的距離是四十光年,以光子飛船的速度算起來第一批上路的人已經到達很久哪。」

藍江水博士搖頭苦笑道,「我不得不佩服政府高超的保密手段,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還能讓人不起一點疑心。天知道我們哪裡來的什麼光子飛船。而且就算是有什麼新藍星又有誰能保證上面不是已經被其它生物所占據,難道準備去打星球大戰嗎?」

何夕立時打住,「你說什麼,你不會是在告訴我那只是一次騙局吧。這可是載入了史冊的偉大事件。」

凱瑟琳插話道,「如果說那是一次騙局的話它也不是出於惡意,最多算是一種手段而已。政府花了大力氣把某個蠻荒星球描繪成一片充滿生機的新大陸,以此來吸引人們自願移民。說實話,當時的地球確實已經相當糟糕了,超過兩百億人居住在這顆最多只適宜居住一百億人的星球上。」

「如果這是騙局的話那麼那些人都到哪裡去了。」何夕倒吸一口涼氣。「難道……」

江哲心博士在一旁擺擺手說,「『新藍星大移民』計劃雖然是場騙局但不至於那麼恐怖。至於說那些人……」他的目光投向了地圖上深黃的一隅,「他們就生活在類似于楓葉刀市的城市裡。和我們生活的城市並無什麼不同。」

「楓葉刀市。」何夕念叨着這個名字,這個城市已經與他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甚至於改變了他的人生。但是他又的的確確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

「他們生活在許多像楓葉刀市那樣的城市裡。」藍江水的語氣像是在宣讀着什麼,「他們一樣地呼吸空氣,一樣地新陳代謝,一樣地出生並且死亡。和我們沒有什麼兩樣。只除了一點。」藍江水直視着何夕的臉,不放過他的任何一絲情緒變化,「——組成他們的世界的磚和我們不同。」

何夕覺得自己越聽越糊塗,他打斷藍江水的話,「你還是沒告訴我楓葉刀市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凱瑟琳博士笑了笑,「我來告訴你吧。楓葉刀市是海濱的一座中型城市,人口約九十萬,大部分是華人。」

何夕有些惱怒地補充道,「我沒問這個,我是問它的地理位置。」

凱瑟琳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它大約位於東經105度北緯30度。」

「等等。」何夕打斷她的話,他的目光看向牆上的地圖,「這不可能,那個地方是內陸,而且,」他倒吸一口氣,「就在我老家附近。」

「不對。」凱瑟琳執着地說,「楓葉刀市位于楓葉半島南端,面臨楓葉海灣。」

何夕有些頭暈地看着凱瑟琳博士一張一合的嘴唇,有氣無力地說,「我們兩個要麼是你瘋了要麼是我瘋了。」

「你們都很正常。」是郝南村的聲音,「凱瑟琳博士說那裡是海濱,這是對的。你說那裡是內陸丘陵,這也是對的。你甚至還可以說那裡是雪山或是負海拔的盆地。這全對。」 「你……你說什麼?」何夕扶住自己的額頭,他看不出郝南村有開玩笑的意思,「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與他同樣吃驚的還有牧野靜。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郝南村毫不遲疑地點頭,「你們只要聽完其中的原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樣講了。」 「知道什麼是普朗克恆量嗎?」凱瑟琳博士輕聲問道。

何夕在自己的腦海里搜尋着,「以前學過,那大概是一個常數,所有物體具備的能量都是它的整倍數。」

凱瑟琳頜首,「你說的不算離譜。那的確是一個常數,具體數值是6.626乘以10的負34次方,單位是焦耳.秒。按照量子力學的基本觀點,世界並不是連續存在的,而是以這個值為間隔斷續存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物質的能量和質量——你應該知道按照質能方程這兩者其實是一回事——都是這個值的整倍數。如果我們把這個常數看成整數1,那麼這個世界上任何物體所具備的能量值都是一個很大的整數。比方說是一萬五千,或者是九億四千萬零七十六。這些都可以,但是決沒有一件物體會具有諸如八點五四這種能量值。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不妨把普朗克常數看作一塊最基本的磚,整個世界正是由無數這種磚堆砌而成。」

何夕很認真地聽着,他的嘴微微翕開,樣子有些傻。應該說凱瑟琳講的很明白,但何夕不明白的是她為何要講這些,何夕看不出這些高深莫測的理論和自己會扯上什麼關係。 「等等。」何夕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凱瑟琳博士的話,「我只想知道楓葉刀市在什麼地方。你不用繞那麼多圈子,我對無關的事情不感興趣。」 凱瑟琳博士嘆口氣,「我說這些正是為了告訴你楓葉刀市在什麼地方。」她的目光環視着另外的幾名委員,似乎在作最後的確認,「楓葉刀市的確就位於我說的那個位置。」 「這不可能。」何夕與牧野靜幾乎同時叫出聲。 「這是真的。」江哲心博士肯定地答覆。 「你是說它是一座建在地底的城市?你們在地底又造了一座城市,甚至——還造出了地下海洋。」何夕有些遲疑地問,也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推測過於荒謬,他的聲音很低。

凱瑟琳搖頭,「我說了那麼多你應該想得到了。我看得出你很聰明。」

何夕心中一凜,凱瑟琳的話讓他想起了一件事。是的,還有一種可能……但那實在是——太瘋狂了。

「不可能的。」何夕喃喃道,他的額上沁出了汗水。

凱瑟琳的表情變得有些幽微,她的心思像是已經飛到了很遠的地方,銀白的鬚髮在她的額頭上顫巍巍地飄動。她的目光停在了地圖的一隅,那裡是一片深黃色,「楓葉刀市就在那裡,一座很平常的城市。但是……」

凱瑟琳頓了一下,「它是由另一種磚砌成的。」

(九)

「量子力學的基本原理給了我們一個強烈的暗示,那就是我們並不象自己通常認為的那樣占滿了全部空間。實際上即使這個星球上已經看不到一絲逢隙了它仍然是極度空曠的,因為在普朗克恆量的間隙里還可以有無數的取值,就好比在「一」到「二」之間還有無數的小數一樣。」凱瑟琳博士露出神秘的微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在楓葉刀市所在的那個世界裡普朗克常數有另外的起點。如果把我們的普朗克常數看作整數一的話,楓葉刀市的普朗克常數的起點大約是一點一六。」江哲心語氣艱難地開口道,看得出他每說出一個字都費了不少勁,「這就是答案。」

「另外的……值。」何夕仍然如墜迷霧,「這意味着什麼。」

「你不妨想像一下一隊奇數和一隊偶數相遇會發生什麼事情。」江哲心像是在啟發,他注視着何夕的神情,「你應該想到那其實不會發生任何事情,因為它們都將毫無查覺地穿過對方的隊伍。而我們與楓葉刀市之間正好相當於這種關係。如果你和生活在楓葉刀市的一個人相遇了的話……」江哲心作了一個停頓,「你認為會發生什麼事情。」

何夕的表情有些發傻,「發生……什麼事情。」他用力思索着,「我是不是會看到他身上有很多小洞。」

江哲心博士緩緩搖頭,「答案是你根本就感知不到他。他在你面前只是一團虛空。」

「可是他總會反射光線吧。」何夕插話道。

「問題是他所在的世界的所有物質都和他具有同樣的普朗克常數偏移量,光也不會例外。」包括光線在內的那個世界的所有物體都可以毫無阻礙地穿越你的身軀,對它們來說你也只是一團虛空。你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數學裡的平行線,永遠延伸但卻永遠不能相交。」

「你的意思是想告訴我就在我身體的周圍還生活着另外一些奇怪的東西。」何夕神經質地伸手在空中抓撓着,「它們可以任意穿過我的身體,就像是我並不存在。」汗水自何夕的額頭上沁出來,他頹然地扶住牆壁,防止自己倒下去。牧野靜的情形也不比他好到哪兒去。何夕吁出口氣,「好吧,我相信你們了。雖然從理智上講我難以接受這一切。」他轉頭環視着屋子裡的另一些人,「我想你們花這麼多功夫告訴我這些不是為了讓我長見識吧。說實話,你們要我做什麼。」

江哲心博士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自顧自地往下說,「有件事情我還要告訴你,記得郝南村博士說過在楓葉刀市所在的位置上還有高山和盆地嗎。」他停下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何夕想了一下,「難道說還有另外的世界存在。」

「在兩百多年前的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裡,由於人口問題以及對自然的過度開發,我們的地球已經不堪重負。」江哲心的語氣變得沉重,「不知道在你心中是怎樣看待我們這些以科學為職業的人,不過我倒是覺得我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是良知的奴隸。當我們目睹人類的苦難時內心裡總會感到極大的不安——哪怕這種處境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就在這時候我們的一位偉大的同行出現了,他是一名華裔物理學家,他叫作金夕。金夕博士找到了一種他稱作「非法躍遷」方法,可以將物質躍遷到另一層本來不可能的能級上。在他的方程式里總共找到了六個可能的穩定解,我們原有的世界只是其中的一個解。」

「那另外的五個解呢?」何夕插話道。

「當時的世界已經無法承受人類的重負,金夕博士唯一的選擇是立即把所有的解都用上了,政府全力支持了這項計劃。楓葉刀市所在的世界也只是其中的一個解,而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現在的世界其實是由六重世界構成的。」

「六重。」何夕喃喃而語,似乎有所觸動。

「的確有點巧合。」江哲心仿佛看透了何夕的心思,「當年佛陀把欲世界分成包括地獄道,餓鬼道,畜牲道,阿修羅道,人道,天道在內的六道,它們在業力的果報下永無止境地流轉輪迴。」他稍停一下,語氣變得像是宣判,「此所謂六道眾生。」

(十)

「眾生門」國家實驗室位於南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島。從外表看這只是一座平常的熱帶島嶼,但是附近的漁民都知道這裡是不能隨便靠近的。而每天都有一些行蹤不定的神秘船隻和直升機從島上駛向外界。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啟用過『眾生門』了。」江哲心走到何夕的身後,他的思緒顯然已經飛到了往昔的年代,「我的前輩們設置了這個裝置,用來將當時過多的人口發送到另外五個新創的世界去。它的原理並不複雜,你應該知道,如果一個電子吸收了光子的話它就會躍遷到某個新的能級軌道上去。在『眾生門』里有一種具備特殊能級的粒子將會輻射你的軀體,其能級不到普朗克常量的十分之一,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這種能級的。通過控制其強度,我們可以讓你到達其餘五個新創世界去。好啦,我還有事。」說完話江哲心急匆匆地朝忙碌的人群走去。

牧野靜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哲心的背景,「我覺得有地方不對。」

「你說什麼?」何夕吃了一驚。

牧野靜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同時壓低了聲音,「你不覺得這裡有些事情不能解釋嗎?」

「解釋?解釋什麼?」

「你知道我是個警員,我是因為調查『自由天堂』的案子才牽涉到這件事情里來的。」牧野靜說得很認真,「如果把這些事情同那件案子聯繫起來想的話……」

何夕愣了一下,他是從牧野靜口中知道了整個案子的詳情。當他聽到華吉士議員死前描述的場景時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以前目睹的怪事,但他並未從中悟出什麼來。現在牧野靜突然提到這一層倒是讓他心中一動。

「我甚至還有個更大膽的想法。」牧野靜興奮地說,「大約在一年前我調查過一件發生在撒哈拉沙漠的離奇雪崩事件。你想想看,這裡邊會不會有聯繫。」

「你不會是在說……」何夕欲言又止,他覺得這個想法太荒唐了。

牧野靜卻點頭道,「也許那就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