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明 - 第2章

特別白

  更多人的理由更是讓人哭笑不得,絕大多數人壓根不知道鹽場把鹽賣給逢猛鎮鹽販子的事情,李孟本以為自己要說服大家會很麻煩,誰知道把這個情況一說,只要把鹽送到二十多里外的逢猛鎮,一擔鹽怎麼也能多賺一兩銀子,人人心動,誰都想要發這筆財。

  既然大家都有這個意思,那就好辦多了,李孟再去靈山鹽場送鹽的時候,打聽到一件事,萊州鹽政牟巡檢要在六月十三和十四兩天在鹽場收鹽,他本身就是大私鹽販子,每次買鹽都是大宗交易,所以脫不開身,要兩天後才走。

  這兩天的空檔,正是薛家千戶所販私鹽的好機會,大家都是紛紛的琢磨,這傻子確實是變聰明了,事情都是考慮的這麼完備。

  既然牟閻王不在,大家都知道小路怎麼走,又有厚利——對於窮苦的軍戶子弟來說,一擔鹽一兩銀子的利潤是很大一筆錢。

  六月十二那天,趙能和陳六牽頭,叫十幾個平素相熟的軍漢,這等煮海曬鹽的活計,誰家都是存着一百二百斤鹽,聽說能比平時多出七八分銀子的厚利,各個都是熱心了起來。又去鄰居那裡借來了雞公車(獨輪車),有直接拿了扁擔擔鹽。

  六月十三,十一個人早早的起床推着車挑着扁擔出了門,剛走出家門的時候,大家還都是有些擔驚受怕,走了半個時辰,朝後望已經看不清楚薛家千戶所的房屋了,漸漸的走進樹林之中。

第三章

半路遇鹽丁

  這時候大家才變得輕鬆起來,薛家千戶所臨海,到逢猛也就是三十里左右的距離,中間都是些矮坡丘陵,草木鬱鬱蔥蔥,走在其中,很是隱蔽,大家也都是把心放了下來,多走三十里路就能多賺七八錢銀子。

  七八錢銀子,那是多少錢,李孟的概念還有些糊塗,總是覺得一兩銀子也就是一塊錢,看那些影視劇裡面上街買個糖葫蘆不就是一兩銀子嗎?

  來到這個時代稍微了解下才知道,這一兩銀子在好年景可以買一百多斤糧食,來到薛家所快要一個半月,光是見到銅錢,還沒有見過哪怕一兩的銀子,說起來真是大額的鈔票,李孟自己估算,這一兩銀子相當於百元大鈔吧。

  心情輕鬆,閒話也就多了起來,一幫人都是彼此打趣,說的也是薛家所里周寡婦漂亮,還有誰家的大姑娘美貌,女人在男人之中是永遠的話題。一幫人嘻嘻哈哈走着,倒也輕鬆愜意,還是趙能年紀大,顯得老成些,開口問邊上的李孟:

  「這趟到底真能賺錢嗎?」

  「沒問題。」

  李孟悶聲悶氣的回答說道,他必須全神貫注的推着雞公車,要不然這兩百多斤鹽就要翻到溝里去,李孟的肩膀被綁帶磨得火辣辣的生疼,估計已經是破皮出血了,李孟唯一慶幸的是,自己從前當過兵,身體還是能經得住這種重體力勞動,準確的說,應該是勉強能經受住而已,李孟幾乎可以想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會疼成什麼模樣。

  來到這個時代一個多月,每頓吃糠咽菜也能面不改色狼吞虎咽,去薛家所外收攏柴草,去海邊煮海熬鹽,撿點貝殼蝦蟹,給漁民幫忙,李孟自覺地已經是慢慢的適應了這個時代,他和每個衛所裡面的年輕人做都是一樣的事情。

  如果說有些不同的話,李孟撿來的柴草不光全是送給人家換點飯吃,他撿來的貝殼蝦蟹也不全是賣錢。

  每天晚上,李孟都是煮熟自己揀到的那些魚蝦,這些東西放在從前都是所謂的純天然無污染的上等海鮮,可沒有什麼調料的白煮尤其是沒有什麼米麵的乾糧吃食,就這麼吃,很快就會厭煩。

  不過李孟還是自己堅持吃下去,儘管每次都有要嘔吐的感覺,李孟覺得自己在這個時代,必需要有好的身體,好的身體必需要有足夠的鍛煉和營養的攝入,這等窮苦的生活環境,能保證營養的也就是海里的這些魚蝦了,至於說是足夠的鍛煉,李孟每天早晚都是把當年在部隊學習的,從基本的跑步,俯臥撐到軍體拳和格鬥刺殺的動作,反反覆覆的練習,務必讓自己的身體素質保持在穿越時的水平上。

  今天用車推着這幾百斤鹽,雞公車的獨輪可不是後世的膠皮充氣輪胎,而是木輪子,在土路上顛簸的很厲害,偏偏這小路也是坑坑窪窪,獨輪車一顫,肩膀和手腕就是鑽心一樣的疼痛。

  李孟一邊回答趙能的問題,一邊苦笑着在心裡自嘲道:

  「看小說,別人穿越都是稱王稱霸,我來卻要為溫飽打拼,這差距也太大了些。」

  正想着的時候,聽到前面有個年輕人大聲笑着跟陳六子說道:

  「今天要是賺了錢,回去就買斤肉,回去讓俺爹娘開開葷。」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是一陣鬨笑,李孟也是跟着咽了口吐沫,好久沒有吃肉,今天要是賺了銀子,一定要買點肉犒勞犒勞自己,要買點肥的,真是饞死了。

  從出門到現在一共是走了一個半時辰,李孟估計着三個小時差不多走了八里路,主要是在丘陵的地形推車挑擔行進,耽誤速度。

  這些人裡面趙能因為年紀大些,隱約間算是個頭領,趙能停下腳步抬頭看看天,又看看左右,回過頭招呼了一聲:

  「左邊有個河溝,大傢伙在這裡歇歇腳,等下上路。」

  趙能剛說完,這些人都是鬆了口氣,把車朝着路邊一靠,扁擔放下,都是找塊乾爽地方坐下來休息。

  李孟也把綁帶卸下,心想總算是停下來,要是再走,這肩膀非得報廢不可。

  突然間,前面不遠處草叢中竄出來六七個人,朝着這邊邁着大步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大喊:

  「巡檢司緝拿私鹽,違者格殺勿論!」

  這六七個人身上穿的衣服可是整齊嶄新許多,有人帶着氈帽,有人布包着頭,手中拿着單刀,鐵尺,李孟有些發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反應最快的就是陳六子,這小子幾乎是從草地上拔地而起,撒腿朝着來路就跑,其他人的動作也不慢,都和兔子一樣跳起來就跑,反倒是李孟有些茫然,看着散落在四處的草袋子,這可是將近兩千斤鹽,難道就這麼丟掉。

  稍一遲疑,猛覺得被人拉了一把,身體不穩,聽到身後趙能在那裡扯着嗓子大喊道:

  「傻子你傻了嗎,快跑!這是鹽狗子。」

  就這麼跑回去,薛家所這些軍戶還有膽子出來販鹽,自己就在那薛家千戶所窮苦一輩子,再過幾年,或者是餓死,或者是死於兵災?

  或者還是死在這裡,也許還會穿越回去,也許就是徹底死亡,一了百了……,一了百了也好。

  來抓私鹽的這些鹽丁越跑越近,李孟甚至能看到他們臉上興奮到扭曲的表情,這些鹽貨白白落入他們手中,天上掉下來的錢財,當然是高興。

  這些鹽丁都是巡檢糾集起來的無賴地痞,仗着巡檢的權勢橫行鄉里,李孟這一個月的所見所聞知道,這些鹽丁的作為已經不能用魚肉百姓來形容了,對着無辜百姓軍戶的作為,分明是在糟蹋良善。

  李孟已經是看開了,不過他心裡也下定了決心,就算是自己死,也要拉上眼前的幾個混帳一起下地獄,少幾個禍害對薛家所是好事。

  還有十幾步就到跟前,李孟隨手拿起邊上的一根扁擔,站在小道的中央,身體稍微右轉,同時,左腳向前邁出一步。

  已經跑出幾十步的趙能回頭一看,卻發現李孟沒有動彈,反倒是站在道路中央,拿這個扁擔,對方七個人拿着單刀鐵尺,你拿着一個竹板的扁擔,能擋住什麼,忍不住大喊:

  「李孟,不想活了嗎,快跑!!」

  李孟好像是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般,兩臂收在身前,右臂彎曲握着扁擔的後端,左臂斜前伸握着扁擔的中段,前端翹起,身體緩緩的前傾,看起來就像是嚇傻了一樣。

第四章

扁擔

刺殺

  趙能猶豫了一下,轉身就要過去,卻被身後的陳六子一把抱住,扯着嗓子叫道:

  「趙老大,李孟是個傻子,你還有老娘要養,快走吧……」

  「雙臂不離身,刺眼一條線」

  李孟嘴裡輕聲自言自語,一邊挪動自己的腳尖對着正前方,七名埋伏在這裡的鹽丁現在心裏面又是興奮,又是憤怒,興奮的是可以白賺到銀子,憤怒的是,這些私鹽販子居然腿腳這麼快逃跑了。

  人要是抓不到,那就沒有罰金可以拿了,便宜豈不是全都讓牟巡檢賺去,那邊的軍戶子弟就剩下一個站在路中央,傻乎乎的舉個扁擔。

  有道是好狗不攔路,非得剁翻了這個沒有眼神的軍戶,幾名鹽丁都是揚起了手中的兵器,就這麼停着胸膛衝上了上來。

  後面的陳六子和幾個人拼死的抱住要回來拽李孟的趙能,十幾個手無寸鐵,沒有訓練的軍戶和十幾個農民差別不多,和七個拿着利刃的鹽丁亡命徒打鬥,豈不是自己上去送死,一邊勸着,一邊七手八腳的把陳六朝着來路拽。

  販運私鹽肯定是不能走官道,終歸是要避着人,可這小道隱蔽是隱蔽,卻很是狹窄,儘管鹽丁有七個人,可李孟正當面只有一個人。

  沖在最前面的鹽丁肯定是這些無賴亡命徒裡面最悍勇的一個,手中的刀高舉起來,看起來要把李孟一刀劈死的。

  李孟不斷的提醒自己要冷靜,努力回憶着部隊裡面的刺殺訓練,儘管退伍已經是三年多,可是軍旅生活已經是在他的身體和精神上刻上了深深的烙印,所教授的任何東西都不會忘記。

  這其實真是電光火石之間,就在這個剎那,李孟能聽見身後拉扯和叫罵的聲音,卻覺得精神極為的專注,周圍好像都陷入安靜之中,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面前這個鹽丁嘴裡黃色的牙齒。

  沖在最前面的鹽丁舉起來的胳膊肌肉都是完全繃緊,擋在路上的這個高大軍戶已經把他激怒,既然是嚇傻了,就不要攔在路的中間,再踏前一步,就可以砍下去。

  「殺!!」

  李孟發出了一聲大喝,怒目圓睜,雙臂用力,手中的扁擔驟然刺出。

  沖在最前面的鹽丁,被立在這裡的李孟突然迸發出來的大喝和殺氣下的渾身一顫,就是這一顫和停頓,李孟手中的扁擔卻像是長矛一樣疾刺而出,重重的刺中了這個鹽丁的咽喉上。

  咽喉是人身上的最脆弱的部位,軍隊的刺殺講究是刺殺目標的胸腹部位,只要是刺中必然是造成內臟的大出血和重傷。

  可李孟身高在這個普遍營養不良的時代異乎尋常的高大,所謂的傻大個是也,這一刺有些高,好死不死的恰好刺在那鹽丁的咽喉之上。

  來自現代的李孟身體素質要遠遠的好於同時代人,力量也是大不少,這種粗竹板做的扁擔也是堅韌異常。

  一刺,僅僅是一刺,刺在了柔軟致命的喉結上,喉結碎,人死。

  半空中揚起的刀剛劈下,就已經是脫力,人軟軟的倒在地上。李孟後退一步,雙臂回擺,右腳加力蹬地,左腳向前跨出一步,又是大力刺出,這次刻意的下壓扁擔,這本就是一眨眼的瞬間,第二個鹽丁恰好跟上。

  看着前面的同伴軟軟的倒下,心中一慌,手中的刀也是晃蕩起來,生死相搏,那裡是容得下遲疑,李孟的扁擔直直的戳在他小肚子上,這鹽丁瞬時間臉色由青變白,手中的刀也握不住了,抽搐着滾到在地上。

  這兩個是跑的最快的,第三個拿着鐵尺的,看着前面兩個同伴一聲沒出都是倒了,嚇得愣在那裡,李孟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縱身已經是跳了起來,手中的扁擔已經是來不及做出標準的刺殺姿勢。

  索性是右手一拉,左手一擺,扁擔狠狠的砍在那鹽丁的脖頸處,這也是人體要害之處,大血管受到重擊,也是哼也不哼,徑直的倒在了地上。

  從這些鹽丁興奮的衝上來,到到了三個,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第三個被打到,後面的四個人已經是嚇傻了,平素這裡巡檢下面的這些鹽丁可真是橫行萊州府,就算是官府的正牌衙役也不敢拿他們怎麼着。

  心想今天來緝拿私鹽,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七個人拿着利器出現,這些連遠門都沒有怎麼出過的鄉下軍戶豈不是嚇得屁滾尿流,到時候鹽貨入自己腰包,還可以去對方住處敲詐,沒準還有女人,豈不是一舉兩得。

  誰想到剛到了跟前就倒了三個,這是不是白天見到鬼了,沖在最前面的三個都已經是晚了,後面的更是沒有戰鬥的勇氣,扭頭就跑。

  李孟在現代進行過實際的對抗和艱苦的訓練,在金融押運公司的時候也曾經歷過些小小的衝突,但卻從來沒有殺人。

  可現在的他心中的那種剛烈和勇猛完全的被激發了出來,所謂初次殺人的不適應完全被他丟在腦後,剩下的四個鹽丁不顧後面,扭頭就跑,可是前衝到轉身,畢竟動作還是有了間隔,慢了一拍。

  李孟本就是前沖無非是跳幾下躲開地上的人,速度根本沒有受到影響,這下子就算是連準備動作都不用了,前面的四個後腦勺全是破綻的放在那裡,李孟直接是高舉着扁擔,狠狠的掄了下去。

  頓時是把落在後面的那個拍翻在地上,又是趕上去幾步,直接用扁擔戳向後腦勺,倒地的這兩個在地上抽動幾下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七個人裡面倒了五個,李孟大步生風還是在追,沒有跑幾步,那兩個的精神終於是崩潰,手中的刀朝地上一丟,不管不顧的轉身跪下,朝着李孟就開始磕頭,嘴裡沒口子的喊着: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這兩個鹽丁方才那種得意非凡,好像是猛獸捕獵獵物的神情已經是全然不見,剩下的只是恐懼和驚惶,涕淚交流的在那裡求饒哭告。

  這時候的李孟才感覺到自己突然的爆發把體力已經是消耗乾淨,強撐着把兩把刀踢開,卻覺得身體一軟就要倒地,連忙用扁擔拄着支撐住身體,抓緊扁擔,卻覺得這一端有些粘,轉眼打量,卻是濺上的血跡。

  自己殺人了,這是第一次殺人,而且一下子殺了四個,不管是現代的李孟還是明朝的李孟,都沒有殺過人,甚至連手上沾血的經驗都是少的可憐,這時候發覺自己突然間殺了四個人。

  突然間,李孟覺得身後有人……

第五章

疑似二郎神附體

  李孟心裡一驚,剛要舉起手中的扁擔,卻聽到身後的人連聲說道:

  「李孟,不要動手,是我們。」

  原來是趙能和陳六他們方才拉扯間,這邊形勢風雲突變,傻呆呆站在那裡的李孟轉瞬之間已經是打倒了五個,他們這才又轉了回來,此時這些人看着李孟的眼神已經是充滿了敬畏,看着李孟放下扁擔,趙能才小心翼翼的靠過來,拍拍李孟的肩膀,帶着疑問說道:

  「你是不是被二郎真君附體了……」

  李孟突然覺得嗓子裡面一陣翻騰,現場的血腥氣直撲鼻子,他再也忍受不住,伸手推開身旁的趙能,沖向路邊,趴在地上就哇哇大吐起來,早晨起來吃的那點東西全部是吐了個乾淨,真是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舒服了點,李孟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沉聲問趙能說道:

  「趙大哥,要是我不動手,這些鹽丁會怎麼對付咱們?」

  「還能怎麼對付,直接殺三四個掛在路邊,然後剩下的帶回咱們千戶所去,挨家挨戶的拿錢贖人,要是沒錢就搶女人,要是沒女人就抓回大牢等死。」

  趙能的口氣很輕鬆,仿佛說的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李孟心裡好受了點,他也見過這些鹽丁在薛家所和鹽場作威作福,禍害百姓,心裡也明白這七個人不是良善之輩,搞不好今天出來的這些人都要喪命破家。

  但是現代人的思想,開始戰鬥的那腔血勇散去後,不管是從精神還是在肉體,都是極端的不適應,聽趙能這麼一說,李孟的心裡多少好受了些。

  「噗哧」一聲,後面有利刃入肉的聲音,李孟和趙能都是大驚回頭,卻看到陳六子手裡拿着鹽丁的鋼刀,把那個被李孟打中小腹倒在地上的人一刀砍死,然後紅着眼睛朝着那邊正在磕頭求饒的兩個鹽丁走去。

  李孟剛想阻攔,就被趙能一把拉住,搖搖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