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 第2章

兔子十二

  夏修成從他房間裡拿出牽引繩,扣在項圈上,「走吧。」

  他握着牽引繩走在前面,她跟在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從旋轉樓梯下去,通過燈光微弱的走廊來到了漆黑一片的草坪上,外面比她想象的還要冷,她忍不住縮起了肩膀。

  遛狗一樣在花園裡溜達了一圈,夏修成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那個她十分眼熟的橡皮球,在手上拋了兩下,「三秒一下,數到一百之前,你把球撿回來。」

  說完,他用力一扔,橡皮球消失在夜色中。

  夏露渾身冷汗都出來了。

  沒有燈,在一片漆黑的草叢找里找一個不大的玩具,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找不到,她又要受罰了。

  夏修成解開牽引繩,抬了抬下巴,「去吧。」

  對他求饒是不可能改變他主意的,說不定會讓他更不高興。夏露一咬牙,衝着玩具消失的地方跑去。

  她在心裡默數着,在腦子裡一遍遍回想剛才橡皮球在空中划過的弧線,猜測皮球會落地的大致方位,她整個人撲在草坪上,用手摸索着尋找。

  好在她估算的方位比較準確,默數到七十之前,她找到了。

  她坐在草坪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四周寂靜,她面前不遠處有一片樹林,把莊園遮擋了起來,聽夏年說過,樹林東北方是唯一的監控死角,趁着下午六點保鏢集訓,鑽過樹林,用鐵鉗剪斷電網,就能從莊園裡溜出去了。

  她身體裡鼓動着想要逃跑的衝動,被她拼命壓制住。

  她還有夏年,她不能衝動。

  她抓起橡皮球,朝着夏修成的方向跑去。

  十、九、八、七、六……

  她在心裡默數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起來,胸腔里全是涼風,疼得幾乎要裂開。

  五、四……

  她已經看見了夏修成的身影。

  三、二、一……

  她摔了一跤,手裡的皮球滾落到他腳下。

  夏修成從手錶中移開視線,「活動結束了,該回去了。」

  這一次終於結束了。

  回到夏修成的臥室,她狼狽地跪坐在他的腳邊,克制地喘氣,膝蓋手肘都擦破了皮,很疼又不敢動。

  夏修成抬起她的臉,「表現這麼好,想要什麼獎勵?」

  她想起了夏年說要她去上學,但從嘴裡說出的卻是;「您能回家,就是對我的獎勵。」

  夏修成那張八風不動、興趣缺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點點可以稱之為笑意的表情。

  「乖。」

  夏年坐在車裡給自己左手纏上紗布,笨手笨腳地打了結,把受傷的手藏在口袋裡。

  車外有人給他打開車門,「他就在樓上打牌,聽說來了好一會了。」

  夏年從車裡下來,「守好門。」

  「知道了。」

  夏年雙手插兜,不急不躁走上消防樓梯,從窗戶彎腰鑽進房間。

  他不過十五歲,又高又瘦,眉眼清淡,看起來俊秀文弱,可等他跳下窗台,摘掉衛衣帽子,剛才還熱火朝天的麻將場上立即噤若寒蟬。

  他坐在一個光頭中年人身邊,「謝叔好。」

  光頭嘴裡叼着煙,斜睨了他一眼,「什麼事?」

  「夏先生派我來向您打聽打聽他那一批貨的下落。」

  光頭把煙從嘴裡拿下來,夏年張開手,他把煙頭摁滅在他手心裡。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來問我?讓夏修成自己來跟我說話。」

  夏年合攏手掌,「夏先生自然有正事要忙,只能派我這個算不上東西的來會一會您了。」

  他話音剛落,光頭呵呵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臉,忽然間重重給了他一耳光。

  夏年被打得側過臉,一邊耳朵嗡嗡響,白淨的臉上迅速浮現出一個通紅的手掌印,他用手指在嘴角一抹,「謝叔這是不願意好好談的意思了?」

  「一隻夏修成的走狗,我不跟狗說話。」

  「原來是這樣……」夏年從衛衣口袋裡摸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打了免提扔在桌子上,「那就換個人來跟您說。」

  電話過了幾秒接通,那邊是一個女人倉皇的聲音:「老公嗎?你在哪……有人闖進了家裡……」

  背景音是一個小孩撕心裂肺的哭聲,很快被人捂住了嘴。

  「你——」光頭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雙眼布滿紅血絲。

  夏年臉上帶傷,輕輕笑了笑,「對着謝太太也沒說話嗎?」

  光頭緊緊捏着拳頭,「別動他們,那批貨很安全,我要見夏先生,跟他說。」

  「您還真是搞不清狀況啊,沾手夏先生的東西,還被警察盯上了,您有幾條命夠夏先生消氣的呢?」

  光頭充耳不聞,他要是現在說了,只怕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要見夏修成。」

  夏年摸了摸桌上的籌碼,「不如這樣。」

  他從籌碼中拿出一枚,「這是謝太太。」又拿了另一枚,「這是您的小公子,你輸了一枚,他們就——」他比了一個割喉的手勢,「但是如果贏光牌桌上其他人的籌碼,我就讓您見夏先生一面,如何?」

  他眼神淡漠,看了看牌場上其他三人,「我不會打牌,就把希望押在各位身上了。」

  其他人紛紛白了臉,出了一身冷汗。

  光頭別無選擇,用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作為籌碼,賭一把自己活命的機會。

  結果他輸了,他心如死灰,汗流浹背,在夏年撥通電話下令前,他撲過去抓過夏年的手,「我說,我說……求你,不要動他們……」

  他們把光頭帶到了碼頭上,等找到貨物的電話打來,夏年立即從腰間拔出□□對準光頭,面無表情扣動了扳機。

  隨後有人把屍體裝進鐵桶,開來一輛水泥罐車,給鐵桶里注滿水泥,推進了海里。

  夏年把身上沾了血的外衣脫掉,用火點着,坐上車。

  他低頭聞了聞自己手上的硝煙味,覺得自己越來越麻木了,沒有良心,不知疲憊,夏修成有什麼命令,不論是不是傷天害理他都會做。

  只要妹妹能衣食無憂,不再擔驚受怕,就算要他給夏修成做一輩子的走狗也願意。

☆、Love

me

tender

  第二天夏露真的生病了。

  低燒,嗓子疼,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渾身沒勁。

  管家見她不下樓吃飯,來看了她,把家庭醫生叫來了。

  高醫生帶了藥,還給她處理了膝蓋和手肘上的傷,她一直閉眼躺着,提不起勁,不想管身邊的人是誰,都在說什麼。

  等到臥室的人都走光,她翻了個身,眼淚悄悄的流了出來。

  生病的時候總是最軟弱的時候,她想夏年,想要他來陪她。

  她不敢哭出聲,死死咬着被子流着淚,過了一會,還是抽泣着起床把藥吃了。

  她要快點好,夏修成這次要在家裡休息很久,面對他,她必須有足夠的精力才行。像現在這樣,因為一點點小病而精神不振是很危險的,況且夏修成並不會因為她生病就放過她。

  她被一陣粗暴的敲門聲吵醒了。

  她坐起來的時眼前一片漆黑,扶着床頭櫃緩了一會。

  而門外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了,直接把門打開了。

  夏修成十七歲的兒子——夏宸,他一臉怒容,「你為什麼不開門?」

  「我……」

  夏宸根本懶得聽,「我有朋友來了,你不要下樓。」

  夏露抿了抿嘴,「夏先生呢?」

  「不關你事。」

  看來他是出門了。

  夏露點點頭,「我知道了。」

  夏宸再看了她一眼,像一陣風一樣轉身走了。

  夏露下床關上門,躺回了床上。

  她跟夏年能被夏修成收養,還是因為他的兒子。

  八年前,夏宸養的貓死了,在家裡鬧了個天翻地覆,夏修成領着他去孤兒院找一個新的玩物,挑中了她。

  她當時死活不願意跟夏年分開,哭着不肯上車,於是夏修成也把夏年收養了。

  也就有了如今他們兄妹雙雙進了狼窩的局面。

  兩年前被夏修成開始那樣對待時,她本來想借夏宸擺脫的。夏宸雖然暴躁敏感,一肚子壞水,經常把他的寵物蛇藏在她床上和衣服里,但跟夏修成相比,他還是個正常的人類。並且,她曾經隱約感覺夏宸喜歡自己,雖然他熱衷於對她使惡作劇,但她直覺他喜歡自己。

  可還沒等她對夏宸求救,他忽然間住校了,對她的態度也改變了。

  窗外傳來一陣吵鬧的音樂聲,她從沒聽過這麼古怪的節奏,跟夏修成平時聽的完全不同。

  她下了床,走到陽台上探出身去看,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泳池一角,有幾個穿着泳褲的人站在泳池邊上。

  那是夏宸的朋友嗎?

  她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從護欄上翻過去,一手抓住樹枝,樹枝上爬了過去。她坐在枝椏上,撥開面前的藍色花團,看的更清楚了。

  平時空無一人的泳池裡,現在多了五六把遮陽傘,還有一排躺椅,十幾個男男女女都穿着泳裝。夏宸似乎曬黑了很多,身上的肌肉輪廓分外明顯,一隻手就能攔腰抱起一個女孩,把她扔下了泳池。

  她坐在樹上晃着腳,覺得他們挺好玩的,自己只是看着都覺得快樂。

  不一會兒,有個人一邊打着電話一邊朝着她這邊走過來,並且停在了樹下。

  夏露等他掛斷電話,把手裡的花扔下去。

  「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