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叔叔 - 第2章

喵陳陳



「誰說的……」一路上不吭聲的步徽竟然開口打斷母親的話:「四叔下午給我打電話了,問要不要來學校接人,我說你來接,他才沒來的。」

「呦,他倒是有良心了一回,還沒有機會表現!」姚素娟笑着,輕輕拍了下步徽副駕駛座椅的椅背。

沉默中,魚薇聽見步徽話里「四叔」那兩個字,黑透的瞳仁輕輕晃動了一下,視線有點恍惚地回落到車窗玻璃上,卻瞬間被夕陽的光刺得眯起眼睛。

她只覺得心裡某個地方開始融化,熱熱的,卻又憋得胸口隱隱發悶,似乎是緊張,卻又像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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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家宅子靠近江邊,又傍着山,臨近G市繁華邊緣,附近有個風景區和魚塘,風雅安靜,適合養老。

要說是座傍山別墅也不貼切,步家這座房子是典型的「冂」字形兩層老樓,造型結構和內部裝修都是古樸的中式,遠遠看上去很低調,走進去才能發現五臟俱全、高雅別致,黑色雕花鐵門進去,是個花園,步老爺子摔了跤不能走路之前最喜歡搗鼓花花草草,現在是專門請了人來修葺打理的。

姚素娟接孩子回到家時,太陽僅剩一線紅光,眼瞅着就要西落。

一進門,一隻黃毛的土狗就飛撲過來,朝着步徽呲牙嚎叫,這隻狗是只很尋常的土狗,興許有點串,看不出品種,嘴短耳尖,面露凶光,長得也不漂亮,在加上低吠狂躁,儼然一隻狗仗人威、尋釁滋事的惡犬,惹得步徽追着它狂奔,最後一人一狗摔在草地上打鬧起來,姚素娟根本懶得理他,任兒子胡鬧去了。

此時,做飯的趙阿姨跑來說老爺子等在書房準備見人,吩咐下來說要先跟孩子說會兒話再開飯,姚素娟更無暇過問別的,急匆匆的領着魚薇進屋。

進屋時,步靜生坐在客廳看報紙,樊清看見門口進人忙起身迎接。

「來了。」樊清走過來招呼魚薇,對她笑笑點點頭,步靜生聽見動靜也趕忙放下報紙。

眼前這個出現在家裡客廳中央的小姑娘穿着跟步徽一樣的校服,卻顯得比青春期正在躥個頭的男孩還瘦削,深色校服袖口裡露出的手腕細得觸目驚心,一抹白。

但怎麼看,這丫頭的步態和神情,都妥妥帖帖的,極其禮貌、有教養,留着一頭烏黑的短髮,兩側的碎發被攏到耳後,也沒有留海,利落地露出白皙素淨的一張小臉,滿滿的膠原蛋白,怎麼看都討人喜歡。

「這樣,也別叔叔阿姨地叫了,就跟着小徽的輩分喊吧,這是三嬸和大伯。」姚素娟草草地介紹了一下。

「三嬸,大伯。」魚薇認清楚眼前的人,打完招呼,還沒來得及停腳,便被姚素娟拉着手朝二樓走去。

「哎我說,你也讓人家孩子歇歇!」步靜生看見自己老婆匆匆忙忙地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身影,梗着脖子沖樓上喊也沒被搭理。

步老爺子的書房裡正被最後一抹夕照塗上了一點緋紅,雪白的四壁和書櫥上的一排排碼整齊的書脊都融化在了落日餘暉的瑰色中。

姚素娟敲門時,天幕遠方最後一絲紅正在緩緩被深藍的冷色調所吞噬,天快黑了。

「爸,我把魚叔叔的孫女帶來了!」姚素娟輕輕推開門走進來,神色愉快地說道,隨着她的腳步走近,門外又腳步輕輕地移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

正在書桌前翻閱着晚報的步老爺子聞聲立刻摘下老花鏡,眼鏡繩垂在胸前晃了晃,因為檯燈開了,他有點看不見刺目的橘色燈光後深埋黑暗裡的那個孩子,於是趕緊伸出手擰上了檯燈開關。

隨着燈光漸漸弱去,全身一色黑、安靜地站在那兒的身影一點點變得清晰,像是脫離暗影慢慢被光明上色的一個輪廓。

步老爺子這才看出她的校服不是黑色而是深藍的,頭髮是烏黑的,腳上那雙白球鞋穿舊了,碼數似乎也不大合腳,但刷得很乾淨,一絲髒污也沒有,背上的黑色書包也是用得很舊了,幾乎不辨原色,磨成了發毛的深灰。

小姑娘看上去是正合年齡的十七八歲的樣子,腰背挺直,透着一股謙恭溫順,因為穿着深色的校服襯托出的膚色是幾乎輕柔而薄透的白皙,再加上黑亮的一雙眼睛,整個人氣質安然而沉靜。

也沒人招呼她,她自己很是恭謹地抬眸看着老爺子,說話吐字的時候直視人的眼睛,禮貌地喊了聲:「爺爺好。」

「噯,魚家大丫頭……」步老爺子難得有個好臉色,慈祥地笑呵呵問道:「這麼多年一直沒見過面,今天終於來家裡了,我得先問問,叫什麼名字?」

魚薇雖然不是第一次見步家的人,但對這個一直默默資助自己和妹妹念書、生活的爺爺的老戰友還是初次見面,對方又是德高望重的長輩,雖然她已經算是足夠的冷靜,依舊有點緊張。

眼前是一間裝修豪華而高雅的書房,滿牆排滿的書被擺放得整整齊齊,書桌上是一套看上去就很貴的文房四寶,邊兒上攤開地放着一本《詩經》。

魚薇垂着頭沉吟了片刻,接着鬆開攥緊的拳頭,抬起頭微笑了一下,她原有的嗓音雖似呢喃般輕逸、細柔,但語調是冷靜而又沉穩的:「步爺爺,我叫魚薇,採薇的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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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後。

姚素娟安頓好了魚薇,就下了樓,先去廚房裡轉了一圈,看看飯菜安排的怎麼樣,心想着魚薇小時候是在蘇州長大的,口味一定輕,在後廚吩咐了幾句菜要清淡點兒、多撒糖,就回了客廳。

走進客廳的時候,步徽還坐在沙發上,占了一個小沙發窩着,長腿耷拉在扶手上晃悠,腳邊趴着狗,手裡拿着手機玩兒,步靜生在旁邊坐着翻報紙,對兒子坐沒坐相的行為仿若沒看見。

步靜生聽見動靜,一抬眸看見她來了,趕緊把報紙擱下,對着兒子故作兇悍道:「去去去,上樓寫作業去!」

「沒吃飯沒勁寫作業,我給四叔發短信呢,他下午說晚上不一定趕得回來。」步徽手指靈活地按着手機:「我就說他要是回不來,我就把他的狗熬湯喝了……」

「你小子,沒大沒小的!就這麼跟你四叔說話?」步靜生吹鬍子瞪眼,步徽這才覺得氣氛怪異,一抬頭果然看見姚素娟叉腰站着,遂一臉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二話不說從沙發上起來,頂着一頭亂毛兒回自己房間去了。

「你看看你兒子,怎麼教的!」姚素娟等兒子走了,氣呼呼地推了一把丈夫:「平常不覺得什麼,今天看見別人家孩子,才知道小徽多招人煩,都是跟你學的……」

「那哪是跟我學的?這孩子從小就喜歡跟着老四瞎混,早學壞了。」步靜生推卸責任,發現沒用,於是轉移話題:「哎,我正想問你,老爺子見那丫頭都說些什麼了?」

姚素娟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跟丈夫並肩坐:「老爺子是真心掛念她們姐妹倆,但是你沒見那孩子的姨家,根本沒辦法講道理,也不願意放人,咱們每個月給魚家丫頭的資助都不知道能落在孩子身上多少,你沒看見啊?那書包和鞋,都用多舊了,也不給買新的,這孩子也苦……」

話還沒說完,忽然院子裡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像是撞着什麼東西了。

姚素娟和步靜生都是一驚,還沒反應過來,那原本蔫蔫兒地趴地上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樣的土狗忽然跳起來,「汪汪汪」狂叫着朝門外猛撲過去,一溜煙兒竄進院子裡沒了影。

天全黑透了,這會兒夜色沉沉地鋪下來,花園裡的燈還沒亮,兩束車前燈的刺眼白光照得院子裡一片明,配着狂躁不歇的狗叫聲,安靜的宅子立刻陷入了喧鬧。

「哎呀老四!你又把爸的夾竹桃給撞壞了,上次那顆石榴樹還沒長結實呢,又來!」樊清略帶山東口音的喊話只在着急的時候蹦出來,平添幾分可愛。

「嗯?」一個尾音有點欠揍的男低音在花園裡響起,聲音懶洋洋的,吐字卻很清楚,不高不低的尾音里透着十足的調侃:「呦,三嫂,幾個月沒見長胖了?」

「去,快三十的人了也沒個正經!等着爸回頭訓你吧。」樊清平常很溫柔的一個人這會兒也惱了。

姚素娟聽着院子裡傳來的動靜,只覺得頭疼,轉身望了一眼同樣皺着眉的步靜生:「唉,咱家那魔王又回來了,今兒晚上誰也別想清靜了。」

第三章(7.12捉蟲)

要說老四回來全家都嫌,那倒也不是。

前腳剛上樓回房的步徽聽見院子裡響徹的狗叫聲,知道四叔回來了,這會兒靜悄悄地下了樓,站在樓梯上往下看。

樊清先進的屋,臉上紅紅的,只有姚素娟知道為什麼,三弟妹前些日子一直吃不下飯,被自己撞見吐了好幾次,她夜裡去樊清房裡一問,才知道她有孕了,也不知道那老四長的一雙什麼眼睛,這麼毒,家裡男人們都看不出來什麼,他一眼就瞅出來樊清胖了……

難得他一個做生意的大忙人,今天竟然有空回家吃飯。

姚素娟正想着,院子裡的狗吠越來越狂,夜色里,只見一個男人慢悠悠地朝正廳走來,跟在他腳邊又跳又蹭、緊接着一溜兒狂奔的是那隻見了主人努力討好的土狗串子。

這個人還是副沒正經的德行,身上穿着一件常年不換的長長寬寬的黑外套,嘴裡叼着煙,邁着大長腿穿過一叢叢老爺子平日精心侍弄、開得鮮艷欲滴的花,也不知踩壞了幾枝,偶爾被狗擋了道,他還伸出腿踹幾腳。

「四叔!」

身材高大,肩正腰直的男人還沒走進屋,步徽已經跑出去喊了男人一聲,他聽見聲音抬起頭,露出一張英俊的臉,嘴裡的煙撲簌簌地灑落了些煙蒂。

男人越走越近,被屋裡的燈光暈染上一層亮色,容貌五官從夜色里脫離而出,能看出來他個子比步徽高了一大截,肩膀也寬出許多,濃眉、高鼻樑,唇線纖細,在步家三個兄弟里長得最像已逝的老母親,眼睛最亮,睫毛也長。

據步老爺子的話說是「生出經驗來了,越生越好看,老幺會隨,父母好看的地方他全總結了」,不過下句話就是:「長得倒像個好人,一笑就像個流氓。」

老爺子說的沒錯,這個人走進屋一看見侄子站在門口等着自己,臉上立刻浮現一點笑意,懶洋洋地伸出一隻大手揉了一下步徽的亂毛,他一雙桃花眼本就亮晶晶的,此時眸里流溢着疏懶的神色,再加上嘴裡還叼着根煙,笑得的確不像好人。

步霄漫不經心地拍了一下侄子的腦袋:「每次都跟狗一起跑出來接我,沒白疼你。」

步徽也嬉皮笑臉地拿拳頭衝着四叔的肩膀砸過去,結果沒得手就被順手一扳差點翻倒。

「四叔你好歹讓我偷襲成功一次……」步徽正長個子,這會兒換了身兒居家的衣服,更顯得瘦削,腳脖子比大姑娘還纖細,站直了捋一捋衣服,為自己第一萬多次偷襲小叔失敗而懊惱。

「想打過我,你還嫩着點兒。」步霄摟着侄子的肩膀朝屋裡走,一邊說道:「先把你毛兒扎齊。」

叔侄兩個勾肩搭背地朝屋裡走,還一直小聲地嘀嘀咕咕一些不知道什麼段子,小徽聽了偷着笑,笑聲猥瑣,果然,叔侄倆還沒走進屋就聽見姚素娟尖着嗓子喊。

「老四,你看看你!小徽都多大了,你都多大了,還打成一片!」姚素娟實在看不下去了,對着兒子揮揮手:「你寫作業去,別跟你四叔學,他腦子聰明着呢,當年天天玩兒還考上了好大學,如今生意又做大了,屁股後頭整天追着趕着一群小姑娘要給你當小嬸嬸,就你那腦筋,還學他,你能混出來個什麼?」

步霄聽着大嫂揶揄自己的話,忍不住大笑了兩聲,接着油嘴滑舌道:「嫂子,要真有這麼多美女跟我屁股後邊兒,我還用得着你這麼辛苦地給我介紹對象?」

姚素娟想起幾次給小叔子介紹相親對象最後都沒成功的經歷,不想起來還好,一想起來更火大:「那不是你小子看不上嘛?前前後後多少個大閨女,你都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步霄忍不住低頭笑了一忽兒,一雙桃花眼眯成迷人的弧線,朝屋裡走的時候順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讓他上樓去了。

老四進屋的那一刻,豪華氣派的客廳里,古董老座鐘正好敲響七下。

「怎麼都坐在這兒大眼瞪小眼的?大嫂不給飯吃?」送走步徽,步霄走進了客廳,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說完,走到藤椅邊上剛要坐下,抬眸看了眼對面沙發上的樊清,緊接着就把嘴裡的煙隨手捻滅在煙灰缸里。

姚素娟看他這動作,瞬間就明白了,這狐狸眼睛忒毒,果然是什麼都瞞不了他,半開玩笑地接着他的話說道:「呦,老四,你這怎麼話兒說的,怎麼沒飯吃就怨到我身上來了,我是咱們家的老媽子啊?」

步霄一雙極亮的黑眸在看見姚素娟嗔怪的表情時笑意更濃了些,大喇喇地坐進藤椅里,翹起長腿:「得,嫂子,你這牙尖嘴利的,我可說不過,我還是跟大哥學着看看報紙吧。」

「去!」姚素娟被逗得直笑,笑聲爽朗。

步靜生把一雙眼睛從當日晚報後面露出來,瞥了一眼自己這個沒正經的四弟。

「這可不是我不給大家飯吃,是老爺子。」姚素娟笑完,從沙發上站起來,捋了捋坐皺了的裙子:「魚家丫頭不是來了麼,正在書房裡陪老爺子說話呢……不過這都七點了,我還是上去看看吧,也該開飯了……」

姚素娟說完,急急忙忙地又朝着樓梯上跑去了。

步霄朝後仰倒,整個人背靠着藤椅里的坐墊上,姿勢隨意地翹着二郎腿,聽見大嫂說的話,目光越過幾株茂盛的盆栽朝着二樓看去,若有所思,隨即唇邊浮現一絲笑意,一隻大大的手掌順手摸上腳邊土狗的頭頂,揉起毛來。

土狗全然沒了剛才對步徽的兇惡模樣,極其溫順,此時似乎又感應到了主人的好心情,狂搖尾巴,舔了舔步霄長褲的褲腿。

可是步霄沒坐幾分鐘,又輕輕拍了拍土狗的腦袋,從藤椅里站起身來。

「老四,你幹嘛去?」正在削蘋果的樊清看見他站起來朝着樓梯走,問了一句。

「我也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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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牆根兒這事,姚素娟平日倒真沒怎麼做過。

她性子潑辣,什麼事兒都喜歡直來直去,這性子倒是跟步家從小當男孩兒養大的二姐挺像,所以姑嫂兩個平時最為投緣,二人一向痛恨女人背地裡偷聽、嚼舌根這類行為,可是上了二樓,不知道怎麼的,聽見那聲音就不禁緩了腳步,踮起腳尖走路,生怕吵了那細細柔柔的聲音,給擾斷了去。

聽着聽着,姚素娟簡直嘖嘖稱奇,平時步老爺子跟家裡兒女們訓話,大家都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不耐煩聽,怎麼這小姑娘不過十七八歲的,竟然能跟老爺子聊這麼久,動都不帶動一下的,跟入了定一樣。

「哦?我還真不知道惠萍家裡的事,你這么小一個丫頭,怎麼知道這麼多?」步老爺子滄桑、老邁的聲音響起。

「我還小的時候,喜歡跟奶奶一床睡,夜裡老人家興許少眠,翻來覆去的,我要是偶爾起夜,南方冬天夜裡,被子裡潮冷,回了被窩總覺得身上還涼,就讓奶奶摟着,一時半會兒的,也睡不着,那個時候為了哄我睡覺,奶奶就跟我聊聊以前的事,差不多聽個一言兩語,零零碎碎的,後來就都記着了……」魚薇聲音還是平素的溫和,講起這些話來,更透着一種時時縈繞的甜糯,那把嗓子放輕了的聲線,說不出的讓人想往下聽下去。

姚素娟也豎起了耳朵。

「聽說,外曾祖父當時在鄉下有百十多畝地,在城裡還開了金銀手飾店和綢緞莊,解放以后土改定成分,成分當然不好,地主兼資本家,奶奶那個時候……」

這姑娘聊起以前的事兒竟然也能說上一車話,姚素娟一邊聽着,一邊朝書房走,門是敞開着的,走廊上的燈沒開,房裡傾灑出一大片暈黃色的燈光,她朝屋裡看去時,看見魚薇安然地坐在沙發上,側影披了一層柔柔的金色,秀挺、鋒利的鼻尖在光線里顯得很嬌俏,但整個人的沉靜,宛如水一樣,緩緩流淌出心沉氣定的味道。

也不知道聽了多久,話題變成了養花弄草,魚薇竟然也能說得頭頭是道的,姚素娟這才隱隱覺得:這孩子怎麼跟個妖怪一樣,什麼都知道……

「爺爺您也別心急,這杜鵑花最不好養,特別是這種重瓣的西洋鵑,換個泥盆可能好些。」魚薇望着書房裡一盆打蔫兒的杜鵑侃侃而談,竟然跟百科全書似的:「我媽以前喜歡養花,說杜鵑有七喜七怕,都記着了就能養好,不過我也是聽說,理論上明白,真養的話,也難說,就說她自己,明白這麼多,照樣還是養死好幾盆呢。」

「哈哈哈……」老爺子聽了不免樂了,朗聲笑起來:「你這丫頭,怎麼跟個小人精似的,說說,什麼七喜七怕,爺爺養了這麼久杜鵑都不知道,怪不得這一盆給養死了。」

姚素娟聽得入迷,剛想往下聽,忽然後背被拍了一下,嚇得差點叫出來。

一轉頭,老四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走廊里幽暗,房裡灑出來的大片暖橘色燈光映出他稜角深邃的臉,眉眼依舊噙着一絲笑,燈照着他身上,投影在牆壁上一大塊黑影,顯得他整個人更高大了。

「你嚇死我了。」姚素娟瞪着眼睛,用口型罵他。

步霄豎起一根修長的食指放在薄唇邊,讓她噤聲,接着朝房裡抬了抬下巴,表示繼續聽牆根兒。

「喜酸怕鹼,喜濕怕澇,喜涼怕熱,喜半蔭怕強光,喜小風怕大風,喜潮濕怕乾燥,最後一個是……」魚薇一字一句地說着,說到這停住了,低下頭自己笑了一下。

「最後一個是什麼?」老爺子果然眼巴巴地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