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大忽悠 - 第2章

常書欣

  這回該把旁觀的年青人驚呆了,心裡犯着嘀咕,越看越迷懵,無數事實證明,慣於裝B的大多數是2B,不過扮神仙的裡頭,難不成真有那麼一兩個會飛的鳥人!?

  「厲害…厲害……」

  同樣驚訝的銼炮和叫老肉的胖子也點點頭,互視着,敢情倆人的緊張是被老頭猜中嚇着了。仨人都看着眯眼帶笑的古老頭,越來越被這等仙風道骨折服了,似乎神仙表現出這麼點奇異之處理所當然一般。

  沒錯,真蒙對了,那求卦的許胖子握着老頭的手重重一握,幾分信服,不過嘴裡卻說着:「老神仙,您連我媽不在了都算出來了,您還知道我家什麼事?」

  不知不覺中「你」已經換成了「您」,那代表疑心去了大半,而且一問家中的事,讓年青人暗暗稱奇,看來這胖子不是一味地蠢,也沒有被一句就唬住,問家裡的私事,估計有考較老頭的意思。

  這許胖子殷勤一問,老頭毫不介意,哈哈一笑道了句:「各人的運不同、命相各異,詳細點的東西得見人根據面相手相批八字,不過簡單點的表像沒問題,比如,我算得出你兄弟姊妹幾個。」

  「這也行!?那……您給算算,我兄弟姊妹幾個?」許胖子不太相信,神色凜然地愣聲問。

  「嗯……」老頭沉吟着,右手捏訣似乎又在神算,五指飛快的點着,那天人交流的翻天印又來了,跟着又是雙目一睜,批了句:「命相根深,手相枝散,呈『桃園三結義,獨出梅一枝』之勢……你說對不對?」

  邊說邊豎了三根指頭、又換成一根指頭的手勢,直伸到許胖子的面前,手指變幻着倆個姿勢。

  「這……怎麼解?」許胖子沒反應過來,愣了下。老頭笑而不語,頜首示意着:「要問你呀?天機就在話里。」

  喲,這是機鋒打出來了,不過遇到錢多文化少的主了,許胖子愣是聽不明白,愣了半天不好意思問老頭了,側頭目光詢問銼炮,銼炮小眼瞪圓了,憋不住了脫口道:「許哥,你是兄弟仨呀?」

  「是啊,可還有個妹妹呢?」許胖子犯迷糊了。

  「啪唧」一聲,老肉那哥們按捺不住了,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喊着:「我知道,你妹,許哥。」

  「你妹啊,怎麼說話呢?」許胖子聽這倆詞翻着白眼,你妹已經有了特殊含義。

  「不是不是……」老肉趕緊搖手解釋着:「我是說,桃園三結義是說許哥你兄弟仨,獨出梅一枝不就說你妹麼?三個加一個,這不正好四個麼?算得好……老爺子剛才不打手勢了嗎,一個是仨、一個一,正好您一家……」

  老肉大巴掌一數,這三加一還是算得來的,一解釋倒比老頭機鋒打得還形象。

  「對呀!?」

  許胖子撓撓腮邊,也是稍稍恍然大悟,再回頭,卻和高深莫測笑着的古晨老頭目光撞了個正着,喜滋滋一臉正要恭維幾句,不料老頭根本不為所動,只是淡然一擺手搶着話題說着:「不用不用,我聽不得老神仙這個詞,我也就痴長你的幾歲,研讀過幾年周易……就叫我古老頭,幾位呢我看出來了,還是心有疑慮不敢輕易問卜,這樣吧,咱們省點時間,我直接問,許小哥你,是不是問財運來了?」

  「這……」又是一個驚訝,許胖子看樣被問到點子上了,又回頭看看倆同伴,驚訝更甚,不過這回反應得快,乾脆點點頭,肯定了老頭的話,有點緊張地問着:「那…老神仙,老爺子,那您說我這財運那個……」

  神仙太生份了,許胖子稱呼立時換成了老爺子,說得甭提多親近了,就這當會,旁觀的年青人也看出來了,不管這兩起頭卦是怎麼算出來的,不過就這唬這仨人應該沒問題了。

  「我給你批批吧……」

  又是一番捏掐右手訣,邊掐邊批着:「卯巳月生多破財、而未丑時生又多聚財,巳丑天生呢,往往能守財,許小哥你命宮高隆,生就富貴之相,不過恰恰生在這聚、破、守之間,所以我說你運途多舛,用現代的話說,你的財運軌跡就像……就像股指和大盤曲線一樣起起伏伏……」

  說話着、比劃着,修長的食指在許胖子眼前劃着曲線,許胖子的眼珠跟着那根食指在動,耳聽着這批卦,不知道是觸了心事還是算到了心坎上,喉嚨呃了幾聲,牙關打了幾個顫,嘴皮子直哆嗦,跟着那老頭食指劃完的功夫,卻是話鋒一轉長嘆了一聲:「哎……許小哥你是時運不濟,財當聚時卻做散,財運呈溪流匯川之勢,而且來得如此之猛,嘖嘖嘖……你這兩眼發綠,就應了這個破財之相,而且這次可是破得不輕呀。」

  老頭說話端得是表情豐富,這麼大會功夫把個原本不太相信的許胖子說得已經是深信不疑,而且這回估計是戳中了什麼心事,一聽老頭說此處,許胖子臉上頓顯一片淒楚,一拍巴掌拉着老頭說着:「哦喲……太對了。神了,老爺子,連我許大圭股市栽跟頭也算出來了。」

  「哎,罷了罷了,許小哥你四旬前後命犯天罡,沖了財運,今兒這卦金我就免了,想開點,這破財消災也不一定就是什麼壞事……」古老頭拉着許胖子的手,很有風度地安慰着。

  「別別……咱不差錢,牛都沒了,還在乎牛鈴鐺值幾個錢?」許胖子倒也義氣,一說不差錢,再一說牛賠沒了,又是牽動了心事,如喪考妣般地把大腿拍得啪啪直響,拉着算卦老頭的手訴着:「老爺子,我今兒一進公園就犯嗝應,全是綠色,跟交易大廳屏幕那一個色,一屏全綠的,暴跌呀……我寧戴個綠帽也不能天天看這綠色呀……老爺子,您給支個招,我這一多半身家可都被套着呢,有法子麼?……我看出來啊,就老爺子您這一手,行,您給挑個個股,我籌錢去……少不了您那份……」

  「差矣、差矣,隔行如隔山,信我一句啊小哥,股市只有賠錢的凡人,沒有常賺的神仙,這個忙我可幫不上……」

  說話着嘎然而止,卻是老頭抽回了手,緩緩起身,對這位喋喋不休的許胖子報之以愛莫能助的態度,不過似乎看着這雙期待的眼神又有所不忍,起了身,又不忍邁步,仨胖子和一跟班都不解地看着談興正濃的古老頭站起身來,還以為老頭擺架子,趕緊地攔着,不過只見這老頭同情地嘆了口氣,拍拍許胖子寬厚的肩膀安慰着:「時不可逆、命誰能改……這個我就幫不上你了,不過你的命宮高隆,註定是個多財多寶的富貴之命,跨過這一坎,以後的路就坦蕩多了啊……十年之內,必有大富。怎麼樣,許小哥,咱們今天就這樣如何,我古清治批卦很少給別人說這麼多,今天是看我們有緣就多說了幾句,不過有些話只能點到為止,就你這富貴命,小磕小絆趟得過去……別人卜卦只說未來的好話,而我卜得出你的過去,一看你就是個命格清奇,應運而生的人物,說白了你就是幼年受苦、青年發奮、壯年有成,白手起家拼出來的,起起伏伏這麼多年,都到這把年紀了,就不求神不求仙,你也過得去……」

  這幾句跌宕起伏的厲害,而且被老頭的表情演繹得很真切,一說幫不上,許胖子多有幾分失落之色,看來此時對這位貌似老神仙的已經是信服得緊,再一聽十年之內,必有大富,又多了幾分安慰,不僅許胖子,同來的似乎也舒了口氣,最後一句呢,又多少讓許胖子幾分自得,加上倆位同來的在鼓勁加油,直說這事對於許哥就不算個什麼事,本來略顯凝重的空氣,反而漸漸放鬆了。

  而那位算卦的老頭,說話着笑了笑,搖搖手,自顧自地負手而行,旁觀的年青人看這老頭連卦金也不收,心裡又是納悶上了,越看老頭這背影越有點纖塵不染的意思。不過,這年頭還有這號人麼?年青人看得肚子裡很嗝應,你看人家連錢都不喜歡,這風格八成就是那號世外鳥人才有的美德,要真這麼着,沒準還真是世外高人。

  正想着,銼炮趕緊地上前拉拉正沉吟着不知所想的許胖子示意着老頭走了,許胖子又是不死心地大聲問了句:「老爺子,那您說我現在怎麼辦?」

  「送你一句話。」老頭回首一笑,聲隨人去,不過留下的話聽得真切,是四個字:「壯士斷腕。」

  「什麼意思?」許胖子愣眼左右瞧瞧仨同伴,看來人以類聚,都一群認錢比認字多的哥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搖搖頭,都傻眼了,實在理解不了老神仙的機鋒。

  半晌,還沒反應過來,湖邊那位實在看不下去也憋不住了,忍着笑,終於爆了句:「大哥,老頭讓你們割肉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四個人霎時一看那位貌不其揚的年青人,許胖子恍然大悟,啪唧一拍腦袋:「對對對……割肉,對……銼炮,趕緊地走,到開市時候全拋了,不能再猶豫了,再干幾個跌停板,哥就得來公園練攤來了……哎,等等……快快,老肉,給老爺子送去,這老頭不是凡人……我琢磨着割肉好幾天了,該痛下決心了,老爺子早看出我有這心思來了。」

  邊得啵地說着,又想起了飄然而去的老頭,許胖子不迭地揣着皮夾隨手捻了幾張鈔票讓老肉追着給老頭送去當卦金,這仨人一前兩後,肥碩的身影蹣跚地漸漸消失在假山樹影之後,直朝公園外走去,連出聲提醒割肉的年青人也忘到腦後了。

  身前,遠遠地看到老肉追上了算卦老頭,畢恭畢敬給老頭做揖,估計是孝敬卦金。

  身後,那位年青人再細咂吧着這仨胖子和老頭的一番神乎其技的批卦,先是皺皺眉頭,實在被搞得有點暈頭轉向,你說這是真神仙吧,實在讓人難以信服;可你說人家是江湖騙子吧,人家確實批對了兩卦呀?生打生不認識就批出別人父母和兄弟姐妹,光這招就夠唬人的了。

  是認識?不可能,這應該是個偶遇。

  有托?也不對呀,那老頭是單身呀。

  曾經見識過不少江湖賣藝場面的年青人越想越疑惑,慢慢踱了幾步,但凡這江湖種種忽悠本事,總有一個障眼法貫穿在過程中,今兒批卦的竅門要在哪兒呢?要說算出來的實在讓人難以信服,真有那本事,去算算股票彩票,不比蒙這仨胖子幾個小錢強?對了,有一樣算準了,老頭肯定算準仨胖子一定給錢,壓根就沒走遠……

  「哦…是這樣……不會吧?這都能賺錢?……」

  走了幾步,像是靈光一現,那年青人先是恍然大悟,跟着是愕然一臉,爾後又恰恰看到那四個胖子並排出公園門,不知何故,一下子笑了,笑得很樂呵,很開懷,扶着湖岸邊的垂柳,一手掩着臉,越笑越甚了……

  

  第04章

裝神扮仙

瞎話連篇

  

  「這位小哥……敢問尊姓大名……」

  朗聲一句,打斷了湖邊自娛自傻樂的年青人,年青人一驚一回頭,那位仙風道骨的卦仙不知道什麼時候折而回返,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問着。

  「你問我呀?」年青人指着自己一愣,看着負手而立,風度翩翩的老卦仙,不知道那根神經錯位了,又是嘿嘿哈哈地笑了半晌,跟着把自己慣常用的自我介紹爆出來了:「免貴姓帥,單字朗……帥哥的帥、俊朗的朗。」

  這個自報家門一出口,溫文爾雅的老頭霎時也面上帶笑了,主要原因是面前這位既不帥氣也不俊朗,中等偏低的個子,髮型還是平頭,顯得有點土氣,面嫩得緊,年紀不大,再看穿着,一身西裝一看就是地攤貨,熨都沒熨平顯得有點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出奇的地方,你就扔人群里,絕對不會出現鶴立雞群的意外,頂多也就扔雞群里像個人而已,否則剛才就不會無視此人了。

  審視,這麼鄭重其事地審視,讓帥朗霎時驚了驚,趕緊解釋着:「老爺子,我可沒攪和你的生意啊,錢你都騙到手了,怎麼又回來了,我和他們不是一路啊。」

  「騙!?」古老頭兩眼一緊,愣了愣:「我是騙嗎?」

  老頭口氣生硬了幾分,帥朗一捂嘴警惕地四下看看,沒敢接話茬。

  看什麼?當然是看看這丫是不是串騙有同夥了,有道是賊怕擋路騙怕揭,人明明是卦仙,你偏偏說騙錢,萬一有同夥都跳出來找事,那不自己找麻煩不是。

  好在沒人,最起碼左近沒人,帥朗算個人小膽大的主,笑了笑回着:「非也非也,請恕小生失言,竊不為偷、詐不為騙……哈哈……我說這話怎麼就這麼彆扭,得,老人家您繼續做生意啊,不打擾了。」

  像是客氣,而且是學着老頭文謅謅的口氣,不過人家一說像仙人放屁,不同凡響,而帥朗一說,聽着就像爺們被騸了JJ,怎麼講涅?裝B唄。

  說這話的時候帥朗孰無正色,而且和江湖人等可沒有攀交情的興趣,只當路過打了回醬油看了回樂子,剛要抬步離開,不料那老頭卻是攔着了,一伸手,又是一副和靄可親的面寵勸慰着:「留步,小哥……您誤會了,難得咱們有緣相見,何不稍坐小敘?」

  「大爺,您神卦算算,不騙你,我身上就三十塊錢,沒油水……」

  帥朗笑了,一攤手自報了身家,堵了這貨的嘴,不料古老頭並不介意,笑着做了個請,先自坐到了長椅上,笑着,很狡黠地笑了笑,這當會不文謅謅說話了,看着有點疑竇的帥朗單刀直入地說了句:「別緊張嘛小帥,你這麼窮,我這麼老,好像彼此沒威脅吧?」

  這倒是,帥朗再細看眼前的老頭,此時才發現遠看仙風道骨的老傢伙,近看卻是有點瘦骨嶙峋,綢制的衣服像掛在架子上一樣飄飄悠悠,好在臉上的表情足夠人畜無害,帥朗自忖拳頭對付這等老弱病殘還是蠻有把握,再看四下確實沒有伏兵,坐到椅子一端,帶着幾分調侃的口吻問着:「大仙,我可是凡胎俗人頑石腦袋,好賴話可都聽不進去,咱倆似乎沒有共同語言呀?」

  「有啊,誰說沒有?」老頭道。

  「有麼?」帥朗一愣,訝色問。

  「當然有,比如……你我說不定都是無神論者啊……」古老頭狡黠笑着一說,帥朗撲哧一笑,這等於承認騙人了,一笑古老頭促狹地問着:「小帥,剛才看你幾次偷笑,怎麼?看出什麼門道來了?」

  「沒有沒有……您老直追周公吐哺,更賽麻衣神相……呵呵……」帥朗搖搖頭否定着,說着又嘿嘿笑上了,不過沒有戳破,伎倆戳破等於是扇人臉上敲人飯碗,那事可不干。

  「那你知道我怎麼推衍出來的嗎?」老頭食拇指一巴叉,斜靠着下巴,徵詢似地問着帥朗,仙風道骨早不見了,只剩下了童心大起似的玩笑態度。

  這一問,帥朗不知道是不願說,還是根本不諳其中的奧妙,笑了笑,側着腦袋,沒吭聲,表情很值得玩味。

  老頭等不着下文,一計不成乾脆又生一計,手一伸口袋直捻出了幾張鈔票一晃:「小帥,誰也知道批卦是假,不過你要能說出我怎麼批對了,今天的卦金歸你,怎麼樣?有本事拿走嗎?」

  「你說真的?」帥朗一聽樂了,湊了湊問着。

  「當然真的,要不先拿着……」古老頭笑着,把錢往前遞了遞,六張,六百塊,那仨胖子出手不菲,帥朗看着錢有點眼熱,明顯達不到視金錢如糞土的神仙修養,不但達不到,而且囊中確實羞澀,吸吸鼻子,騰地一把把老頭手裡的錢抽走,塞進口袋拍了拍,又指着警告:「別耍賴啊,錢到我手裡可別想再拿走。」

  「好了,好了,說錯了也歸你……可以開始了,說說,我古鐵卦在金河區這一片也算有小名氣,很少批漏過,看你好像瞧出點什麼毛病來了。」古老頭一副誠心求教的樣子,剛剛這位小帥算卦時就偷笑,算完了又扶着湖邊垂柳自個笑,這笑得直讓古鐵卦有點心虛,不知道自己那裡出了大的紕漏。

  「毛病?」帥朗一聽不認可了,拍拍胸前口袋裡的錢翻着白眼指摘着:「您那叫毛病?整個就是騙那仨胖子呢,還批得准,就沒一句準的。」

  「是嗎?我騙人了嗎?他們仨都認可,你反倒有意見?」老頭一副奇也怪哉的表情,很無辜,像在維持自己半仙和鐵卦的名聲。

  「呵呵……別裝了啊。咱說第一點,您那句『父在母先亡』。」

  「怎麼了,有問題?」

  「我開始都被嚇了一跳,還以為你算得准,一想才發現,這整個就來回話。」

  「怎麼講?」

  「你看啊,父在母先亡,字面意思是父親還在,母親已經死了,對吧。反過來,可以理解為,父親在母親之先亡故,對吧。不管誰先死誰後死,都說得通,沒錯吧?」

  帥朗一說,一斷句一強調,頓時成了倆個意思,古老頭笑着的面容霎時僵了僵,這句活口聽出來的人少之又少,能被這個孺口小兒聽出來,倒是奇也怪哉了,不由地多看了帥朗兩眼,一看一驚詫,帥朗知道自己說對了,笑着道:「我再一細想,還不僅如此呢,他父母要都不在,不管誰先亡故,都說得通,你說對了;父母亡故一個,不管誰先亡故,您也說對了;就即便是都還在,那也說得通,反正將來誰先死,都逃不出這句話的含義……你根本就沒算出來那許胖子他媽不在了,只要說這一句話,您就永遠是對的,對不對?」

  一語中的,「父在,母先亡」和「父在母先……亡」,五個字斷句不同,讀者如果音調和強調不同,完全是倆個不同理解,那仨胖子被人當豬頭蒙了。

  哈哈哈……古老頭不以為忤,仰頭長笑了幾聲,聲音很爽朗,笑了笑,饒有興致地看着身側這位小帥朗貌不其揚的樣子,接着問:「那我算他的兄弟可算準了,四個,三男一女,這沒錯吧?」

  「得了唄,還不一樣的把戲,你說『桃園三結義、獨出梅一枝』是吧?」

  帥朗一聽這個,更不屑了,就這幾句批語困撓了他半晌才整明白,此時說得眉飛色舞,指摘着道:「這卦我來解一下啊……您這麼一說,如果他是獨生子,哎,我可圓話說,你命里有仨,不過你命宮高隆什麼地,就留下你一個,正好應了獨出梅一枝,算對了;如果他說他是兄弟倆,我可以這樣圓,你們命中本來兄弟仨,找個什麼相剋理由,克掉一個,剩倆了,桃園三結義,去掉梅一枝,三減一,不正應了二嗎?還算對了;要是有兄弟仨,直接就是桃園三結義,錯不了;要是有四個,得,三結義加梅一枝,三加一,四個,您又算對了……三男一女是那老肉憋不住自個說出來的,你根本就沒算,我懷疑就再有倆兄弟,您這話還能圓出來,是吧?」帥朗嘴皮子不停,掰着指頭把算了一遍,照這思路編,批的卦根本就錯不了。

  說完了,再看古老頭,愕然中帶上的幾分詫異,帥朗呲笑了笑,孰無正色湊了湊,也學着老頭翻天印打機鋒的樣子裝腔作勢,正色道:「老爺子,非要我揭到底呀!?這就是舊社會哄老百姓的把戲,你是看那仨胖子錢多人傻好忽悠……我不但把你這幾句想清了,聽仨胖子說你給什麼區長算卦批了句『前無通衢路、後無回頭岸』是不是?」

  「是啊,好久以前了,好像也算準了。」古清治眨着眼皮神神秘秘笑着。

  「當然算準了,你這句話的意思是無路可走對吧?區長倒霉了,將來就有說,喲,走投無路了,您算對了……要是區長升遷了,也可以解成不走路了,飛騰皇達了,對吧,您還是對的……比如我也會算,我要算您老有沒有老伴,直接批一句『鰥居不能有伴』,您說對不?」

  帥朗狡黠地笑着,這句話如法炮製,激得那老頭的眼睛睜得大了大,驚訝更甚,就這句呀,深得走江湖賣狗皮膏藥的真諦,雖說六字,可斷成「鰥居,不能有伴」和「鰥居不能,有伴」,完全就是倆個意思,不管你求卦者什麼個情況,無非就是有和無的問題,都錯不了。

  其實這是走江湖賣藝的基本功,幾句漸漸褪去了這位古鳥人的外衣,不過古老頭此時一臉愕然俱變成開懷,被戳破了其中的奧秘倒也不覺得臉紅,反而啪啪鼓了幾下掌,像鼓勵後生晚輩一般,這番坦然倒讓帥朗有幾分喜歡,不過還是醜話說在前頭提醒了句:「錢歸我了吧。」

  「當然歸你了。」古老頭笑笑,隨口問着:「還有個小問題,我可是點破他為財運而來了,這可是推衍出來的啊。」

  「還用推衍嗎?一看那得性除了錢還在乎其他呀?再說,要是福運高照,他顧得上來公園找個算卦的?一來十有八九是賠錢了沒招了,想起迷信算卦來了。」帥朗搶白道。

  「那我還算出他股市賠錢來了。」老頭又辨道。

  「你根本沒算,只是誘導了個什麼股指曲線起起伏伏,許胖子就條件反射了,嘴哆嗦手發抖眼珠子發綠,套牢的人都這得性,你還沒算他都自己個抖摟出來了。」帥朗又搶白道。

  「照你說,我還沒一樣准了?」老頭斜眼瞟着,很玩味。

  「有……你算準了他們一定會給錢,所以才故意裝着不要,你越不要,他們還越相信你是真的,還不好意思不給,這是看人下菜蒙得准。」帥朗拆穿了,不過這等看人下菜說來回話的水平,那倒真不是假的。

  一來二去,真相是破鞋幫子,露底了,敢情說穿了是一錢不值。帥朗再看老頭,不但臉上沒有一點被戳破的糗色,反而很得意很高興似地笑着,又開始老一套動作了,饒有興致地看着帥朗,看得帥朗有點不自然了,帥朗嘿嘿傻笑了幾聲,一驚一乍一摸手機響着,一摁鈴聲鄭重地說着:「大仙,後會有期,快八點了,我還有點事得先行一步。」

  說話着起身就要溜,生怕口袋裡的錢不安生似的,老頭這回倒沒有攔,只是出聲說了句:「小帥,在哪兒高就呀?有時間出來聊聊喝喝茶,我做東怎麼樣?」

  沒來由發了筆小財的帥朗已經拔腿奔出去幾步,聞言腳步一剎,慢慢地回頭,臉上促狹地笑着道:「大仙,這回您可走眼了,沒算出來我失業了,根本沒高就的地方吧?……哈哈,喝茶不用了,今兒這卦金就算請了啊……」

  說話着,還真一溜煙跑了,直穿過公園的小徑,幾次回頭笑笑,看着端坐不動的古老頭,眨眼間身影出了公園大門,消失在大街上……

  走眼了,走眼了,帥朗的身影消失了,古老頭才輕輕地點着自己的額頭,也像恍然大悟的樣子,這兒離金河區人才市場只有兩站公共汽車的路,就帥朗這穿身廉價西裝挎個破包的得性,整個就是驢糞蛋外面光,瞅那樣像白領,其實兜比臉乾淨多了。

  這下終於看準了,古老頭隨手掏着口袋裡的小本子,握着短筆刷刷幾筆勾勒着,像素描的筆法,幾筆下來,本子頁現出了一個頭像,平頭短髮、寬額大眼、鼻懸嘴闊,周周正正的普通人模樣,不帥也不醜,沒有很缺陷的地方更沒有很出奇的地方,穿得稍好點,那就是城裡的老百姓,穿着差點,就是鄉下的老百姓,如果非要找個出奇的地方,就是這貌不其揚的貨色有個響亮的名字,古老頭笑了笑,在畫上重重寫了這麼個名字:帥朗。

  人才,人才吶,古老頭看着自己的畫作,回想着這小伙不吭聲一副誠實忠厚的樣子,一偷笑鬼鬼祟祟的表情,一開口條條理理層次分明的思維,直覺得這個人似乎那裡確實還有某種奇異之處自己沒發現似的,看了良久,像泛起了什麼心事,有所感觸地抬頭望了望人已消失的地方,一想這麼個人才居然去人才市場了,很挽惜地搖搖道,暗道了句,喲,這人才要是人才市場找飯碗,那可給糟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