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一品咸妻 - 第2章

喬家小橋

  終於醒悟,自己竟是被他剖腹……產出來的。

  那小正太興許是我哥哥,老成的緊,繃着一張俊臉僱人埋了我們的娘,並跪在她墳前許久。夜半時分,大雨滂沱,他將我牢牢護住懷中,沿着崎嶇山路蹣跚而行,整整三日,才將我託付給山下一戶農家。留些珠寶首飾充當撫養費,只說一年之內定會回來接我。

  踮腳親親我的紅臉蛋,他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當時,我心裡巴不得他一輩子都甭再回來。生在平原地帶,既然沒法兒面朝大海,攜個莊稼男面朝黃土背朝天,那也不賴啊!

  正當我沉浸在北宋鄉下人的種田小日子裡時,不過短短三個月光景,此處鳥不拉屎的農莊竟然遭了山賊洗劫,一個村子上百戶人家一夕之間除我之外通通死絕。

  至今我都想不明白,為啥我揮舞着小手臂唧唧哇哇哭了大半天,流寇們硬是通通視而不見?

  義父說,興許我是九命貓妖轉世,生來命硬。

  我想,若不是義父領着士兵親自到場收屍,我就是九命他祖宗轉世也得餓死。

  義父憐我尚在襁褓便孤苦無依,將我帶回了涇王府。七歲那年,宋真宗駕崩,十三歲的趙禎登基為帝,我在義父的安排下倉惶進宮,成了他的貼身小宮女。

  瞧,從種田文直接升級為宮斗,這是一番質的飛躍。

  我耷拉着腦袋回到大相國寺,進門就瞄見趙禎做沉思狀的托腮望窗欞。許是有所察覺,他偏過大腦袋,沖我微微一笑:「小昭,告狀回來啦?」

  我圈圈你個叉叉,狂想衝上去兜臉揍他一拳。

  史書上常說宋仁宗趙禎性子溫厚謙和,實乃千古第一仁君。他仁不仁義我不清楚,但這丫絕對夠能忍,且能忍盡天下所不能忍。

  劉娥當年在真宗盛寵之下始終一無所出,便搶了自己婢女李氏之子。眼瞅着養子茁壯成長,她是愛懼參半,日夜憂來夜也憂。趙禎是個「孝順」孩子,為了安她老人家的心,也為了自己日子好過點兒,索性派我過去做枚反間諜。

  其實誰才是他親娘,這小孩兒心裡頭跟明鏡似的。

  醒了醒神兒,我福禮道:「官家,小昭去為李順容診過脈了,她病的不輕,師父也沒法子,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他默默呷了口茶:「不去了,正好苗貴妃病的也不輕,藉此良機,我打算離開汴梁尋訪名醫。」

  「苗貴妃不是快生了?」

  「噢,昨個兒摔一跤摔早產了,生了一位小公主。」

  我一愣,借着趙禎在大相國寺祈福,我成日待在涇王府中,不想發生了這麼多事兒。

  咦?公主……我又一慫,忙道:「官家,小公主是不是患有眼疾?」

  趙禎一口上等碧螺春登時糟踐在我臉上,頗有些哭笑不得:「小昭,你嫉妒也不是這樣個嫉妒法兒吧?為何我每次得個小女兒,你總要問問是不是患有眼疾?」

  撩袖子抹乾淨臉上的茶葉,我邪惡的腹誹:因為你一定會生個瞎子公主出來!

  可眼下出了什麼岔子?

  美人師父明明先我一步來的,再難產也該產出來了吧?難道被我踹錯了時代?不對啊,我明明不是公主,也不是瞎子……

  趙禎伸出右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快去收拾細軟,咱們明日出發去洛陽。」

  我不解:「去洛陽幹嘛?」

  他凝眉道:「三月初一,洛陽龍門堡,參加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

  我越聽越糊塗:「不是去尋大夫嗎?怎麼又變成參加武林大會了?」

  「我收到確切消息,花容月如今身在龍門堡。」

  「花容月是誰?這名字好生熟悉,似乎聽師父提過。」

  「神醫。」他漆黑眸子裡閃過一絲希冀,似一簇火苗緩緩而燃,「指間月影針,腳下迷蹤步,幻影仙蹤花容月,天下第一神醫。」

  我八卦的雄風依然不減當年,扒拉着桌腳正準備開問,身後突然響起那充滿磁性的嗓音:「受益,江湖那種地方,你如何能去?」

  腦門冷汗颼颼的飆,這話聽上去,敢情江湖就是那妓院。

  回過頭,來人正是我義父,北宋赫赫有名的「八賢王」趙元儼。

  趙禎垂眸道:「八王叔,娘親病重……」

  義父嘆口氣:「好孩子,八叔知道你一片孝心,不過你乃天子之尊,江湖那種龍蛇混雜之地,如何能去?尋醫問藥之事,交給八叔便好。」

  我在一旁附和着點頭。說實話,對於江湖那種地方我當真沒存半點兒好感。

  江湖如同上帝,我從未見過他,他卻始終與我同在。義父交遊廣闊,門客諸多,旗下不乏江湖能人異士,多是些神經大條的粗獷漢子。

  而我不好那口,我素控腹黑妖孽男。

  趙禎起身,搖頭道:「八王叔,您有所不知,傳言花容月此人生性涼薄,而且脾氣古怪異常,亦正亦邪,誅殺三十未必肯救三個。若想請他出手,受益需顯誠意,三顧茅廬方可。」

  義父脫口而出:「可是一品堂那邊……」

  聽見「一品堂」三個字,我渾身一顫。義父卻陡然頓住話頭,轉眸瞄我一眼。

  我福身告退,知趣的關上房門,一轉身,即時蹲在牆角貼在門邊豎耳偷聽。

  俗話說,秘密這種東西,知道越多通常死的越快。

  我私以為,什麼都不知道,通常死的會更快。

  第二章

  翌日晨曦微薄,我們早早溜出相國寺後門。

  熟悉的鸞車停在目及之處,小蠻跺腳搓手,白皙的小臉被凍得通紅,我玩兒心四起,忙閃去到一邊,尋思着如何給她一個「驚喜」。

  冷不丁感覺一道迫人目光。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抬目望去,只見小蠻身後又多出一道熟悉身影。漆黑如墨的眸子,標杆似的挺拔身材,雖着一身粗布麻衣卻難掩他日漸凌厲的氣場。

  我臉登時一黑:「小青師兄,你怎麼也來了。」

  狄青木訥着一張臉,道:「小昭師妹,主子命我隨行保護……」

  說着,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趙禎,話說一半留倆字,是他一貫作風。

  我撅嘴,正想說你去那我就不去了,趙禎突然拿着那柄十二玉骨扇敲敲我的頭,對狄青道:「你們在後面遠遠跟着,我和小昭騎馬。」

  所謂騎馬……

  長街上人來人往,他玉帶飄飄騎着高頭大馬,給我一身破衣爛衫還整條瘦巴巴的毛驢。嫌我走得慢,當中扯條繩子,牽着我和毛驢招搖過市。

  靠!這男人總是仗着自己尚有幾分姿色便欺壓於我,看準了我這人憐香惜玉愛美如命!

  幸好開封和洛陽離的不遠,走走停停,外加快馬加鞭不過十幾天顛簸。

  進城前,趙禎摸出幾個銅子向街邊乞丐討了一套犀利裝,隨手扔給我。

  我被懷裡臭兮兮的衣裳熏的頭暈:「幹嘛?」

  「你以為龍門堡是誰想進便可以進的?」狄青依舊木着那張欠扁的臉,明明與我說話,眼睛卻盯着路邊一株老槐樹,仿佛看我一眼會少活十年一樣,「能去參加武林大會,必然要有……」

  他指了指不遠處酒肆中幾個彪形大汗手中那方紅色物什。

  英雄帖?偷麼?明白了……我咬咬牙,這可真是赤果果的歧視!

  很快,他們也嘗到被歧視的惡果果。

  天香樓外,小二鼻孔朝天的指了指門牌兒----「今日客滿」。

  小蠻向內張望了一圈,奇道:「你這小二好不實誠,明明空着,怎能說客滿?」

  小二眼裡帶着鄙視:「明日神劍山莊諸位貴客即將抵達洛陽,少堡主已經包下咱們天香樓。」

  我們齊齊做了個瞭然的表情,婦孺皆知:「中原天下堡,江南第一莊」。

  說起神劍山莊,那可不是吹出來的,每隔十幾年,第一莊便會出一個劃時代的大人物,引領着江南潮流大致走向。今時今日,站在輝煌之巔的大神名叫玉兮禾,關於他的傳說更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一路上聽得耳朵磨出糨子,對於這位無缺公子,實在是敬仰到無話可說。

  還有一點不得不提,如今大宋將領所持的殺傷性武器,多半出自神劍山莊。

  趙禎沉吟半響,笑着轉身。

  這點兒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人在江湖,皇命譬如小受。諸如神劍山莊這種大戶人家,諸如玉兮禾這尊大神,他宋忍宗犯不着逞一時之快。

  不遠處,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襲入耳膜,街上人群紛紛立於兩側。我牽着小毛驢傻呆呆望着一隊浩浩蕩蕩的黑甲精兵,濃重殺氣瀰漫在周身。行在前端的是位紅衣女子,跨騎一匹赤紅駿馬,外罩了件大紅緞面的披風,腳蹬鹿皮長筒靴,手執三尺鹿皮長鞭,煞是一番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派。

  緊隨其後,是一頂裝飾華麗的八抬大轎。

  我伸長脖子覷過去,穿越透明的輕紗帷幔,依稀可見一個絕色女子懷抱嬰孩,半掩姿容。

  途徑我們時,那紅衣女子冷冷掃過一眼。

  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忙回頭問過那位小二哥:「這兩位女子好生氣派啊,不知是哪路英雄家的千金?」

  小二哥一臉花痴,流着口水道:「她們可是江湖中頂頂了不起的人物,前邊兒騎馬的,是咱們龍門堡二小姐屠嬌嬌,後邊轎子裡那位,乃是少堡主屠龍刀的夫人殺連城,前陣子回了娘家,今個兒剛回來。」

  我情不自禁的哽了哽。

  初初聽聞這龍門堡一家子人姓誰名誰時,我幾乎一夜無眠。真真佩服堡主屠萬里同志的起名功力,竊以為屠龍刀公子不將倚天劍小姐娶回家,實在是可惜了。

  兜兜轉轉,日暮時分,我們方才尋到地方歇腳。

  待夜色漸濃,我換好衣裳扯亂了頭髮準備外出狩獵,拉開門,正對上狄青那張苦瓜臉。

  「哎呦,你想嚇死老娘啊!」

  我撫着胸脯,睇他一眼。

  他一本正經的道:「師兄好心前來提醒你,切不可去偷竊知名人士,龍門堡驗帖子的門人必然認識的。你,最好去偷些後起之秀,那樣……」他指了指自己的臉。

  我再次睇他一眼:「這還用你提醒?我又不是傻子。」頓了頓,我又問,「公子呢?」

  他訥了下,道:「舟車勞頓,公子已經……」指了指我的床鋪。

  而我,真想撲上去咬斷他的手指!

  撥開他,我大步流星的向樓下走去,一句話也懶得與他周旋。想想看,我與他之間的交惡起於兒時,扳扳指頭算一算,彼時,我芳齡五六歲,他亦不過十二三。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殺人夜,義父將我領至師父清虛子面前,師父又命師兄帶我出去逛逛。

  這一逛不打緊,出大事了。

  他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啃着燒餅小聲支吾着:「華昭,你呢?」

  他默默答:「狄青。」

  我震驚了,不曾想眼前這隻木呆瓜,竟會是未來的面涅大將軍狄青,忙扔了燒餅伸出手:「呀,原來是狄公子,失敬失敬!」

  他楞了楞,拱手道:「花姑娘,客氣客氣。」

  花姑娘?我聽的暴汗,正想解釋我乃華姑娘,而非花姑娘,他突然低迷道:「花姑娘,我要……」他指指窗外含羞朦朧月,又指指輕紗幔薄衾,一本正經的看着我,「花姑娘,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