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仙塵 - 第2章

曾經擁有的方向感

  現在他竟然有機會改過,有機會去抹掉那一個讓他致死難忘的失望眼神,有機會重新體驗母親的寵溺,他真的很感動。

  

  第二章

少年郎

  

  大雪之後,積雪融化的天氣里,氣溫比下雪時更低,行走在校園裡的身影大部分都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郭正陽也不例外,上身一件時尚帥氣的羽絨服,下身牛仔褲搭配黑皮靴,雖然和大部分同學所穿的服飾都是同類型,但他身上這套卻很搶眼,因為這是春節時南方某省大都會裡最流行的時尚品牌,和延河縣這北國內陸小縣城的大部分衣裝比起來,至少要提前流行一年左右。

  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郭正陽默然掃視着左右,依稀熟悉的環境,給他的心境衝擊卻着實不小。

  母親來看他的時候經常都是在校門外等待,而這條出去的道路哪怕已經有五十年未曾再踏足,他還是很快找准了記憶,平靜的踏步。

  行走中,身側後方卻泛起一陣清脆的竊竊私語,伴隨着私語一道嬌俏的身影突然就紅着臉跑了上來,跑到郭正陽面前,手裡還舉着一張摺疊的很漂亮的彩色信紙,「喂,給你的。」

  郭正陽停下腳步看了身前的倩影一眼,這是一個長相屬於可愛類型的短髮女生,個頭不算高,只有一米六多,比他低了大半頭,此刻都需要仰望才能和他對視,而那張微微揚起來的俏臉上更是緋紅一片,帶着動人的嬌羞,平淡的鼻頭零星幾點雀斑,不止沒破壞女生的秀美,反而讓這女生的美映襯得真實動人。

  郭正陽平靜的接過了信紙,更利索的打開,就站在女生面前看了起來。

  「啊~」

  這動作讓女生一驚,一張可愛的俏臉紅的猶如熟透了的柿子,慌亂而嬌羞,不過她還是硬着頭皮站立,直直看着郭正陽,眼中也充滿了期待。

  「我們不適合。」

  幾分鐘後,郭正陽才把信紙重新合上,平淡的遞了回去。

  那女生的臉也瞬間一白,身子顫抖的更劇烈了。

  「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郭正陽則把信紙放在女生手裡,輕語一聲就跨步離去。

  剛才那張信紙是一封情書。

  記憶中那一年的今天他收到過情書麼?這一點他還真沒有印象。

  記憶中的那一世,他今天好像根本沒接母親的電話,那時候的這一刻,他似乎也不在這條路上。

  而且高中那幾年他也被不少女孩子主動追求過,粗略回憶下,有的是直接問他要電話號碼,有的是從別人手裡要來他的號碼發短信,或者通過手機qq之類向他示愛,至於寫情書,在這個年頭反而很少見了,而有過這種種主動追求他方式的女生差不多就有一二十個。

  這還是指的直接示愛,把一切講明白的,如果只是單純加他qq,或者什麼也不做只是暗戀,恐怕只會更多。

  這不是誇張,而是他真有一副好皮囊,繼承了父母的優秀基因,十八歲的郭正陽不止身材高大,而且眉目清秀,面如冠玉、唇紅齒白,標準的大帥哥,每一年都是班級里的級草,全校比他帥的也基本沒有,外加他大伯一家在南部沿海某省,家裡的堂姐經常會給他郵寄來走在時尚最前線的流行服飾,所以那幾年他雖然在家裡經常被父親訓的抬不起頭,可在校園裡卻絕對是高帥酷的代表。

  那一世他遇到類似情況基本都是愛理不理,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的。

  因為高中時的他只知道耍酷玩帥,心裡雖然有喜歡的人,而且喜歡的不淺,但總覺得經常被女生追的自己若是主動去追女生太掉面子,也就一直沒有宣之於口,最多就是在有對方在場的場合時,故意耍耍帥擺擺姿勢希望引起對方的注意而已,高考之後,迎接他的就是人生劇變。

  這一副好皮囊在上一世,除了高中給過他一段時間洋洋自得的資本,從此以後就再無用處。在他自暴自棄那幾年,他暴飲暴食,嗜煙酒如命,日夜顛倒,作息沒有一點規律,而且從不出去活動,整日守在狹窄的空間裡自閉自封,不止很快顯得面容衰老,也飛速發胖,直到開始修煉,修煉到一定程度才逐漸恢復了年少時的風采,但等他修煉到一定程度時,已經三四十歲,皮囊是否好看卻早沒了絲毫意義。

  這只是個小插曲,郭正陽也根本沒在意,繼續踏上出去的道路,十分鐘左右時間他才抵達校門口外。

  「小正,快出來。」同一時間,校門外站在清掃過的道路上的一名美婦人也笑着沖郭正陽招手,美婦人看上去三十五六的樣子,個子不高不矮,衣着大方得體,從容優雅的舉止里更隱隱帶着幾分貴氣。

  那正是郭母,郭母看上去年輕些,但那是保養得當,今年她已經踏入四十這道坎,郭正陽的父親年紀則小一些,郭父今年只有三十七歲,當年和母親是姐弟戀的類型。

  看了母親一眼,郭正陽微微側目移開視線,因為眼角突然發酸,但他的腳步卻加快了些。

  延河縣一高是全封閉式管理,即便是住在附近的學生不到假日也不能回家,不過隨着外面的招手,郭正陽卻從容走了出去,路過門衛室時裡面的門衛對他只有滿臉的燦笑。

  他父親畢竟是延河縣一哥,還是最大的那個一哥。

  這一點知道的人不多,門衛肯定是不清楚的,但對方卻絕對知道經常來看郭正陽,給他送飯的郭母是大人物。

  「我看看,呵,咱家小正又變帥了,在學校肯定更受女孩子歡迎了吧?」在郭正陽走出去後,郭母也馬上迎了上來,上下打量幾眼,笑的很溫和燦爛。

  也是站在了母親面前,再一次近距離觀看這一張深刻到靈魂的容顏,郭正陽才又心酸的差點落淚。

  這只是差點,他還是很好的控制着情緒,一臉不耐煩的道,「媽,給我點錢。」

  「呵~」郭母頓時一樂,很無奈的拍拍額頭,「你這孩子,見了我之後就不能換句話說?」

  雖然無奈,她還是從隨身帶着的包里抽出幾張百元大鈔塞進了郭正陽手裡,「省着點花,千萬別告訴你爸。」

  「知道了,我又不傻。」郭正陽這才笑嘻嘻接過鈔票塞進口袋裡,然後轉頭張望,「吃的呢?」

  「車裡呢。」

  郭母指了指不遠處停靠的一輛轎車,小跑着趕向車子,「小正,你在這等我,我馬上給你拿過來,放在車裡保溫,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

  看着母親跑着去拿飯,熟悉而刻骨的一幕幕,郭正陽急急轉頭伸手在眼角擦了擦,才又一臉自然的等在原地。

  母親並不是天天來給他送飯,不過每周都要有一次,讓他吃到各種平時最喜歡的飯菜。

  等母親又小跑着拿過來幾個保溫盒時,剛遞到手裡郭正陽就開口道,「那我回學校了啊,你也早點回去吧。」

  「好,路上慢點,回去慢慢吃。」郭母也笑着點頭。

  郭正陽點點頭轉身走向學校,和以前一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樓拐角處,校門口外的郭母才轉身離去。

  掐着點計算,知道母親應該已經遠離了學校,郭正陽才又空着手走了出來,快步走向校門外,到了門口時依舊沒有任何阻攔,輕鬆出了校門,他才隨便選了條小路就走向街上。

  站在街邊攔了輛的士,他這一路直奔縣城外,到了一片荒郊野地讓出租車等在路邊,郭正陽才雙膝跪地,放聲大哭。

  哭的那司機先是頻頻側目,到最後更似乎被莫名的悲傷逐漸感染,也莫名其妙的眼眶泛紅起來,司機都想不通這個挺俊俏的少年郎,怎麼會特地跑到荒天野地里大哭,而且哭的這麼淒涼。

  「回縣城,一高附近。」

  直到哭了十多分鐘,郭正陽才拍着膝蓋上的雪跡起身,坐進出租車時更平淡的開口。

  這平靜到冷漠的神態語氣也讓司機再次一驚,夾在手指間的香煙都差點掉落。

  

  第三章

緬懷

  

  「報告。」

  郭正陽回到學校時還是午間自習,這個時間段通常只有到了夏季才會改為午休,而其他季節則基本都有班主任坐在講台上監督着下面的學生自習。

  他站在教室門外時教室里已經靜悄悄一片,講台上也坐着一名四十許的中年男子,鼻樑上駕着一款寬大的黑框眼鏡。

  一聲報告,驚動了不少人。

  等講台上的男子轉頭看來一眼後,眼中倒突然多了一絲驚訝,盯着郭正陽上下打量幾眼,才招手示意,郭正陽也自然的進了教室,沒有一點拘束。

  整個縣一高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校長什麼的知不知道郭正陽不清楚,但他清楚講台上的那位王東平老師,也就是三五班的班主任絕對知道這一點。

  因為郭正陽親口告訴過他。

  告訴王東平的時候他的態度還很不爽,當年的他少年心性嚴重,喜歡玩帥擺酷,經常一副吊兒郎當的摸樣,這個從高一就跟着他的班主任對此也極為頭大,高一就說教過他很多次,尤其是郭正陽一頭總能遮掩到耳畔鼻頭的長髮,更是被他說了好幾次催他去剪掉。

  郭正陽先是不搭理,不管那邊怎麼說都沒反應,後來王東平一怒,拍着桌子讓他叫家長,郭正陽卻也臉色一變,毫不示弱的拍着桌子盯着王東平眼睛張狂的道,「我爸是縣委書記,你去叫啊!」

  從此以後,三年時間這位王老師再沒管束過他,不管是他上課時間睡覺或者看課外書,亦或者戴着耳機聽音樂,又或者衣冠不整,從來沒再說過一句。

  就是郭正陽偶爾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隱藏的厭惡而已。

  但少年時的他對此根本不屑一顧,有時候當面都敢沖王東平撇嘴挑眉。

  那一世他有時候的確很囂張,但九成九情況下他其實很普通,自揭老底的事也就是在王老師拍桌子吼他叫家長時來過一次,其他時間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學生,在同學面前除了愛裝酷扮靚,話並不多,也沒有什麼惡習,沒人惹他,他就是一個在教室角落裡愛漂亮愛耍酷的邊緣少年而已,從不主動惹事。

  而在行走中,他似乎也能理解王老師看他的第一眼為什麼會有驚訝。

  因為他遮耳的長髮已經變成了一頭爽利乾淨的短髮。

  以前郭正陽留着長到鼻頭的長髮,就是覺得這樣子很帥很酷,可以玩出來很多髮型,所以一直呵護打理從不剪太短,只會簡單修剪,僅此而已。

  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高考後才結束。

  所以別說是王老師看他第一眼覺得驚訝,在他一路走回教室後排角落的座位時,沿途過處真有大片詫異的眼神看來。

  包括在第四排靠窗位置的一道倩影。

  倩影也是一頭長髮,不過卻在腦後束成了馬尾,前面展露出來的一張瓜子臉精緻白皙,瓷娃娃一樣秀美絕倫,更帶着一股寧靜幽雅的空靈氣息,純純的素顏,彰顯着致命的勾魂誘惑。

  這個女生對高中時期的郭正陽來說,幾乎可以為她神魂顛倒,直到家庭劇變後才沒了心思掛牽,高中之後更再無交集。

  若是以前,對方多看他一眼都會讓他開心到興奮,但現在對方詫異的眼神看來時,郭正陽心下只有一片平靜,很平靜的走過了對方的位置,到了教室角落,坐在外面的一個男生才起身讓路。

  等郭正陽在位置上坐下,教室里又恢復了平靜,偶爾才會有人向後多看幾眼,但也最多只是偷看。

  倒是坐在郭正陽身側的男生偷偷瞄了講台上幾眼後,才支起書本趴在桌子上盯着郭正陽,滿臉見鬼的表情,「靠,你理髮了?」

  郭正陽看了男生一眼,表情很淡,這一眼也根本算不上回應,他現在,對周邊一切根本漠不關心,隨後更抓起一本書就開始翻看。

  「老郭,你到底怎麼了?春節開學後你就不正常啊,整天都不說話……悶得嚇人。現在還理髮,看課本?」那男生再次壓抑着聲音低語。

  上一世這個時候的郭正陽的確很壓抑,少年心性,自尊心正濃,卻被父親當着不少外人的面,抽了好幾個耳光,他那段時間本就悶得嚇人,更一直都在考慮着逃學離家出走什麼的,要不是當時捨不得牽掛了很久的那道倩影,一想到真要跑掉了,說不定一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他才最終沒走。

  但那段時間他的確很冷。

  所以現在郭正陽倒根本不用有什麼顧慮,又看了身側的男生一眼,他懶得理會,但看了課本幾眼後,腦海中卻又無端端翻湧起大片記憶。

  是有關這個男生的記憶,這個男生和他同桌了一年還多,是他高中時玩的最鐵的哥們,名字叫張航。

  只不過高中以後兩人也沒了交集,郭正陽對張航的下落一無所知,他先被爺爺收養在身邊,在京城度過半年歲月,然後被爺爺趕出家門,跑到了一個自己一無所知,只是坐上火車睡了一覺,睡醒後到了下一站就下車,那個目的地他以前聽都沒聽過,卻一呆就是幾年,直到爺爺去世,郭家垮台。

  以前的同學朋友,幾乎從不聯繫。

  思緒翻飛中,郭正陽突然就一片傷感,曾經最鐵的哥們……但現在看着對方坐在身側,他卻沒有多少情緒波動,好像曾經的友情已經遙遠的沒了什麼色彩。

  沉默幾個呼吸後,他還是選擇拿出紙筆寫字,「我想好好學習。」

  本子推到身側時張航看了一眼,當場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看向郭正陽的視線也像是活見鬼了一樣。

  郭正陽又靜默了片刻才繼續寫道,「我爸當着不少人的面打了我幾個耳光,我要證明給他看。」

  一段話,男生身子一顫,驚訝什麼的全部化為默然。

  上一世這段經歷郭正陽從來沒對外人說過,但現在他卻發現說出來,可以對外解釋一切改變。

  這句話足以讓所有人釋懷。

  包括他的父親母親。

  就算他從此以後成績突飛猛進,也絕不會有人懷疑,最多以為他真被父親的打罵罵的開竅了。

  在男生默然中,郭正陽再次看了他一眼,這兩句話,算是對曾經友誼的回憶,或者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少年時期的緬懷麼?

  上一世他就算一直呆在那個陌生的縣城時,同樣沒幾個朋友,住了兩三年認識的人都輕鬆數的過來,求得也只是一個安靜,但他真沒想到會在那個小城市遇到逆天改命的機緣。

  只可惜最終他的下場實在憋屈,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死在了誰手裡,兩個強者大戰,他在洞府里被驚醒後,剛剛在洞府內借着陣法的掩護偷窺了幾眼,還在想着自己會不會被波及,然後就掛掉了。

  哪怕記得兩個強者的容顏,但對方名字來歷什麼的,他卻一無所知,想起自己在上一世偶得機緣,費勁千辛萬苦才熬到出頭的日子,進入靈域後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那麼多年生死拼殺才勉強看到一線光明,卻又突然遭遇那種災禍驟然隕落,這命運,也真讓郭正陽難受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