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青梅,她的竹馬 - 第2章

青衫落拓



座談會後不過一周,王燦與陳向遠又一次相遇了,這回略有一點兒不期而遇的意思。

王燦去ATM機取款,銀行卡被吃了進去。她頭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對着機器茫然了一會兒,先打客服電話,再按指示找就近的營業網點。剛好那天是周末,出示身份證,登記銀行卡的號碼、吞卡時間、聯繫方式,說必須等負責ATM機的專業人員過來。取出卡以後,再通知她來拿。

她沒想到手續這麼複雜,只得怏怏地回去。隔了兩天,她接到電話通知讓她去取卡。那一天她十分忙碌,只能趁中午趕過去,可是銀行工作人員午休,叫她等下午上班時間再來。

王燦還有採訪要做,有稿子要寫,頓時有些惱怒,她叫來大堂經理,與對方理論得雄辯滔滔時,陳向遠從樓上下來,他在市行上班,只是過這邊區支行來辦事,看到這個場面,馬上走了過來。

王燦正一條條尖銳地指責銀行糟糕的服務質量、拖沓的辦事作風,一眼看到陳向遠,馬上意識到,自己此時牙尖嘴利的樣子有點兒惡形惡狀。她心想,完了,座談會上維持的淑女形象破了功,估計這斯文內斂的男人對她的印象好不到哪兒去。

一點兒小心思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她不禁有些氣餒。然而陳向遠好像渾然未覺她轉的念頭,問清情況,和顏悅色地說:「如果王小姐忙,可以寫一個委託取卡的授權交給我,我拿到卡後,會在下午下班時把卡送到報社去。」

她當然覺得這個提議非常不錯,不僅省了自己的麻煩,還可以與他再次見面口頭上仍客氣着,「怎麼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

「沒有關係,開車順路過去,算是我彌補一下鄙行不夠完美的服務。」他微微一笑,有一點兒開玩笑的意味,但神情溫和,透着坦然真誠。

傍晚六點,陳向遠到報社門口,打電話請王燦下來拿卡。王燦順理成章地請他到對面的綠門咖啡館等一下,「我馬上過來,請你喝一杯咖啡算是致謝。」

綠門咖啡館在報社所在的華清路上開了很多年。兩扇對開的玻璃門漆成綠色格子狀,裡面十分寬敞幽深,臨街一排明亮的落地玻璃窗上懸着米色窗簾,桌上面鋪着綠格子桌布,小小的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枝玫瑰花,店堂內隨處擺放着闊葉盆栽植物,播放着輕柔的鋼琴曲,裝修略微顯出了簡單陳舊,可是沒有連鎖咖啡館那樣時時處處玩情調的刻意感覺,倒頗有幾分家居一般讓人安心的氣氛。

瀠心陌默

王燦進門,正碰上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士出來。他們時常在這裡偶遇,本來只是相互面熟。不過有一次他走過她桌邊,恰好看到她正往咖啡里加遠比正常分量多的糖和奶,突然停下腳步,和顏悅色地說:「小姐,這樣會破壞咖啡本來的味道。」

王燦莞爾,大大地咬了一口藍莓曲奇,「忽略我吧,我是不可救藥的甜食愛好者。」

他笑了,「對不起,我太冒昧了。請慢用。」

他的干涉來得並不唐突,她的堅持也顯得不生硬,兩人由此算是有了見面點頭的交情,不過並沒有特意相互做自我介紹,她只聽到服務生稱他高先生,顯然他是這裡的老顧客。

高先生看到她,含笑說:「你來得正好,服務生剛才在說戚風蛋糕卷烤好了。」

王燦笑了,「謝謝,我正好餓了。」

她進去以後,便看到羅音坐在角落的一個位置,對面坐着一個中年男人。她知道這是羅音在接待找她傾訴的讀者,雖然報社專設了一間講述接待室,但羅音一向更喜歡綠門的氣氛,讀者在這裡似乎也會放鬆許多,所以她每周總有幾天在這裡跟讀者交流,與老闆娘蘇珊關係很好。

王燦當然沒有打招呼干擾羅音的工作。她走向坐在另一側的陳向遠,在他對面坐下。陳向遠將銀行卡交還給她,「看來你是這裡的常客。」

「慚愧啊,綠門的常客多半是咖啡愛好者,嚴格來講,我只能算是這裡烘烤的小點心愛好者。」

她點了一杯卡布奇諾、一份戚風蛋糕卷,陳向遠只點了一杯黑咖啡。待服務生送上來,他沒加牛奶,只加了一塊方糖,嘗了一口,便點了點頭。

「這裡的咖啡味道確實很醇正。」

王燦點頭,「看來你是喜歡喝咖啡的人,據說這家店是好多咖啡愛好者固定買咖啡豆、咖啡粉的地方。不過悄悄地講,我確實有點兒疑心,有些每天固定過來的男士,也許跟我的同事李進軒一樣,其實是仰慕這裡漂亮的老闆娘。」

「也許以後我也會經常到這裡來喝咖啡,希望老闆娘真像你預告的一樣漂亮。」

「我預告一下比較好啊,下次你帶太太或者女友一塊兒過來,看到老闆娘可以保持鎮定,不至於露出太過驚艷的表情。」

陳向遠似乎是被逗樂了,他的笑意擴展開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還好,我沒結婚,也沒女友,不至有這個後患。」

王燦覺得簡直可以在心裡誇獎一下自己套話的技巧了,居然得來全不費工夫地問清了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晚上回家後,她芳心撲騰,一向良好的睡眠也受了影響。上次這樣,還是黃曉成與她初次牽手的那個夜晚,記起生命中已經走遠的初戀,她有些惆悵。第二天,她趁着空閒跑去向羅音討教。

「你說我要主動點兒嗎?」

王燦讀大二時開始到報社實習,一度跟過當時跑社會新聞的羅音,和別的實習生一樣喚她「羅老師」。但羅音一向沒有任何老師的架子,談吐風趣友善,教採訪技巧與要點時十分認真,毫不藏私,很快她們就相處得很不錯了。後來王燦考入報社成為她的同事,越發覺得彼此興味相投,兩人順理成章地成了好友。

羅音聽得直笑,饒有興致地問:「你這就是所謂一見鍾情了吧?」

「一見鍾情?沒那麼嚴重吧,他的樣子沉穩,倒是很合我眼緣的。你也知道,每天採訪碰到的人很多,可大部分人都很乏味,是那種除開工作你再也不想有任何交集的類型。」

「喂,這話應該由我講才對。」

王燦承認,羅音的採訪對象大多滿懷心事而來,講的故事能帶有喜劇樂觀色彩的極少。「所以說你的心理素質一流啊,要調我去傾訴版,我太容易投入,肯定很難做到抽離情緒,只傾聽,不評論,不投入。」

「你少來拍我馬屁。」羅音回憶一下昨天在綠門瞟了一眼的那個男人,「他看起來倒是氣質沉穩,蠻斯文的。既然看中了,就試着交往好了。」

王燦有點兒困惑地說:「可是我不知道我合不合他眼緣。昨天從綠門出來,我說我要回報社寫稿子,他說聲再見就開車走了,都沒有一點兒再約我的意思。」

「我叫你就等有機會再見面的話,你是一定不會聽的嘍。」

王燦乾脆地搖頭,她知道羅音一向主張樂觀處世,悲觀看事,並不提倡主動。「守株待兔不是我的風格。」

「這隻兔子耳朵格外長還是尾巴特別短?」羅音不以為然地撇嘴。

「他很沉默,還有點兒……那個,算是憂鬱吧。」

羅音臉上的不以為然之意更濃了,「你一個大好陽光少女,幹嗎要去喜歡男人的憂鬱?」

「哎,只是一個感覺嘛,不見得就是真憂鬱。他不聒噪,非常沉穩內斂,最關鍵的是氣質很乾淨,讓人看了會有很安心的感覺。總之,就是我喜歡的類型。難道你一點兒都不相信一見鍾情嗎?」

羅音略為沉思,「我讀大學的時候,也問過別人類似的問題。準確地講,我問過很多人,得到過很多答案。不過我覺得最好的答案應該是我的一個學數學的同學給的。她說,她相信生命中所有沒發生在她身上的奇蹟。」

「虧你跟我媽一樣是學中文的,一點兒浪漫意識也沒有,看人家說得多好。我媽聽見這話准得盛讚一番。」

「你就別扯上令堂來掩飾自己的少女情懷總是詩了。」羅音笑道,「其實我覺得,我那位同學不見得相信什麼一見鍾情這麼玄妙的東西,她只是願意讓生活保持一點兒懸念。」

「扯得太遠了,我對他其實也沒鍾情那麼嚴重,我只是想着怎麼約他再見面,彼此多一點兒了解。」

「得得,我不潑你冷水,姐姐我戀愛經驗乏善可陳,糊裡糊塗地被套牢,現在馬上要嫁人了,好像教不了你什麼高招。不過呢,」羅音話鋒一轉,「女人主動看似容易,但大多數男人好像始終喜歡征服的感覺,你注意把握,不要主動得太着形跡了。至少給他一個錯覺,讓他感覺他是掌控局面的那一方。」

王燦虛心點頭受教,「還有呢?」

「還有嘛,估計會讓你掃興。」羅音嘴角掛着笑,抬頭做望天狀,「請記好了:男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多半是不可靠的。」

王燦差點兒倒地不起,拿一根手指點着羅音問她:「那你對張新的第一印象呢?」

羅音坦白地說:「我頭一次見他,覺得他是一個乏味的、戴眼鏡的小胖子。」

王燦非常無語,在她看來,羅音的男友張新雖然不是帥哥,可個子不高不矮,身材能算結實而不叫胖,衣着得體,談吐大方,有小小的幽默感,怎麼看都不能算乏味。

「你眼光可真夠苛刻的。」

「是啊,後來我總算慢慢發現他有趣的一面,哈哈。順便說一句,他以前真的比現在胖。在我的敦促下,他才開始每周打幾次羽毛球,身材可觀多了。」

「你的意思是說,第一印象好的男人反而會讓我們失望?」

「我只是說,我們長期的審美取向會誤導自己,我們的眼睛會欺騙自己,我們最初看到的,多半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東西。」

王燦被這一串繞口的話打敗了,也抬頭望天。

羅音笑了,「沒事兒沒事兒,去認識他、了解他吧。祝你好運。」

王燦相信自己運氣始終還是不錯的。

幾天後,她試探性地打一個電話給陳向遠,說綠門新到了一批埃塞俄比亞的咖啡豆,她的同事李進軒是咖啡愛好者,喝過之後大加讚賞,所以約他過來品嘗。陳向遠似乎略感意外,但馬上就答應了下來。

兩人再度在綠門見面。一進來便看到了傳說中的漂亮老闆娘蘇珊站在吧檯後面打電話,她是不折不扣的美女,身形窈窕,眉目標緻醒目,肌膚雪白,秀髮如雲,一雙嫵媚的眼睛顯得風韻十足,不過陳向遠並沒有流露出多麼驚艷的表情,只是坦白承認,王燦確實沒有誇張她的美貌。

這個沉穩的表現讓王燦很滿意,他們的談話較上一次來得更為輕鬆。

陳向遠顯然不是一個熱情的男人,但他也說不上冷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十分有禮貌。隔了一周後,他便禮節地回請王燦到他常去的本市另一處頗有名氣的咖啡館喝咖啡。

一來二去,兩人居然也稱得上熟人了。幾次以後,陳向遠突然在MSN上問她:「王小姐是否喜歡音樂?」

王燦覺得這個問話的方式未免一本正經,不過還是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喜歡。」

陳向遠說:「我手頭有兩張周六晚上音樂會的票,是香港一個弦樂組合演出,想請你一塊兒去聽,不知你是否有空?」

這差不多能算是一個約會了——王燦開心地想,同時十指如飛地打下回答:「好的,我有空。」

漢江市的大劇院年前剛落成,建築風格簡練現代,在夜晚的燈光照射下,更顯得輝煌氣派。

兩人約好在劇院門口碰頭,王燦認真打扮後過來,滿意地看到自己的墨綠色針織連衣裙配高跟鞋,既不過分正式,又與氣氛蠻搭調。

穿着紅色上衣黑色長裙的工作人員引導觀眾有序入場,陳向遠順手拿了兩份下一個演出季的節目預告,遞一份給她,坐下後翻看着,「十月份還有傅聰的鋼琴音樂會,太難得了。」

「你愛好古典音樂嗎?」

「是呀,我的愛好比較老氣,流行音樂聽得少一些。」

王燦說自己喜歡音樂並不是撒謊,不過她恰恰是流行音樂愛好者,平時對音樂的愛好僅限於寫稿時放點兒歌曲、坐在公共汽車上聽聽MP3,再加上朋友聚會時唱唱卡拉OK。她坦白承認,「我的音樂品味很通俗,像今天這樣專程來聽一場弦樂演奏會,還真是第一次。」

陳向遠微微一笑,「放輕鬆,今天的曲目並不艱深冷僻。除了一首巴哈觸技與賦格曲外,大多都比較流行。」

「咦,年底有孟京輝的話劇,《兩條狗的生活意見》,聽同學講非常好看,我得記下來。」王燦說。

音樂會一開始,她跟陳向遠一樣,關掉了手機。她看得出,陳向遠不是附庸風雅,而是真的愛好此道。從第一首曲子開始,他就正襟危坐,神情關注,聽得十分投入。

她並沒有聽出多少門道,但在樂隊演奏到《多麼美好的世界》時,她覺得旋律似曾相識,隨即意識到,她聽過莎拉?布萊曼演唱這首歌曲,此刻台上音樂家用純粹弦樂的方式演奏出來,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她不禁想到,難怪別人談及音樂,會用到「動人心弦」這個詞。

音樂會結束後,時間已經不早了,陳向遠送王燦回家。他開的是一輛銀灰色三廂福克斯,車型中規中矩,倒是很符合他沉穩內斂的性格,只是後車窗上貼了一行不大不小的標語,王燦好奇,借着路燈光湊近一看,赫然是八個字:某某銀行,信貸首選。她不由得笑了,陳向遠也笑,解釋說:「行里的規定,只有貼了這個宣傳標語,才能拿到車貼。」

「果然是銀行,算盤很精。」

上車一看,車內收拾得很乾淨,沒有多餘的香水座、靠墊、吊飾之類的裝飾品。陳向遠開了CD,放的是一首輕快女聲唱的法語歌曲,王燦隨口問:「真好聽。誰唱的,歌名是什麼?」

「歌手叫Najoua

Belyzel,歌名是Quand

Revienr

L''été,」他的法語發音聽上去十分輕柔低沉,帶着韻律感,「翻譯成中文是《夏日何再來》。」

「你懂法語嗎?」

陳向遠靜默片刻,笑道:「學過一陣子,說不上懂。」

王燦後悔自己的多話,急於轉移話題,鬼使神差地說:「最近你們銀行代銷的那個上投摩根的新基金怎麼樣?」

陳向遠好象很高興回答這個問題,他從基金經理人選一直講到投資側重。王燦每月必須還房貸,再加上日常消費,並無太多餘錢,但她學的是經濟學,平時幫父母在理財,對這個話題是真心愛好,忙不迭把自己研究選配的幾隻基金報給陳向遠聽,得到陳向遠的讚許後,她頗有幾分得意。接下來,兩人就一路聊這個話題,一直聊到了王燦家樓下。

回家後,王燦就被媽媽薛鳳明提審了。

「你今天就是和開車送你回來的這人一起去聽音樂會嗎?他多大?做什麼工作的?」

王燦一驚,「不是吧,媽。你難道守在窗口等我回來?」

薛鳳明連忙搖頭,「當然不是,我剛才去陽台晾衣服,正好看到。」

王燦看看在一邊捧着報紙露出竊笑的爸爸,馬上明白所謂晾衣服是個託辭。薛鳳明雖然在本市重點中學擔任語文老師兼任班主任,十分忙碌,但對於女兒的戀情,她理所當然地有很強的好奇心。

然而王燦只是苦笑一下,因為實在沒什麼好交代的。

從車上下來,揮手向陳向遠告別,走進樓道,她就覺出了不是滋味。

如此大好的一個約會,竟然就這樣一絲曖昧也無地結束了,她實在是有點兒後悔。想想剛才的對話,她怎麼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把話題轉到基金上面,而且還能談得興致勃勃,收也收不住。

她明明對剛聽的音樂會有了一點兒感受,大可以與陳向遠探討,向他請教。可她不知道是哪一根筋不對勁了,居然會在聽完浪漫的音樂會後,跟一個愛好音樂的男人大談理財之道。

好在王濤照例解救了她,「太太,別神神叨叨追問不休了,小燦自己有分寸的,再這麼着,有人追女兒也會被你嚇跑了。」

王燦洗了澡還是沒有睡意,打開電腦,不期然記起剛才陳向遠就的那首歌名,上網一搜便找到了,那個歌聲再度在她小小的房間裡輕輕迴響,她看着網上翻譯的歌詞。

Mon

Amie,au

mois

Mai

我親愛的,我重生的時刻

Vienrt

le

moment



je

renais

在五月來到了

Mon

Chagrin

s''en

est

allé

我的傷感終於消失了

Soufflé

par

tous

les

Vents

Sacrés

我受夠了那些討厭的風

Mon

Amie,mon

Echappée

我親愛的,你讓我愛得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