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四季,見過你 - 第2章

深井冰的冰

  去他媽的靈感。

  去他媽的吃藥。

  兩分鐘後,她成功地把右腳拔|出來。

  腳踝上掛着一塊木板,像是古代死囚脖子裡套着的木枷。

  倪萊直接去了房東的酒館。

  路程不遠,走路十多分鐘,她今天剛到島上時房東先把她接到了那裡,路她記得。

  酒館門開着,裡面一屋男人坐着喝酒聊天,聲音嘈雜。

  倪萊站在門口,抬手叩了叩門。

  叩門聲淹沒在男人們的說笑聲中,沒人注意到她。

  倪萊抬腿,猛踹在門上。

  哐當——

  很響的一聲。

  屋內的說笑聲戛然而止,男人們齊刷刷地看向她。一屋男人,穿着大體相同,分不出彼此。

  倪萊一眼掃過去,沒瞧見房東,倒是注意到一個男人。

  他坐在吧檯黑暗的一角,臉龐隱在陰影里,看不太真切,但是一雙眼睛烏亮,目光銳利。見倪萊看過來,他從她臉上移開眼,拿起桌上的酒瓶給自己的杯子續上。

  莫名,倪萊覺得他就是這裡的頭。

  管他是不是房東。

  倪萊右腳保持着踩在門上的姿勢,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的方向,大聲說:「夏毅凡,退租。」

  她穿着七分牛仔褲,露出一截光滑潔白的小腿,腳踝上卡着「木枷」,隱隱有血滲出來。

  男人攥着酒杯,沒有抬頭。

  倪萊再叫:「夏毅凡!」

  不知是誰朝着後門喊了聲:「阿凡,有人找。」

  夏毅凡端着一個盤子撩開門帘,徑直走到那個男人跟前,把盤子放在桌上,這才看向門口:「喲,你這是怎麼了?」

  倪萊盯着他:「我把你家房子拆了。」

  夏毅凡沒有絲毫自覺性,嘿然笑道:「遲早要拆,不差這會兒。」

  屋裡那幫人已經看出了大概,有人起鬨:「阿凡,越來越會做生意啦。不行啊,今晚的酒必須給個大折扣。」

  「少來這套,今晚又不是季爺請客。」夏毅凡厚着臉皮道,「我夏某人只認識季爺。」

  「真幾把摳。」

  「太他媽賤。」

  「季隊,揍他。」

  「季隊,今晚你不干他我就替你幹了。」

  「……」

  屋裡開始熱鬧起來,引起這場熱鬧的她反倒被忽略,倪萊收起門上的腳,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

  「哎哎哎,先把你腳脖子上的那玩意兒給卸下來吧,戴着它睡覺多費勁。」夏毅凡瞧見倪萊要走,站起來追了兩步又倒回去,對角落裡坐着的那人說,「季爺,跟你借兩個人拾掇拾掇我那老房子。」

  季隨:「自己沒長手腳?」

  「大晚上的,人家一個單身美女,我這不是怕她多想把我當流氓看嘛。」夏毅凡不等季隨答應,向屋內揮手道,「阿乙,毛線,來跟我走,季爺發話,今晚你倆是我的人了。」

  阿乙:「滾蛋。」

  毛線:「草泥馬。」

  季隨笑着看向他倆:「我做主,今晚你倆的酒免單。」

  阿乙和毛線立馬跳到門口,沖屋內眾人喊:「哥幾個,趕緊的,把酒都記在我倆賬下。」

  *

  一個小時後,夏毅凡推門回到小酒館,徑直走到吧檯前抄起一杯酒喝了口:「季爺,怎麼就剩你一個人了?」

  「我讓他們回去了,明天隊裡有訓練。」季隨把酒杯擱在吧檯上,杯底壓住一張身份證複印件,「你那危樓還能住人?」

  「本來是不打算租的,我胡說了一個離譜的價錢,沒想到她二話不說就同意了,誰嫌錢多不是。」夏毅凡又喝了口酒,搖頭道,「不過我現在後悔了,今晚心裡直突突,總感覺會出事。」

  「怎麼?」

  「就剛才那姑娘,我覺得她很邪乎。」夏毅凡神秘兮兮道,「打從今早到現在,這一天發生了多少事,又是窗戶掉又是地板塌的,我愣是沒從她臉上看出第二種表情來。不,不對,一種表情也沒有。她那張臉,怎麼說,好看是好看,但是但是……」

  夏毅凡但是了半天,沒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季隨沒接他這個茬,問:「她來島上做什麼?現在不是旅遊的季節。」

  「搞藝術的吧,我看見她房間裡有畫架。」夏毅凡猛地一拍吧檯,「我想起來了,面癱!她就是面癱,真·面癱,沒有表情的。」

  「你是不知道,就剛才,她腳脖上不是卡着塊板嗎,毛線做這種事專業,就說幫她把那塊板卸下來,結果她一聲不吭,自己個抄起錘子照着木板就砸。」

  「木渣木刺什麼的戳進肉里,看着都疼,她愣是一絲兒表情都沒有。我就不信她不疼!」

  「我幫忙叫了陳醫生過去給她傷口處理了下,這才耽誤了些時候……八成是失戀了,生無可戀的樣子,嘖嘖。」

  「我別的倒不怕,就是怕她一個想不開,自殺死在我那房子裡……我爺爺留給我的房子,不想讓外人糟蹋。」

  季隨一直沒搭腔,微蹙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份證是真的,我查過了。」夏毅凡絮叨完,從酒杯下抽出那張身份證複印件,往吧檯抽屜里放的時候又看了眼,一驚一乍道,「倪萊,柳市。柳市人?季爺,你老鄉啊,認識?」

  季隨不留痕跡地從複印件上面的照片移開眼,淡淡道:「不認識。」

  十年前的身份證,照片裡的人還未完全褪去稚氣,唇角向上微微翹着,青春朝氣。

  夏毅凡:「也是,柳市那麼大。」

  「走了。」季隨站起來走出小酒館,拐了個彎,沿着海灘往救援隊走。

  還是年少時,一個雪夜,他和一個女孩一同從派出所出來,在馬路上靜靜走了一段路後,他說:「放心,從這裡出去後,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

  女孩雙手插在外套兜里,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進去之前,我也不認識你。」

  *

  倪萊一夜沒睡,壓根睡不着,不是人睡的地方。

  蟑螂什麼的各種小動物到處亂竄,甚至爬到了她床上。

  她忍着噁心從房子裡出去,沿着記憶中的路線來到無人區,找到一塊礁石靠着,等日出。

  這裡是她看見青鳥的地方。

  太陽從海里冒出半個圈時,她聽到下面有動靜,遂扒着石頭向下看。

  剛低下頭就被人抓着肩膀掄在石頭後面的草叢中。

  「想死別他媽在這死!」男人怒吼的聲音。

  「我來看!日!出!」倪萊掙扎着從草叢中爬出來。

  礁石上站着一個裸男。

第2章

剝大蒜

  倪萊瞪大眼愣住。

  古銅色,寬肩窄腰,背上有條很深很長的刀疤,身上肌肉緊實勻稱,大腿修長有力,臀部翹而性感。

  小腹雖然凹着,但是人魚線依舊清晰,身體上有水珠沿着人魚線往下,再往下……

  男人突然側身,背對着她,縱身跳入海里。

  倪萊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滿腦子都是那個古銅色的臀部。

  常年在海邊的人,身體被曬黑沒錯,但是屁股不應該是……白的……嗎?

  就跟剝大蒜一樣,正確的剝開方式不應該是剝掉皮,露出白白白色的蒜瓣嗎?!

  他身上的古銅色很均勻,不科學。

  太過震驚,倪萊在草叢中坐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身體的痛覺和石頭縫裡男人的衣服和鞋襪告訴她,她沒有出現幻覺。

  此人在裸泳。

  臀部不像大蒜瓣一樣白好像有了那麼點兒科學。

  背面是古銅色,正面……呢?

  倪萊費了半天勁才把臀部從腦袋裡甩出去,身體正面的胸肌腹肌什麼肌的爭前恐後往腦袋裡擠。

  真是……太陽了藏獒。

  倪萊坐在石頭上回想了半晌,確定人魚線下面的那啥啥她沒看到。

  那啥啥究竟是什麼顏色?!

  古銅色?蒜白色?還是肉粉色?

  登島以來,這是第一件有點兒意思的事情。

  雖然沒看到,但是她看到了男人的臉。有稜有角,很有辨識度,適合畫進畫裡。

  太陽完全升起來,被海水托住,像個熟透的番茄。海水開始漲潮,一浪高過一浪,始終不見男人的蹤影。

  倪萊從石頭上跳下來往回走,她覺得如果自己始終賴着不走,那人估計淹死在海里也不打算上來。

  還挺……害羞。

  真想學學牛郎耍回流氓,把他留在石頭縫裡的衣服給偷走!

  倪萊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不是她思想猥瑣愛好這口,而是她又一次依靠着這張面癱臉占了上風。

  數年前的一次事故,腦部神經出現問題,她的臉再也做不出喜怒哀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