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劍聖 - 第2章

無言不信

  裴萬氏驚喜有餘,又深懷不安,若裴旻從此走上這殺伐路,叫她日後如何睡的安穩?有道是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裴萬氏愛子心切,可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後悔終身。

  面對裴萬氏的循循善誘,裴靜遠能夠感受到裴萬氏那拳拳愛子之心,不住的點頭表示明白。

  裴萬氏見裴旻允諾,放下心來,想起大夫的叮囑,繼續跟他閒聊着,說着懷柔縣現在的變化,帶着幾分自豪的道:「我兒救了整個縣城的百姓,城裡上下無不對你感恩戴德呢?前些日子,在你昏迷的時候,縣令都曾親自來我們家裡探望。見我們家徒四壁,還想給我們一套房子。你娘給回絕了,我們窮歸窮,不能失了骨氣。縣令想借我兒的勢,更上一層,我們可不能上了他的當。」

  「還有還有,這些天上門問訊結親情況的媒婆,可是將我們家的門檻都踏破了。我兒也是爭氣,讓為娘在鄉里鄉親面前吐氣揚眉了一把。不過現在想巴結我們母子倆,可是晚了。兒啊,你千萬要記住,能夠共患難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見你富貴才找上門的都不懷好意。哼,我兒可是河東裴家的人,就算要娶也要娶五姓七望里的貴女,哪裡看得上市儈的商家女。」

  裴靜遠莞爾一笑,心中卻愈發沉重,看得出來裴萬氏將裴旻視為自己的一切,活下去的理由便是裴旻,要將他培養成材,光明正大的走進裴家大門。

  裴萬氏嘮嘮叨叨的陪裴靜遠說了很久,直到裴靜遠精神疲累沉睡過去為止。

  裴萬氏看着裴靜遠睡了過去,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止也止不住。

  這一夜裴靜遠做了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身處在一個病床上,勤勞了一輩子的母親、父親正在跟「他」愉快的聊着天打着趣,而他「自己」卻如身處靈魂狀態,開着上帝視角,成為了一個旁觀者,從另一個自己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深藏的悲痛……他是裴旻!

  當裴靜遠醒來的時候,淚水早已濕透枕巾。

  想着夢中的一切,裴靜遠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兩人之間因為靈魂互換而產生的心靈感應。他此刻沒有那麼希望夢到的都是真實的,這樣他的家人他的雙親便不會因為他而過度憂傷。他掙扎着直起身子,借着依稀透窗而入的朦朧月光,忍着周身的酸痛,挪步來到靠窗前的書桌:早在日前他便見過裴萬氏從書桌盤的右邊抽屜里取出過火摺子點燃書桌上的油燈。

  依樣取過火摺子,這超前的東西,裴靜遠用的不是很順手,卻也知道使用的方法,拿開蓋兒對着尖頭火星處卯足了勁兒一套猛吹,見頭部火焰跳躍,趕忙點着了書桌上的油燈。

  柔和的燈火填滿了本就不大的房間,他吃力的走到屋子的右側,那裡有一塊巨大的落地銅鏡:古人重視儀容,衣衫不整,在古代是一件極其失禮的事情,尤其是裴旻這種世族子弟,在裴旻所住的整個房間最值錢的就屬這塊大銅鏡。

  銅鏡中倒影出了他的影子,裴靜遠看着鏡中陌生的人影,帶着幾分自嘲又有幾分慶幸的笑道:「真有小白臉的潛質,換做在未來,不紅遍大江南北都對不起這張臉。」他已經開始接受自己的身份,想看一看自己如今長得如何。

  對於自己本來的相貌,裴靜遠還是頗為滿意的,中上之姿,十分耐看,想着裴旻若有他七八成的樣子足以,卻不想是鄒忌見徐公,差人家十萬八千里:鏡子裡的倒影是一個生嫩尚不滿二十的少年,眉毛、眼睛、鼻子、嘴,還有健康而富有光澤的膚色,柔和而又分明的輪廓,無一不是完美無缺,搭配起來更是恰到好處,帥氣得無可挑剔。唯一的不足便是身體抱恙臉色有些蒼白,卻有種「病美人」的感覺。

  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裴靜遠慎重又慎重的輕聲道:「從今日起,我就是你,你的母親,就是我的母親,我會用我一切孝敬侍奉她,直至終老……希望未來的你,與我一般,將我父母,視為你的父母。」

第四章

劍術自通

  說來也怪,自從裴靜遠決定以裴旻的身份生活下去之後,他的精神大為好轉,一覺醒來,神清氣爽,身體不適竟然好了大半,四肢也無昨晚那般乏力,行動自如。古人衣裳華麗,但穿着繁雜,裴靜遠繼承了裴旻的記憶,也花費了好一陣子才穿戴整齊,本能的將掛在牆上的佩劍系在腰間,看着大銅鏡里英姿勃發的翩翩少年郎,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出了屋舍。

  裴旻家境並不富裕,住在懷柔縣最偏北的山區,周邊只有零零散散的幾戶人家,生活購物極不方便,但勝在僻靜,依山傍水,便是貧窮也有一番風味。

  尤其是裴家所居住之處,名叫翠竹崗,方圓約有三里大小,卻是野花遍地,小溪縱橫,翠竹叢生,三面淺峰環抱,風景清幽秀麗,附近樵夫獵人,多集居此處,也有十餘戶人家,民風純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行墾地耕作,顯得與世無爭,不啻一世外桃園。

  也是因為偏遠之故,得以避開奚族的劫掠兵士,對於家境平凡的裴家來說,也是一大值得說道的喜事。

  裴家的右近有一片竹林,裴旻往年在家時,每逢雞鳴,便會在竹林里讀書練劍,從不停歇,大有祖狄聞雞起舞的決心。

  來到林中,當下早已過了雞鳴時分日上三竿,周邊為數不多的百姓早已離家為了生計奔波,如清晨一般,並無任何喧鬧聲。

  裴旻屏氣凝神,腦中回憶着記憶中的劍法:裴旻最厲害的地方,莫過於他的劍。作為皇帝親自下詔冊封的三絕,作為文人墨客下筆作詩的對象,裴旻劍聖之名,盛名之下,理當名副其實。他想親身體會一下裴旻的劍,他的靈魂附體對於這方面是否有所影響。

  回憶腦海中的劍法,裴旻愕然發現他的劍法竟然沒有半點章法,沒有半點規矩可言。因為至今都沒有人教過裴旻劍法,他的母親亦不贊同他學劍,他的劍法完全是看着別人施展,東學一招,西湊一招,就如大雜燴一般,拼湊而成。依仗自身劍道上得天獨厚的的天賦,自我修煉成形,可謂無師自通。

  夏風奔放,吹動整片竹林,沙沙作響,氣浪捲起地上的散落竹葉,飄散空中。四散的竹葉多為敗葉,但當中卻夾雜着五片新落地的綠葉。

  心念一動,劍以出鞘。

  鏘!

  長劍如靈蛇一般,劍芒閃動,避開飛舞的敗葉,準確無誤的將綠葉從中切開。

  五片綠葉幾乎在同一時間裡從正中間切斷,隨風飄走。

  這一劍原本叫做「劍下留情」是北地一位成名劍客的絕技,名為留情,實際上陰狠非常,長劍以輕快刁鑽的角度分別攻擊人的肩井、曲澤、極泉、抬肩四穴,分取對手雙臂,一劍四殺,只要刺中一招,便能廢去對手的一條臂膀。四劍齊中,對手必廢無疑。

  裴旻見對方使過一次,記在心中,信手練就,但覺此招不宜出手,機會不好掌控,加以修繕,使之更加輕靈,隨心自在,可出劍無情,又能做到真正的劍下留情。在他的記憶里,與奚族血戰曬場中,三十餘奚族精銳都死在他這一招下,全無還手的餘地。

  這一招得手,裴旻也察覺自己的劍術並未受到影響,反而因為經過實戰的考驗,變得更加的凌厲,深得快准狠之三味。

  裴旻的劍全無章法,他也就無章法的練,將自己偷師學來的大雜燴劍法都自我摸索練了一遍。後世人自小面對金庸、古龍、梁羽生等武俠巨匠的薰陶,誰又沒有俠客情節,對於劍法功夫心懷憧憬?

  這「初次」接觸,裴旻自是食而知味,正想多練幾遍,卻見遠處一道人影從百米外的溪流方向往家這邊走來。

  裴旻先是一怔,略作猶豫,隨即坦然一笑,將劍收回了鞘,快步往黑影跑去,遠遠的便喊了一聲:「娘,您回來了?」

  裴母周身微顫,竟然呆住了。

  直到裴旻跑到近前,從她手中接過盛滿衣服的木盆,方才回神過來,眼眶瞬間紅了,淚珠情不自禁的滾落下來。原來裴旻沒病,也沒有受到任何的傷,那日他一身血污全是慘死他劍下奚族兵士的。裴旻自身沒有受到半點傷害。然而在殲滅奚兵之後,裴旻卻如得了大病一般,昏迷不醒。

  裴母將縣內大大小小的大夫郎中都請了個遍,都只有一個結論:心病,都表示裴旻的狀況是因為第一次殺人第一次見血而受到了莫大的刺激造成的。心病只能心藥醫,只有裴旻自己才能救自己。

  相信就算是華佗在世,扁鵲復生也不可能診治的出是因為靈魂互換的原因。

  裴母每日百忙之下,找裴旻漫無天際的瞎扯,正是想幫他早些解開心結,只是一直不見成效。為了不讓裴旻擔心,加重他的情況,也一直強顏歡笑。而今見裴旻走出陰影,多日的擔心不安都放了下來,情感有了宣洩口,淚水怎麼也止不住了。

  裴旻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安撫好裴母,兩人一併往家中走去。

  見裴旻腰間長劍,裴母不悅道:「你病了那麼多日,學業也不知拉下多少。這剛恢復不看書鞏固學業,拿把劍煳弄什麼勁。」

  裴旻忙點頭笑道:「娘親說的是,只是在床上躺的久了。身子有些僵硬,腦子也有些不太靈光,就先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回頭這便好好看書,將拉下的課業通通補上。」

  裴母聞言,立刻展開笑顏,將裴旻手中的木盆奪過,道:「這些是我婦人家幹的事情,我來便是。你好好入屋讀書,將課業補上。灶台里有麵餅,餓了拿幾個吃,等忙完了手中這些事。娘給你做好吃的去……」

  裴旻很想留下來幫裴母幹這些事情,但他更加清楚,母親是堅決不讓他插手的,她不在乎自己累,只在乎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出人頭地。為了這個願望,再苦再累,她也無怨無悔。

  踏着沉重的腳步,裴旻走進了屋子。

  裴母目送裴旻進屋,端着一臉盆子的衣服,盤算着能夠收回多少余錢,念叨着是直接向張獵戶家要銅子划算,還是直接換取野味划算。同時也想到一事,一拍腦袋道:「瞧我這記性,得給族裡人說旻兒康復的事情。」

第五章

河東裴氏

  裴家!河東裴氏!

  在大唐,在重視門楣家族榮耀的封建社會裡,裴氏占據着舉足輕重的地位,是封建社會史上盛名久着的一大世家,追溯其根源可至春秋戰國時期。周僖王時六世孫陵封為解邑君,去「邑」從「衣」,以「裴」為姓,也是天下裴姓的來源。裴姓皆出於聞喜之裴氏,故有天下無二裴之說。

  有一句話是如此形容裴氏的發展的「自秦漢以來,歷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極」。此話絲毫不假,在秦漢至隋唐這些年間,裴氏中豪傑俊邁,名卿賢相,摩肩接踵,輝耀前史,茂郁如林,代有偉人,彪炳史冊。尤其是當下,裴氏的地位更是非同一般。

  在早年有五姓七望一說,所謂五姓七望是指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這五個姓氏七個望族在世間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河東裴氏是遠及不上。

  五姓七望在士人心中的地位,甚至超過歷朝歷代的皇帝國家。也因如此,五姓七望受到了朝廷的壓制。貞觀時期,太宗皇帝李世民就曾命重臣修《氏族志》抬高了皇室,對山東士族進行了壓制,高宗時代,更是直接以法律的形式頒布禁婚詔,禁止世族大家內部通婚,但效果不甚明顯,直至高宗之後出現了罕見的女帝武則天。

  武則天論及才幹遠遜太宗、高宗,但她勝在一個狠字。任用了周興、來俊臣、索元禮等酷吏屠殺清洗士族在朝中力量,又通過改革科舉扶持庶族等手段,直接間接的削弱了士族的影響力,五姓七望首當其衝……導致五姓七望元氣大傷。相比之下,次於五姓七望的河東裴氏固然也受到一定影響,卻遠不及前者損失慘重。此消彼長,甚至有趕超的勢頭。

  維持門閥世家地位的關鍵在於人才,人才越多,世家越是興旺。

  因故對於族內人才的培養,不論是五姓七望還是河東裴氏甚至是三等、四等士族都不愧餘力。

  此次幽州都督孫佺率兵十萬意圖遠征奚族李大酺,卻落了個全軍覆沒的下場,自己都給生擒了,導致幽州防線一潰千里,奚族入侵,肆意掠奪漁陽、雍奴等重縣,造成巨大的傷亡。這是轟動全國的軍事事件,從開始到結束,李唐方面唯一能夠擺的上檯面的竟然是裴家的一個人。

  一個族中人鄙夷幾乎要給逐出裴氏的直襲裴家後人之子裴旻,一人一劍於數百人中斬殺奚王李大酺長子,領着縣中百姓殲滅了千名奚族精銳,繳獲了千餘匹優良的軍馬。這幾可算是近年來,對戰奚族最好的戰果。孫佺的無能與裴旻的表現成了鮮明對比。事跡名望也因此廣為流傳,大唐上下人人傳頌。

  面對族中莫名出現如此人才,裴家上下極為重視。裴家當今家主親自下令,讓幽州裴氏總管親自探查裴旻虛實,安排裴旻學業,以家族實力,全力培養。只是裴旻大病,不得不將時間暫緩。

  裴氏定着五房:其一西眷裴,其二洗馬裴,其三南來吳裴,其四中眷裴,其五東眷裴,五房又分為三支分居河東、幽州、西涼三地,有一德高望重的族長以及三地管事。負責幽州一地的裴家管事名喚裴昱,屬於洗馬裴一脈,在幽州一代,甚有威望。

  此時此刻,裴昱面前擺放着多份裴旻的文件報告,都是這些天他動用人力物力詳細調查出來的結果。

  「小傢伙,不簡單啊!竟是文武全才。」裴昱有些愛不釋手的的將報告,拿在手中反覆細看,對着將資料整理好給他看的兒子裴元笑着說道。

  裴元頷首道:「孩兒日前整理下面送來的資料時,也為此嚇了一跳。文采甲等,琴棋書畫均有涉獵,皆有不菲水準。所謂明珠蒙塵,說得不過如此。」

  「明珠蒙塵不掩其芒!」裴昱抖了抖手上的資料道:「我相信就算沒有此次奚族入侵,他也會有一番成就。只是會遜色些許而已……此子年紀輕輕武藝如此了得,文學課業皆是甲等,不論從文從武都能走出一方天地。如此人才,在薊城學堂實在委屈他了,為父打算舉薦他前往河東稷山書塾,你看如何?」

  裴元眼中有着一絲欣羨,稷山書塾是河東裴氏家族內部最優等的學府,在其中修學的裴氏子弟大多都是族中全力培養扶持的俊傑。而傳授學業的先生都是身在官場的知名之輩,甚至是退休下來的宰輔,所學的都是官場上真正用得上的實學,而非書籍里的聖人學問。裴氏最出名的宰相裴寂、裴矩、裴行儉都曾當任稷山書塾的先生授學。只要從稷山書塾順利畢業,家族將會以族中人脈,推薦他入朝為官,從而走上行政道路。走得遠,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之臣,將名垂青史,就算仕途暗淡,亦是一方縣郡太守、長史,能夠活得有滋有味。

  裴元早年卯足了勁兒想入稷山書塾,卻一直不夠資格。至今都懷有一定遺憾,為何自己當初不更努力一些。他頗為感慨的一嘆,隨即笑道:「孩兒也覺得可行!」

  ※※※

  幽州薊城,驛館。

  十萬火急的敕書從遙遠的國都長安傳至此處!

  皇帝敕諭并州長史薛訥,即日繼任幽州都督職位,安定民心,鞏固邊防,以抵禦外寇,欽哉。特諭!延和元年八月二日!

  正式繼任幽州都督的薛訥,春風滿面的接過由新皇李隆基頒布的敕書,再一次執掌幽州兵馬大權。

  面對舊部舊將的慶賀,薛訥志得意滿之餘,又有一籌莫展的感覺:幽州對於他來說,可謂第二個故鄉,他早在武則天時期,已經負責幽州防線,鎮守此地多年,但因與燕州刺史李進不睦,給太上皇李旦調到了并州,以孫佺接任幽州都督的職位。也因這番變動,唐軍邊軍幾乎全軍覆沒。他十數年累積訓練下來的邊軍,給孫佺敗的乾淨。現在他名為幽州都督,手上卻是一窮二白,要兵沒兵,要錢沒錢,只有一千餘戰馬,還是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少年郎剛剛繳獲的。

第六章

薛訥有請

  在家休養了六日,裴旻為了討裴母高興,徹底放下了劍術,認認真真的溫習着課業。

  後世的裴靜遠自小擅長文科,報考的也是國語中文系,熱衷於中國自己的文化,在這方面有着一定的造詣。而身體的原主人裴旻自幼受嚴母督促管教,在文學一道,水準更是非同一般。在學堂里的成績,向來名列前茅的甲等,從未得過乙等的評價,屬於學霸中的學霸。

  如今兩人的記憶融合一處,古人的思維與現代人的理解方式相互印證考究,對古籍的理解往往能夠得到更深更全面的答案。這點發現讓裴旻欣喜若狂,認真重新的翻閱起《禮記》、《春秋左傳》等流傳了千百年的古籍。六日下來,裴旻自覺在文學一道,如獲新生,受益深遠。

  裴母對兒子表現,更是滿意,每天都給他做他最愛吃的美食。

  這日一早,裴旻在大銅鏡面前整理好了衣着,將昨夜已經整理好的書簍背上,將多日未觸碰的寶劍掛在腰間,向正在廚房忙活的裴母告別。

  古人求學不易,尤其想要拜入名師門下,更是千難萬難,需要足夠的經濟來源。不過裴旻是裴家人,類似於裴家這樣的名門望族,族中子弟入學,都得家族支持,只是象徵性的收些費用。裴家在幽州開的學堂在治邑薊城,徒步要走兩日。裴旻一般每兩月回家探望母親一次。

  此次回家探母遇上了奚族入侵,裴旻受傷在家休養,早已拉下了許多課業。

  裴母見裴旻已無大礙,心中雖有萬般不舍,還是催促他儘快回薊城求學。

  裴旻在裴母的目送下,根據記憶一步步的順着小路沿着河流離開了家。走進懷柔縣中心,奚族入侵帶來的創傷並未平復。儘管一地的屍骸血跡已經搬移洗去,可家家門口掛着的喪紙過往人群幾乎人人披麻戴孝,讓原本富庶活躍的縣城,顯得格外寂寥,有些死氣沉沉。

  不過每當縣裡的百姓從裴旻身旁路過或者遠遠望見都會擠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向他點頭問好。

  彼此熟悉的,有過往來的,甚至會叫喊一聲:「裴書生這是去薊城求學了?路上慢走,好好學習,爭取考個秀才狀元,給我們縣裡爭光。」

  尤其是賣燒餅的王大叔,以往裴旻每次去薊城求學,都會在他攤子上買幾個燒餅路上果腹。今日他還未走到攤上,王大叔就熱情的上來硬塞給了他,怎麼推都推不掉。至於收錢,那就更不可能了。

  王大叔一臉的惱怒,「要不是你,大叔我怕是早已成為奚族畜生的刀下鬼,收你幾個燒餅錢,還不給我那死去的婆娘戳斷嵴梁骨?」說着眼睛卻是一紅。

  裴旻難擋盛情,收下了燒餅,忽然想到記憶里正是這位王大叔最先舉着擀麵杖衝出來了,也忙謝道:「說到這裡,我還要謝過大叔才是,若不是大叔,我也未必能站在這裡,同大叔聊天了。」

  現在流言傳的飛起,可謂沸沸揚揚的,主角人物自是打退奚族的裴旻。只是流言不怕虛假,以訛傳訛之下,將裴旻描繪成一個天神似地人物,好似霸王復生、呂布再世。就如李白詩句中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單槍匹馬就手刃千餘人,將奚族精騎殺的片甲不留,哭爹喊娘,將功勞都歸於裴旻一人身上。

  其實並非如此,裴旻只有十八歲,劍術固然超凡,可真要對上千人精銳軍隊,也是凶多吉少。

  當時真實的情況是裴旻出其不意,盛怒之下仗劍破開奚族的百人防線,將奚族兵的首領奚族少主李沫可斬於劍下,造成了奚兵的動盪混亂,有些不知所措。懷柔縣是富縣,人口過萬,只是因為恐懼心理,百姓放棄抵抗,任由宰割。

  裴旻起了個反抗的頭,還斬殺了奚兵首腦,激起了縣裡百姓的怒火血性,他們拿起一切能夠抵抗的武器,發瘋似地攻擊者劫掠中的奚兵。要知道燕趙北地本就民風彪悍,普遍百姓都是人高馬大。他們鋤頭棍棒擀麵杖,菜刀磚頭大鐵鍋甚至拳打腳踹嘴巴咬,一擁而上。即便是訓練有素的奚兵都抵擋不住,給打死毀屍泄憤不成人形,只余個別逃脫。

  說起此事王大叔慚愧一嘆:「要是我早有那個勇氣,婆娘也許就不會……」正好有人要買燒餅,他感概萬千的拍了拍裴旻的肩膀道:「不說了,我幹活了。好好讀書,為我們縣裡爭光。」

  目送王大叔帶着些許沒落的背影,裴旻也知這戰亂的創傷不是短時間可以醫治的,打起精神,一路拜別鄉里鄉親,出了懷柔縣沿着官道走向薊城。

  薊城,照地理位置計算也就是日後的北京,是大唐通往東北的門戶。隋煬帝在涿郡築臨朔宮作為行宮,大業七年後三次用兵高句麗,都以薊城為基地,集結兵馬、軍器、糧儲。貞觀、永徽朝唐軍出征高句麗也是以此地為後勤大本營。如今東北諸族勢力強盛,唐庭更是駐重兵於此,以控制奚、契丹等族,可謂兵家必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