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路 - 第2章
墨寶非寶
小蔡覺得可行,歸曉卻提出了,可以找一個朋友幫忙,他就在這邊。
歸曉也不清楚,他到底退伍沒有,究竟是特警,還是武警?
總之是個能幫忙的職業。
車在大雪中,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停在雪皚皚的草原上,遠近不止有很多車身積雪厚重的車,還有大小草垛,一眼望去,全是贓物……
「等一會兒,我地方上的朋友去問了。」他停下車,說了第二句話。
然後,就推門下去了。
小蔡在后座抬頭,在歸曉肩後說:「你這朋友,太冷場了,嚇得我都不敢說謝謝。」歸曉隔着車窗,看他站在車頭,在風雪中低頭用手圍住火點煙,嗯了聲:「他一直這樣。」
雪夜裡,他手心中微弱的光,稍縱即逝。
那光,落在煙頭上,在黑夜中一閃一閃地,灼她的眼。
「我下去……和他說兩句話。」
歸曉推車門,跳下去。
因為沒料到草地上雪有那麼深,深陷下去,險些絆倒,反手將車門撞上。路炎晨循聲望來,看到雪夜下看着她根本不抗風的羽絨外套,再看看她明顯濕了的靴子:「不嫌冷?」
她恍惚。
當初在一起時,兩人經常大冬天在運河邊呆着,有天她歪着坐在他山地車前橫樑,窩在他懷裡躲風,嘰嘰喳喳老半天,也不見他出聲:「你想什麼呢?」
他摸摸她衣袖:「想什麼?在想你衣服怎麼濕的?」
「啊」她窘意上涌,「我讓姑姑別洗的,可她沒聽我的,還是洗了……」
「沒晾乾你穿什麼?不嫌冷?」
怎麼不冷,笑都快凍在嘴唇上了。
扭捏半天,她呵出口白霧,小聲說:「這件新買的,想穿給你看。」大冬天穿件半乾的衣服來見他,想想都能把自己感動死。
他那時就低頭笑。
那時,運河邊都是十幾年養出來的老林子,風大,沒什麼人,偶爾丁零噹啷地伴隨着車鈴響聲會有人騎車過去,也不太樂意在冬天多看一眼他們兩個小年輕談戀愛。歸曉就心安理得縮在他身前躲風:「你覺得不好看嗎?」
「還行。」
還行?凍死了就一句還行?她攥他的羽絨服領口:「你從來沒誇過我,誇我好看,快,誇我好看。」
他笑,瞳孔在月光下特別的亮。
……
路炎晨移開視線,繼續抽煙。
「謝謝你,幫我。」歸曉艱難擠出這句話。
「客氣。」
寒氣被風吹進骨頭縫裡,她控制不住地哆嗦着,「你在這兒幾年了?」
他兩指捏着煙前端,深吸着,讓那口煙深入肺腑:「九年。」
「還沒退伍嗎?」
「今年。」
「回去嗎?」
「駐地公安特警支隊特招了,」他忽而直視她,「還在二連浩特。」
後來那天,他沒呆多久。
等他口中的「地方上的朋友」來了,就轉交給了當地警察,開車走了。警察是直接把車開過來的,交給小蔡,讓他們跟着回去做個筆錄。
因為路炎晨的關係,那個警察對他們很客氣。
合上筆錄的本子,正式說起了閒話。
小蔡幾個都是做外貿的,最會來事,沒十分鐘聊開了,話題自然就繞到了那個酷酷的幾乎是不近人情的男人身上。
「……等過了年,路隊就從反恐一線調去訓警科了。」
「……以後他每年訓帶一千多公安特警,路隊真是入伍反恐,脫了軍裝繼續保衛人民,真漢子。」
「……武警醫院的醫生說,暴恐分子當時就用長矛直接杵進他嘴裡,送過來,渾身都是血。後來我還和他玩笑,路隊你臉蛋這麼標誌,以後可要當心啊。」
「……他們中隊全反恐尖兵,排爆專家出來好幾十個,都被地方上搶。」
「……路隊當時三十秒拆定|時|炸|彈,汗都不流一滴,可不是演電影,真事。」
……
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
其實從分開後,他的一切,她都不清楚。
因為當初分開鬧得太不愉快,以至於她也不太能厚着臉皮去問他表妹黃婷,只能偶爾從姑姑一家人口中聽說,哦,黃婷家有個親戚的兒子,好好的大學讀着就去當兵了。最後還去了內蒙,那麼偏,調回來都難。
等他們離開警察局前,那幾個警察才說起,其實是因為這次他們中隊有人出任務受傷,在附近的武警醫院治療,路炎晨才能過來一趟。
警察最後把自己的手機號抄給歸曉,說路炎晨終歸在武警中隊,不是隨時都能出來,如果下次再遇到什麼違法亂紀有關的麻煩,直接找他就行。
歸曉拿了,說謝謝,但也說,請放心估計不會再麻煩他了。
畢竟,她實在想不到以後還有什麼機會來內蒙古。
可到了旅店,小蔡又軟磨硬泡,想要趁着路炎晨還在市區的時候,能再見一面,吃飯表示感謝。餘下的幾個合作商也都連聲附和。
這裡邊,有英雄崇拜也罷,真的想感謝也罷,或是以後想被罩着也罷,總之,眾人熱情過度,小蔡還拿起手機,就撥了路炎晨的電話。
「你別打,我和他不熟……怕尷尬。」
「有什麼尷尬的啊,歸曉你這人就是不懂事,人家幫你那麼大的忙。」
因為她用的是中國電信的網絡,剛在加油站信號不好,先前打給路炎晨的電話是用的小蔡的移動手機。現在,小蔡有了電話號碼,歸曉想攔她都攔不住。
「餵?路隊?」
歸曉心頭一窒。
小蔡給她打眼色,笑着問:「想請你吃個飯,表示感謝。你不知道那輛車對我有多重要,是我老公剛送我的,要是丟了都能家變。實在太感謝你了。」
……
「就今晚吧,也別拖了!……好,好,我一會兒把飯店地址給你發過去啊。」
電話掛斷,小蔡很是歡快:「快,都給我去換身乾淨衣服,吃頓好的去。」
歸曉翻出臨時帶的衣服,躊躇蹲在箱子前不知穿哪套,眼前一個畫面疊着一個畫面。這種感覺,只有年少時深愛過一個人才會懂。最後穿着天藍色的一條長褲和白毛衣,套上黑色長及腳踝的羊絨大衣,黑短靴。
對着鏡子,想到他下午時也穿着的是黑色軍靴。
到飯店,推開包房門。
裡邊只坐着個小男孩,七八歲的樣子,抬頭,看到歸曉就大眼睛忽閃着,盯着她,眾人驚訝,不知道哪裡來的小朋友。
小蔡對服務員說:「那是誰家的,你問問,別孩子走錯了,家長擔心。」
「阿姨,我是路炎晨家的,」小男孩咧嘴笑,「我爸抽煙去了,讓我留在這兒等客人。」
第二章
邊關的雪夜(2)
心突然很重。
隨着越來越沉悶的起搏,一跳一跳地疼。
歸曉都不敢細看那小男孩的眉眼:「我去下洗手間。」
「阿姨,洗手間就在出門右轉,下樓梯,四樓、五樓之間,」說完,小男孩從座位上起身,乖巧地將桌旁座椅一個個都拉出來:「叔叔、阿姨請坐,來二連浩特就是我們的客人……」
眾人笑着誇讚小男孩的聲音,被關在身後的門內。
歸曉怔忡在門外,眼看着身邊有人推着半隻烤羊經過,伴着濃郁烤肉香氣,她倉促讓路,後退。
心慌牢牢的,落不下來。
怕被人看到自己不對勁,索性就按照小男孩剛才話里描述的走到走廊盡頭,右轉,下了幾步台階,去四樓和五樓轉彎處找洗手間。
直到,站在門外,歸曉茫然看着洗手間上「男」的牌子,愣了好一會兒。
慢慢的,找回了一些理智。
十一年前他離開北京,十年前兩人分手,這個孩子,七八歲的樣子也很合理。
所有都合情合理。
所以歸曉你還想找他幹什麼呢?
「看什麼呢?」有聲音在身後出現。
歸曉一個激靈。
右手側鋁製的玻璃門被從外拉開,路炎晨手裡夾着半截沒抽完的煙,靠在門口,微眯縫着眼打量她:「女的在樓下。」
她「噢」了聲,轉身。
「回來,」路炎晨在身後說,「我抽完煙帶你去。」
「不用。」她繼續走。
「我讓你回來,聽見沒有。」路炎晨聲音一沉。
歸曉腳步一停。
不就是當初我甩的你嗎?你孩子都有了,還一副我欠你的態度做什麼?
歸曉狠咬牙,回頭:「沒聽見。」
路炎晨抿着嘴角,挑眼瞅她。
又低頭抽了口煙,吐出個不太成型的煙圈:「沒聽見,你回頭幹什麼?」
……
「人家姑娘不想搭理你不行啊?」路炎晨身後,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出頭的硬朗男人將手裡的煙頭掐滅,「別介意啊,我們路隊,啊不,是前中隊長這剛退伍沒幾天,閒得發慌,陰陽怪氣。」
歸曉詫異看他:「你不是說——」今年嗎?